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几人忙再?躬身下?去,谦虚地道。
文素素打趣道:“我就?不再?谢了,我们继续客气下?去,只怕一整天都不够。”
三?人见她如往常那样亲切,心下?微松,各自落座。
文素素未再?寒暄,开门?见山道:“你们愿意到丰裕行之事,梨花同我说了。你们能来,这是丰裕行的荣幸,我与梨花都很高兴。你们应当知晓,圣上的铺子庄子,包括丰裕行,皆有人才?储备计划。如今丰裕行的人才?储备,已经足够。”
人才?储备之事他们都知道,丰裕行一直缺人,没想到文素素动作这般快,已补齐了人手。
问川看向喜雨山询,他们也看了过?来,彼此都有些泄气。
以?丰裕行如今的地位,只要对外透露点消息,只会挤破头,怎能会缺人。
文素素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道:“你们是大才?,去丰裕行是屈才?了。”
三?人一愣,齐齐朝文素素看了过?来。她肯定地点头,“太?子东宫詹事府的官员,如太?傅太?师等,大部分皆由朝臣兼任,其余如府丞,正史等还缺人。圣上看重?太?子,亲自在替太?子选人,太?子年岁渐长,也有自己的想法?。选人就?难些,拖在那里迟迟未定。恰好你们回了京,圣上太?子与你们熟悉,定当信任你们进詹事府做属官。”
太?子东宫詹事府属官?
问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雨同山询也是一样,怔在了那里。
太?子东宫属官是官,而非吏。相比丰裕行的掌柜,对他们来说,算得上是天大的前途了。
只是,三?人并未见高兴,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文素素不是先帝,更非先太?后,齐瑞也不是她亲生。
齐瑞若犯了差错,他们会一并跟着受连累。
文素素道:“我先见你们,是要先询问你们的意见,你们若不愿意,我再?替你们想法?,安排别的差使。你们若是愿意去东宫,先历练两年,到时有合适的差使,时机,你们再?调任,外派地方州府皆可。你们无需多虑,也了解我的性?情,直言不讳就?是。”
先历练两年,再?调任外派......
文素素一向说话算话,这件事,不能深想下?去。
三?人进宫时就?打定了主意,文素素的安排,他们都只管应下?。
问川先起身,抬手施礼谢恩,“多谢娘娘厚爱,在下?感?激不尽,以?后定会尽心尽力当差。”
喜雨与山询随后也谢恩应了,文素素道:“好,待我同圣上太?子商议过?,再?告诉你们具体的差使,以?后你们到了东宫,照着本分当差就?是。”
三?人一起应下?,文素素还有事忙,略微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御书房,齐重?渊靠在椅背里,揉着额头一脸的不耐烦,齐瑞端坐在左下?首,手抓住衣袍,看上去很是不安。
琴音上前禀报:“圣上,殿下?,娘娘来了。”
齐重?渊道宣,齐瑞手拽得更紧,低着的头,垂得更深,后背的衣衫一下?绷直。
文素素进屋上前见礼,齐瑞起身立在一旁,待她见过?礼,再?向文素素施礼下?去。
齐重?渊招呼文素素坐,齐瑞站在那里不动,文素素便坐在了右下?首的椅子里,他则缓缓坐回了原来的左下?首,掀起眼皮飞快瞄过?眼前的两人,再?低下?头一言不发。
文素素不动声色瞧着齐瑞,他生在十二月,过?完年,就?足足十二周岁。大齐世家大族的男子,大多在十八岁左右娶妻成亲,在这之前,早则十二岁左右,就?有通房伺候。
齐重?渊看着齐瑞,不耐烦地道:“越长大越让人不省心,以?前乖巧懂事,现在跟个锯嘴葫芦一样。朕就?不该问你,东宫属官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拿想法?了?”
他看向文素素,抱怨道:“都怪你,称是他詹事府的属官,要问问他的意见。你瞧他.....朕不管了,既然?是你的主意,你去问他!”
齐瑞双手又拽住了衣衫,紧绷着的脸变得苍白起来。
文素素温声道:“我正是来说此事。太?子毕竟还小,身边一群陌生的官员围着,总会不自在。问川喜雨山询他们回了京,殷相已经放了他们的身契,让他们自立门?户。太?子也是他们自小看着长大,圣上对他们也熟悉,不若让他们到詹事府,圣上太?子以?为如何?”
齐瑞怔了下?,他到底年轻,紧绷的脸一下?舒展开,有些难以?置信看着文素素。
薛嫄犯事去皇庙,没多久就?去世,他这个太?子的生母死得悄无声息,本该属于薛嫄的皇后之位,落在了文素素身上。
自幼生长在王府宫闱,齐瑞一直只管念书,还是有些闲言碎语传进了他的耳中。
齐瑞本能地不相信文素素,对她戒备十足。齐重?渊替他安排的詹事府,指不定混进她安排的人手,他如何能安心!
问川喜雨山询他们则不同了,齐瑞熟悉他们,主要他们是殷知晦身边的人,信得过?。
以?前薛嫄说过?好几次,要跟殷知晦学习,多听他的话,他学问人品都好,是难得的君子。
齐重?渊立刻就?同意了,道:“问川他们几人差使办得还不错,他们几人到东宫,朕也能放心了。”他看向齐瑞,沉下?脸道:“他们几人来东宫,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齐瑞起身谢恩,“一切听从阿爹的安排。”他看了眼文素素,不情不愿朝她谢恩,“娘娘费心了。”
文素素温声说无妨,齐重?渊皱眉,道:“詹事府已经安排好,你还在这里作甚,还不回去好生读书!”
齐瑞忙施礼告退,齐重?渊望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道:“朕看到他就?头疼,瞧他这性?子,哪有半点朕的模样,照着朕看,他就?是随了薛氏!”
齐重?渊近来身子的确不大好,人也日?渐消瘦。他还能管詹事府属官之事,足以?看出他抱怨归抱怨,还是很重?视这个长子。
太?子长大了,肯定有无数人想要钻到他身边,谋求从龙之功。
文素素与其费心思与他们周旋,还不如让问川他们几人占着这份功。
至于他们可会动心,文素素并不在乎。他们若是谨守本分,她会给他们许诺的前程。
他们若是起了贪恋,她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且太?子长大了,心思越多,对她来说最好不过?。不做不错,做多错多。
薛嫄远在皇庙,可以?死于无数种意外,文素素选了最有用的一种。她的死,文素素按压不发,这是留给太?子.....
不,应当很快便是新皇的大礼!
齐重?渊每日?的膳食并未减少,身子却?日?渐消瘦,真真是大吉之相啊!
净房内, 齐重渊在低吼,声音暴躁。
立在门外的青书瑟缩了下,紧张地走了进去。窸窸窣窣一阵之后, “砰”地一声, 厚实的墙壁似乎都抖了抖。
文素素平静地守在小炉边,小炉上的罐子徐徐冒着热气, 春日的风与暖阳透过窗棂纱绡, 吹起花瓶里的虞美人花瓣轻摆摇晃。
佝着身子的青书, 搀扶着脸色难看的齐重渊走了出来,到了塌几边,他?甩开青书躺了下去。
文素素朝青书使了个眼色, 他?如释重负悄退了下去,文素素走上前,拉起锦被搭在齐重渊的腰上。
齐重渊半睁开眼睛, 看到是文素素,又闭上了眼。
文素素蹲下来,轻声道:“圣上先?睡一阵,等下多少?吃点粥。现熬的米粥,等下再加些牛乳, 最?香不过了。”
自从齐重渊身子不好之后,文素素经常亲自给他?熬煮粥,承庆殿内总是米香浓浓。待他?饿了时?,随时?能吃上一口。
齐重渊心道还是文素素待他?好, 他?有气无力呻.吟了声,嘟囔抱怨道:“朕没甚胃口。”
入冬之后, 齐重渊食欲逐渐减退,身子更消瘦了。夜里睡不大安稳, 安神汤服用下去,勉强能睡上大半夜。因着太医院开了诊治的药,一天要服用三碗,恐与补药药性相?克,便暂时?没再服用。
不过,药喝得多,须得频频小解。偏生尿得不太顺当,便大发雷霆,净房的恭桶,木架,三天两头被他?踢翻。
承庆殿伺候的内侍宫女,无人不怕。朝臣得知他?身子有恙,生怕惹到他?,除了殷知晦等几个重臣,生怕惹到他?。
幸亏有文素素能安抚他?一二,他?们知晓发还的奏折,皆出自文素素之手,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文素素温言相?劝:“多少?都要吃上一些,不吃饭,身子怎么好得起来。等下太子要来侍疾,见到圣上又得伤心了。”
听?文素素提到齐瑞,齐重渊眉头紧皱,道:“他?的功课功课一塌糊涂,朕的脸都被他?丢光了,朕不想见到他?!”
齐瑞读书不算太差,经史文章堪称中等,只他?与齐重渊一样,提到算学就头疼。
这门功课,是文素素给他?的一份小礼,她从工部收集了治理河道,修筑桥梁等文书,从里面摘取出算学题,用于齐瑞的学习。
要是他?学会了,算是他?的福,毕竟这些都是真才?实学,且能实用的学问。
偏生齐瑞连基本的术数,即加减乘除的运算,稍微复杂些的数额,都要算上半天,更遑说更复杂的运算。
算学这门功课,对齐瑞打击甚大。齐重渊自己?学不好,兴许是缺失的部分,期盼着齐瑞能替他?做到,对齐瑞在算学功课的成绩,就越发偏执。
父子俩一见面,一个气急败坏斥责,一个是如坐针毡,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偏生碍于孝道,太子必须前来侍疾。
后宫嫔妃顺利生产,诞下了两个小公主,一个小皇子。加上已经会跑的二皇子齐珺,太子鉴于齐重渊登基的过程,心里逐渐产生了危机感。
越慌张,便越出错。
青书曾偷偷告诉文素素,只要日?次有算学课,齐瑞头天夜里就吃不好饭,睡不着觉,整宿吃酒,早上连床都起不来。
齐重渊胸口一阵恶心,文素素倒了盏温水,道:“圣上吃一口缓缓。”
就着文素素的手,齐重渊吃了两口水,那股恶心退去了些,他?喘息了几口气,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没一会,齐瑞来了承庆殿。青书上前通传,齐重渊抬起手让他?进?来。
罐子里的米粥熬得浓稠了,文素素正在往里面加牛乳。齐瑞见完礼,偷偷拿余光瞄向在窗棂边忙碌的文素素。
齐重渊恰好看到了,脸瞬间?就沉了下去。
畏畏缩缩,真是没出息,成何体统!
齐重渊脸色本来就蜡黄,这一沉,阴森森让齐瑞心头一颤,他?连忙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坐在了塌边的杌子上。
“阿爹身子可好些了?”齐瑞干巴巴问道。
“哼,不劳你关心。倒是你,功课学得如何了,可有长进??”齐重渊冷声问道。
齐瑞瞬间?头皮发紧,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拽紧了,想到齐重渊曾斥责过他?衣冠不整,手倏地松开。
天气炎热,齐瑞穿着寺绫衣袍,寺绫易皱,他?一松手,膝盖上明显两团褶皱。
“先?生说我文章有进?步,策论.......”齐瑞心虚,努力避开算学,结结巴巴说这话?,掀起眼皮去瞄齐重渊。
齐重渊听?着他?回话?,本没察觉他?的动作,见他?语吃,便抬眼看去。
褶皱落入齐重渊的眼,他?顿时?大怒:“书读不好,莫非连规矩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你穿着皱巴巴的衣衫,走出去让人瞧见,还以为朕的大齐穷得穿不起衣,堂堂一国太子,穿着乞儿的衣衫!”
齐瑞控制不住朝文素素那边偷看,难堪得脸红得快滴血,头都快低到了金石地面里去。手指曲起,慌忙松开。
齐重渊生病之后,承庆殿的冰鉴就撤了,只在角落放了一小只,殿内闷热。
齐瑞出了一身的汗,却感到周身发寒,冲天的委屈,让他?悲愤莫名?,眼泪啪嗒下掉。
怪不得世人都称,宁要讨饭的娘,莫要做官的爹,有后娘就有了后爹。
他?莫名?其妙没了母亲,亲爹却拿一个乡下来的妇人当做宝,霸占了他?母亲的皇后之位。
薛嫄在世时?的音容笑貌在眼前浮现,她温婉端庄,每次去给她请安时?,她总在忙碌,书案上摆满了账本。
她曾告诉他?说,那是丰裕行铺子的账目。待他?长大些,丰裕行的账目就让他?看着,她就能安心享福了。
丰裕行是外家?薛氏的祖业,如今却到了那个女人手上。
薛氏是他?的外家?,家?破人亡。
齐瑞伤心欲绝,哭得气都快透不过来。
齐重渊看到他?哭,更加来气了,骂道:“瞧你没出息那样,连老?二都不如!哭哭哭,老?子还没死呢!”
齐瑞爆发了,哭喊道:“阿爹是巴不得我死,我这就去死便是,何苦一再磋磨我,折辱我!”
“你个混账东西!”
齐重渊见齐瑞还敢反抗,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撑着坐起身,轮着胳膊,狰狞地怒骂:“你去死,有本事就去死,老?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齐瑞起身,呜呜哭着往外跑。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文素素,这时?端着粥碗上前,紧张地劝道:“太子可别做傻事啊,圣上身子不好,一时?在气头上.....”
齐瑞见到文素素,立刻发了狂,抬手将她一推,“滚开,都是你,要你假惺惺!”
“哎哟!”
文素素踉跄后退,手上的粥碗翻到,粥洒了一手一身。
齐瑞愣了下,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脑子嗡嗡响,拔腿跑得更快了。
文素素捂住左手,痛苦地喊道:“青书,快去看着太子,别让他?做了傻事!”
青书追了上去,齐重渊气得嘴唇哆嗦着,冷汗淋漓惨白如纸,哐当倒在晕了过去。
“圣上,圣上!”文素素奔上前,摇晃着齐重渊,转头喊道:“琴音,快传太医!”
琴音慌忙跑出去,拉过心腹内侍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正,快去!”
殿内兵荒马乱,那边齐瑞奔到殿门口,殷知晦恰好进?来,看到他?慌乱地往外跑,大吃了一惊。
“殿下!”殷知晦顾不得礼数,伸手拉住了齐瑞,“出了什么事?”
齐瑞透过泪眼,呆呆望着殷知晦片刻,然?后,他?抓住殷知晦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七表叔,救我!七表叔要救我啊!”
殷知晦一看情形不对,立刻抓紧了齐瑞,转头四看,急促地道:“你先?别哭,休得胡说,这里是承庆殿,谁敢害你!”
这时?青书拔腿追了上前,殷知晦顾不上已经六神无主的齐瑞,沉声问道:“青书,究竟发生了何事?”
青书连气都顾不上喘道:“殿下惹怒了圣上圣上骂了殿下殿下跑开撞到了娘娘娘娘让我拦着殿下别做傻事。”
殷知晦听?懂了青书的话?,神色复杂看着齐瑞,他?哭得眼泪鼻涕糊满了脸,如惊弓之鸟一样,可怜兮兮。
“青书,守好承庆殿,有敢乱传消息的,休要客气!”
殷知晦交待完,微叹了口气。
齐瑞自己?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估计是瞒不住了。
殷知晦正要拉着齐瑞去朵殿,又一个内侍飞快跑了过来,青书训斥道:“规矩呢,作甚跑这般快!”
内侍忙见礼,道:“圣上身子不好了,娘娘让快去传太医!”
青书脸色一变,忙推着他?道:“快去快去,娘娘估摸着也受了伤,哎哟。瞧这乱得!”
齐瑞这时?吓得更没了人形,死死拽住了殷知晦,“七表叔,我怕,七表叔......”
殷知晦忧心忡忡望着大殿,再看齐瑞,无奈摇头,拉着他?朝朵殿走去:“你怕甚,不许乱说。”
以前齐重渊手被纸割出了红印,都要叫嚷半天,又是请太医包扎,又是抹药膏。
齐重渊身子不好了一段时?日?,天天传太医,殷知晦已经习以为常,先?安抚了齐瑞,再去大殿看齐重渊。
文素素她受了伤......
太阳高悬,照着承庆殿黄瓦红墙,庄严威严。
殷知晦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进?了朵殿,他?唤来内侍道:“劳烦你打些水,再去詹事府将韩府丞叫来。”
问川本姓韩,在詹事府做府丞。殷知晦还有一堆事要忙,将齐瑞交给他?也放心。
内侍应下,前去送了热水茶点进?屋,殷知晦没让人伺候,亲自拧了帕子递给还在哭兮兮的齐瑞,“殿下先?擦拭一下。”
齐瑞接过帕子抹了脸,殷知晦倒了盏薄荷水递给他?:“吃些平心静气。”
承庆殿从天热以后,茶水就换成了薄荷水。齐瑞闻着薄荷的清凉,像是看到毒药一样,倏地缩回了手,昂着脖子道:“我不吃,我不吃薄荷水!”
殷知晦好脾气地放下茶盏,问道:“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齐瑞又怕又怒又委屈,各种?情绪涌上来,他?不知从何说起,眼泪又流了出来,哭道:“七表叔,阿爹嫌弃我笨,学不好算学。七表叔,阿爹说我连二皇子都比不过,阿爹让我去死!”
抹了把眼泪,齐瑞越说越悲愤:“七表叔,我为何要学算学,我是太子,以后要治理天下,又不要做账房先?生!阿爹算学也不好,他?照样当了皇帝。阿爹就是受了皇后挑拨,故意让我学那劳什子的算学。他?们就是想要废了我,让我与阿娘一样,莫名?其妙死了!”
殷知晦听?得眉头紧皱,算了,眼下齐瑞正委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圣上也是为你好......”他?见齐瑞明显的不服气,念着他?的年纪,话?语一转,道:“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告诉你这些混账话??”
齐瑞愣住,含糊道:“我又不傻,我什么都知道。”
殷知晦没追问下去,严肃道:“我不管是谁与你说这些,但你已经长大了,自己?要懂得分辨好歹,莫要轻信传言。只一点你要记得,圣上要是想废了你,无需挑你的刺,找你学不好算学的借口。”
齐瑞哼唧着,不服气辩驳道:“阿爹就是故意挑刺,找我麻烦。若非如此,为何我好生生学着经史文章,突然?要我学算学!”
殷知晦想要解释,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让齐瑞学算学,着实太为难他?。至少?从先?帝起,齐氏就没人看重过算学这门功课,也没人学好过算学。
再逼下去,定?会适得其反,父子之间?关系闹得越来越紧张。
他?们不是普通寻常的父子,他?们是天家?父子,轻则血流成河,重则动摇社稷江山。
齐瑞这个年岁,正是离经叛道的时?候。京城街头如他?一般成日?淘气,到处惹是生非的少?年郎,闻风上奏的御史见到他?们都要逼退三舍,懒得与他?们计较。
殷知晦道:“我去劝说圣上,允你以后不学算学。”
齐瑞立刻一喜,“真的?”
殷知晦望着他?期盼的双眼,无奈地道:“真的。不过,你以后说话?时?,定?要三思再三四,什么废黜,有人要害你,皇后挑拨等话?,休要再说出口。你是大齐太子,不是闹脾气的少?年郎。”
齐瑞大松了口气,敷衍地说知道了,“不说就不说。”
很快,他?的心重又提到嗓子眼,忐忑不安地问道:“七表叔,阿爹他?不会有事吧?”
问川出现在了门口,殷知晦见到他?,示意他?进?来,道:“圣上吉人自有天相?,你先?跟着韩府丞回东宫去,我去看圣上。等圣上气消了,你再去给圣上好生赔个不是。”
有殷知晦说和,齐瑞不再担心齐重渊会降罪于他?。至于文素素可有受伤,他?犹疑了下,终是暗自撇了撇嘴。
她惺惺作态,自己?早就看不惯她了。她真受了伤才?好,他?是在尽孝,替冤屈的阿娘出了口气!
问川上前见礼,殷知晦也没功夫与他?细说,道:“你陪着殿下回东宫去,天气热,殿下有些心浮气躁,你多陪着殿下些,开解殿下。”
问川看到齐瑞尚还红肿的双眸,就知道出了事,他?不敢多问,忙陪着齐瑞回去东宫。
殷知晦前去大殿,青书恰好从殿内出来,见到他?上前见礼。
“圣上与娘娘可好?”殷知晦见青书神色沉重,心微微一沉。
青书道:“郑太医正他?们正在施针,娘娘正好让我来叫殷相?,殷相?快快请进?。”
殷知晦忙大步走进?大殿,殿内闷热不堪,浓浓的药味中,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齐重渊仰躺在软囊上,面若金纸。鼻孔塞着的两团布巾,已被血浸透,如砧板上濒死的鱼,张大着嘴呼哧喘气。
郑太医正领着太医忙得如同水里捞出来般, 浑身上下都被湿透,扎针诊脉施药。
一通折腾之后?,齐重渊的鼻血勉强止住了。青书与内侍忙个不停, 将他?身上沾了血迹, 被冷汗湿透的龙袍换下。
琴音熬好药送上前,他?吃了几口?, 吐得苦胆都快出来了。
服不进去药如何治病, 郑太医正战战兢兢, 惊恐不安的模样,快像是齐重渊一样生了重病。
文素素道:“琴音再去煎药,青书, 给圣上擦洗更衣。”
郑太医正长舒了口?气,有文素素拍板,他?们就?好办了, 忙到一旁商议方症。
又?是好一通忙碌,更换衣衫,重新服药,再吐。连续数次,总算吃了小半碗药下去。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偏西, 齐重渊软得像是面?团,嘴唇青紫泛白,双眼紧闭躺着,形容枯槁像活死人。
殷知晦一直守在一边, 瞧着齐重渊痛苦,想着姑母, 两人一起长大时?的点点滴滴,很是不好受。
可惜他?无能为力, 他?懂些医,远比不过郑太医正他?们精通。
先帝与先太后?去世前生病的模样,与齐重渊病状相?近。
就?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无能为力了。
青书领着内侍,轻手轻脚收拾着脏乱的大殿。文素素坐在塌边的小杌子上,身上的米粥已经干了,缠绕着布巾的手臂放在身前,一动不动守着齐重渊。
郑太医正他?们在低声商议药方,文素素听到他?们提到脏器,五脏六腑,在辩解究竟主?治五脏还是六腑。
小解困难,是肾脏受损。脸色蜡黄,则是肝脏。恶心乏力,身形变得消瘦,出鼻血,是齐重渊倒下时?不小心撞到鼻子出血。
不过他?呕吐出来的药中,伴有血迹。
文素素不懂医,但这些属于基础的医学常识。郑太医正他?们不管是先治五脏还是六腑,都毫无用处。
因为齐重渊的肝肾在一起衰竭,以现在落后?的医疗,除非神仙下凡,他?很快就?会?死了。
要是死在秋天,天气适宜,哭灵守孝的人会?好过些,算是他?临到死,最后?的一点用处。
文素素朝青书示意,他?忙上前,文素素指着如石像般坐在那里的殷知晦等人,小声道:“让膳房送些热水膳食到朵殿,请殷相?郑太医正他?们先更洗一下,用些饭菜。你们也是,轮流去用饭,歇息,圣上这里要十二时?辰有人守着,大家都要养精蓄锐,打起精神伺候好圣上。”
青书早已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他?忙感激应了。瞧着文素素眉眼间的疲惫,关心道:“娘娘也去歇一阵,圣上醒来时?,老?奴再来唤娘娘。”
文素素撑着站起身,道:“我先回明?华宫去换身衣衫......对了,等下你去将秦皇城使唤来。”
青书应是前去安排,郑太医正他?们看向文素素,朝着她深深施礼下去,退出了大殿。
殷知晦仍然坐在那里,望着走过来的文素素,缓缓起身,道:“娘娘,我有些事?要与娘娘说。”
文素素点头?,道:“到外面?说吧。”
走出大殿,外面?太阳虽还明?晃晃照着,带着热意但清新的空气,让人一下精神不少?。
两人就?在廊檐下站了,殷知晦迟滞地道:“娘娘,殿下年幼冲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莫要与他?计较。”
文素素哦了声,道:“殷相?多虑了,我没与太子计较。承庆殿发生之事?,我准备找秦皇城使来交待一声,尽力不要传出去,免得太子的名声受损。”
殷知晦嘴里泛起阵阵苦涩,齐瑞不知天高地厚,他?根本不知道文素素的厉害。文素素说不计较,只盼着她真不计较才好。
“殿下与圣上一样,不喜算学。娘娘虽是为了他?好,让他?能多学些学问。只殿下这个年岁,最好贪玩,只怕不能理解娘娘的一片苦心。待圣上醒了之后?,我会?与圣上回禀,免了殿下学算学。我先与娘娘知会?一声,还请娘娘莫怪。”
文素素干脆利落说好,“太子学不进去,不学就?是,无妨。”
虽知道文素素一向干脆,她毫不犹豫的回答,还是令殷知晦有些怔忪。
文素素清楚殷知晦的顾虑,他?是君子,君子忠心,有好有坏。
她并未撒谎,她是真没与齐瑞计较。
给齐瑞增加算学的功课,是她的主?意。并非为了他?好,而是要打击他?的自?信,使他?产生厌学的情绪。
齐重渊越紧逼,他?越学不好。
齐重渊教训他?,文素素故意不回避。
那碗粥在文素素手上,冷热她最清楚,她是主?动上前,故意迎上去,让齐瑞撞她。
放出一些闲言碎语,传到齐瑞耳朵里去,让他?疑神疑鬼。
齐瑞还太稚嫩,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对文素素的敌意,被她一眼就?看穿了。
当着所?恨之人的面?被责骂,少?年的自?尊,脸面?,一层层被血淋淋撕开。
齐瑞估计如他?所?喊那般,那一刻真是不想活了。如同被拉到极致的弓弦,轻轻一弹,砰地就?断了。
他?不发疯,文素素反倒要高看他?一眼。
一个濒死的皇帝,接着一个疯狂的少?年皇帝。即便以后?须得面?对更多的艰难,对此局面?,文素素已经很满意。
这是她故意为之的结果,她如何会?计较?
殷知晦眼神在文素素手腕上的布巾停留,终是问道:“娘娘的伤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