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西山,也应当?有雷雨天气。
西山那边一直无事发生,文素素让瘦猴子去查看?过,布置一切无恙,她也不急。
总有道雷,会劈上去。
老天痛快淋漓下?了一场大雨,炎热依旧,只不那么闷了,
连续晴朗了数日,闷热重新到?来?。午后开始,天上的乌云聚拢低垂,闪电在云中,像是元宵节时的焰火般闪耀,遥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
豆大的雨珠,急急滚落,呼啦下?了一场,乌云散去,太阳很快升上了天空。
御书房内,像是下?雨前的气氛,齐重渊板着脸,沈士成脸色也不大好,殷知晦吏部尚书等人,如石像般陪坐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秦谅大步匆匆走了进来?,青书忙迎了上去见礼,朝屋内努嘴,道:“圣上正在发火,沈相在里面。”
最近因何?金财之事,齐重渊与沈士成君臣之间闹得很是不愉快,朝堂上下?无人不知。
秦谅沉声道:“出大事了,我?要见圣上,劳烦大伴进去禀报一声。”
青书见秦谅神色不对,忙硬着头皮进屋去禀报:“圣上,秦皇城使求见。”
齐重渊没好气地道:“让他进来?。”
青书赶紧退下?,领着秦谅进了屋。他上前见礼,四下?扫了眼,神色犹豫起来?,欲言又止。
齐重渊正在头疼中,此刻很是没耐性,意有所指道:“既有要事,何?苦吞吞吐吐,好似羞于启齿见不得光,朕光明磊落,见不得你们这般!”
众人朝秦谅看?了过来?,他心一横,道:“圣上,皇庙那边出了事,太.....薛娘子被雷劈中,当?场没了生息!”
御书房先是雅雀无声, 顷刻变得沸腾,群情?激动。
“雷击而亡,此乃遭天谴的大罪, 皇城司可是看错了, 休要胡说八道!”
“秦皇城使,你可查清楚了?”
“皇庙现今情形如何?”
齐重渊惊恐万分?, 瞪眼望着秦谅。已经?呐呐不能言。
殷知晦起初听到也惊骇不已, 他最先回过神, 疾步奔到门边,令青书亲自死守在门外:“谁都不许靠近,御书房的话, 一个字都不许外传!”
秦谅尽量解释道:“西?山的天气,与?京城不大相?同。从半晌午时天气就开始阴云密布,午间时电闪雷鸣。”
殷知晦起身, 朝着齐重渊欠身道:“圣上?,此事?非同一般,臣以为,无论究竟如何,所有人都不得对外声张, 先得前往西?山查明缘由。”
齐重渊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厉声道:“谁敢私下?议论,乱传消息,朕诛他九族!”
薛嫄之事?关系到太?子?, 御书房内都是朝堂重臣,谁都不会蠢到乱说话。
秦谅殷知晦沈士成崔撵等一行?, 紧急赶往西?山。到山脚时,天色已近黄昏。天际的云仿佛要燃烧, 殷红似血,皇庙的殿顶在这?堆血中,若隐若现。
皇城司的兵马将皇庙看守了起来,首领见到秦谅一行?,上?前见礼,领着他们去了薛嫄所居住的禅院。
从禅院门口进去,一切与?无寻常无异。到了歇息的西?屋,外间摆着半旧的塌几,矮案上?放着茶壶杯盘,收拾得整整齐齐。
靠近里间的青石地面上?,脏污不堪,布满了脚印灰尘水渍。
秦谅点亮了灯盏,昏暗的里间卧房,清楚出现在大家面前。
床帐乱糟糟搭在床上?,上?面堆满瓦砾砖石雨水落叶小虫子?。
秦谅身形高大,将灯盏高高举起,指着床后塌了一角的墙壁,解释道:“这?里起了火,很快被大雨浇灭了。地上?的水,便是从被烧坏的一角漏了进来。”
殷知晦上?前,看得很是仔细。秦谅见他看向地上?,上?前一指,道:“薛娘子?就是倒在了此处。”
沈士成他们跟着看了过去,晚风从外面吹进泥土湿润的气息,比起闷热的京城,凉爽舒适,早已看不到当时的惨状。
殷知晦去墙后转了一圈,秦谅道:“皇城司的兵丁已经?来查过,并无异样。”
地藏王菩萨殿内,匆匆收敛的薛嫄躺在里面,从前胸到后背,脚底皆有烧伤痕迹,躯体上?有裂开的纹路,双耳外有血迹。
被雷击中而亡的尸首,大理寺与?刑部皆有记载,薛嫄的死状基本吻合。
青芜被关在空置的禅房,她已如惊弓之鸟,看到秦谅他们走近,缩在角落簌簌发抖。
秦谅道:“青芜,你且仔细交待,当时是何种情?形。”
青芜忍不住捂着耳朵,尖叫喊道:“别杀我,别杀我,不是我啊,是雷劈了娘子?,娘子?起火了,被烧了!”
秦谅一声厉喝:“闭嘴!你且如实交待当时的情?形,不得添油加醋,不得隐瞒!”
秦谅的止小儿?夜啼名不虚传,青芜的哭声,一下?哽在了喉咙,脑中不由得浮起了当时可怕的场景。
山上?天气多变,雷雨天气多,惊雷比在京城时要令人害怕,仿佛在头顶炸开。
随着时日过去,慧心都习以为常,两人也渐渐习惯了。
午膳后,青芜如常伺候薛嫄午歇。平时山上?早晚凉爽,青芜念着薛嫄身子?弱,床上?还是铺着厚褥子?。
薛嫄坐在床沿边,掀开褥子?,道:“天气闷热得很,得等雨下?了下?来才?会变得凉爽。青芜,将床上?的褥子?换床薄的吧。”
青芜也觉着有些闷热,上?前搂起了褥子?,道:“我给娘子?换一床稍许薄的,等下?过雨,晚上?再给娘子?换回来。”
薛嫄嗯了声,起身到了墙下?。抬头去看瓦当,道:“要是今朝雨水再浸进来,青芜,你便去催一催圆净,屋子?下?雨漏水,必须得修缮。”
夏日雨水多,下?得太?大时,瓦当排水不及时,或有裂缝,雨水偶尔会从墙壁处浸入,墙壁已经?开始发潮起霉。
皇庙修葺麻烦,需要向宫内请示,经?宫内同意,再安排派人来修缮。等到人派来时,不知到了何年何月,青芜上?次与?圆净师太?提过一次,圆净如实告诉了她,且要等着。
青芜从箱笼里取了薄被,脆生生应是,抬起头朝薛嫄看去,眼前白光闪过,她仿佛感到眼快瞎了。
接着,脚底抖动,耳边轰鸣,焦糊味扑鼻。
薛嫄倒在了地上?。
从头到尾,青芜都没回过神,她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直到火舌卷起,青芜才?尖声大叫,扑上?前想要扶起薛嫄,她已经?断了气。
青芜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交待完,“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雷没劈我,雷没劈我!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伤了自己,我亲眼看到她拿匕首,将自己的手臂割断了,她说这?是断臂求生,遭天谴了,遭天谴......”
秦谅一个箭步上?前,右手扬起,将发狂的青芜劈晕了过去。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秦谅沉默了下?,道:“诸位已经?看过,听过。皇城司会将皇庙继续看着,至于后面要如何处理,诸位去向圣上?回禀,由圣上?定夺。”
众人一言不发离开禅院,沈士成脚步沉重,走得极慢,他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缓缓回过了头。
此时夜幕沉沉,星辰漫天,在头顶流转,仿佛抬手便可触及。
禅院黄色的墙,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除去寺庙,只有皇城的宫墙能用这?种颜色,昭示着无上?的尊贵。
皇城司的兵将巡逻过来,殷知晦看到何三贵,上?前与?他打招呼:“何指挥使也在?”
何三贵抬手见礼,道:“需要人手轮值,下?官被派了来。殷相?你们可是查完要回城了?”
殷知晦点点头,与?何三贵道了别,“不耽误你当差了,温先生他们快回京了,到时候你若有空,来府里与?他们吃酒。”
何三贵说是,领着属下?进了禅院。殷知晦看了片刻,转身离开。
“殷相?。”沈士成从暗处走了出来,“我有些话想与?殷相?说,不知殷相?可得空?”
殷知晦忙道:“沈相?客气了,且说便是。”
沈士成负手在后,默默朝前走去,走出皇庙,到了车马停放的空旷之地,其?他人陆续上?了马车离开,最后只余下?他们两人。
车夫随从被遣得远了,沈士成随意靠在车壁上?,哑声道:“我为大齐呕心沥血三十余年,自认问心无愧。我并不贪恋权势,也不怕死,只不敢辜负先帝的知遇之恩。”
最近齐重渊以何金财之事?,步步紧逼沈士成。在秦谅前来回禀薛嫄出事?时,齐重渊正在质问沈士成,要将他以前做礼部尚书,主持的春闱翻出来,查他可有偏颇来自抚州的考生。
无论谁主持春闱,为了避嫌,总不能让来自同乡的考生全部落榜。
沈士成懊恼不已,抬出先帝留下?的旨意,“若圣上?定要一意孤行?,只怕大齐危矣!”
齐重渊大怒,君臣僵持不下?。
殷知晦沉吟了下?,道:“沈相?的心情?,我能理解。圣上?是圣上?,我亦无能为力。”
沈士成呵呵,语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从丰裕行?到薛恽,薛娘子?,圣上?如今处置朝政的手腕,我相?信不只是殷相?,其?他人也都能看明白。先帝当年苦心孤诣替圣上?安排的后宫局面,先帝驾崩不到一年,悉数被打破。下?一步,定当是废太?子?了。殷相?,莫非你要眼睁睁看着,先帝的心血毁于一旦,大齐走向灭亡!”
薛嫄遭到雷击而亡,乃是不仁不义不慈,罪孽深重,遭到天谴。
太?子?有此般不堪的生母,如何再能担当储君,承继大统。
星星闪烁着,虫子?叽叽喳喳鸣叫,风声呜呜。
殷知晦垂眸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未曾做声。
承庆殿。
“再多点几盏灯,多点几盏!”
殿内已经?亮如白昼,齐重渊尤为不满意,挥舞着手臂嘶声大喊。
青书朝琴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先出去,琴音心下?了然,悄然摆了下?手。
青书忙退出大殿,抓过心腹内侍吩咐:“去,再去库房取灯烛来,快去!”
内侍撒腿朝库房跑去,青书则小跑着来到了明华宫。
文素素见青书一脸焦急,摆了摆手让他起身,“说吧。”
青书道:“娘娘,圣上?滴水未进,也未曾用膳。殿内已经?点了无数的灯盏,圣上?还以为不够。老奴怕点多了,有走水的危险。如今只有娘娘能劝一劝圣上?了啊!”
文素素沉吟了下?,当即起身道:“走吧。”
青书大松了口气,紧随在大步朝外走去的文素素身后,来到了承庆殿。
到了殿门前,文素素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灯烛味,她憋着呼吸进了殿门,琴音忙收起火折子?,上?前低声回禀道:“圣上?,娘娘来了。”
齐重渊似乎抖了下?,猛地抬头看来,见是文素素,神色微微一松,道:“你怎地来了?你来了正好,你帮朕盯着,让他们多点几盏灯,要亮亮堂堂,让牛鬼蛇神无从遁形!”
他这?是被吓到了,怕黑,怕也遭了天谴。
文素素没有回答,她上?前拉着齐重渊的衣袖,“圣上?,这?里危险,请随我来。”
齐重渊手臂一僵,惊恐地看向文素素,声音都变了形:“危险?哪有危险,这?是朕的皇宫大殿,谁要造反了不成!”
话虽如此,齐重渊脚步却飞快,随着文素素往外走去。出了殿门,文素素呼出口气,停下?脚步,对惊惶未定的齐重渊温声道:“圣上?,大殿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灯烛,要是不小心翻了一盏,后果不堪设想啊!”
齐重渊好不容易出了殿门,脑子?勉强清醒了几分?,他看到满殿的烛火,后怕地道:“灭了,都灭了!”
琴音与?青书忙奔进殿去,将灯烛一盏盏熄灭。
文素素劝道:“殿下?还未曾用膳吧,无论如何,饭都得吃。”
齐重渊自从听到薛嫄被雷劈死,脑子?就乱糟糟,一会生气,一会害怕。
这?时他又?累又?渴又?饿,进了殿,无力地瘫倒在软塌上?,道:“去传膳吧。”
更洗之后用过晚膳,齐重渊神色好了些,精力也恢复了,狰狞着怒骂:“薛氏那个贱人,真是害人不浅!当时就不该听沈士成他们的话,留着她的一条贱命。如今闹出这?种事?情?,让朕的脸面何处搁!”
文素素只坐在一旁安静听着,任由他跳脚怒骂。
齐重渊骂出了一声的汗,坐下?来急促喘气,片刻后道:“瑞哥儿?他......有薛嫄这?样母亲,如何能当我大齐的储君。”
文素素缓缓抬眼看了过去,恳切地道:“太?子?无辜,圣上?请三思!”
“三思?, 你让朕如何三思!”
愤怒委屈。让齐重渊一下有了力气,撑着?软塌跳了起来,目眦欲裂喊:“薛氏触犯天条, 大齐太子的生母如此不堪, 大齐的脸都被丢尽了!”
被雷击而?亡,齐重渊想到就恐怖不安, 他四下张望, 生怕突然有道雷劈下来, 劈到他的身上?。
文素素冷眼瞧着齐重渊的惊慌,上?前拉着?他,道:“圣上?, 先回后殿寝宫吧。”
齐重渊满身的不耐烦,边骂边随着?文素素回到寝宫,她轻柔地安抚:“圣上?快坐好, 仔细等下又会头疼了。”
听到头疼,齐重渊立刻感到太阳穴跳着?疼,他捂住头,哼唧呻.吟着?躺在软囊上?,嘴里不忘喋喋不休:“一定要废黜太子?, 一定要废了他!”
文素素充耳不闻,唤来青书吩咐道:“去给圣上?煮碗酒酿,加些热牛乳进去。”
青书应是,齐重渊歪头斜眼瞥着?文素素, 沉下脸道:“文氏,发生了天大的事, 天大的事你可知晓,朕如今哪有心思?吃劳什子?甜羹!”
夏日繁花似锦, 明华宫种?了好些茉莉,文素素随身的香囊里,装得满满当?当?。她自顾自取下香囊打开,将里面的花倒在雪青碟子?里。
雪白的茉莉衬着?雪青,煞是好看,齐重渊忍不住斜了一眼又一眼,被她的动作吸引了过去:“你在作甚?”
文素素冲他温温柔柔地笑:“我给圣上?攒花戴。”
齐重渊嫌弃无比地道:“戴花,朕哪有心情戴花!文氏,你一向懂事,怎地偏生在这个时候,与朕说?些闺房儿女之事......”
文素素将茉莉花凑到了齐重渊面前,他说?话?一停,下意识深吸了口气。
茉莉淡雅的香气扑鼻,齐重渊闻了一下,再闻了一下。
文素素仔细挑拣着?花,细声细气地道:“我知道圣上?难受得紧,恨不得亲自替圣上?受这份罪,却着?实无能为力,只能弄这些花花草草,花草汇聚了天地的灵气,茉莉的香气能宁神,圣上?等下能睡个好觉。待一觉起来,所思?所想,兴许就不同了。”
齐重渊凝望着?文素素,她的动作轻柔,说?话?不疾不徐,身上?透出来的那?股淡然安宁,让他眉眼间的戾气,不知不觉散去。
文素素让琴音拿了针线过来,坐在杌子?上?,认真?地攒起了花。
齐重渊看了片刻,转回头,呆呆望着?藻井,如文素素所言那?般,开始冷静考虑起太子?之事。
那?是他的长子?,他寄予厚望的瑞哥儿啊!
齐重渊痛苦地闭上?了眼,要是先帝殷太后当?年?没给他选这门亲事,他的瑞哥儿从别人肚皮里出来,那?该有多好!
青书提了食盒进屋,文素素上?前接过,“我来吧。”
青书忙将食盒交给了文素素,前去拧了热帕子?过来,伺候齐重渊净了手?脸。
文素素端出甜羹,羹匙轻轻搅动了一会,另取干净的羹匙试过了冷热,道:“圣上?小心,还?有些烫。不过,烫一些更香,圣上?慢慢吃。”
牛乳的浓香伴着?酒酿的甜酒香散开,齐重渊食指大动,将一碗甜羹吃得干干净净。
漱过口,齐重渊重新躺在软囊上?,舒适地长舒了口气。
文素素攒好了茉莉花,系在了齐重渊的衣襟上?,他低下头,去看身前的花,呼吸间都是清幽香气。
“还?是卿卿最好。”齐重渊握住文素素的手?,深情地道。
文素素柔声回应:“为了圣上?,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男人至死是少年?,齐重渊至死是稚童,天底下都欠他,都该奉他为神,敬献自己。
文素素为了他,真?什么?都做得出来。她发自肺腑的话?,格外动人。
齐重渊肿胀的双眸,柔情四溢,竟然浮起了些水气,吁叹了声:“要是她们,也如你这般柔顺该多好啊。唉,卿卿,这次的事情,着?实太严重,卿卿劝朕三思?,瑞哥儿是朕的长子?,朕一向最疼他,朕只一想到,气都快透不过来了。”
文素素忙倒了小半盏清水递给齐重渊,“圣上?吃两口水顺顺气,夜里不能吃多了,等下还?要吃补汤呢。吃多了水起夜,耽误了歇息。”
齐重渊抬起头,就着?文素素的手?吃了两口水,再长长叹气。
文素素放下茶盏,道:“我虽是后宫的妇人,关乎储君的大事,实在不宜多言。但这次,我必须要多说?几句,圣上?就姑且当?做闲话?听一听。”
齐重渊朝她颔首,很是宽容地道:“卿卿且说?就是,朕不会怪罪卿卿。”
文素素道:“圣上?的国事,也是家事。圣上?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最最疼爱儿女,更将太子?当?做眼珠般一样疼爱。太子?要真?被废了,他还?年?幼,以后的日子?,让他如何熬?太子?过得不好,最最难受的,便是圣上?了。”
齐重渊听得频频点头,文素素的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底去,道:“卿卿说?得是,瑞哥儿过得不好,朕最为揪心。卿卿啊,这是家事,也是国事啊!”
文素素说?是,“太子?品性随了圣上?,温文有礼,端方敦厚。稚子?何辜,薛娘子?本就是犯错进了皇庙清修,她的所作所为,与太子?何干?太子?明明极为肖似圣上?,与薛娘子?并无半点相似之处,薛娘子?的错处,不该由太子?来承担。”
“是啊!”齐重渊喃喃。
自从得知薛嫄出事之后的那?股难受与纠结,霎时就被揭开了,浑身变得松快起来。
要是太子?一直养在薛嫄身边,估计早就被养坏了,所幸太子?肖似他!
齐重渊不禁庆幸地道:“卿卿说?得是,幸亏瑞哥儿自小就养在了前院,与薛嫄相处不多,瑞哥儿像朕,朕才这般疼爱他。”
文素素默了默,道:“我再冒大不韪说?一句,圣上?废黜太子?,太子?要是因此?消沉下去,好好的储君,就此?废了。圣上?打下海晏河清的江山,以后再选储君,也是一桩麻烦事。”
除去太子?,齐重渊膝下只剩下了二哥儿,二哥儿还?不到两周岁。其余三个有身孕的嫔妃,要到年?底左右才会生产。
齐重渊虽相信他不会缺儿子?,但长子?始终不同,他现在能体?会一二,当?年?先帝对先太子?为何念念不忘了。
“要是卿卿能替朕生个儿子?,朕就不会犯愁了。”齐重渊看向文素素的肚皮,遗憾不已道。
文素素道:“我没有儿子?,才敢说?这些话?。要是我有儿子?,我说?这些,就该怀疑我居心叵测了。”
薛嫄恨文素素,她应该怎地都想不到,最后还?是文素素,不计前嫌替她儿子?说?话?。
沈士成崔撵成郡王几人,话?里话?外提醒他,后宫要平衡,不能由着?文素素独大,他该立后了。
齐重渊心头滋味很是复杂,要是这些人知晓,文素素极力保太子?,他们该做如何想。
没有娘家势力,不偏不倚的后妃,方能担得起中宫大位。
齐重渊心中有了决断,沉下脸道:“谁敢怀疑卿卿,看朕不砍了他的头!”
文素素勉强笑了下,故作坚强道:“圣上?日夜操劳,我的这些事,就不让圣上?烦心了。时辰不早,圣上?是要洗漱歇息,还?是要批阅奏折?”
奏折日日不断,天下大事小事,从未有一日能让人落个清闲。
齐重渊松弛下来,怎地都打不起精神,恹恹道:“你去替朕看看,有重要的说?给朕听,无甚重要的,你处理了就是。”
文素素说?好,前去吩咐青书去取了奏折到寝宫,她认真?看了起来。刚念了两本给齐重渊听,委婉替他分析拿了主意,他便隐隐变得不耐烦,“不算要事,你且一并处理了。”
“是。”文素素温顺地应了,转头吩咐青书:“青书,补汤熬好没有,先端来圣上?服用。等下准备热点的水,圣上?好生出一身汗,解解乏。”
齐重渊吃完了补药,前去沐浴。痛痛快快洗了出来,文素素已经处理好了奏折,他随口问道:“阿愚他们可从西山回来了?”
文素素答道:“应当?还?没这般快,圣上?先去歇息吧,我替圣上?守着?,要是他们回来,我马上?回禀圣上?。”
平时太过劳累,齐重渊夜里始终睡得不好,要是半途再被叫醒,他就再也睡不着?,一整天都没精神。
“又不是军情要紧大事,打发阿愚他们回去就是,别叫醒朕了。”齐重渊道。
文素素说?是,亲自伺候齐重渊歇下,她走出寝宫,对值守的青书与琴音道:“你们先去歇着?吧,让值夜的内侍守着?,我在这里等着?。”
青书与琴音早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时辰已不早,他们白日还?要当?值。两人熟悉文素素的性情,也没推辞,安排心腹守着?,便抓紧去耳房歇下了。
夜里的风,没了白日的灼热,文素素就在寝宫外的廊檐下,缓慢来回走动,舒缓伏案批阅奏折的疲惫,保证自己有清醒的头脑,等下面对沈士成等人。
她独宠后宫的名?声已在外,是该与他们见见了。
文素素走一会,歇一会,约莫在子?时中,沈士成一行来不及歇息,浑身疲惫进了宫,在朵殿刚坐下,文素素走了进来。
殿内的几人一下愣住了,崔撵惊了声,“文贵妃?!”
秦谅与殷知晦起身见礼,崔撵见状,也跟着?拱手?下去,沈士成犹豫了下,跟着?慢慢起了身。
文素素曲膝回礼,道:“诸位请坐。”
众人落座,沈士成开了口,道:“我等奉命前往西山,成郡王并礼部顾尚书吏部沈尚书,年?岁已高,来回奔波已撑不住,先回府去歇息。我等几人进宫,向圣上?回禀西山之事。文贵妃侍奉圣上?身边,还?请通传一声,大事要紧,我等必须见到圣上?。”
文素素欠身,“诸位辛苦。”接着?,她平静地道:“圣上?已经歇下,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圣上?便得起身上?朝,歇下前已经吩咐过,不得打扰。我见诸位,就是替圣上?转达一声。”
沈士成先转头看向其他三人,呵呵道:“此?事交由内侍转达一声便是,何须劳烦文贵妃深夜还?不得歇息。”
对着?沈士成暗含的讥讽,文素素面色不变,道:“西山之事,不瞒沈相,我已经知晓一二。如今我掌管后宫宫务,薛娘子?仍然算是后宫嫔妃,且薛娘子?是太子?的母亲,我不得不多关心一二,若有朝一日太子?追究过问,我好向太子?如实告知。”
沈士成愣住,看向身边的崔撵,见他也呆在那?里,两人对视一眼,沈士成稳了稳神,道:“文贵妃有心了,一心为太子?着?想,以后太子?定会感念文贵妃。”
文素素欠身,道:“这是我分内之事。”她不再多言,转而?看向了秦谅:“秦皇城使,按照规矩,薛娘子?之事查得如何,可能透露给我知晓?”
秦谅道:“文贵妃见谅,皇城司向来只听圣上?旨意行事。”
文素素道好,“那?劳烦秦皇城使,守护好圣上?与太子?,若是外面有闲言闲语,也请皇城司帮着?彻查清楚,以皇城司的手?段行事,处理妥当?。”
秦谅恭敬应是,“这是在下之责,请文贵妃放心。”
以皇城司的手?段行事,便是要以雷霆手?段,震慑议论薛嫄之死的人,以保全太子?的名?声。
沈士成神色晦暗不明,崔撵看了他一眼,最终垂下头没有说?话?。
文素素站起身,道:“外面之事,就有劳诸位了。诸位来回奔波,着?实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
几人走出朵殿,秦谅如往常那?样,先行大步走出了大殿。崔撵脚步迟缓,看着?落在后面的沈士成。
沈士成没看他,等着?走在最后的殷知晦。崔撵迟疑了下,干脆停下脚步等着?。
殷知晦走上?前,道:“两位可是有话?要说??”
除了在远处巡逻的宿卫,挂在高杆上?的灯笼,大殿前的广场上?空无一人。
崔撵性子?急,干脆压低声音道:“文贵妃的意思?,你们都听到了?”
沈士成不吭声,殷知晦点头,坦然道:“听到,且听明白了。文贵妃的意思?是,太子?是大齐的储君,要死守着?薛娘子?之死的真?相,太子?不被流言蜚语影响。”
“这......”崔撵将话?咽了回去,干笑了声。
“这与崔枢密使的想法不一样,可是这般?”殷知晦问道。
“确实如此?。”崔撵干脆承认了,他斜向沈士成,“不只是我,沈相成郡王顾尚书沈尚书,皆此?般以为。”
他们担心齐重渊会因此?废黜太子?,二哥儿还?年?幼,张贵妃软弱无能。太子?薛氏一系彻底覆灭,就剩下文素素独揽大权了。
“不过,”崔撵顿了下,怀疑地道:“圣上?不舍太子?,文贵妃领了圣意,方提出要保全太子??”
殷知晦静静没有做声,沈士成也沉默不语,崔撵便讪讪闭了嘴。
齐重渊的性情,身为朝堂重臣,早就了解得七七八八。且齐重渊真?急着?保全太子?,他哪能安睡。
殷知晦望着?沈士成,沉吟了下,道:“沈相先前的话?,先前我没能想好如何回答,这时勉强能答上?一二。”
崔撵眨了下眼,双腿跟生了根一样,如何都不肯动了。
殷知晦没去理会崔撵在不在,他回答沈士成的问题,崔撵也可以一并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