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一个时辰,后面跟着的人只剩三十来个,他们越发耐不住性子,一个劲叫骂,要不是因为出了他们的地盘,早打起来了。
隋玉叫来张顺和李武,让他们跟其他人传递消息,是不能再往前走了,太阳要落山了。
“停。”张顺喊一声,“就搁这儿放人。”
宋家的家仆丢开攥在手里的绳子,他们从驼背上跳下来,赶着十个贼人往后走。同时,宋娴带着一部分人驱着驮货的骆驼继续向前。
甘大和甘二各搬下一箱钱,二人手持砍刀割断捆着钱箱的绳索,暴力地踹开钱箱,铜钱串子散了一地。
“看好了,四千钱,分文不差。”隋玉驱着骆驼靠近后面的一帮贼人,徒步走了近两个时辰,他们个个累得腿脚发软,热得口干舌燥,脱了上衣,身上油光发亮。她毫不避讳,目光在人群里扫一圈,问:“谁是主事的人?”
“小娘们,找老子有什么事?”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站出来,他盯着隋玉,目露嫌弃,“穿得不男不女的,忒恶心人,你男人死了?让你出来卖脸。”
隋玉变了脸,守在一旁的李武一脚踹向王二,他重重倒地,身前绑的酒罐子碎得彻底,鲜红的血从他脑门上流下来,混着殷红的酒液,人躺在其中没了动静。
山谷中一静,其他奴仆拔刀,李武朝山匪头子唾一口,骂道:“你他娘的嘴巴最好干净点。”
王黑牛气得脸色发青,他身后有人骂骂咧咧地想要出来打架,被他扭头扇一巴掌,这下安静了。
“行,有种,你爷爷记住你了。”王黑牛手一挥,说:“搬东西,带上人,我们回去。”
“稍等,人我还了,钱和货也给了,我们商量商量,下趟我们再来,你们不能再劫我们的货,如何?”隋玉出声。
王黑牛阴笑,他走到王二身边踢了踢,说:“我兄弟死了,你说说这事该如何了结?”
“不至于,昏过去了罢了。”李武退回到隋玉身边,说:“还有气。”
“治伤总要钱吧?再给四千钱,这事就了了。”王黑牛往前方看,一群人和骆驼堵着路,他也看不清驮货的骆驼的情况,只好跟隋玉说:“你让你的人再给四千钱抵药钱,要想了结这次的恩怨,再掏五千钱,往后你们再路过这里,我们不再劫道。”
“主子,人下来了。”小春红提醒一句。
为了降低这帮山匪的警惕,隋玉只带了九个女仆和七个男仆,其他人跟着宋娴往前走,再趁机上山,从林中拐回来,在山匪后方拦截。
“老大——”一个小喽啰发现他们被包抄了。
然而晚了,话还没说完,小春红手里的箭就放了出去,射中他的肩胛骨。
“打。”隋玉拎着砍柴刀带头冲过去,说:“投降的不杀,其他的都杀了。”
前后两端夹击,这帮山匪一没骆驼,二没像样的武器,挥着铁锹、锄头和带着锈迹的砍柴刀抵不过来势汹汹的奴仆。
青山居高临下劈下一刀,相击时,举着铁锹挥臂的男人感觉双臂一疼,随即铁锹落地,锹柄戳到骆驼的脖子,骆驼扭过脖子,张开嘴一口咬住他的胳膊。
惨叫声惊飞林中的鸟雀,山谷中鸟叫连成一片。
隋玉挥着砍刀,用刀背重重砸在贼人的后背上,她冷漠地盯柳芽儿一眼,问:“怎么?想死啊?你舍不得杀他,他舍得杀你。”
柳芽儿面上涨红,她捡起砍刀,咬着牙朝痛得起不了身的贼人砍去。
“我投降!投降!别杀我。”下巴上冒着青胡茬的男人双手护头,求饶道:“姑娘饶命,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儿,她们还都等着我回家,求你别杀我。”
柳芽儿挥下去的刀顿住了,她看隋玉一眼,见主子盯着她,她反转刀柄,用刀背狠狠敲他,见他彻底无法反抗了,她掏出绳子捆住他的手。
旁处也解决得差不多了,能反抗的贼人不过三十六人,隋玉带来的人是他们的一倍,二敌一,轻轻松松把这帮山匪捆了起来。
王黑牛破了相,他顶着一张淌血的脸,问隋玉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我在山上还有钱,你放了我们,山上的钱和货都归你。”他试图利诱。
“我们可不沾脏钱。”隋玉挥挥手,说:“把人捆好,都带走,我们继续赶路。”
“这个晕死的怎么办?”李武问。
“捆起来放骆驼背上,要是命短,死了就挖坑埋了。”隋玉说,“别磨蹭,赶快收拾收拾。”
贼人反捆着手,脖子套上绳索,钱串子、布匹和桑酒又捆上骆驼背,一切收拾好,商队迎着晚霞继续赶路。
为了避免再出意外,隋玉和宋娴商量过,商队连夜赶路,一行人举着火把在山谷间行走,长长的队伍宛如一条火龙。
天明时,商队走出大青山,骑着骆驼的人精神尚好,带着伤走了一路的山匪精疲力竭,商队一停下来,他们累得倒地就睡。
“剩下的山匪会追上来吗?”宋娴问。
隋玉盯着跳跃的火苗发愣,她眨了下眼,说:“我不担心山匪会追来,我担心官差会追上来。”
山匪和官差勾结,不出事的时候你好我也好,一旦出岔子,官差捂不住摊子了,他们就要慌。如果太原郡山里闹山匪的案子闹到长安,不管郡守知不知情,他都要受罚,遇上皇上心情不好,他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宋娴闻言,她搓了搓手,有些忧虑道:“这事是不是闹得有点大?要不我们把他们放了?”
隋玉摇头,“放了他们,他们会越发肆无忌惮,到时候受害的商队就多了。另外,我估摸着他们手上已经沾了人命,从山上滚石头下来,砸死的可不是只有骆驼或是骡子,仅凭这一点也不能放走他们。我们抓紧时间吃饭,吃完饭继续赶路,尽早回到长安城。”
王黑牛听到这话心凉了,这是遇到硬茬子了。
“大当家,你听我说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放我们一马,下次你们再来太原郡,我们替你们准备好你们需要的绢帛,按最低价卖给你们,不需要你们费心费力在村里吆喝。”王黑牛利诱。
隋玉不搭理他,还让张顺用臭袜子堵他的嘴。
“小娘皮,你得罪了官差讨不了好。”王黑牛破口大骂,“你等着瞧唔唔唔——”
隋玉脱下鞋子扇他一嘴巴,“早想扇你这张臭嘴了。”
“主子,黍米粥煮好了。”小春红喊,“鸡蛋没了,等到了下一个村子,我再去买篮鸡蛋。”
“行。”隋玉穿上鞋,她接过碗坐在石头上喝粥。
天热了,饼子馒头搁不住,带上路的干粮不是米就是面,再就是炒米炒面,路过村落,隋玉会让人去买些鸡蛋鸭蛋或是买几只活鸡活鸭,夜晚歇息的时候炖上一锅荤菜,天亮了正好能吃。如此一来,花销就大了,不过赶路行程紧,又作息不定,不吃荤腥只吃米面,身子捱不住。
饭后,众人原地浅眠一个时辰,太阳出来后,商队继续上路。
这帮贼匪饿了一天一夜,被牵着脖子徒步走了一天一夜,被隋玉折腾得是彻底没了小心思,就是硬骨头王黑牛经此一遭也软了骨头,在煮晚饭时,他苦苦央求讨碗饭。
“给他们松绑,谁胆敢逃跑,直接砍了头。”隋玉下令,“一人一碗油茶,安分的,明天能吃饱肚子,不安分的,明天再饿一天。”
这荒野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帮山匪哪有心思逃跑,端上碗狼吞虎咽吃一顿,放下碗筷,手脚又缠上绳索,他们只得安安分分地倒地睡觉。
“你驯奴仆要是肯用这个手段,哪里还有之前的糟心事。”宋娴当着隋家的奴仆说话。
“我们主子仁善。”小春红吹捧,“她拿我们当家人。”
隋玉笑笑,没有接话。
宋娴翻白眼,这话挺腻歪人的。
“主子,晚上我跟李武负责守着他们,你们安心休息。”张顺开口。
隋玉点头,说:“你多安排几个人,你们轮换着盯梢,这两天大家都受累了,夜里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
“哎。”张顺应下。
一夜无事,天亮后,商队继续赶路。
两天后,王二头上的伤口结痂了,不影响走路了,甘大把他赶下骆驼,牵着绳拽着他赶路。
同一时间,两匹快马从县城出来。
两者之间隔着六天的路程。
是夜,商队举着火把连夜赶路,路上遇到一个往东去的商队在荒野休息,王黑牛他们开口呼救,隋玉借口是在太原郡买的私奴,准备牵到长安卖,商队闻言没有多问。
过后,一帮山匪挨顿打,嘴里塞上破布,不吃饭不拿下来。
又行三天,长安城的城郭隐约可见,骑着快马追来的官差遇到了东行的商队,打听过后,一个急得嘴角长燎泡的官差说:“老三,这次估摸是追不上了。”
“追不上也要追,快走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趁早回去,山上的那帮人该失踪了。赶在朝廷派人过来之前,我们先把山匪剿了,到时候一口咬定被抓走的蠢才是从旁处流窜过来的,想必大人也不会怪罪我们。”
“那不追了?”
“追个屁,你追长安城里去啊?走走走,回去了。”
急赶慢赶一整天,赶在城门关闭前,隋玉的商队压着四十六个山匪走进长安城。进城登记时,隋玉指着捆手堵嘴的人说:“官爷,这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山匪,逮了四十六个人,其他人都跑了,你看我们要去哪个衙门报案。”
“山匪?在哪个地方撞上的?”守城官问。
“大青山,挨着太原郡,我们也不清楚是属于哪个地方管,因为我们要回长安,就把他们带过来了。”隋玉说。
守城门的几人互看几眼,一个穿着甲胄的侍卫领着主仆几人赶着山匪进城。
隋玉安排小春红领着商队先去找落脚的地方,安排好后,她跟着守城官走,这是她头一次走进内城门,能近距离看到皇宫,隔着一堵墙,她还听见了太监尖细的说话声。
第253章 蜂蜜赚大钱
从宣平门进去,穿过东市,走进侍卫把守的第二道城门,门内的气氛肃静不少,宽阔的路面上,下值的官员走在两侧窄道,中间的路没人走动,隋玉怀疑是留给皇上和妃子行走的。
天色昏了,宫墙两旁点燃了灯笼,然而在这幽深的街巷里,星星点点的火光如萤火闪烁,火光未及地面,半道就散开了,路面上仍是昏沉一片。
细碎的脚步在硬实的地面上踩得哒哒响,越是靠近皇城,脚步声越发响亮,实在是气氛过于安静,也可能是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走路的脚步太轻,衬得他们一行人鲁莽且无礼。
“什么人?”一队持剑的巡逻队靠近。
“可是左都侯?卑职是守着宣平门的公车令,一个从太原郡过来的商队在大青山那一片抓了四十六个山匪过来,我本想领他们去贼曹司一趟,不知现在能否去官署。”守城官交代。
一个黑面皮满脸痘的武官挑着灯笼走过来,他举着灯笼晃一下,说:“贼曹司的同僚已经下值了,我领他们去京兆尹一趟,明天再问情况。”
守城官“诺”一声,他看隋玉一眼,想到她是个妇道人家,想必不清楚官署审案的流程,他多问一句:“这帮报案的客商是明天再来写诉状,还是今晚就过去?”
“明天,你注意下他们的落脚地,有消息了,我打发人去找,到时候你帮忙领路。”左都侯说。
守城官再次“诺”一声,他退后几步,转过身招呼隋玉主仆几个跟他走。
原路返回,出宣平门时,天上已是明月高悬,星河绚烂。
阿牛蹲在城外等着,见人出来,他快步迎上去,嘴皮子利索道:“主子,小春红已经租好房舍,她安排我来接你们。”
“在哪个地方?”隋玉问,“公车令,您是随我们过去一趟,还是明天我安排人过来守着?”
“你明天安排个仆人在城外等消息,官府审案的时候,你们再过去。”守城官伸个懒腰,说:“天黑了,我也该回去了。”
隋玉道句劳烦,目送他走远,她带着奴仆跟着阿牛走。
回到位于咸阳原的陵邑,女仆们已经做好了饭食,买的酸菜包子,煮的黍米粥,炒的萝卜肉丝和韭菜鸡蛋。
饱腹后,隋玉安排好守夜的人和明天去城外蹲守的人,她就把男仆都赶走了。
“明早不用早起,好好睡一觉,睡到什么时候都行。”隋玉交代,“还有,去河里洗澡注意点,别往水深的地方去,张顺,你多操点心,睡前点下人数。”
张顺应是,“主子,你少操点心,每到一个地方你都要交代一遍,我们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崽不懂事。”
隋玉不服气地嗤一声,“我儿子懂事着呢。”
“行行行。”张顺笑,“说不得说不得,你们歇着,我们出去了,夜里要是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们在隔壁听得见。”
隋玉点头,等小喜去关上门,她立马解扣子脱衣去洗澡。
已经入夏了,夜晚的风也是热的,烧一釜开水能兑四桶凉水,足够四个人洗次澡。洗完澡又洗头发,等所有人坐在院子里乘凉晾头发时,傍晚挑回来的水全用光了。
听到隔壁有动静,隋玉嚷一声,让男仆再挑两桶水送来。
水送来了,隋玉打发人去烧水,“水烧开了多晾一会儿,水不烫了,舀勺蜂蜜淋碗里搅匀,都尝尝蜂蜜水的味道。”
一听能吃蜜,小春红一溜烟跑进灶房,争着抢着要去烧火。
宋娴收回视线,她掩着嘴打哈欠,困乏地问:“这些蜂蜜你打算怎么卖?”
“明天歇一天,后天我去找烧窑的陶工买陶壶和陶罐,到时候把蜜过滤了灌进小壶小罐里零散着卖。卖不完也没关系,我带回去自家吃,蜂蜜对人的身体好,老人小孩都能吃,我那里还有茶舍,也需要这个。”隋玉早有主意。
宋娴又打个哈欠,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她就不多操心了。
头发晾得半干,小春红喊人去端蜂蜜水,她先端两碗给两个主子送来。
山里的野蜂采的花多,蜜是百花蜜,尝着有花香,具体分不出来是哪一种,隋玉三两口喝完一碗蜜水,放下碗,她拿起剪刀唰唰几下剪去一截头发。
“我回屋睡了。”隋玉放下剪刀起身,嘱咐说:“我明早不吃饭,除非是官府来人,不然别去喊我。”
“我也是。”宋娴放下碗跟上,她伸个懒腰,说:“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二人倒下就睡,奴仆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们毫没察觉。
一觉睡到午后,醒来饿得手软腿软,隋玉接过小春红递来的碗筷,她坐在檐下的木头上吃饭。
“官府还没来人,阿牛还在城外等。”不等隋玉问,小春红先交代。
隋玉点了下头。
“晚上去买五只鸡和半拉羊肉回来炖两锅,我出钱。”宋娴说,“我想吃羊肉了。”
“大热天吃羊肉,你也不怕上火。”隋玉噎下嘴里的饭,她拍了拍心口,不等她说话,小喜就小跑着进屋倒水。
隋玉接过喝一大口,余光瞥到挂在院子里随风飘荡的衣裳,一个上午,小春红她们已经把路上攒的脏衣裳都洗完了。她不由庆幸当初坚持要买女奴,要是全是男奴,这一路走来,她恐怕连觉都睡不好。
“主子?”阿牛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他接过小喜递来的蜜水大口吞咽,蜜水下肚,这下舒坦多了,他接着说:“主子,宣平门的守城官说今天官府不会审案了,让我们继续等着。”
“行,你之后就负责留意城门口的动静。”隋玉交代,“对了,可打听到大司马葬在哪里?”
“就葬在咸阳原,距离我们这里估摸只有一天的距离。”小春红接话,她上午去河边洗衣裳就打听了。
“人已经下葬了啊?阿牛,你去把张顺喊来。”隋玉吩咐。
张顺来了,隋玉安排他去跟西市那家卖毛毯的胡商联络,去打听打听大司马家里还缺不缺白麻布和白帛布,“你带着小春红,你俩在西市的各个绸缎庄和布庄转转,打听打听帛布和麻布的买价和卖价,再跟来长安的商队接洽一下,看他们要不要从我们手里买帛布。”
张顺和小春红面露为难之色,隋玉装作看不见,她不可能永远领着他们做事,她挡在前面,事事亲力亲为,让他们个个嘴巴闲着,心也闲着,钱哪是那么好拿的。
“帛布我们买来是四百钱一匹,你们争取谈到五百钱的价格,超过五百钱,多余的部分我不要,分给你俩。”隋玉继续说:“桑酒也如此,买价是一百七十钱一罐,卖价高出三百钱,余下的部分还是你们的。”
张顺和小春红又是颓丧又是激动,二人各扛上一匹帛布和一罐桑酒出门了。
趁着天色还早,隋玉拿出一匹白麻布,她在地上画个简略的图,再跟奴仆们细细描述,确定她们听懂了,她喊上宋娴带上两个仆从进城。
傍晚回来,两个仆从各扛个大浴桶进门,女仆们也缝好了两个麻布帐子。
天色黑透,赶在城门落下前,张顺和小春红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隋玉一看就知道二人没什么收获,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说,今天没收获,明天再出去就是了。
隔日又是个大晴天,隋玉醒来后,她亲手用长杆扎两个一人多高的木架子,木架子竖在院子的空地上,再罩上缝好的麻布帐子,这下就不担心苍蝇蚊子飞过来了。
“就是这样,双层麻布捆在浴桶上,你们把蜂蜜舀上去,让太阳晒着,蜂蜜沥下去,蜂巢碎片和蜜蜂幼虫篦下来丢掉。”隋玉双手拿瓢,一瓢舀蜜,一瓢放在下面接着,免得蜂蜜淌得到处都是。
带着杂质的蜂蜜倒在白麻布上,甜味弥漫开,立马有苍蝇嗡嗡叫着过来了。
柳芽儿拢紧麻布帐子,免得它们飞进来了。
“这活儿就交给你们了,我今天还要进城买陶壶和陶罐。”隋玉放下勺子,她跺了下脚,嘱咐说:“每隔一柱香,地上淋两瓢水,别让蚂蚁顺着桶爬上来了。”
“好,主子你放心。”柳芽儿痛快应下。
隋玉和宋娴带着十个男仆进城,阿牛还蹲在城门口,见人过来,他摇了摇头。
“我们去东市买陶器,有事找我们就去东市。”隋玉交代。
进城时,甘大掏钱准备交进城钱,那个跟他们打过交道的守城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直接走。
“这就不要进城钱了?”宋娴回头看一眼,她偏过头跟隋玉说:“我们抓了山匪回来,应该会有奖赏吧?会不会有嘉奖?比如长安城的官老爷写封公文送去敦煌夸赞我们,要是真能这样,我俩可威风了。”
隋玉抿嘴一笑,说:“我俩现在还不够威风?”
宋娴觉得不够,这种威风可远远比不上官府给的威风。
到了东市,隋玉先去找窑工,在摊子上寻摸一番,她挑出一个两手长的细颈陶壶,说:“我要这般大小的陶壶或是陶罐,你手里有多少?我全要了。”
“只要细颈的?”摊主问。
隋玉点头。
“细颈的陶罐,我家里只有七八十个。”
“要是再烧一炉呢?得多少天?”
“捏胚再烧胚,至少要半个月。”
“那你下午把你手里的七八十个细颈陶壶先给我拿来,我都要了,你给我个实惠价。”
“一钱两个。”摊主比出手指。
隋玉指了指一旁快有大腿高的陶罐,问:“这个多少钱?”
“一个一钱。”摊主说,“你别只看大小,越是精细的东西越耗功夫,你看中的细颈罐子就贵在细颈口上,这个只有老师傅做的出来。”
“行吧。”隋玉懒得在几十钱上讨价还价,她起身说:“下午我过来拿货。”
之后,她又去别的摊子上逛逛,晃悠大半天,她买到八筐细颈陶罐,其中一筐还是彩绘的,酱色的陶罐上有赤红色的条纹。
陶罐洗干净,再放进陶釜用水煮,消毒后,一个个陶壶蒙上白麻布放在院子里暴晒。
连着四天,隋玉一直在城里淘陶罐和陶壶,搬回去的陶器快要堆成个小山,这时,她撸起袖子带着女仆们往陶罐里灌蜜。
“主子,白麻布找到买家了。”小春红欢喜地跑进门,“城里一个大官死了老娘,他家办丧事,白麻布要的多,我谈价只谈到一百三十钱一匹,卖不卖?”
中原各地都种麻,麻布卖不出高价,一匹能赚二十钱,五十匹就能赚一千钱,完全能覆盖商队一来一回的花销,隋玉满足了,她点头说卖。
“宋当家你别急,我明儿再出去问问,争取把你的货也卖出去。”小春红说。
宋娴笑着摇头,说:“我不急,关内卖不出去,运到关外指定能卖出去,不会砸在手里。”
小春红跑出去喊张顺他们来搬货,出门看见阿牛兴冲冲回来,她高声问:“终于要审案了?”
“是啊。”阿牛匆匆应一句,他快步进屋说:“主子,守城官捎话过来,让你明早早点进城,他在城门口等着。”
隋玉应好。
“我们会得什么奖赏?”宋娴按捺不住了,她放下小蜜罐,嘀咕说:“应该是钱财吧?”
“别管什么奖赏,我们明天趁机好好看看皇城,说不准这辈子就这一次机会走在宫墙下。”隋玉有些兴奋。
次日一早,隋玉和宋娴早早就醒了,二人换上干净的衣裳,穿上女装,梳好发髻就带着四个仆从进城。
守城官领着他们主仆六人穿过东市走进内城,进了内城就是巍峨的宫墙,之前进来时已经天黑了,隋玉和宋娴都没看清宫墙和宫道是什么样子,这次再经过,二人看得眼不带眨的。
守城官清咳一声,小声说:“这是北宫。”
“谁住在里面?”隋玉同样小声问。
“先帝的后妃。”
隋玉“噢”一声,宫墙南北占地恐有二三里路,里面得住多少人啊!不过想想好多女人的大半辈子只能待在这座宫殿里,她又嫌弃它太小太窄。
走过北宫所在的宫道,一路上遇到不少巡逻的侍卫和行色匆匆的官员,而隔着重重土墙,宫道的尽头竟然还有坊市,坊里住着重臣,街市上店铺林立,没有喧哗叫卖声。
守城官看见左都侯了,他停下步子,告诫说:“别再东张西望,东边的是长乐宫,住着太后,西边的是未央宫,住着皇上,在外面看不见里面。你们待会儿跟着左都侯走,他领你们去贼曹司。”
隋玉收回视线,说:“多谢大哥提醒。”
“来了。”左都侯走近,说:“跟我走吧。”
主仆六人走过丞相府的大门,又绕过京兆尹院,最后拐进贼曹司,贼曹司的职能如其名,负责捉拿贼匪。
王黑牛一干人已经受过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隋玉和宋娴就是走个过场,把事情的经过再复述一遍。
“匪寇劫路抢财伤人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之后会安排官兵去剿匪,你们往后再去太原郡经商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曹令笑眯眯地开口,他朝主簿看一眼,主簿捧出一个一臂长的木匣,他捧着木匣走到隋玉和宋娴面前,说:“得知捉拿贼匪的商队还是两位女掌柜主事,皇上夸您二位有勇有谋呐,这两柄剑是皇上赏赐给二位的,二位拿去护身。”
隋玉和宋娴面上一喜,立即屈膝下拜。
出了贼曹司,宋娴喜滋滋地说:“我要把这柄剑供在祠堂里,让我爹和祖宗们开开眼,我宋娴给我们老宋家争光了。”
隋玉打开木匣看一眼,说:“我家里人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我要供在茶舍里,让其他客商开开眼,羡慕死他们。”
左都侯耐心地等在一旁,见二位女掌柜畅想完了,他上前说:“二位,我送你们出去。”
“好,有劳。”隋玉敛起笑,走到坊市旁边时,她打听问:“在这里开铺子的人是不是都是非富即贵?我能不能在这里租十天的铺面?”
“你要卖什么?”左都侯问,“帛布吗?卖去西市就可。”
“是蜂蜜,我运气好,在深山里买到一些百花蜜,甘甜又滋润,睡前喝碗蜜水,一整晚都能睡个好觉。另一方面,喝蜜水还通肠道……”隋玉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老人小孩消化不好,吃多了肉就容易拉不下来……”
“咳咳——”左都侯咳两声,他嫌弃地看隋玉一眼,这人忒不讲究。
“我说真的,我们走商赶路的时候饮食不定,还不能顿顿沾荤腥,经常那啥。之后睡前喝碗蜜水,什么都好了,拉屎通畅了,脸上还不长痘。”隋玉像是看不懂眼色,一个劲说。
左都侯闹了个大红脸,他脸上坑坑洼洼长满了痘,就是仪容不好,才不能在殿前行走。他瞪隋玉一眼,觉得她就是在说他。
挨了瞪,隋玉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低着头缩着肩不吭声了。
左都侯看了看她,想问又拉不下脸。
宋娴看明白了,她往后看一眼,示意甘大上前几步。
“我们来到长安的第二日买回半只羊炖了吃,天热,一吃羊肉就上火,女人还好一点,男人阳气盛,一上火嘴上就长燎泡,脸上也长痘。我们这些人里面就属甘大最严重,一觉醒来,脸上冒了七颗痘,一天两碗蜜水灌下去,这才五天,他脸上的痘就消大半了。”宋娴说。
左都侯回头快速看一眼,说:“那我回去也试试,睡前一碗蜜水就行了?”
“能畅快拉屎就差不多了。”隋玉接话。
左都侯绷着脸没吭声。
快走出北宫所在的宫道了,隋玉提起先前的话:“我能不能在这里面短租个铺子?”
“你觉得呢?怎么可能。”左都侯嗤笑,“你有多少蜂蜜?卖给我。”
隋玉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一眼把他气笑了,左都侯不屑道:“难不成我还占你便宜不成?我稀罕你那三瓜俩枣,要不是看你一介妇人走南闯北经商挺不容易,我才懒得搭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