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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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干鱼炒了满满一大盆,赵西平端盆出去,隋玉放下木铲跟出去。
“吃饭了,阿水,去喊你爹。小崽,你牵着阿宁去看看你姑姑跟你姑父来没来,还有你爷和你奶。”隋玉看了一圈,说:“还有你舅舅和陈老夫子,到饭点了,人都溜哪儿去了?”
“来了来了。”隋良大步跑进来,“我们都在外面等着,院子里太呛了。”
翠嫂端一钵鸡肉和一钵萝卜肉丸子汤出来,接话说:“自家种的花椒味太正了,你姐还炸了大半碗,哪会不呛的。”
“要的就是这个味。”隋玉说,“翠嫂,你再拿个菜盆过来,鱼倒走一半,待会儿你们吃。对了,地里割麦的人回来了?”
“回来了。”小春红回话,“娘子,桑酒要不要搬一罐过来?”
“搬一罐来,今天的菜下酒。”隋玉撸起袖子坐下,见赵西平坐她旁边,她偏头说:“今年不打算带桑酒去关外卖,只买了四罐,给你带的。”
赵西平嘴角翘起,他手拄在桌上,半侧着身问:“听小崽说,这趟货销出去了,你就不出去了?”
喊吃饭的人回来了,奴仆们也进来了,院子里一下涌进好些人,隋玉不好再说悄悄话,留了句“晚上说”,之后招呼人快坐下吃饭。
客商探头过来,支着筷子说:“我尝块干鱼?”
隋玉点下头,“要是觉得好吃,下一年你们帮我捎个话,让往西的商队给我多买几箱干鱼过来,我让人做给你们吃。今年带的货多,骆驼负重太多,只买了一箱干鱼回来尝尝味。”
她这么说了,其他识趣的客商就不再伸筷子挟鱼。
四个男仆先后搬来两个罐子,酒罐子放桌边,蜜罐子搬进库房。
小春红拿来一摞碗,柳芽儿从梦嬷手里接过酒具,她站在酒罐边上沽酒。
“桑酒不醉人,大伙都喝一碗。”隋玉开口,跟陈老和公婆说:“让她们忙,我们先吃菜吃饭。”
“娘,我能喝吗?”小崽小声问。
隋玉摇头,“你不能,你喝萝卜肉丸子汤。”
小喜路过听见了,立马探身给小主子盛碗汤。
隋玉挟两块干鱼放小崽的碗里,又跟小米说:“给阿宁挟两块鱼,这鱼大,刺也大,挑鱼腹上的肉给他吃,不会卡嗓子。”
“三嫂,你顾着自己吃吧,别招呼我们,我们不是外人,不会假客气让自己的嘴巴受苦。”赵小米说。
“辣!”小崽吸溜舌头,“又辣又麻。”
“吃不惯给我。”赵西平递碗过去,见他又靠在隋玉身上,他拽过孩子,低声说:“要吃什么跟我说,别赖赖唧唧折腾你娘,让她好好吃饭。”
小崽指了指殷红的酒液,狡黠地瞄着他。
赵西平抬头,见隋玉垂眼望着这边的动静,他端碗让小崽抿一口。
“哕——好辣!”小崽皱巴了脸,他推开碗,说:“不好喝。”
“安生吃饭。”赵西平舀一勺鸡肉倒他碗里,让他端去一边吃。
干鱼用猪油爆香,混着花椒和蒜瓣的味道,这东西越吃越有滋味,正如隋玉所说,干鱼极为下酒,一块干鱼就能下一碗酒。
赵西平下午还要当值,他喝完一碗酒就罢手,专心端碗吃饭。
隋玉下午没事做,她挟着鱼块细细嚼着鱼丝,不时抿口酒。
酒碗见底,赵西平主动给她续上。
“不会喝醉吧?”隋玉嘀咕一句。
“醉了也没事,醉了倒屋里睡一觉。”赵西平说,“只要别醉狠了,醉狠了就难受。”
奴仆那一桌的人散了,煸干鱼还没吃完,他们各自分几块,做活儿的路上能边走边吃。
黄连正也吃饱了,他放下碗筷,说:“三哥,三嫂,地里还有活儿,我先走了。爹,娘,明天你们跟我三哥三嫂一起去我家吃饭。”
赵母摆手,“你家里忙,别惦记着请吃饭,我跟你爹一住就是几个月,你那顿饭跑不了,等你家里闲了我们再过去。”
“再忙,自家人也是要吃饭的,就是多添几个菜的事。而且今年家里添了个人,有我弟妹给小米打下手,做饭也不麻烦。”黄连正说。
“噢?你二弟娶媳妇了?”隋玉问。
“六月份成亲的。”赵小米说,“老二媳妇叫崔红霞,是个利索人,有她帮忙,我们做饭不耽误事。三嫂,你们明天晌午过去,我今晚就逮老母鸡。”
“那行。”隋玉答应了,她本来打算让赵小米提两罐蜂蜜走的,见状,她没提这事,打算明天再拎过去。
赵小米跟黄连正一起走了,赵母帮殷婆她们收捡碗筷,桌上只剩隋玉和赵父还在吃鱼品酒。
“我也走了。”赵西平伸手搭在隋玉肩上,说:“喝晕了就别喝了,然后回屋睡一觉,我跟小崽交代,不让他去打扰你。”
“好。”隋玉点头。
翁媳俩你一块我一块将盆里的鱼块分吃干净,隋玉灌了一肚子的桑酒,喝晕了,还举碗邀公爹碰一杯。
“你酒量不行。”赵父难得能敞开肚皮喝酒,他心情大快。
“我酒量不算差了,我喝五碗了。”隋玉头发晕,脑子还是清明的,她喝完最后一口酒,脚步稳当地离席,然而倒在床上就没了意识。
一觉睡醒,天色已近黄昏,屋里昏昏沉沉的,隋玉手软脚软地躺在床上懒得动,隔着门,她听见外面一群孩子吆喝着去捡鸡蛋。
“老三媳妇还没睡醒?”赵母进院子提筐,听屋里没动静,她又关门走了。听隋良说,客舍这边散养了四百多只鸡,每天捡蛋能捡三百多个,听着着实喜人,她也打算去凑个热闹。
隋玉又眯一阵,再醒来,屋里的光线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穿好衣裳下床,开门闻到隔壁飘来的饭香,她伸个懒腰,哎呀,这一觉睡得舒服,像是一下补齐了路上短缺的瞌睡,她觉得她现在精神得能绕着客舍跑几圈。
小崽再次来探,“娘,你终于睡醒了。”
“你爹回来了吗?”隋玉脚步轻快地出门。
“回来了,我爹在跟、在跟陈老夫子说话。”
隋玉牵过他的手,她甩着孩子的手,小跑着往外走。
赵西平听到动静,他跟陈老又说几句话,大步走过来,说:“这一觉睡得久,不困了吧?”
“不困了。”
“爹,你也牵我。”小崽伸出另一只手,说:“你也甩我,把我的手甩得高高的。”
“我去跟陈老说几句话。”隋玉说,“小崽,你跟我过去,安静点。”
陈老看见他们一家三口过来,问:“有事说?”
“是,您看我客舍里这些孩子如何?您介不介意教小姑娘认字?”隋玉问,“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弟弟和小侄子,再有阿水、阿羌、花妞、大壮,以及宋当家的一对儿女,这就九个人了。之后我再放出风声,让您挑选十来个您喜欢的学生,可行?”
陈老点头,“老朽主张有教无类,你若是愿意,仆从可以跟主子坐一起认字,这点老朽不介意。不过态度要踏实认真,若是有谁散漫不恭,老朽看不惯,可是要赶出学堂的。”
“可。”隋玉答应,“您先歇几天,在城里逛逛也可,等秋收忙完了,您再开课?”
陈老对此满意,他还提要求说:“老朽一天只教授一个时辰,余下时间,可由你兄弟安排,若是有什么不懂,由他来向我请教。”
隋玉转眼就把这番话传达给隋良,她认真地说:“良哥儿,我不要求你一定要练武参军或是跟我经商赚钱,哪怕十年如一日的像现在一样帮我打理客舍生意也行,只要你过得开心,我就不觉得你是在混日子。在成家立业方面,我对你没要求。但练武和识文断字,我给你提供条件了,你就要认真地学,我不指望你精通,但你要会,往后要是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不希望你因为不会功夫而陷入危险,或是因为不通文墨而错失机会。”
隋良觉得样样都学比只精通一方面的要求更高,但他不想让他姐对他失望,思索过后,他点头答应了。

第263章 狐假虎威
火苗一窜,被夜色浸透的屋舍有了亮光,赵西平举着燃烧的木柴从老爹老娘的屋里出来,又去隔壁继续引燃油盏。
隋玉牵着小崽跟公婆招呼两句,母子俩快步回屋。
“隋良还没回来?”赵西平问。
“估计还在河里洗澡,你先把他屋里的油盏也引燃。”隋玉说。
赵西平没动,他看向撅着屁股往床上爬的孩子,开口说:“小崽,你去跟你舅舅睡,我们的床太小了,天又热,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谁都睡不好。”
“才不要。”小崽一口拒绝,他警惕地拽着床柱,说:“我不嫌热,也不怕挤,我能睡好。”
赵西平看向隋玉,小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抿着嘴不作声。
隋玉冲男人眨下眼,这种情况,哪能允许她开口劝走孩子,那不是得罪人嘛。
“我还好。”她说,“是有些挤,也有些热,不过也还好,下半夜就凉快了。”
小崽冲他爹哼一声,他走到隋玉旁边挨着她坐下。
木柴飘出一缕白烟,火苗灭了,赵西平持着木柴放油盏上再引燃,出门去隋良睡的屋引火照亮。待他再进门,仍不死心地说:“你舅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人睡了,你要是不愿意跟他睡,明年开春了,我找人扒了院墙再砌两间屋。”
小崽不理,他平躺在篾席上,闭眼装睡。
“不知道害臊。”赵西平羞他,“这么大的孩子了,还黏黏糊糊地抱着他娘睡觉。”
小崽直接伸手捂住耳朵,眼睛紧闭,不看也不听。
隋玉也躺下,她朝男人比个手势,示意他别再说。
不说就不说,赵西平坐上床,他歪躺下,支着头盯着装睡的孩子,逮到他偷偷睁眼,他作势要继续说。
小崽忙闭上眼睛,抿紧的嘴角高高翘起。
父子俩拉锯,一个比一个犟,最后小崽由装睡变成真睡,拉锯战得以落幕。
赵西平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确认小崽睡熟了,他轻手轻脚地抱着孩子挪去床尾。
“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多半时间是跟他舅舅睡的。”赵西平低声解释。
“这样啊,那以后分床容易。”隋玉同样小声,她挪进男人怀里,枕在他的臂膀上,轻言细语地说:“我才回来,他黏我,这时候不可能去跟他舅舅睡。”
赵西平轻叹一声。
“再过两年,他六岁那年我不出去了,到时候我经常在家,他习惯了,不再黏着我了,就把他赶去跟良哥儿睡。”隋玉说,“当初良哥儿跟我们分床睡的时候也是六岁多。”
“真打算过两年就不再走商了?”赵西平仍觉得难以置信。
隋玉拉过他的手放她的肚子上,说:“我今年二十六岁了,趁着还年轻,我想再怀个娃。走商的事先停摆两三年,不过也不是不走商就不做生意了,我还想在张掖再开个客舍,在武威开个食肆,这两样够我折腾两三年了。”
赵西平激动,他低头亲她一下,说:“今年客舍进账四万八千多钱,我让隋良算了算,大概赚了三万钱,根据往年冬天的生意估量一下,到年底,今年应该能赚五万钱。我们家不缺钱了,商队上的事,经营几年歇一两年正正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隋玉点头,“钱是赚不完的,我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出去见了世面,也满足了我的猎奇心思,这就行了。而且从一开始组建商队,我就没打算为了赚钱放弃我们的家。”
赵西平又亲她一下,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清醒又有主见的人,所以他不阻拦她组建商队走商,因为他清楚她还会再回来,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今晚行不行?”他问。
隋玉点头,他都快把她揉化了,哪有不行的。
这几年为了避孕,隋玉都是算着日子的,避开排卵期同房,两人一直小心翼翼的,好在一直没中招。
一夜过后,赵西平神采奕奕地去当值,隋玉在吃过早饭后,她分捡出四罐蜂蜜,鸡蛋也装一篮子,带回来的海带分出一小捆,粗布裁剪十尺,帛布裁剪六尺,她把东西归拢好,等到半晌午的时候,带着公婆、小崽和隋良先去赵小米的婆家。
“三嫂,你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赵小米假意埋怨,“我今天准备的菜还抵不上你拿来的东西,你吃亏了。”
“不吃亏,这些东西不单单是给你的,同样,我也不是只带了一张嘴过来吃饭。”隋玉把东西递过去,她看向站在一旁面带紧张的年轻妇人,笑着说:“这就是崔妹妹吧?看着好生温柔,指定比我婆家妹子的脾气好。”
“三嫂。”崔红霞低垂着脸见礼,害羞地说:“脾气好不中用,我就是个面团,比不上嫂嫂能干。”
“哪会不中用,至少你们妯娌俩不会干仗。”隋玉笑,“我这妹子是个性子急的,不过人不坏,她若是发急说错话了,你别当真,让她一让,她过后反应过来,指定会朝你道歉。”
崔红霞柔柔一笑,说:“没有,大嫂待我一向和善。三嫂,叔婶,你们进屋坐,外面挺晒的。”
有隋玉顶在前面寒暄,赵父赵母不用开口了,二老一个牵孙子一个牵外孙,一身轻松地走进门。
恰逢秋天,正值收割粮草的好时节,黄家的其他人都在地里忙活,家里只留妯娌二人忙活着做饭。隋玉进灶房转一圈,人家妯娌俩配合默契,用不上她插手帮忙,她跟赵小米说一声,进屋提上两罐蜂蜜打算出门。
“娘,你去哪儿?”小崽这个跟屁虫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
隋玉想了想,招手让他跟上,隋良见状也一溜烟追上去。
“娘,我们去哪儿?”小崽追问。
“去看一个人。”隋玉看隋良一眼,问:“在我离家之后,你跟隋慧还有来往吗?”
隋良摇头,“姐,你要去找她?”
“嗯,竹简我们收了不少,我去回个礼,顺便跟她说一声,免得她日夜惦记着。”
“她知道你今年是进关不是出关,我三月十五的晌午跟她的丫鬟说了。”隋良说。
隋玉“噢”一声,之后不再说话。
到了监察府的后门,隋玉派小崽去敲门,她跟隋良一左一右站在门柱两侧。
门敲了又敲,里面始终没人应,小崽望着隋玉,问:“娘,还敲吗?”
隋玉望了眼头顶的太阳,说:“再敲十下,若是还没人开门,我们就回去,你爹快下值了。”
木门咚咚响十下,小崽退后两步,他刚准备说没人应,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串急促又轻巧的脚步声。
木门开了,一个穿着粗布灰衣的丫鬟探头出来,隋玉认识她,这丫鬟就是隋慧身边的。
“太太,是您啊!”丫鬟松口气,她笑着说:“我正要去厨房提饭,听到敲门声就猜会不会是您。”
“你们主子住在后门附近?”隋玉诧异,“挺偏的吧?”
丫鬟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她搓搓手,略过这个话,问:“太太,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可是有我家舅老爷的消息?”
隋玉递出手上的两罐蜜,说:“这是我从太原郡买来的蜂蜜,给你家主子甜甜嘴。对了,我明年开春才出关,有消息会来找她,你告诉她,今年大年夜别再一个人往城外跑。”
确定丫鬟把话记下了,隋玉拉着小崽扯着隋良离开。
出了这条巷子,隋玉就把隋慧的事撂在脑后,三人贴着墙根躲在阴影下小跑,正好跟下值过来的赵西平走个前后脚,一家四口在黄家的门外碰上。
“去哪儿了?”赵西平问。
隋玉摇头,“我不告诉你。”
“我不告诉你!”小崽摇头晃脑地学舌。
赵西平看向小舅子,隋良挑衅似的耸肩,“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赵西平哽了一下,他默不作声地跟了进去,由着这俩墙头草仗着有了倚仗在他面前狐假虎威。
黄家的其他人也回来了,黄父黄母坐在屋里陪亲家说话,见赵西平和隋玉带着孩子进来,黄母起身说:“人都到齐了,这就摆桌吃饭。”
吃过饭,赵西平骑着骆驼去城里巡逻,黄父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壮仆又马不停蹄地下地干活,留黄母在家待客。
隋玉不欲打扰黄母做事,她领走公婆,带着二老回千户所摘花椒。
开门就见墙头站着两只炸毛的大猫,隋良惊呼一声:“怎么又有猫在咱家落脚了?”
“你们先进去。”隋玉转身出去,她去敲开顾千户家的门,得知住在她家的野猫只有三五只,她也就不管了。
老老少少五个人,耗了半天的功夫将花椒摘完,又把新发的花椒苗挖出来种在旁处,一直忙到天色黑透,才跟找过来的赵西平回家。
“一棵树结的花椒还不少。”赵母捏颗青花椒喂嘴里嚼,说:“老三媳妇,明年我回去的时候,我抓两把花椒带回去,鼻子不透气的时候我嚼几颗。”
“行,明年再给你挖一棵花椒树带回去。”只要老太太不找茬,隋玉乐得大方。
“那可好。”赵母高兴了,说:“晒花椒的事不要你操心,我给你晒。”
“也好,客舍这边的杂活儿,你跟我爹帮忙照应着,明天我带着小崽和良哥儿下地割麦。”隋玉说。

第264章 火炕
麦黄了,黄豆和胡豆也能摘了,高粱和黍米的穗子饱满地垂拉着,春天时种下的种子在深秋时硕果累累。
“娘,这一整片都是我撒的种子。”小崽骄傲地双手叉腰。
“真的?”隋玉看向隋良,问:“你外甥真这么能干?”
隋良点头,“这二亩地他忙了十天,每天早上,我姐夫给他装一兜麦种,他挎着挎兜来地里撒种子,种子撒完了就回家。”
隋玉面露惊叹,遮掩掉心底冒出来的心疼,她夸赞道:“真是你爹的好儿子,跟他一样能干,娘不如你。”
小崽有些害羞,他扭着衣摆认真地问:“真的?”
“真的。”隋玉重重点头,“在种地方面,我跟你舅舅都是半吊子,吃不了苦受不了累,一旦农活多了,我俩就急,想撂挑子不干了。你爹就不是,他种地特别厉害,这方面你随他,你也特别厉害,是个极有耐心的小孩。”
隋玉的情绪价值拉满,把小崽哄得合不拢嘴,脑瓜子晕乎乎的,他浑身的干劲,感觉比驮麦捆的骆驼还有力气。
这还不够,隋玉骄傲地说:“哎呀,我真是好命,这么会生,竟然生了个这么棒的宝宝。”
小崽笑得捂住脸,遮住眼睛却遮不住笑露出来的一口牙,他蹲在地垄上,夹着嗓子拉长调子撒娇:“娘——你别说了。”
隋良嫌肉麻嫌牙酸,他吸着气提着镰刀绕去另一边割麦,不跟他们娘俩磨叽。
隋玉趁机大步走过去,她捧着小崽的脸重重么一口,故意凑到他面前说:“宝宝,你真是太棒了。”
小崽害羞死了,他捂着脸要扭成一条软骨蛇。
隋玉克制住大笑的冲动,她心情大好地拎着镰刀下地割麦。
“嘎嘎嘎——”
两只野鸡从麦地里飞出来,三人一致抬头去看。
“小崽,快去看看地里有没有野鸡蛋。”隋良喊。
“来啦。”小崽颠颠跑过去,他故意从隋玉面前绕路,却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隋玉大乐,她弯腰割几把麦子,过了片刻,直起腰问:“宝宝,捡了几颗野鸡蛋。”
小崽红了脸,他支支吾吾几声。
“宝宝?”隋玉更大声喊。
“两个啦——”小崽娇娇地说。
“呸!”隋良大声唾一口,怪声怪气地喊:“宝宝——”
“宝宝他娘,你要是不想你一个人在地里割麦,你就少恶心我。”隋良愤怒地喊。
隋玉大笑,她一边割麦一边回应:“宝宝他舅,你是不是吃醋了?我也能喊你……”
“啊——你闭嘴。”隋良像是被蛇咬了似的蹦起来,他跑上地垄,居高临下地红着脸说:“你不能说,你再说我就走了。”
隋玉不出声,但无声念出两个字,惹得隋良羞恼,他憋着气,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小崽捧着两颗野鸡蛋在一旁看热闹,看人真走了,他急得大喊。
“快去追。”隋玉说,“给你舅舅递个台阶。”
小崽把两个鸡蛋放进筐里,他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了。
麦地里恢复了安静,隋玉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腮帮子,佝下腰闷头割麦。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隋良顶着几缕打湿的头发回来了,小崽巴巴跟在后面,一个劲劝说:“舅舅,快割麦,打了麦,我们蒸大馒头吃。”
隋良重重哼一声,“我才不稀罕。”
隋玉丢下一把麦子,她挑眉看向隋良,戏谑地说:“快去干活,别逼我用杀手锏。”
隋良瞪她一眼,隋玉立马说:“我要跟你姐夫说。”
“姐!”隋良立马求饶,“得得得,我去割麦,你陪你的好宝宝说话。”
隋玉要笑疯了,隋良终日跟一帮小孩混在一起,在家人面前,他说话做事都有些幼稚,她还以为他成熟的晚,不像其他十三四的男孩子一样傲娇,没想到他竟然接受不了她喊他喊宝宝。
“娘,我来帮你抱麦子。”小崽蹦蹦跳跳地跑来。
隋玉回神,说:“行,你一次少搂一点。还有,注意脚下的麦茬,小心戳到你的腿。”
小崽轻快地“哎”一声。
三个人玩玩闹闹忙了一个半时辰,天热了,三人就拎起筐打道回府,不在地里挨晒。
小崽一趟又一趟地搂麦子,他热得小脸通红,但因为心情好,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回去的路上他甩着胳膊,看见蝴蝶凑过去嘀咕几句,看见鸟飞过,他驻足抬头看好久。
隋玉和隋良由着他,他跑的时候,他们步子加快,他停下的时候,他们跟着望天或是望地。
二亩麦子种下时耗了十天,收回去也耗了十天。
属于赵西平的二十亩地,地里的庄稼收割后全部交给官府,分到小崽和隋良名下的四十亩地,六成上交官府,剩下的四成,奴仆们用骆驼驮了回来。
客舍北边是没开垦也无主的荒地,赵西平借职权之便从粮场借个石碾子回来,张顺赶着骆驼压平荒地,碾出两丈长一丈多宽的晒场。
地面晒干后,甘大甘二等一干奴仆扛着麦捆铺撒在晒场上,麦子在地里已经晒干了,他们直接赶着骆驼拖着石碾子转圈碾压,石碾子碾过,麦粒簌簌从穗子里掉了出来。
最先碾的麦是隋玉和隋良割回来的二亩麦,小崽盯得极紧,碾麦子的时候,他跟大壮各拎个棍绕着晒场跑,嘴里哇哇叫,驱赶鸡群不能来偷吃他的麦子。
隋玉调一碗蜜水端出来,她站在门外喊:“小崽,快回来喝水。”
“小崽,你娘喊你。”正在抖麦秆的阿牛喊,“你也不嫌晒,多热啊,你回去,让大壮在这儿给你赶鸡群。”
小崽没理,他丢下棍子快步跑回去,嚷嚷道:“娘,我好渴。”
“渴了来喝水。”隋玉递过碗,“你看看你,脸上又是汗又是灰,喝了水跟我回屋,我给你洗个澡换身衣裳,你躺床上歇一会儿。”
小崽咕噜咕噜喝完一碗蜜水,嘴巴一抹又要跑,“我不歇,我不累。”
“哎!”隋玉去抓他,刚撵几步,他跑得越发快,她见状停下脚,高声喊:“我不追你,你慢点跑。”
“这孩子随了他爹,精力足,能折腾。”客商从厨院出来,他眯眼盯着精力旺盛的娃,说:“不用管他,我们小时候也喜欢疯闹,在麦垛草垛上翻爬,那时候是不知道累的。”
隋玉拿着碗过来,说:“我就是怕他中暑了。”
“这倒不会,已经过十月了,太阳虽还毒辣,但风已经凉了。”客商摇头,“哎,对了,快入冬了,关外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能收兵?你家赵千户可有说过?”
隋玉摇头,“他整天忙着城里城外巡逻,早出晚归的,关外的消息他没注意过,我也没打听过。”
“该打听的,你明年不是还要出关做生意?”
“离明年春天还早,不必太着急,安心等着吧。”隋玉说,“战场上的事,你我再着急上火也没用,不如好吃好喝好睡,踏踏实实地等军队回来。”
客商苦闷地叹气,他向前走两步,靠近隋玉小声说:“我是怕关外乱了,万一匈奴再打来,那时候不仅是顾不上生意,我还得跑啊,要留着命回家。对了,玉掌柜,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趁早在关内置座宅子买二三十亩地,关外要是乱了,你们举家搬走算了。”
隋玉笑着摇头,肯定地说:“不会乱。”
客商眉头一挑,激动地问:“玉掌柜,你不老实,我跟你掏心掏肺,你可不能跟我藏心眼子。说说,赵千户跟你说什么了?”
隋玉还是摇头,“他没跟我说什么,但我能断定,关外乱不了。”
“保真?”
“信不信由你。”
她越是含糊其辞,客商越是相信她的话,不过半天的时间,客舍里住的客商八成都知道了这番对话。
就连陈老都得知了消息,趁隋玉去牲畜圈看猪的时候,他走过去打听:“听客商说,你言辞凿凿地断定关外不会乱?”
“对,我相信朝廷。”隋玉转过身,问:“陈老,您觉得关外会不会乱?我记得左都侯曾说过,您在霍府曾负责为大司马誊抄案牍,那些公文上的内容您比谁都清楚,您应该是最有判断力的。”
陈老审视地盯她一会儿,末了,他垂下松垮的眼皮,说:“秋收快结束了,老朽的学堂也该开课了,该置办的可以着手准备了。”
“您对学生有没有什么要求?”隋玉遂他的意,转移了话头。
陈老摇头,“不外乎是官家或是富家子弟,有人找上门你们不用为难,多三个五个无所谓。老朽教得粗浅,且男女同堂,过了那阵新鲜感,待不住的人会自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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