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正妻小妾,甚至连外室都不如,她只是被典来的妻。
典妻顾名思义,原身被丈夫李达签订协议,将她典卖出去生孩子。
因为长得好,年轻,文素素被典了五年。
每年超出行情价一两半钱银子,她的身价是二两银子一年。
折合大齐朝的物价,能买两石大米。
生出的孩子,按照协议归现在的临时丈夫,县里最富有的陈员外。
协议承诺:她若生儿子,多加十两银子,死后可以入陈家祖坟。
文素素向来我行我素,自由为上。
成为被卖出去生孩子的工具,重活一世,对她毫无意义。
就是弄不死他们,也要拉着他们一起毁灭!
对自己狠,对他人更狠的文素素,从县城一路杀入了京城。
干翻陈李两族,绝情绝爱,费尽心机上位,架空两任皇帝。
最终废黜推翻典妻律法,权倾天下。
本文又名《幕后各路女大佬争掌天下之路》
架空,请勿考究。
有感情线,主剧情。
非十全十美女主,野心家,为了达成目的,百无禁忌。
反封建不平等典妻律法。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爽文 升级流 逆袭 正剧
主角视角文素素互动殷知晦配角许梨花何三贵
一句话简介:典妻开始的摄政之路
立意:自己淋过雨,努力为后人留把伞
主穿越后,从身份低贱的典妻,步步为营,登基为女帝。与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为己,也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故事。本文故事情节生动,内容详实,细致描写了女主,以及女性们在封建时代的挣扎,做事的不易。文中女性角色皆出彩,性格鲜明,偏群像文,是一篇不失为上乘的佳作。
大齐吴州府,茂苑县,仲春。
连着几天的牛毛细雨,地上落英缤纷,倒春寒到来,冷得人瑟瑟发抖。
位于城东的陈员外宅邸,占了大半条杏花巷。宅子是江南惯常式样的粉墙,青砖碧瓦,跨院连跨院。
天刚蒙蒙亮,收夜香,送柴禾的独轮车陆续到来。车轮咕噜,木桶哐当,柴禾窸窸窣窣,守门婆子嫌弃抱怨,“拿开些去倒,臭死个人!”
东跨院偏,与后巷一墙相隔,文素素躺在卧房里,外面的动静悉数入耳。
“哟,许姨娘这又是打哪受了气?”
守着院门的吴婆子声音尖利,兴奋而幸灾乐祸。
许姨娘没说话,她从不搭理吴婆子,也不大搭理其他人。
“哒哒哒”,木屐重重踩在青石地面上,带着怒意,仿佛要把地面踩出个窟窿。
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停下了,文素素默念着“一,二,三”。
伴随着“三”,“咚”地一声,木屐撞在墙上,门被吱呀推开。
布鞋踩不出气势,动静暂停,许姨娘很快走到了床前,撩起床帐,声音平平道:“起身用饭了。太太说,让你多吃些,莫要亏待到肚子里的哥儿。”
卧房没有窗,阴雨天气,屋内更加昏暗,文素素看不清许姨娘的神情。
不过她知道,许姨娘对她有身孕之事,并不嫉妒。
她只是典来的“妻”,遑说姨娘,连外室都不如。
黑纸白字一张契书,写明她以每年二银子的价钱,典了五年给陈员外生孩子。
生下来的孩子,与她并无半点干系,五年一到,她便得离开,与陈氏再无瓜葛。
如今她已经怀孕三月。
只现在的她,并非原来的文氏。
原身文氏一场高热去了,三天前,文素素来到了这里。
许姨娘说完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吴婆子又在外面絮絮叨叨骂,她是张氏从娘家带来的粗使婆子,自认高人一等,说话从不顾忌。
文素素从她几乎日夜不停的絮叨中,知晓了原身的身世,前因后果。
陈晋山是茂苑县数一数二的富户,县城有间“仙客来”酒楼,“锦绣”布庄,三间杂货铺,城外还有几百亩良田。
年逾四十的陈员外叫陈晋山,原配继室妾室,除继室张氏外,都生养过儿女。
几个女儿夭折了一个,余下三个平安长大嫁了人,两个儿子皆悉数夭折。
许姨娘便是生了唯一男丁的妾室,今年二十五岁,浓眉,杏核眼,体格壮实,其实仔细看去,五官有三分与文素素相似。
陈晋山却不再看她,嫌弃她粗鄙,实则她十六岁便做了妾,早已过了新鲜劲。
陈晋山也没再纳妾,继室张氏是黄知县夫人的堂妹,黄知县已不在茂苑县做官,他升任了吴州府的通判。
张氏持家有方,将陈晋山的后宅操持得井井有条,卖掉年轻的丫鬟,只留下上了年纪的粗壮婆子。
姨娘们被挪到了偏院去住,每日前去张氏身边请安伺候。许姨娘年轻些,曾有生儿子的“福份”,则与“典妻”同住一间跨院,顺带做下人的活。
“无后”要被世人诟病,张氏作为当家主母,有黄通判这个姐夫在也无用,大方允了陈晋山“典妻”生儿子。
“典妻”生子,比陈晋山纳妾强。妾虽通买卖,生养有功,总不好随意发卖。
哪怕妾生的儿子,也要尊称张氏为母亲,生母犹在,血浓于水,她终究是个“便宜”母亲。
“典妻”生下来的孩子则不同了,生下来就被抱走,生母就只是个乳母。
待契书一过,各自互不相干,孩子就完完全全属于她。
原身文氏父亲读过书,以前在乡下私塾当夫子,爹娘去世之后,兄长不成器,刚满十五岁,便将她嫁给了李达为妻。
李达是个屠夫,走乡串户收猪卖肉,借了十两银子当聘礼,五斤肥肉,便将文氏娶了进门。
李达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文氏与他成亲之后,生了个儿子,他因欠下了赌债,将儿子偷偷拿出去卖掉了。
文氏性情软弱,儿子被卖掉,无依无靠的她,也只能成日以泪洗面。
“仙客来”是李达的大主顾,文氏有次前去送猪肉,被陈晋山看上了。他拿买卖威胁了李达几句,再拿银子利诱,文氏便被“典”给了陈晋山生孩子。
文素素去耳房隔出来的净房洗漱了下,来到卧房外面的隔间塌上用饭。
早饭是一碗加了油的白粥,一碗蒸蛋,拌了香油的咸菜丝。
食盒下面有炭火,粥尚温着,吃下去不会拉肚子。
许姨娘便没这种待遇,她只有杂粮粥,咸菜。粥里没有油腥,也没有炭火保温。
一切皆因为,文素素肚中的孩子。
文素素不紧不慢用完早饭,再次抬手贴上肚皮。
孩子,她绝对不会生。
三个月了,越大落胎越危险,必须尽快处理掉。
至于处理掉后的出路,文素素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她连门都出不了,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文素素转头看去,许姨娘木着脸走了过来,瞄了眼文素素,便直接走到塌几前,收拾起了碗筷。
许姨娘提着食盒正要离开,文素素喊道:“许姨娘。”
许姨娘停下脚步朝她看来,并未说话。
文素素道:“外面雨停了,我想出去走一走。”
许姨娘不耐烦地道:“雨停了路仍然滑,要是你摔倒了,伤到了肚子里的金疙瘩,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文素素说没关系,起身站了起来,“你是要去还食盒吧,我跟你一起去。”
许姨娘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漠然扭头就走,文素素跟在她的身后走出屋。
空中还偶尔飘着雨丝,天碧蓝如洗,空气冰凉而清新。
小院就三间屋子,庭院里倒郁郁葱葱,多是些惯常可见的凤仙花等不值钱花草,墙角落里有两颗石榴,一颗杏树,长得很是茂盛。
许姨娘靠着墙壁,弯腰系上木屐,提着食盒沿着回廊往外走去。文素素不能出院子,未曾有她穿的木屐,她也不在乎,穿着布鞋跟在了后面。
吴婆子听到动静,从倒座的门房窜出来,看到文素素,立刻跟天塌了一样,双手挥舞着,大喊道:“哎哟我的天老爷,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屋去躺着!伤到了肚子里的哥儿,你可赔得起!”
“许姨娘!”文素素肚子里有孩子,吴婆子投鼠忌器,将矛头对准了她,尖声骂道:“太太吩咐你伺候文氏,你居然敢不听太太的吩咐!你自己生不出来,存心要让老爷无后!”
许姨娘忍无可忍,怒骂了回去:“呸!好你个狗仗人势的老婆子,你算哪根葱!偌大的家,难道就只我一人生不出来。好歹,我曾生了个儿子!”
张氏以前嫁过人,因着无法生养,看在黄通判的面子上,夫家与她和离了,而非休弃。
许姨娘的话,一下戳到了吴婆子的心上,她顿时义愤填膺,取下腰间的锁匙奔出去:“你且等着!”
“哐当”,院门关上,落锁,吴婆子跑去正院告状了。
许姨娘死死咬着唇,转身朝文素素瞪来,恨恨道:“都怨你!”
文素素看了她一眼,道:“为何要怨我?”
许姨娘冷笑道:“我看你病了一场,人没事,脑子倒不清楚了。谁让你吵着要出门的,你是拿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生子的,就该老老实实躺在屋子里养胎,平安生下哥儿,不然买你作甚?母猪不产猪仔,尽浪费粮食,要被卖给你的夫君李达宰了吃肉!”
不产猪仔的母猪,听起来很刺耳,但也符合文素素现在的身份。
许姨娘既然知道,却并未阻拦,兴许是她不在乎,又或是她尚有几分怜悯之心,让文素素出门走动,别关在屋里真被当成母猪养。
文素素并不生气,试探着说道:“养胎也不能成日在屋里躺着,得多走动,才有利于生养。”
许姨娘嗤笑道:“我都忘了,你以前生养过,懂得这些道理。只你还当做是从前呢,主人买的不是你的肚皮,连你的人,你的命一并买了!你只管将肚子里的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孩子大了不好生,去母留子就是。你死了,另外给你的夫君李达十两银子,你还能入陈氏的祖坟。陈氏的祖坟,这可是你李氏祖坟那几块破土包可比?”
文素素讶然,原来在契约中,还有入陈氏祖坟这天大的荣光!
院门外,门锁开动,门被推开,吴婆子殷勤地道:“路滑,太太仔细脚下。”
一个身形中等,国字脸,肿泡眼的男人走在前面;一个穿着红绸衫,戴着金钗的妇人跟在后,在几个婆子的簇拥下,一并走了进来。
文素素心道这就是陈晋山张氏了,许姨娘没了先前的气势,瑟缩着垂下头,不由自主躲在了她的身后。
张氏眼神冰冷,先狠狠盯了眼许姨娘,再朝文素素看来。如吴婆子那样,双手抬起挥舞着:“外面冷,你快回屋去,若是生了病,伤到了肚子里的哥儿,那可如何是好!”
陈晋山则未说话,只他的目光,在文素素身上来回打量,从上到下,从下再朝上,最后停留在了她鼓囊囊的胸脯上。
如此露骨的眼神,文素素并非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她太过熟悉。
原来,除了生孩子的功用,她还要供陈晋山发泄,取乐!
不知是原身留下来的情绪,还是文素素本身的愤怒,她神色沉静,心底却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进了屋,陈晋山心疼地伸手过来,欲将搀扶文素素:“你怀着身子呢,快回卧房去好生躺着。”
张氏拔高声音喊道:“老爷!”
陈晋山的手收了回去,不耐烦走到上首的椅子里坐了下来,吴婆子不知从何处端来一杯茶奉了上前。
张氏神色得意,凉凉扫了眼立在一边的文素素,“姐夫递了消息让你去府城,可不能耽误了。文氏肚子里的哥儿要紧,许姨娘不听话,得赶紧给立立规矩才是。”
陈晋山拿着茶盏盖,不紧不慢拨动着茶水,道:“后宅的事情,你是主母,当交由你管着。”
张氏不由得笑了起来,很快,脸上的笑容一收,对着许姨娘就是一通痛斥:“许姨娘,让你伺候文氏,你居然当做耳边风!我看老爷待你们宽厚,倒把你们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许姨娘跪在地上,眼眶红红,不服输地梗着脖子道:“太太,老爷是白纸黑字纳了我为妾,何时我竟然变成了丫鬟,伺候了主子,还要伺候主子不算主子,奴婢不算奴婢的文氏?真真要仔细论,传出去保不齐太太的名声也保不住,还道是陈氏养不起下人,卖掉了伺候人的丫鬟。太太心胸狭窄,善妒了!”
张氏气得脸都白了,将吴婆子递上来的茶盏往许姨娘面前一扔,狠狠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贱妾,竟然敢当面顶撞主子!亏我心善,怜你生过哥儿,好吃好喝养着你,竟让你张狂至此!吴婆子,将她拖下去,关进柴房里饿上几日,看她这张嘴,还能硬到几时去!”
吴婆子一下窜上前,揪住许姨娘的胳膊就往外拖。许姨娘身形比吴婆子高大,她一时拖不动,便暗中又踢又掐。
许姨娘委屈比天大,痛得嘶嘶大叫,哪甘心被吴婆子欺负了,抬起手就还击。
转瞬间,两人扭打做一团。
张氏怒极攻心,扎着手喊道:“来人,将这个贱人拖出去发卖了,打死她,打死她!”
陈晋山一直端坐在上首,好似屋里发生的争斗同他毫无干系,对着张氏的喊叫,眼里厌恶闪过,将茶盏掼在案几上,呵斥道:“都给我住手!”
吴婆子先看了眼张氏,得了她的允许,才不情不愿收回了手。
许姨娘头发衣衫都乱了,脸上也被抓出了两道血痕,蹲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息,一扭头看向陈晋山,眼里泪光盈盈,道:“老爷,你发句话,要是我以后就成了丫鬟,我也认了。像是这般不明不白的身份,我可不干!”
张氏怔了下,凉凉撇嘴,端着看好戏的模样,在陈晋山身边的椅子里坐下了。
果然,陈晋山站起身,睥睨着许姨娘,轻蔑地道:“许氏,我说你是妾,你就是妾,我说你是丫鬟,你就是丫鬟。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敢跟我叫板,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罢,陈晋山负手往外走去,一脚踢到蹲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许姨娘胸口上,道:“滚开!”
许姨娘被踢得倒在地上,捂着胸前痛哭流涕,张氏高兴得笑了起来,鄙夷地道:“许姨娘,老爷可替你做主了?”
吴婆子谄媚地附和:“乡下来的穷人,没见过世面,一个妾也敢张狂。生了个哥儿就了不起,妄图能翻身做主了。女人会生孩子有甚了不起之处?太太不用生,老爷照样得尊着重着,人呐,得信命,许姨娘,你就是下贱的命,一辈子休想出头!”
吴婆子边说,边还拿眼角剜站在那里的文素素,想是先前陈晋山对她的举动,引起了张氏的不满,要替主子敲打她了。
张氏听得皱眉,估摸着是“不用生”,又提醒了她无法生育之事。
吴婆子觑着张氏的脸色,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她脑子倒转得快,讪讪闭上了嘴,殷勤地道:“太太,许姨娘力气大,奴婢去多唤几个人来,照着太太的吩咐,将她捆了关在柴房里去!”
“去吧。”张氏对她抬了抬手,吴婆子忙不迭出去唤人了。
许姨娘趴在那里哭,见吴婆子去了,她一抹眼泪抬起头,喊道:“有本事你就发卖了我!”
张氏嗤地冷笑,慢慢踱步上前,俯低身,一字一顿道:“许姨娘,我不会卖了你,也不会将你降为丫鬟。我偏生要你以姨娘的身份,做下人的活。你不满意,怨恨,你能奈我何?呵呵,就凭你想要翻身,下辈子睁大眼睛,投个好胎!”
许姨娘死死咬住唇,唇齿间血丝溢出,浑身都发着抖。
张氏没再看她,对着吴婆子与带来的两个粗壮婆子道:“许姨娘目无尊卑,没规没矩,捆了关进柴房,何时知错了,何时再放出来。”
吴婆子招呼着婆子们拿着麻绳上前,许姨娘见挣扎不过,干脆放弃了,任由她们捆了往外推搡。
张氏目光冰冷,上下打量着文素素,道:“你好生诞下哥儿,谨守规矩,我自不会亏待你。你要是生了妄念,老爷也护不住你!”
有黄通判这个姐夫在,陈晋山当然护不住她,她也没过要陈晋山的相护。
想起陈晋山的嘴脸,兴许是身体的原因,文素素胸口一阵翻滚,她本想捂住嘴奔去旁边吐,手刚抬起来,很快就放下了,甚至往前探身,先前吃进去的饭食,悉数吐到了来不及避让的张氏身上。
张氏扎着手往后跳,低头看自己的绸衫,气得脸都白了,死死瞪着文素素。
手扬起便想打下去,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死忍住垂下,咬牙切齿骂了句贱蹄子,便气急败坏奔回院子去更衣。
文素素吐完,胃里总算舒服了些。抬手捂在肚子上,这里面装着的是恶疾,也是她的利器。
许姨娘被关进柴房,张氏没再另派伺候人手前来,由吴婆子送饭送水。
吴婆子虽看不起文素素,将食盒水桶扔得惊天动地响,嘴里骂骂咧咧,却不敢克扣她的吃食,午饭晚饭准时将热饭菜送到了她的面前。
午饭是一碗蛋羹,三只包子。晚饭包子换成了白面馒头。吴婆子扔下食盒就迫不及待回了倒座,入夜后天冷,她每晚都会吃上两盅酒暖身子。
文素素吃了蛋羹,一只馒头,将另外两只馒头,用帕子包起来放好。
过了一阵,吴婆子剔剔达达前来收拾食盒,趾高气扬道:“夜里凉,快些上床去歇着,莫要到外面乱走动。”
文素素起身回卧房,吴婆子在外面一阵窸窣,留下一盏小灯,供她起夜,便扭着身子走了。
哐当一声,文素素听到吴婆子拉上了大门,她和衣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养神。
嘈杂声散去,夜里终于归为宁静。与跨院一墙之隔的灶房,只有几只闹春的猫,不时叫唤几声。
文素素起身下床,走出卧房来到正门边,提着门栓,用力往上提。
原身跟着哥嫂,天天有做不完的活计,嫁给李达之后,同样要帮着做事卖猪肉。
典给陈晋山这一年,她无需做粗活苦活,力气倒还在。门只发出些许的动静,打开一条缝,她侧身走了出去。
天上挂着一轮毛毛细月,将院落笼上一层氤氲的光,朦朦胧胧,正好。
走近倒座,文素素就听到了阵阵震天响的鼾声,她隔着墙壁听了阵,屋内的鼾声此起彼伏,只怕是雷都打不醒。
文素素放了心,来到院门边,打开门闩,如先前那样提着门打开,侧身走出了院门。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跨院,她只略微四下张望了下,便沿着小径朝西而去。走了几十步路,穿过一座天井,来到了灶房的院子。
灶房的院子门只虚虚合上,里面安静无声,文素素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灶房的格局与跨院相似,三开间的正屋,左侧是厢房,右侧低矮破旧些,想必就是柴房了。
文素素观察了下,果断地朝右边走去。灶房干活的婆子都歇在院子,她放轻手脚走上前,借着依稀的月光,看到门口斜出来的柴禾,忙加快了些脚步。
突然,文素素的脚步停了下来。
柴房里,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一个男子压低声音道:“花儿,你被老爷踢了一脚,可伤到了身子?”
许姨娘叫许梨花,文素素听吴婆子喊过一次,只听她哽咽了下,幽幽道:“伤到了如何,没伤着又如何?反正是贱名一条,死了倒是一种解脱!”
男子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焦急,“花儿,你别成日将死挂在嘴边,好死不如赖活着。老爷从府城回来得迟,我赶着来见你,没能来得及去买药。明朝我又得一早随老爷前去府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且等着,我这就去药铺给你买药。”
许姨娘咕哝了句,文素素没能听清,她警觉顿起,下意识垫着脚尖往后退。
但已来不及了,灶房的院子并未种植花草,文素素身后,是片空旷的庭院,无处藏身。
男子从柴房里,躬身走到了门口,倏地抬头看来,与文素素正面相迎。
男子身上迸发出浓浓的杀意,文素素身体下意识绷紧,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迅速做出了反应。
“我带了馒头来给许姨娘。”文素素掏出布包裹的馒头递上前,男子似乎愣了下,伸手接过,看清里面是馒头时,身上的那股杀意,泄去了大半。
文素素彻底松了口气,道:“你拿进去许姨娘吧,这里不宜久留,我回去了。”
他们的声音轻,许姨娘察觉到不对劲,惊觉往外挪动打探究竟。
男子忙警惕四望,见一切无恙,方回头压低声音道:“是文氏。”
许姨娘顿了下,道:“她来作甚?”
男子回头看了眼往外走去的文素素,拿着馒头转身递进去,“这里是馒头,还温着,你先吃了。”
许姨娘接过馒头,道:“让她进来。”
男子思索了下,几步上前追上文素素,道:“去柴房。”
文素素当即转身,朝柴房走去,男子双眼在她身上扫过,威胁道:“你想要活命,就老实点!”
文素素一言不发,轻手轻脚进了柴房,男子连着看了她几眼,虎视眈眈立在一旁。
许姨娘闻了下馒头,道:“贵子哥,这是白面馒头,文氏还不算太丧良心,不会有事的。”
陈晋山虽是茂苑县数一数二的富绅,府里的大半下人,在平时也只吃些清粥小菜,杂面粗粮。
许姨娘一样如此,文素素能吃白面馒头,皆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男子默不作声,身上的戾气却散了些,走到门边去守着了。
许姨娘苦涩道:“你既然撞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你来得迟,院门都没出过,也是可怜人。他叫何三贵,在府里做事。我与贵子哥是同村人,自小一起长大。我被卖给了老爷做妾,贵子哥会伺候牲畜,赶车,老爷赁了他,平时伺候骡马,给老爷赶车。贵子得知我被老爷打,关进柴房,担心我被伤着了,偷偷来看望我。”
从府城赶回来,急着前来相见,这里面的关系,只怕不止是同乡而已。
文素素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纠葛,确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匪浅即可。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机,只拣重要的说道:“你为何要顶撞太太?”
许姨娘那股压下去的怒气,又提了上来,狰狞地道:“我为何不能顶撞她,太太,呵呵,她就不是个东西!凭什么,凭什么!”
兴许是太激动,许姨娘满腹的委屈,挨挨挤挤涌上心头,一时间,翻来覆去就是那句“凭什么”。
何三贵转头看来,文素素看不清他的神色,手些许用力,按住了许姨娘,“别把跨院的人都吵醒了。”
许姨娘惊了下,慌忙闭上了嘴。
文素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道:“你先吃。白日不行,待到明晚我再给你送。”
柴房里堆着柴禾,许姨娘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她在里面虽不至于太冷,却只能蜷缩在干草上,吃不好睡不好,哪是人过的日子。
许姨娘委屈冲天,骂道:“张氏那个贱人太过歹毒,不知她要将我管关到什么时候去。吴婆子也不是好东西,她就是张氏的一条狗!”
文素素沉默了下,轻声道:“我可以让你马上出去。”
许姨娘怔住,何三贵也朝她看了过来。
文素素对何三贵点头,道:“不过,我要劳烦下贵子。”
何三贵意外了下,呵了声,道:“原来还有条件。你说吧。”
文素素道:“我想要副落胎的药。”
两人这下彻底被惊呆了,许姨娘难以置信地道:“你......文氏,老爷买你来就是生孩子,张氏也看在你肚子里哥儿的份上,对你百般忍耐。要是你肚子里没了孩子,你可想过后果?”
何三贵才不管文素素的死活,只要能将许姨娘从柴房弄出去就行,忙道:“花儿,文氏肚子里的孩子,她愿意留就留,不愿意留就不留,她自己要落胎,你管这么多作甚!”
许姨娘嘴张了张,最终道:“文氏,你可想好了?”
吴婆子几乎寸步不离守着跨院,将许姨娘弄出去,他们彼此握住对方的把柄,对文素素来说,只利大于弊。
至于何三贵的态度,文素素更不会在意。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行事谨慎,人还挺聪明。他给陈晋山赶车,知晓外面的消息,对她有大用。
文素素道:“我想好了。贵子,你什么时候能弄到药?”
何三贵道:“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将花儿弄出去了。”
文素素想了下,张氏的气没那么快消,便道:“明日,明日我就能让许姨娘从柴房里出来。”
何三贵神色探究,在文素素身上来回打量,狐疑道:“你既然这般厉害,怎地就嫁给了李达,被他给典了出来?”
文素素还没开口,许姨娘先说话了:“文氏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在娘家得听爹娘的话,爹娘没了,还有兄嫂。嫁人后,她争得过李达那屠夫,她有几条命去争?”
文素素没反驳许姨娘的话,只道:“我死过,什么都不怕了。”
何三贵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黯淡了瞬,道:“我这就出去。”
许姨娘忙对文素素道:“你放心,贵子哥照看牲畜,同给牲畜治病的瘦猴子交好。瘦猴子不仅会治牲畜,平时也在万花楼给里面的姐儿们治病,鸨母给姐儿们落胎,都是找瘦猴子。”
姐儿们与牲畜......
她被当成母猪一样卖出来生孩子,与姐儿们靠着皮肉赚钱,跟牲畜也无异,殊途同归。
“只是......”许姨娘迟疑起来,何三贵很快就打断了她:“跨院不能熬药,我在瘦猴子处将药熬好给你送进来。”
文素素只当没看到许姨娘的迟疑,爽快利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