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妃冷着脸,闪身从薛恽身边疾步走?了出屋。薛恽见周王妃不搭理他,气得在身后跳脚,想到这里是周王府,他追了几步,只能悻悻作罢。
离开王府上了马车,薛恽眼珠子一转,霎时有?了新的主意,忙拍着车壁,道:“去平康里!”
乌衣巷。
文?素素对秦王府的举动,自?是一清二楚。
在殷贵妃周王妃等一众人中,文?素素最为?佩服的便是秦王妃。她有?勇有?谋,手腕果决。
估计从江南道败了之后,秦王妃就有?了这个念头?。现在方抛出来,秦王应该功不可没。
要是早出手,如今几个王府的形势,得是另外?一番模样?。
齐重渊问她可有?法子,文?素素当?然有?,殷贵妃对她曾起杀机,她不会说出来。
早先她就已经做了准备,殷知晦是聪明人,他要是走?错,或者下子慢了些,现在要补救,也来得及。
真正到无路可走?时,还有?最后的一招,便是让秦王去给福王作伴,召集勇猛悍匪血洗秦王府。
自?古以?来,争权夺利都直白血腥,谋略在兵马刀箭面前就是一张脆弱的纸。
可惜,齐重渊无李世?民的军功,威信,手上没兵权,能做出“玄武门之变”,却难以?善后。
文?素素连连摇头?,道:“王爷,我只是有?些小机灵,朝堂大事,还是王爷教导,我才方略微懂了些。”
齐重渊倒也不失望,文?素素说得是,她就是有?几分小聪明,做买卖算账上有?些天分。
朝堂大事可不是做买卖,要是她真能操控朝局,殷贵妃的担心便成了真,他就得防着她了。
齐重渊不再与她说这些,朝堂上的事情烦心,此刻他更?是不想多提。
伸手将文?素素拉到怀里,齐重渊轻笑道:“卿卿还是多学着吃穿规矩,你这薄荷的茶水,就安排得不错。现在天气热了,用冰过早,不用冰,又闷得慌,夜里都睡不好。阿娘先前还在抱怨,夜里睡不踏实,白日就没精神。我去让阿娘也改吃薄荷茶,清凉清凉。”
文?素素垂下眼帘,道:“娘娘的身子不好,王爷孝顺,时常放在心上。朝堂上的事情也要操心,真是辛苦王爷了。”
这句话说到了齐重渊的心坎上,他感到无比的抚慰,用力搂了搂文?素素,道:“还是卿卿体贴。”
文?素素道:“娘娘好了,王爷也就少?操一份心。晚上睡不好,吃些薄荷茶也无甚用,还是得吃安神汤,太医院难道没开方子?”
圣上也吃安神汤,太医院也经常开,安神汤在宫中是最为?常见的方子。
齐重渊道:“阿娘不喜药味,除非实在是撑不住,才会服药。唉,阿娘向?来要强,我去劝劝她,让她多少?吃上几碗安神汤,夜里能睡个好觉。”
文?素素嗯了声,抬头?望着他,脸上笑意隐隐,柔声道:“娘娘见到王爷的这份孝顺,身子应当?很快就会好转了!”
天气已经炎热, 鸣蝉阵阵。御书房内,窗棂紧闭,屋内闷热夹杂着药味萦绕。
倚靠在椅背中的圣上, 手上拿着册子, 已许久未曾变过动作。腿上搭着的锦被,不知何时滑落在地?, 躬身肃立在一旁的黄大伴, 好似长了无数双眼?睛, 轻手轻脚上前,蹲下捡拾起?锦被。
圣上听到极轻锦缎滑过的声音,眼?皮终于动了下, 清灰的脸渐渐浮起?不耐烦,哑着嗓子道:“拿走?,都快麦收季节, 还裹得这般厚作甚!”
刚喘了口气,喉咙一阵发痒,圣上青筋暴露的手,痛苦地?抓住案桌边缘,咳得好似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黄大伴神色大骇, 顾不得锦被了,急步上前倒了温水放在一边,又前去拧了帕子过来。
这些时日圣上经常咳嗽,服药也不见好转, 身子每况愈下。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圣上接过帕子擦拭过手脸, 用温水漱了口。
黄大伴犹豫了下,劝道:“圣上, 老奴去传郑太医正过来,再给圣上诊诊脉,这般下去,圣上的龙体吃不消啊!”
圣上轻喘着气,摇了下头,道:“我的身子自己清楚,等过一阵睡片刻就好。”
夜里圣上睡不好,安神汤吃下去,很快便会醒来,要再吃上一碗,才能勉强迷糊到天明时分。
圣上蜷缩在椅背里,复又拿起?先前的册子翻看。黄大伴不敢打扰,小心翼翼将锦被搭在圣上的膝盖上,退到一边守着。
册子圣上已经看了足足四?五遍,每一遍感悟都不相同。
大齐户部的赋税收入状况,各州府历年来的变化,册子上用简单清晰的数,做出了解释说明。
其中,圣上看得最多的,便是淮南道的赋税变化部分。
开始起?变化的那一年,秦王定下了淮南徐氏八娘为王妃。
淮南道与江南道一样种植桑麻,养蚕织布。虽比不过江南道在桑麻布料上的繁荣,在大齐能居于前五。
从这一年起?,淮南道的赋税锐减,其中减少最多,则是来自桑麻布匹纺织等的赋税。
淮南道为了弥补这一块的赋税差额,在茶,盐,人丁等上进行摊派。
圣上对官员的所作所为,心底自然?一清二楚。水至清则无鱼,除非实在是太胆大妄为,引起?民乱,他一般不会过问?。
官员若要弥补十两的赋税,进行摊派的银两,估摸着要达到十五两,多出的五两部分,则进了官员的钱袋。
淮南道的百姓不堪重负,人口逐年下降,盗匪横行。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切的根源,皆在于锦绣布庄的崛起?。
风起?青萍之末,锦绣布庄属于了皇家,也给日渐没落的大齐,埋下了深深的祸端。
秦王府得到的钱财,乃是属于大齐的户部。如今将铺子庄子奉上,虽说是将钱财还?给了户部,已造成的损害,如何就这般简单抵消了。
圣上脸火辣辣地?疼,纸上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嘲讽他当?时的短视。
想到对秦王府的称赞,大善的褒奖之语,圣上还?要做全表面功夫,夸赞了亲王。
立储君之事迫在眉睫,他是君王,每句话都会引来底下朝臣官员的猜测,一个脸色不对,那些聪明人便会浮想联翩。
四?皇子五皇子他们还?小,除非他们有经纬之才,圣上也不会立他们。对着两个已成人的兄长,立他们,只会让兄弟之间自相残杀。
至于秦王与周王,眼?下看来,周王略胜一筹,却无法让圣上下决断,终究是资质逊色了些。
圣上收起?了册子,盯着良久。
这份册子,应当?并?非出自殷知晦之手。册子的行文?方式,虽有所变动,圣上依旧看得出来,这与江南道的账目,周王府铺子庄子所采用的账目记录,如出一辙。
江南道今年的春蚕赋税,已经送至户部,江南道的蛀虫,容他们这些时日,该逐一清理了。
圣上收起?册子,吩咐黄大伴,“去将老二与阿愚叫来。”
庆兴宫。
东暖阁的绿竹窗帘垂下,屋中便显得有些阴暗。
齐重渊一进屋便皱起?了眉头,对坐在软塌上的殷贵妃抬手见礼,抱怨道:“阿娘,屋子这般暗,你仔细伤了眼?睛。”
殷贵妃怕热,绿竹窗帘放下后,便觉着屋子里清凉些。她未理会齐重渊,对随着他一道前来的殷知晦招手:“阿愚来了,快坐。”
殷知晦见过礼,在锦凳上坐下了,仔细打量着殷贵妃憔悴的脸色,关?心地?道:“姑母可有宣太医?”
齐重渊抢着道:“阿娘不喜吃药,阿愚你问?来有何用。”
罗嬷嬷奉上了茶水,齐重渊一看热茶,便没了兴致,道:“去换薄荷水来。阿娘你也尝尝,薄荷水清凉,吃了能提神醒脑。”
殷贵妃只得依了他,“阿愚可要吃薄荷茶?”
殷知晦道好,殷贵妃便让罗嬷嬷去换茶,“太医院有薄荷,你去要一些来备着。”
齐重渊叫住了要出去的罗嬷嬷,“你顺道去取副安神汤,夜里熬给阿娘吃,让阿娘能睡个好觉。”
罗嬷嬷赔笑着,见殷贵妃点头,方曲了曲膝出去了。
齐重渊语重心长地?道:“阿娘,你夜里睡不好,白日便没精神。就算白日能眯一会,始终精力不济。”
殷贵妃在白日时,头的确晕乎乎,难以集中精力。
齐重渊难得的关?心,令殷贵妃很是欣慰,连着道了几声好,“那劳什子药又苦又臭,既然?老二你有心,我且忍一忍。”
说完安神汤之事,殷贵妃让伺候的宫女退了出去,问?道:“朝堂上的情形如何了?”
殷知晦沉默了下,道:“秦王府之事,姑母已经知晓,如今百姓对秦王感恩戴德,户部亦是。”
殷贵妃脸上浮起?冷笑,道:“民心朝臣之意,皆无关?紧要。”
太平时日,百姓的拥戴,只是一场热闹。
朝臣亦如此?,新君一出,除非造反,他们照样得顶礼叩拜。
立储乃是圣上独自的抉择,圣上身子的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依旧未决。
秦王府的锦绣布庄,看来还?不够。
现?今圣上没表态,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殷知晦下意识掩下了那份册子,低声道:“姑母,先前我与王爷还?在商议,璟郡王弱龄失怙恃,圣上念着孙辈,不若让璟郡王进宫,陪伴圣上左右。”
殷贵妃沉吟了下,道:“璟郡王快到了开蒙的年纪,不如让秦王府的琅哥儿珩哥儿一起?进宫,彼此?有个玩伴,一起?上学读书。四?皇子五皇子他们是叔叔,年纪长一些,能看着他们不淘气。下学后,能陪在圣上身边说说话。”
齐重渊皱眉,道:“干脆让瑞哥儿也一起?进宫吧,先前我同阿愚说,阿愚不同意,说是瑞哥儿在王府好好的,无需来争这份宠爱。凭什么让他们几个小崽子在阿爹面前露脸,琅哥儿霸道,胖得跟老大一样,规矩礼数一塌糊涂。在我的瑞哥儿面前一比,呵呵,阿爹便能看出老大的本?事,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如何担得起?大事!”
瑞哥儿是齐重渊的独子,殷贵妃生怕他有闪失。不过,想到自己在宫里,先生禁卫宫人一大堆伺候,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哪能出什么事。
皇子之间互相攀比,皇孙比一比,也是好事。
殷贵妃便道:“瑞哥儿也一起?进宫,等下我亲自去走?一趟,瞧瞧圣上的身子,顺便与他提。”
几人商议了一阵,承庆殿来了人,将齐重渊与殷知晦一并?叫了去。
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方走?出大殿。
殷知晦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齐重渊却掩饰不住的亢奋,边走?边低声道:“阿愚,这下江南道要大变天,我们得仔细挑人了。”
江南道的官员根深叶茂,这块骨头看上去难啃,比起?查账却容易多了。
有账目证据在,他们贪腐的事实板上钉钉,无可狡辩,拿下几个大官,拔出萝卜带出泥,爪牙也就生不了事。
待官位空缺出来,却绝不能如齐重渊所想这般,全部安插自己的人。
一是说不定圣上欲借机看齐重渊,二是江南道是大齐的赋税重地?,不可再次烂了根基。
殷知晦下意识想到了文?素素,道:“王爷,事关?重大,我们要从长计议。王爷是要回府,还?是前往乌衣巷?”
齐重渊想了下,道:“我得回王府好生交待瑞哥儿,让薛氏给瑞哥儿挑几个机灵的书童。还?有伴读,也要早些做好准备。殷氏这边与瑞哥儿差不多年纪的,就交给你了。薛氏那边,唉,薛恽是个没出息的,他那两个儿子,只怕也随了他。薛氏一族,不堪其用啊!”
殷知晦无奈地?道:“王爷,待圣上允了此?事之后再选也不迟,事先闹出动静,便是我们做了圣上的主。”
齐重渊难得承认了冒失,“倒也是,不过瑞哥儿得先教?起?来,老子教?儿子,任谁也挑不出理。”
殷知晦便未再多言,同齐重渊在宫门口道别,各自离开。
周王府。
周王妃盯着没出息的薛恽,再吃力地?转动着眼?珠子,打量着袅袅娜娜,立在他身后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薛恽摆手让她们退下,板着脸的罗嬷嬷,将她们领了出去。
薛恽上前坐在周王妃的下首,颇为自得地?小声道:“阿嫄,你且仔细瞧好了,比起?乌衣巷那位如何?”
周王妃深深吸了口气,咬紧牙关?问?道:“大哥,你打哪儿寻来的人?这是王府!”
“我前去平康里,费尽心思寻来的清倌人。阿嫄放心,身契都已经办好了。”薛恽从袖中拿出两份身契,杵到了周王妃眼?皮子底下。
“王府,呵呵,王爷也是男人。清倌人清清白白,腰身柔软会伺候人。乌衣巷那位,乃是嫁过人的乡下寡妇,照样被王爷看上了眼?,还?带回京城宠着。”
男女有别,薛恽作为大哥,不好同周王妃说得太透。
他们男人在床榻上时,能否尽兴,与女人身份的高低可没甚关?系。
薛恽满脸的惋惜,周王妃端庄是端庄,有正妻的派头,只男人的心思,她是一窍不通。
“阿嫄,她们身份低贱,留在王府,不过就是个玩意儿。这个玩意儿,能让王爷暂时乌衣巷那边,也就足够了。说起?来,王爷对乌衣巷那边,也该没了先前的新鲜。只待一段时日,王爷便将那边彻底抛在了脑后。”
齐重渊从不是柳下惠,王府的侧妃妾室不比其他人少。薛恽也同他一起?去瓦子吃酒玩乐过,男人喜欢的,他一样喜欢。
“乌衣巷那边,我听说有几分机灵。阿嫄,王爷是男人,你自小就被祖父夸赞机灵,王爷可喜了你这份机灵?”
周王妃拿着身契,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薛恽坐直身,望着满屋的锦绣,道:“这两个清倌人,待王爷腻了,没了兴致,再换新人就是。王爷是亲王,几个女人罢了,阿嫄你可别做那拈酸吃醋之事,侧妃们不足为惧,毕竟她们已经是王府老人了。王爷得留在王府,你是正妻,王妃,要是你正妻的脸面无存,出去吃酒应酬,其他的贵妇人们如何看待你?”
斜阳透进窗棂,地?面案几上覆上了一层红光。周王妃手拽着身契,怔怔失神。
乌衣巷。
午后,文?素素正准备午歇一会,瘦猴子着急忙慌跑了回来。
文?素素见他跑得满身满头的汗,以为朝堂那边又出了事,忙让李三娘去门口守着,问?道:“可是出了大事?”
瘦猴子抹了把脸,咧嘴道:“老大,薛恽薛郎中,就是王妃的大哥,从桑妈妈手里买了两个清倌人去。桑妈妈见到肥肉主动送上门,狠狠赚了他一大笔。”
文?素素放松下来,皱了皱眉,道:“就这事?”
瘦猴子忙道:“薛恽在花楼里有个诨号,叫薛大手,就是大手笔,出手阔绰,好坏不计。本?来要叫他薛大傻子,这个诨号怕惹怒了他,就改成了薛大手。他那两个清倌人,妖媚得很,桑妈妈本?来不愿意卖,妖媚的姐儿,留在花楼里最能赚钱。只他硬要急着买,桑妈妈就给了他。这笔买卖,他让桑妈妈莫要声张。他大张旗鼓地?去,又大张旗鼓买人,哪能避开人的眼?。薛大手买走?人,送去了王府。”
送进王府,就是送给齐重渊了。最简单的方式,对齐重渊很是有用。
文?素素只哦了声,道:“知道了。”
不过,她还?挺好奇,周王妃可会收下她们。
收下她们,就是周王妃真急了。
齐重渊回到王府, 一边走进净房更衣,一边吩咐青书:“去将瑞哥儿与王妃叫来。”
琴音忙进了净房伺候,青书去传话。进了周王妃的正院, 看到屋内立着两个眼生的美貌娘子, 微楞之后,上前见礼:“王妃, 王爷传话, 让王妃与瑞哥儿前去见王爷。”
周王妃忙对?罗嬷嬷道:“快去将瑞哥儿叫上......”她话语微顿, 又看向青书:“王爷可有要事,不若将福姐儿一并?叫上。福姐儿已经好些时日未曾见过王爷了。”
青书道:“小的并不清楚,只按照王爷的吩咐传话。”
琴音青书一向嘴严, 只听齐重渊的命令行事,周王妃没再多问,让罗嬷嬷去领瑞哥儿, “福姐儿让乳母看着,饿了便先用饭,”
罗嬷嬷去领了瑞哥儿,周王妃收拾了下出来,脚步微顿, 对?着立在那里的两人道:“春烟,莺鸣,你们也一道前去给王爷见个礼,认认主子。”
春烟生得柳眉樱唇, 如?江南烟雨般出尘。莺鸣娇俏可人,一把嗓子如?黄莺般清脆。两人被留下来后, 周王妃给她们重新改了名?。
青书不动声色瞧在眼里,袖手肃立也不说话。待周王妃安排好, 牵着瑞哥儿出屋,莺鸣与春烟跟在了后面,他便转身向前院走去。
到了书房门?前,青书停下脚步看向春烟莺鸣,周王妃见状,面色微僵,道:“你们且去候着。”
青书亦不多问,唤来小厮领着两人先去下人房。琴音掀开了门?帘,朝周王妃见礼,“王妃请进,王爷已经等着了。”
周王妃赶紧牵着瑞哥儿进了屋,齐重渊换了身常服,大马金刀坐在塌几上吃茶。瑞哥儿规规矩矩上前请安,他放下茶盏,朝瑞哥儿打量,招手道:“过来阿爹这边坐。”
瑞哥儿恭敬应是,走上前坐在了齐重渊身边。琴音搬了锦凳过来,放在齐重渊下首,周王妃便坐了下去。
齐重渊问起了瑞哥儿的功课,可有贪玩淘气。平时瑞哥儿常被齐重渊考教,父子见面也多,并?不如?福姐儿那样生疏,他答得还算流利。
问罢之后,齐重渊很是满意,先让他回屋去用饭,“饭后再写五篇大字。”
瑞哥儿乖巧应下,青书忙将他送出屋,罗嬷嬷与瑞哥儿的乳母小厮一道上前,拥簇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齐重渊看了眼周王妃,漫不经心地道:“府里的中馈就那么?些,你要将心思?多花些在瑞哥儿身上。读书学习之事你就无需操心了,我打算将他送进宫去,与琅哥儿璟哥儿几人一起,在宫内一起读书,伴在阿爹左右。”
周王妃吃了一惊,道:“娘娘可知此事?”
齐重渊脸瞬间拉了下来,沉声道:“瑞哥儿是我儿子,能跟在阿爹身边,这是莫大的荣幸!阿娘知与不知,又有何?干!莫非你以为,阿娘说了才算!”
周王妃实在是情急,瑞哥儿是她辛辛苦苦怀胎生了下来,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
“王爷要三思?,瑞哥儿乖巧规矩,琅哥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生得又壮硕,要是被他欺负了去,王爷岂会?不心疼。”
齐重渊本来尚还好的心情,顿时被周王妃搅得乱七八糟,不悦道:“无知妇人,慈母多败儿!瑞哥儿是进宫,在阿爹,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读书!瞧你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瑞哥儿是去了龙潭虎穴!”
周王妃见齐重渊态度坚决,知道这件事她做不了主,强忍着不安,打算过一阵差人去卫国公府寻殷知晦,殷贵妃与他可曾知晓此事。
思?及此,周王妃只想赶紧回去,起身见礼告退。齐重渊懒得看她,连眼皮都未抬,唤青书传饭。
周王妃脚步匆匆离开,将春烟莺鸣两人悉数忘在了脑后。青书传了饭,刚转身准备回屋,小厮豆子奔上前,朝着下人房努嘴:“书爷,王妃将她们留在了此处,书爷你瞧,该如?何?安排方?好?”
青书纳闷了下,敬献美人儿的事情,他见得不少,猜测周王妃也是此意。
既然人送了来,又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青书不敢擅自做主送走,让豆子稍等,进屋禀报道:“王爷,王妃先前领了两个娘子前来,王爷可要见一见?”
齐重渊意外了下,不以为意地道:“你且去唤来我瞧瞧。”
青书应是出去,叫上莺鸣春烟进了屋。那边,周王妃走到半路想到了两人,懊恼地一拍脑袋,到底瑞哥儿的事情重要,便让罗嬷嬷回去将两人领回来。
罗嬷嬷回到前院,恰看到两人跟着青书进屋。她望着晃动的门?帘,片刻后转身回去了。
周王妃差了人前往卫国公府,见罗嬷嬷独自回来了,问道:“人呢?”
罗嬷嬷小心觑着周王妃的脸色,斟酌着道:“王爷将她们叫了去,小的便回来了。”
周王妃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倒省了我的事。”
这种事,做起来的确令人难堪。周王妃苦思?许久,才留下了她们。
薛恽没甚出息,只他是男人。细究起来,除却身份,他与齐重渊算得上半斤八两。
薛恽的喜好,应当与齐重渊差不离。眼下虽说秦王府与周王府之间剑拔弩张,以立储大事为重,周王妃比不上乌衣巷,对?朝堂大事插不上手,她只能想尽办法?,削弱乌衣巷的影响。
罗嬷嬷以前就劝过周王妃,用人去勾住齐重渊。她现在终于?肯了,罗嬷嬷自是求之不得,前去传了饭食摆放好,积极地道:“王妃,小的去打探下,看王爷可有留下她们。”
周王妃不紧不慢用着饭,道:“你去打探作甚,王爷留下了她们,会?传话来,给她们安排院子。”
罗嬷嬷一想也是,便没再去前院。
饭后,前去卫国公府的人回了王府。周王妃听她回话,殷贵妃与殷知晦都知晓此事,已经提前商议过,她提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中。
殷贵妃在宫中照看,殷知晦做事可靠,瑞哥儿进宫就无甚大碍了。
翌日早间,罗嬷嬷伺候周王妃穿戴洗漱,偷瞄着她的脸色,期期艾艾道:“王妃,王爷将她们都收了房,昨夜闹腾了一整晚。”
周王妃端坐在妆奁台前,铜镜新磨过,灯盏明亮,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的细纹又深了些。
罗嬷嬷从匣子里取了金嵌珍珠钿头钗,周王妃道:“放下吧,就只青玉钗便行了。”
罗嬷嬷微楞,下意识抬眼朝镜子看去。镜子里的周王妃,与平时并?无不同,清瘦的脸,苍白,面无表情。
“是。”罗嬷嬷忙重新取了青玉钗,梳好了发髻。
周王妃推开罗嬷嬷递上来的口脂,道:“去安排院子,就梅院吧。梅院已有洒扫粗使?婆子,再多添两个丫鬟前去伺候。吃穿用度,照着其?他的妾室来。”
罗嬷嬷应是,旋即关切地道:“王妃的唇一向淡,略微施些口脂,便得好些。”
周王妃笑了起来,道:“嬷嬷,我是王妃,无需胭脂,无需金玉头面。匣子里的头面,都收起来吧。”
罗嬷嬷不敢再劝,忙收起了妆奁匣子。
可惜了,满匣子的金玉珠宝,就这般蒙了尘。
罗嬷嬷蓦地回忆起周王妃还在娘家时,生得不算顶美,只她身上的那股灵动与朝气,一看便令人挪不开眼。
周王妃与齐重渊成亲不过九年,及笄后定亲,皇家礼仪规矩多,过六礼备嫁妆,十八岁时出嫁,今年九月方?年满二十七岁整。她身上的那股疲惫,暮气,罗嬷嬷有时不敢看她,多看一眼便会?心酸。
在娘家时,周王妃也不见得过得好。她那时候出面去做买卖,引得了薛氏族里男人们的不满。薛老太爷最后也无法?,退了一步,只让周王妃在账房看账。
不抛头露面与男人们争抢风头,账房还有别的老账房,薛氏族人才勉强同意了。
嫁人后,她成了王妃,一飞冲天?的好亲事,惹得数不清的人艳羡。
旁人只看得到面上的荣华,罗嬷嬷却清楚就里。
罗嬷嬷不清楚的是,为何?薛恽那般的人,无论是在以前,还是如?今,日子都比周王妃过得顺畅舒坦?
午后,殷贵妃差了人来,告诉周王妃让瑞哥儿准备进宫读书之事。
周王妃忙着替瑞哥儿找伴读,书童,齐重渊歇在何?处,梅院的新妾室,她全?都没空关心了。
秦王府。
秦王最近风头正盛,走路更是虎虎生风。到了傍晚时分,他昂首挺胸从庭院中穿过,上了台阶来到廊檐下,秦王妃已经从屋内迎出来,曲膝温柔地道:“王爷回来了。”
秦王走得快了些,脸色赤红,汗水沿着脸颊流淌,喘气急促。秦王的身形肥硕,怕热,最讨厌炎炎夏日。
照着以前,秦王定会?没有好脸。最近他心情好,待喘匀气后,道:“琅哥儿珩哥儿呢?”
秦王妃让秦王走在前面,答道:“他们方?才下了学,回了自己院子。”
进屋后略微擦了把汗,秦王连茶都顾不上吃,道:“阿爹让我将琅哥儿珩哥儿都送进宫读书。”
秦王妃惊讶了下,问道:“圣上怎地提到了此事?”
秦王将瑞哥儿璟哥儿也要一起进宫的事说了,“阿爹最近身子不好,想着要孙儿们在身边,能陪着解闷说说话。”
秦王妃神?色微凛,道:“王爷,我恐圣上不只是为了天?伦之乐。储君之位依然悬而?未决,圣上还得要看皇孙。”
秦王怔了怔,肯定地道:“都说隔代亲,阿爹平时待孙辈们,比待我们兄弟不知亲切几何?。阿爹让他们进宫读书,也是老三没了,阿爹受了打击,心比以前软,舍不得孙儿们。”
“再说了,就算阿爹要看皇孙,我的琅哥儿珩哥儿都聪慧伶俐,难道还比不过老二老三那两个蠢货?”秦王端起茶吃了口,神?色一片自得。
秦王妃只能苦笑,她没说的是,先前琅哥儿与珩哥儿还闹了一场。珩哥儿聪明,虽年初刚开蒙,大字已经写得比琅哥儿要有模有样。
先生夸赞多了珩哥儿,琅哥儿就不高兴了。先前下学时,兄弟俩走着走着就吵了起来,琅哥儿仗着身高体壮,要揍琅哥儿。他拳头刚抬起,琅哥儿就大哭,跑得飞快来找秦王妃告状,说是哥哥打他。
秦王妃左右劝说,安抚好两兄弟送了回去。琅哥儿有她看着,会?老实规矩些。珩哥儿也一样,会?收敛着故意激怒琅哥儿,再跑来一通告状。
珩哥儿送进宫,定不会?吃亏。只是,琅哥儿虽是秦王妃亲生,她也夸不出聪慧伶俐的话。他霸道蛮横,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小儿之间打架无伤大雅,假若圣上立了亲王为储君,琅哥儿是秦王的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