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之位悬而未决,殷贵妃始终不能?放心,沉吟片刻,道:“秦王那边,你们要多?加小心。徐氏极为?聪慧,不好?对付。”
齐重渊冷笑一声,“老大自认为?聪明,事事抢在前?面,徐氏再有本事,也无法施展。徐氏敢惹怒老大,有她的好?果子吃。老大可不比老三?,他坐在那里就?是一座山,徐氏要取长枪,才能?将他刺透。”
殷贵妃听得无语至极,没好?气地摆手,“走走走,快去洗漱换一身衣衫,上你的早朝去!”
殷知?晦吃完了粥,端起清茶漱口,同殷贵妃告辞,前?往偏殿洗漱更换朝服。
走出?暖阁,清灰的天已经变得灰白,寒意依旧,扑到面上,如麦芒在刺。
殷知?晦后背一阵冰凉,抬手拉开了黏在背上的衣衫。原来?不知?何?时,他已汗透衣背。
齐重渊边走边抱怨,“阿娘真是,总是喜欢念叨。还怀疑上文氏了。”
殷知?晦看着他嘴皮不断翕动,头疼欲裂,加快步伐进了殿。
缀在身后的青书?琴音,他们跟着忙碌到现在都没得歇息,拖着酸痛沉重的腿,捧着齐重渊的朝服,跟进去伺候了。
开年的第一天早朝上,秦谅回禀了福王府失火,福王福王妃不小心葬身火海的事。
圣上哀恸,欲缀朝五日。在相爷沈士庵全劝说下,福王是晚辈,圣上此举不合适。
最终,圣上缀朝一日,以成全天家父子之情。
朝堂的官员,皆随着圣上,一起悲哀。
早朝散了,礼部的官员领了差使?,随着齐重渊殷知?晦,前?往皇陵选陵墓。
连轱辘转了两日,一行人疲惫地回了京。
京城下起了第一场春雨,傍晚时分的雨淅淅沥沥,穿着油衣也挡不住,直往骨缝里钻。
青书?与琴音轮流着进车厢伺候,进了城门,殷知?晦停下来?跟齐重渊打招呼,上车往国公?府去了。青书?与琴音趁机换了位置,他脱下油衣,冻得发紫的手指几乎快无法弯曲,琴音见油衣要掉在地上,忙替他捞住了。
“王爷是回王府,还是去乌衣巷?”青书?哆嗦了下,问道。
琴音道不知?,“你快些上去,王爷等下会吩咐。”
青书?一咬牙,走到马车边,轻轻拉开了车厢门,恭敬地道:“王爷是回王府,还是去乌衣巷文娘子处?”
齐重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这时他睁开眼,略一思索,道:“去乌衣巷!”
青书?忙转身告诉了车夫,琴音裹着油衣,与他一样,长长舒了口气。
去乌衣巷,有文娘子在,他们无需再贴身伺候,总算能?舒服,好?生地歇一阵了。
青书?垂下眼帘,蹲坐在齐重渊的脚边,蜷缩着靠在车壁上。马车里温暖,只是不断颠簸,他不敢阖眼,要时刻警醒。
要是不小心撞到睡觉的齐重渊,轻则被他顺势一脚踹过来?,重则要打板子。
到了乌衣巷,青书?赶紧起身下去,与琴音一起伺候齐重渊下了马车,绕过影壁,他们便无需再跟着了,文素素已经站在了廊檐下恭迎。
瘦猴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见到他们裂开嘴笑,从怀里摸出?一只油腻腻的鸡腿,“走,咱们去吃一杯!”
伺候齐重渊时,他们从不敢吃酒。不过,今晚齐重渊要歇在乌衣巷,到早起离开时,他们才会去当差,吃两盏也无所谓。
青书?嫌弃地别开了头,看不上瘦猴子手上的鸡腿。琴音却无妨,他饿得肚皮贴肚皮,伸手夺过去咬了一大口,支吾着问道:“瘦猴子,你藏了甚好?酒?”
瘦猴子朝他们挤眼,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等下就?知?道了,全天下最好?的酒,老大都不知?道。”
青书?看得想笑,琴音白了他一眼,惆怅地道:“再好?的酒,也只能?略微吃两杯。”
三?人一道走向平时他们歇息的偏屋,屋里布置得舒适,暖香萦绕。
青书?踢掉靴子,伸了个懒腰,往惯常的软塌上一趟,等着婆子送热水吃食进屋。
青书?手搭在胸前?,望着头顶的藻井,不知?在想些什么。
琴音先去净房洗漱了,瘦猴子在开他全天下最好?的酒,青书?回头看过去,朝他招了招手。
瘦猴子猥琐地凑上前?,朝他伸过了耳朵,“怎地了?”
青书?四?下张望后,飞快低低说了几句,瘦猴子呼吸微窒,脸色顿时变了。
第九十二章
齐重渊进屋后, 大马金刀瘫倒在塌上,上下打量着文素素,不悦地道:“大过年的, 都?不?让人消停!”
李三娘送了茶水进屋, 文素素示意她放下,“先去煮碗热酒酿来。”
文素素提壶斟茶, 道:“王爷先吃口热茶。”
齐重渊抬了抬下巴, “放下吧。又是热酒酿, 又是热茶,吃一肚子水,尽跑净房不?说, 没一阵就饿了。”
文素素道:“酒酿香甜暖身,外面冷,王爷都?累得瘦了, 吃一碗甜滋滋的汤水,先?暖暖身,”
对着文素素的关心,齐重渊很是受用,勉为?其?难地?说了声?好?, 撑起身子去架子边洗漱过,将擦拭的帕子一扔,看到文素素清瘦的侧脸,脚步微顿, 上下将她来?回打量。
过年时,文素素换了一身新衫裙, 衫裙已经下水清洗过,变为?了九成?新。这是齐重渊为?数不?多, 见到她穿新衣的时候。温婉柔顺,不?争不?抢。
齐重渊想到殷贵妃的怀疑,不?禁失笑。休说掌管铺子庄子的权势,就是头面首饰,她都?不?敢张口索要。
只要他的一个不?喜,她在京城无?依无?靠,可想而知,会沦落到何种境地?。
文素素察觉到齐重渊的打量,不?动声?色问道:“王爷好?些时日没来?,王爷都?瘦了一圈呢。”
齐重渊哈哈笑起来?,大步上前,经过文素素时,抬手拂过她的脸,意味深长嗯了声?,“卿卿才瘦了,可不?能继续瘦下去,就你这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
文素素脑中疑惑闪过。齐重渊在她面前向来?不?屑藏话,先?前他瞧着她,明明有事,却?掩饰住没说出来?。
齐重渊能掩饰的事,定是对她不?利。
李三娘送了甜酒酿进屋,甜酒的香气散开,齐重渊顿时来?了兴致,亲自取了羹匙搅动,舀起吃得很是满足,“卿卿说得不?错,这甜滋滋的东西?吃下肚,还真是令人通身畅快。”
甜酒酿中的酒气,让齐重渊念念不?忘,在晚饭时,还拉着文素素陪着他吃起了酒。
酒后齐重渊更来?劲,拉着文素素回了卧房。须臾之后完了事,翻身呼呼大睡了过去。
文素素起身前去净房洗漱,李三娘舀了水倒进盆中,低声?道:“娘子,瘦猴子说有事要说。”
“嗯,我洗完就出去。”文素素道。
洗漱之后,文素素裹着风帽走出屋,沿着游廊往外走去。四下寂静,瘦猴子从影壁边闪身出来?,她在转角处站住了:“何事?”
瘦猴子压低声?音,将青书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愤怒地?道:“老大,他们?着实?可恨,老大做了这般多,他们?居然对老大起疑心!”
“阿娘真是,总是喜欢念叨,还怀疑上文氏了。”
文素素仔细琢磨着这句话,联想起先?前齐重渊打量的目光,很快就猜出了前因后果。
杯弓蛇影,殷贵妃惟恐她会与福王妃一样,杀了齐重渊。
漆黑的夜空,星星缀成?了星河,绚烂流转。
夜里初春的风,犹带着凛冽的寒意。
文素素拢紧了风帽,说了声?我知道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晓,将话烂到肚子里。”
瘦猴子愤愤不?平道:“老大,飞鸟尽良弓藏,王爷还没被立为?储君呢,他们?就要过河拆桥了!老大,咱们?干脆走吧,以老大的本事,随便都?能干出一番大事!老大......”
文素素只淡淡道:“闭嘴。”
瘦猴子马上收起来?摩拳擦掌,那股不?平,在文素素的冷静下,倏地?被压了下去。
有些话,文素素对谁都?不?会说。秘密被称作秘密,就是无?人知晓。
殷贵妃极为?敏锐,她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儿子的本事。
她更是野心勃勃的女人,说得更直白些,她们?是一类人。
将心比心,换作殷贵妃自己,估计她与福王妃是一样的做法。
换作文素素自己,她只会做得比福王妃还要狠绝,她要寸草不?生!
文素素道:“眼下好?生生的,娘娘,王妃王爷,我们?都?是一体。”
瘦猴子知道自己冲动了,缩起脖子蔫答答道:“老大放心,我谁都?不?会说,只当没听过。”
文素素从钱袋里捡了颗一两的金锞子给他,“私底下你拿给青书,别的无?需多言。”
瘦猴子接过金锞子藏好?,“老大,青书睡了,明早小的拿给他。”
文素素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齐重渊鼾声?正酣,她默默看了一会,脱了外衫上床歇息。
齐重渊忙碌着福王的丧事,文素素如往常那样,往返庄子看春耕,作坊,铺子的买卖。
文素素并未再有别的举动,除了从济慈院寻了十余个女童到云秀坊学习,由许梨花暂时管着她们?外,就是让各间铺子的掌柜,对前来?打探铺子买卖的人,无?需防备。
前来?打探的人,大多都?是京城的官员贵人。周王府的铺子对他们?并不?设防,还耐心教导。
福王福王妃在海棠花谢后下了葬,福王的长子被封为?郡王,两个儿女封了郡主。
坊间传闻无?数,朝廷已经盖棺定论,那些八卦流言,很快便被新的消息盖了过去。
开春后,蓟州府与兖州府一起上折子报灾,两个州府大半的地?方,一直不?曾下雨,干旱严重影响了春耕。折子递到朝廷,意味着这两个州府需要朝廷赈济。
圣上自福王去世后,精力一直欠佳,灰败的脸色,已经在百官面前无?法掩饰。
朝堂上立储的风声?,甚嚣尘上。
圣寿在六月,秦王体恤朝廷不?易,为?父分忧,秦王妃将陪嫁的绣庄,悉数当做寿礼,献给了圣上。
此举一出,京城上下哗然。
“大齐所有的锦绣布庄,仅仅京城就有五间,淮南道就有三十二间!一间不?留,一间都?没留!”
“那可是金山银海,全部拿了出来?,奉给了圣上!”
“奉给圣上,与你我有何干系,人家儿子替父贺寿,送再贵重的礼也与你无?关。若是大户人家,还能分给你一个寿桃吃,那可是圣上,你连前去道声?喜都?没门!”
“这你就不?知了,圣上发了话,锦绣布庄的铺子,悉数拿出来?拍卖,由布商去竞买,价高?者得。所得银两,归于户部国?库,用于赈济灾民,治理河道,边城的军需!”
“如此说来?,秦王真是大善,秦王妃也一样,那是她的嫁妆,夫唱妇随,真正是一对神仙伴侣!”
“以前秦王府就经常布施,秦王妃曾说过什么来?着?哦,我记得了,要是人人都?与她那般行善,便是大齐之福。可见秦王府从不?作假,是真正的仁慈,念着我们?这些穷苦百姓。”
一时间,民间对秦王的赞颂不?绝。除此之外,户部林尚书见到秦王,那张不?苟言笑,永远苦巴巴的脸,差点没笑成?一朵花。
户部穷,拆东墙补西?墙乃是常事。被拆掉的东墙,既本来?要拨付,却?被挪走的银两,林尚书快被前来?找他要账的官员烦死。
锦绣布庄归于户部国?库之后,至少好?一段时日不?愁钱财了,林尚书如何能不?高?兴!
无?论朝臣如何看待秦王,秦王府拿出了金山银山,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们?都?得打心底佩服。
回到京城述职,如愿留在京城的周王妃大哥薛恽,在齐重渊的安排下进了户部做郎中。
薛恽自认为?性子直,他是皇亲国?戚,很是瞧不?上林尚书的谄媚。不?过对着上峰,他不?敢出言讥讽,只在背后暗中不?屑。
林尚书回到户部,脚步轻快,走一步就会笑一声?。
户部的官员见状,从值房里奔出来?,迎上去陪着他说笑起来?。
户部的院子大门古朴厚重,院子里古树参天,向来?肃然。如今大家在庭院里围着林尚书,一片松快景象,薛恽的冷脸就显得很是明显。
薛恽在殷知晦手底下做事,以前两人只见了一两面,他的性情,殷知晦不?甚熟悉,大致听过一些。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便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殷知晦看向薛恽,他恍若未觉,依旧垮着一张脸。无?奈之下,殷知晦只能走上前,拉了下他的衣袖,低声?道:“我有些差使要问你,你且随我来?。”
薛恽这才随着殷知晦来?到他的值房,进屋后,殷知晦见他还挂着脸,无?奈指着椅子,道:“坐吧。”
薛恽生气地?坐下了,刚想说话,齐重渊如一阵风卷进了屋。
“阿愚,他们?,他们?.....”齐重渊气得说话都?哆嗦,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不?要脸的混账东西?!”
殷知晦见状,倒了被茶递过去,“先?吃口茶缓一缓。”
先?前在承庆殿,齐重治风光得很,圣上也夸赞了他,当时齐重渊强忍着没发作,忍到这时,无?论如何都?憋不?住了。
齐重渊接过茶咕噜噜一口气吃了,看到薛恽坐在那里,只一眼便转移开了视线。
薛恽没甚出息,都?是靠着他才做了官,他看不?上。
齐重渊的无?视,薛恽很是在意,他苦苦思索,眼睛一亮,道:“秦王能献出锦绣布庄,王爷也能将丰裕粮食行献给圣上做寿礼!”
殷知晦垂下眼眸没有做声?,齐重渊瞪着薛恽,难以置信他的蠢。
薛恽对着齐重渊的目光,心里直发虚,忙看向了殷知晦,道:“阿愚,丰裕粮食行有粮食,蓟州府兖州府需要粮食赈济,常平仓的粮食本就不?足,正好?解了圣上之忧。”
齐重渊突然不?生气了,对着薛恽,他有了无?比的自信。
真是蠢货啊!怪不?得,薛老太爷当年在一众孙辈中,反倒比较看中周王妃这个孙女。
周王妃娘家有丰裕粮食行,但粮食行的钱财,虽由着周王府调用,却?不?能如锦绣布庄那样,悉数上交。
毕竟粮食行属于薛氏一族,薛氏族人都?靠着粮食行为?生,薛老太爷就是愿意,族人也会反对。
再说,有了锦绣布庄在先?,丰裕行再有样学样,就是故意为?之,与秦王府打擂台的意图,太过明显,便落了下乘。
殷知晦望着这对郎舅,暗自叹息一声?,耐心解释了缘由。
薛恽听罢,很是不?以为?意道:“老太爷在族里说一不?二,他自己也说了,丰裕粮食行若是没了王爷,就得关张。如今正是王爷需要丰裕粮食行之时,薛氏一族当齐心协力,共度眼前的难关。粮食行暂时没了,只要王爷安好?,以后再重开就是。”
这句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不?过等到薛氏一族商议好?,黄花菜都?凉了。
圣上已走路都?蹒跚,强忍住上朝,见朝臣。
殷知晦心里也暗自着急,他想了下,到底将一些话咽了回去,只道:“先?观望一阵再说,我等下去政事堂,探一探沈相他们?的意思。王爷......王爷还是别去了。”
政事堂都?是一堆老狐狸,齐重渊的喜怒藏不?住,去了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齐重渊摆摆手,道:“我不?去,沈相他们?狡猾得很,滑不?溜秋,嘴里听不?到一句有用的话,我看到就来?气。”
殷知晦收拾了下文书,与齐重渊一道走了出去,薛恽眨了下眼,忙跟了上前。
到了政事堂院子前,齐重渊对殷知晦道:“我先?回去了,有事的话,差人来?乌衣巷寻我。”
殷知晦颔首,转身进了政事堂。齐重渊大步朝外走去。薛恽顿了下,急急跟上前,道:“王爷,京城新开了间桑家园子,里面雅致得很,不?输秦王府的洄园。王爷可要前去瞧瞧?”
齐重渊哪有心思去吃酒作乐,没好?气说了声?不?去,负手头也不?回离开。
薛恽盯着齐重渊的背影,脸色很是难看。
齐重渊天天歇在乌衣巷,周王妃没了宠爱,怪不?得对他冷言冷语,连着薛氏都?受了冷落。
薛恽提着衣袍下摆,急匆匆出了宫,赶往了周王府。
齐重渊在人前还会极力掩饰一二,到了乌衣巷便再也受不?住,进屋后,连洗漱都?顾不?上,一甩衣袖,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老大不?要脸!以前徐氏不?过三五间破铺子,短短几年,就变成?了几十间。这些铺子,还不?是靠着欺行霸市而来?。这些本就是我大齐的钱财,被他捞到了自己手里去,他何来?的脸为?大齐,为?阿爹分忧!”
丰裕粮食行这些年也飞快壮大,齐重渊下意识忽略了,文素素自不?会提。
齐重渊骂了一大通,直到口都?干了,方喘息一口,在塌几上坐下,双手叉在膝盖上,余怒未消。
文素素安静地?听着他骂,跳脚,倒了盏茶递上,道:“王爷吃口茶缓一缓。”
齐重渊望了眼文素素,端起茶吃了一口,薄荷的清凉沁人心脾,他握着茶盏的手微顿,盯着她问道:“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第九十三章
最近天气热起来, 瑞哥儿福姐儿都没甚胃口,周王妃正在安排晚上的饭食,罗嬷嬷进来禀报道:“王妃, 大郎来了。”
周王妃诧异地看向滴漏, “还不到下衙的时辰,他来作甚?”
伍嬷嬷摇头?, “小的不清楚, 看大郎似乎很急, 估计是外面出了事。”
秦王府奉上锦绣布庄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周王妃以?为?是朝堂那边有?事,便赶紧交待了灶房, 匆匆赶去了花厅。
花厅的几案上摆着一盆盛放的姚黄,薛恽平时最爱牡丹,此时连花都无心欣赏, 负手在屋里转来转去,看上去忧心忡忡。
伍嬷嬷撩起青竹门帘,周王妃进了屋,喊了声大哥,“出了什么事?”
薛恽一个箭步上前, 又猛地顿住了,一甩衣袖,长长叹了声,“出了什么事, 这些时日以?来,阿嫄难道半点?都不曾警觉?”
周王妃一头?雾水, 道:“大哥,你别杵在那里, 过来坐着说话。究竟有?何?事,你且直说,莫要绕弯子。”
薛恽跟戏台上唱戏般,一步三叹,再看一眼周王妃,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他走?到上首交背椅前,见周王妃已经坐下了,他便只能屈尊坐在了下首。
罢了罢了,她嫁给了亲王,她成了王妃,且让她一让。
看到座次,薛恽不免更?加委屈了。四平府虽然是穷乡僻壤,他从没有?坐下首之时!
回到京城,他应当?官升一级,哪怕不升官,同品级的京官高于地方官,他留任户部,该同为?五品才是。
如今他在户部就只是个从五品的郎中,与在四平府的知府五品,相当?于同级,等于在原地踏步,半品都未曾晋升!
薛恽先忍着了怨气,说了最重要的事:“阿嫄,王爷去了乌衣巷!”
周王妃莫名其妙地道:“王爷经常去乌衣巷,大哥,你着急忙慌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薛恽急了,道:“阿嫄,王爷去了乌衣巷,这还不是大事?!”
周王妃看着滴漏,再看外?面的天色,脸色微沉,道:“大哥,你刚到户部衙门当?差,这个时辰衙门还未下衙,你离开之时,可有?跟上峰告假,还是擅自?离开了?”
殷知晦便是薛恽的上峰,他那股委屈伴着酸意,止不住往上冒:“我跟着王爷一道离开,谁敢说我不是?殷七郎靠着娘娘,靠着王爷,年纪轻轻就官至户部侍郎!”
薛恽的脾性,周王妃最了解不过,听到他话里的酸意,按耐住性子,道:“大哥,王爷是王爷,王爷自?来去自?如。大哥不一样?,阿愚是你的上峰,你要尊着敬着阿愚,离开户部值房,当?同阿愚打声招呼。其他同仁都看在眼里,大哥这般不给阿愚面子,其他人有?样?学样?,你让阿愚如何?做?”
“我让他如何?做,他管不住属下,倒怪到我身上来了?”薛恽仰起上身,愤愤不平地看着周王妃,“都是皇亲国戚,他年纪轻轻,坐在那个位置本就不当?!”
周王妃揉着眉心,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
薛恽受了气,陶老夫人又该心疼了,会到王府来向?她哭诉。
“大哥,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我就不多留你了,等下瑞哥儿便下学回来,我还得去照看他。”
“瑞哥儿。”薛恽念了声,不满地道:“你提到瑞哥儿,我还有?些话要同你说。王爷去了乌衣巷,那文?氏受宠,阿娘告诉我时,我还以?为?是阿娘夸大其词。如今看来,乌衣巷比我想象的还要受到王爷的宠信。阿嫄,你生了福姐儿之后,肚皮便再没了动静。你府里的侧妃,肚子里又揣上了,要是乌衣巷那边生个儿子......你真是替瑞哥儿着想,就莫要自?大。”
府里的张侧妃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李侧妃听说这个月的月事也没来。乌衣巷那边虽然暂时没有?动静,殷贵妃曾暗示过不会让文?素素有?身孕。只是周王妃并不敢全信,毕竟是她的亲孙,谁肚皮里出来,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薛恽见周王妃不做声,在椅子里坐直了,双手搭在扶手上,道:“阿嫄,你在娘家时,祖父看重你,将你养成了要强的性子,总想着与男人比肩,做出一番大事。阿娘与你大嫂,她们在府里掌管中馈,操持家务,没你这份大志,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不羡慕她们的福气。倒是你,阿嫄,你自?视甚高,惹得王爷不喜,王府的庄子铺子,你也没能抓住。到头?来,你两边都落了空。”
周王妃挺直脊背端坐着,消瘦的脸庞苍白如纸。
薛恽的话,如万箭穿心,刺得她血肉模糊。
是啊,她不柔顺,不懂得讨好,不被?齐重渊待见。
她没本事,却心高气傲。以?前薛恽也曾说过,她对其不屑一顾。
乌衣巷那边进京之后,逐渐将她引以?为?傲的东西,一件件击得粉碎。
账目,经营买卖,管家理事,宫中的看重......
她对宠爱始终嗤之以?鼻,齐重渊爱宠谁就宠谁,她根本不愿意与他亲近,不愿意看到他。
宠爱的背后,连着权势。齐重渊歇在乌衣巷的日子越来越多,乌衣巷那边的权势越来越大。
她拿什么去护着瑞哥儿福姐儿,王妃的身份靠不住,就是皇后,也一样?如此。
薛恽向?来认为?薛老太爷对周王妃看得太高,她顶天就是个妇道人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哪怕成了太后,她也得靠着皇帝儿子。
周王妃的沉默黯淡,让薛恽说得更?激动了,他用力挥舞了下手臂,居高临下教训她道:“阿嫄,外?面朝堂的事情,你虽然不懂,却不能无知。秦王府现在风头?占尽,百姓无不念他的好,户部跟过年一样?热闹,林尚书高兴得都合不拢嘴,比他新纳的小妾生了儿子还要兴奋。朝堂上天天在吵立储,圣上能挡多久?”
关乎立储大事,周王妃忙极力稳住神,道:“立储是大事,大哥且要谨慎些,不得乱说。”
薛恽呵呵,撇嘴道:“我怎地就乱说了,秦王为?父分忧,心系大齐江山。别人如此做,是僭越,大齐江山本姓齐,秦王拿出白花花的银子,真正解决了户部的困难,无论谁都挑不出他的理!阿嫄,王爷去了乌衣巷,你要夺回王爷的心,你就得拿出办法,解决王爷现在的难题!”
“夺回王爷的心!”周王妃脑子钻心地疼,木然道:“我能如何?做?大哥都说我是自?视甚高了,我又有?什么法子!”
薛恽瞥了又瞥周王妃,掩饰不住得意地道:“你没法子,我有?。唉,阿嫄,朝堂大事不是你后宅那点?中馈,妇道人家总是见识浅。唉,还得看我。秦王府能拿出锦绣布庄,咱们薛氏就能拿出丰裕粮食行。我写信给祖父,告知此事,祖父既然看重你,你也给祖父也去一封信,将丰裕行拿出来去做寿礼。周王府没了,丰裕行也留不住!”
真是大口气!
薛恽以?前自?认为?是读书人,一心挣脱商户的身份,想要走?科举仕途之道。
科举多年,他始终未中。周王妃与王府议亲那年,恰逢科举年,他便考中了三甲,轻轻松松得了差使,一出仕便是上县的县令。两年后,他升了四平府的知府。
薛恽对经营买卖一窍不通,更?不清楚丰裕行当?年的不易,如何?壮大至今。
丰裕行是借了王府的势,与锦绣布庄同样?借势,又有?区别。
布帛分便宜贵贱,一匹缂丝与一匹麻木的价钱,差别大了去。锦绣布庄主产丝麻,大齐的七八成丝麻,都出自?锦绣布庄。除去海船向?番邦出售的部分,只要有?锦绣布庄在的地方,别的布庄基本难以?存活。
粮食买卖,并无独占一说,粮食价钱朝廷会进行调节,赚的就是个辛苦钱。锦绣布庄早就赚得盆满钵满,自?从在江南道被?打压,江南道的各式丝麻出来之后,锦绣布庄的丝麻买卖就逐渐难做了。
最重要的是,秦王府最赚钱的买卖,眼下并非锦绣布庄,而是海船!
周王妃一听便否决了,沉声道:“大哥,丰裕行是薛氏的根,祖父也难以?做主。如今再献丰裕行,便是拾人牙慧。大哥你别自?作主张添乱!”
薛恽气道:“我怎地就添乱了!你看你,外?面的事情你不懂,偏生你又不虚心,我都是为?了你好!”
“有?娘娘阿愚在,大哥就别费心了。”周王妃心里难受,脑子也乱糟糟,实在是没心思与薛恽纠缠,站起身道:“好了好了,大哥回去吧。”
薛恽忙起身上前,拦在周王妃面前,语重心长道:“外?面的事,我不与你多说,王爷那边,你可要上些心。女人就得柔婉,体贴,你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