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重渊板着?脸起, 从?温热的被褥里伸出手臂, 青书忙将熏得暖呼呼的衣衫往上套。
“娘子呢?”齐重渊终于睁开眼, 哑着?嗓子问了句。
青书忙回道:“娘子起了身,在指挥瘦猴子他们扫冰凌。娘子说,要是冰凌不小心掉下来, 仔细伤到人。”
齐重渊唔了声,掀开被褥下床,“她倒起得早。”
青书手下不停系着?绊扣, 齐重渊打了个寒噤,道:“怎地不多点些炭!”
屋里比起外面暖和不止多少?倍,只不能与温暖的被窝相比,起身时是要凉一些。
若是在王府,青书已经马上去加炭了, 这里是乌衣巷,他迟疑了下,小心翼翼解释道:“王爷,娘子说, 最近下雪,柴禾粮食都缺, 要省着?些用。”
齐重渊顿时拔高?了声音,恼怒地道:“缺粮食柴禾, 若缺到我头上来,大齐就得灭亡了!”
青书忙低下头,不敢再作?声了。这时,文素素一身寒意从?屋外进来,问道:“怎地了?”
齐重渊想着?昨夜的暖玉温香,声音软了几?分,道:“卿卿这里冷得很,缺粮食柴禾,缺到了卿卿头上,丢的是我的脸。青书,等下你?回王府,送机几?车粮食柴禾到乌衣巷。”
青书恭敬应是,文素素沉吟了下,道:“王爷先去洗漱吧。”
齐重渊进了净房洗漱,文素素去到了厅房,琴音要去提早饭,她道:“琴音,你?与青书等会?先去用饭。让梨花去张罗。”
平时琴音与青书伺候齐重渊,用饭的速度直比急行军,或等齐重渊不需要伺候时,他们才抓紧功夫用些饼子点心。
在船上时,琴音经常在文素素的舱房歇息吃茶,知道她体恤他们,感激地道:“多谢娘子,用饭时王爷需要人伺候,缺不得人。”
文素素昨晚就见?识过了齐重渊用饭的阵仗,青书与琴音站在他身后,不断替他夹菜。
人生在世,吃饭二字,文素素不想食不下咽,她这里必须另立规矩,顺道摸索让他守她的规矩。
文素素道:“你?先去用饭,需要你?们时,在唤你?们来。”
琴音想了下,道谢后去了灶房。文素素让许梨花提了早饭进来,刚摆放好?,青书伺候着?齐重渊走出来,舀粥布菜。
齐重渊看?到面前的白粥与小菜,再看?案桌上的煮鸡蛋,一碟小馒头,一份油饼,顿时沉下脸:“怎地就这点子菜?”
文素素温声道:“王爷可是吃不习惯?王爷喜欢吃甚?”
平时用饭,案桌上琳琅满目,鸡鸭猪羊定缺不了。齐重渊想了下,却一时想不起自己喜欢吃甚,道:“无论我喜欢吃甚,吃与不吃,灶房少?不了要呈上来!”
平时最好?吃肉蛋奶,在京城文素素还没找到牛奶,外面雪已经没入了小腿,肉食她准备存储着?,早上便让灶房煮了鸡蛋,加上粥馒头油饼,已经很是丰盛。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文素素道:“王爷等下进宫,午间去同圣上用饭时,多吃一些。”
齐重渊瞪着?她,道:“卿卿莫要胡说,在阿爹面前得讲规矩,阿爹留人用饭,那是圣恩,怎能只顾着?吃饭?”
文素素愣了下,旋即就明白了。
齐重渊是贵胄亲王,自小身边围着?伺候,替他做事的人,只管对着?比他位高?权重的人讲规矩,无需考虑其他。
他不是真蠢到无可救药,而是上位者的嚣张跋扈。
文素素道:“雪下得太大,吃食与柴禾一样,都会?逐渐供应不足。一粥一饭,皆来之不易,将饭食吃干净,圣上问起来,定会?欣慰王爷能体恤民情。”
齐重渊怔住,瞬间就笑了起来,道:“卿卿说得是。”
老大的善,虚伪得很,他才是真正的大善,开始节衣缩食,为百姓着?想!
“唔,这个粥还挺不错。”齐重渊尝了一勺白粥,夸赞了句,看?到文素素坐在那里没动,关心地道:“卿卿你?怎地不吃?”
文素素看?了眼青书,道:“让青书下去,只我与王爷两人,清清静静吃饭,说话,可好??”
轻轻柔柔的“可好?”,齐重渊心都开始发烫,立刻挥手,“青书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青书放下筷子,飞快地看?向文素素,眼含感激,躬身退了出去。
齐重渊扬起眉毛,笑得很是暧昧,“卿卿真是黏人。”
文素素垂头不语,看?上去很是羞涩。
自信过头目中无人也有好?处,乌衣巷的规矩,很快就能立起来了。
齐重渊好?整以?暇打量着?她,得意得哈哈大笑。
饭后齐重渊离开进了宫,文素素总算清净了,让瘦猴子他们出去,打探一下粮食柴禾价钱,京城的情况。
到了午饭时,两人回来了,在廊檐下抖掉身上的雪花,打着?哆嗦进了门。
瘦猴子迫不及待将手放在熏笼上烤着?,心有余悸道:“娘子,幸好?我们提前备了粮食与柴禾,我同贵子走了五家粮食铺子,有三间大门紧闭,说是没粮食了。有两家前面挤满了人,听买到粮食的人说,今日的粮价,比昨日足足贵了三成。他们说,明日还会?更贵。”
何三贵道:“柴禾没粮食抢得厉害,只是柴禾少?,还湿哒哒,也比昨日贵。卖炭的伙计称,炭现在不卖了,要留着?。我问他留着?作?甚,伙计不搭理我。我猜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道路不通,雪下不止,百姓心中没底,恐慌,京城眼下的局面,都在文素素的预料中。
只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应对了。
午饭后,温先生与蔺先生一起来了,两人看?上去脸色不大好?,文素素坐下来,替他们斟了盏热茶,问道:“出什么事了?”
温先生捧着?热茶,叹了口?气,将朝堂上几?方的争斗说了:“王爷被官员参奏了,都是因着?丰裕行之事。京畿周围陆续报了灾,今朝的粮食价钱,比昨日贵了不少?,丰裕行是京城乃至大齐的第一大粮商,早就惹得人嫉恨,想要趁机落井下石。”
蔺先生道:“圣上未表态,沈相便跟着?不做声。我瞧着?,圣上估计会?同意秦王的法子,抑制粮价,说不定,还会?惩治丰裕行。”
文素素眉头微皱,问道:“常平仓与京城粮商积攒的粮食,可能够用来赈济灾民?”
蔺先生答道:“常平仓去岁收到的秋赋,平粜了些出去,所剩不多。常平仓的粮食,全部拿出来平抑粮价,倒勉强能够。若再要赈济就没了。”
文素素道:“丰裕行不能被惩治,要是丰裕行被惩治,富绅粮商便会?囤积粮食,不会?再拿出来。常平仓的粮食不够渡过眼下的难关,更不能抑制粮价。”
两人面面相觑,温先生不解道:“粮价日渐飞涨,穷人买不起,岂不是要饿死?”
蔺先生也附和道:“除了粮食,还有柴禾,价钱都在飞涨。眼下都已经在争抢了,若是再继续下去,恐会?大乱啊!”
文素素道:“京城京畿一带,好?比是一只水桶,大家都在抢水桶里的水吃。就算是平分,水也不够吃,会?有大量的人被渴死。能解决大家争抢的办法,便是将水桶变成水池,甚至是水井,往里面不断加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是有利可图,商人会?从?其他地方贩来粮食,粮食多了,价钱自然会?下降。”
蔺先生与温先生都聪明,听文素素一打比方,很快就明白了。
温先生为难地道:“眼下王爷也没更好?的法子,七少?爷也想过,从?外地调动或者运送粮食,来缓解灾情。朝廷衙门做事,一向要先议个好?些天,且调粮或者运粮,里面牵扯到好?些衙门,官员,做起来不但麻烦,还慢得很。”
文素素道:“七少?爷的想法还算实在,只这个时候,要市坊自己去调节,官府这时候做的,是监察,掌握好?大方向。你?们也不能只管觉着?对方不好?,得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我这里有些想法,你?们听听可妥当。”
温先生忍不住连连道:“文娘子请讲!七少?爷让我们出来,就是想请教文娘子。先前娘子拟的结果,七少?爷一字未改,只加了写折子的规矩,经由王爷呈交给?圣上之后,圣上龙心大悦,将折子看?了许久,我估计待雪灾之后,圣上会?上下清理一次。王爷被参奏,圣上方替他压了不少?。照着?以?前,秦王这次来势汹汹,王爷肯定会?被折罚。”
文素素的功劳,全部落在了齐重渊的头上。虽说他们如今是一体,温先生还是感到了些许的不自在。
可惜这些都提不得,温先生干笑起来,“嘿嘿,果真,还是文娘子有办法!”
蔺先生嫌弃地瞥着?他,“老温你?别激动,少?说几?句,听文娘子讲。”
温先生瞪了回去,他明明也一脸期待,还在那里装镇定!
文素素没理会?两人的眉眼官司,道:“朝廷不抑制粮价,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常平仓的粮食,拿一些出来,像是以?前王府赈济那样,送到真正一穷二白,揭不开锅的穷人手中。接下来,朝廷首先要保持京畿京城的稳定,粮商可以?高?价卖粮,但不能故意制造恐慌,一经发现,严惩不贷。其次,尽快打通京畿被雪损坏的道路,乡下的道也不能落下,保证打柴的人能上山。赈济也不能白赈济,以?赈代?工,让领救济的穷人去做。人手不够的,不管调动京畿营还是皇城司,这个我不懂,由你?们去考虑。最后,京城的城门,十二时辰开启,允许穷人出去逃荒,谋求生机。如此一来,粮食与柴禾,才能尽快送进京城。”
两人听得极为认真,眼睛逐渐亮起来,蔺先生与温先生对视一笑,抚掌道:“文娘子真是聪慧,周到又全面,我们这就去拟定折子。”
文素素垂下了眼眸,平静地道:“你?们的折子呈上去,究竟可能被采纳,估计谁都不敢确定。要是按照秦王他们的想法去做,情况定会?越来越糟糕,因此而造成的后果,还需要一段时日才看?得到。等到他们的法子不行之后,王爷这边再呈上谏言,秦王一系会?输得更难看?些。只是京城京畿一带,到时会?尸骨累累。”
两人愣住,神?色渐渐凝重。
聪明人多,齐重渊想不到,但跟着?他一系的官员,肯定想得到。
掌权者彼此之间的权势争斗,百姓的死活,从?来不在考虑之内。
文素素起身,深深曲膝下去,两人哪敢受她的礼,慌忙起身避开。
温先生不解地道:“文娘子为何行此大礼?”
文素素恳切地道:“两位先生,你?们回去之后,只与七少?爷商议,别人,乃至于王爷,就别提了。”
秦王不在意穷人的命,齐重渊也不会?在意。殷知晦君子端方,文素素相信他不会?踏着?血泊抢夺权势。
蔺先生长长叹息一声,温先生望着?他,跟着?叹了口?气,道:“我与老蔺,都是穷人出身,迄今吃饭时,总会?拿大碗盛饭。七少?爷经常劝我少?吃些,要注意养身体。七少?爷是为了我好?,我也不想吃那般多,只是以?前苦怕穷怕了,生怕小碗吃不饱。”
蔺先生道:“娘子高?义,我与老温这里,娘子放心。”
文素素笑了下,道:“当然,打击秦王府的事,还是要做一做。”
蔺先生惊讶不已,温先生双眼蓦地大亮:“娘子又有主意了?”
第五十二章
马车到了周王府门前, 车夫刚停车,裹着一身厚皮裘的李大掌柜便从车里跳了下?来。地上结了冰,他整个?人往前铺去, 结结实实摔倒在地。
小厮大惊, 回过神忙上前搀扶,李大掌柜自己已经爬了起来, 瘸着腿往门里?奔。门房忙追上去, 李大掌柜头也不回道:“快去, 我要见王妃。”
李大掌柜经常来王府,门房见他不见往常的稳重,知道出了大事, 不敢多问,忙飞奔进去禀报了。
周王妃正在清晖院听婆子们回禀差事,四岁的福姐儿乖巧依偎在她身旁, 嘴里?含着糖,左右脸颊都鼓鼓囊囊,看上去可爱极了,像是一只贪吃的小松鼠。
门房奔进来,“王妃, 李大掌柜来了。”
周王妃皱起了眉,训斥道:“冒冒失失成何?体统,请他进来吧。”
门房缩起了脖子,退出屋一个?转身, 差点与?李大掌柜撞上,他懊恼地道:“王妃在里?面, 请李大掌柜进去。”
李大掌柜顾不得门房,上前打开帘子进了屋。周王妃见李大掌柜身上沾满了污迹, 惊讶地道:“这是怎地了?嬷嬷快打水进来,李大掌柜先洗漱一下?。”
罗嬷嬷忙要出去张罗,李大掌柜摆了摆手,焦急地道:“王妃,出大事了!”
周王妃神色微沉,斥退了屋子里?的婆子丫鬟,看着一旁的福姐儿,示意李大掌柜继续,她则将福姐儿搂进了怀里?。
李大掌柜喘了口气,道:“王爷被参奏了,说?是丰裕行发灾难财呐!”
周王妃愣住了,道:“丰裕行怎地就发灾难财了,这些?年来,丰裕行粮食的价钱,算不得最便宜,可也绝不是最贵!我看那些?人就是眼红!再说?,王爷被参奏,也不是一次两次,圣上还?亲自过问过丰裕行的买卖。瞧你这般着急忙慌的,失了方寸,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哎哟,王妃!”李大掌柜急得一拍手,苦着脸道:“此次不同以往,雪下?得这般大,京城京畿一带遭了灾,粮食柴禾的价钱,一会一个?价,蹭蹭上涨。丰裕行跟着只涨了不到两成的价钱,可丰裕行铺子多,打眼。其他好?几家粮食铺子都关张了,我了解了一二,他们的粮食的确不够了。这下?一来,所有的人都涌入了丰裕行买粮。这卖吧,是照着原来的价钱卖,还?是照着现今的价钱卖?照着原来的价钱卖,库房的粮食,最多撑得了两三天?。照着现今的价钱卖,王爷那边被参奏,岂不是给王爷添了实?证?”
大雪天?路不通畅,丰裕行若沽清了库房的粮食,一时半会也从外面调不进来,本该赚的利没了不说?,铺子没了粮食,还?得关张大吉。
做买卖就像是打仗,觊觎眼红丰裕行的粮食铺子,会趁着这个?时机,蚕食掉丰裕行的份额。
周王妃跟着紧张起来,问道:“王爷那边可有消息?”
李大掌柜道:“七少爷差人来知会过几句,只是这件事,背后秦王与?福王一起推波助澜,王爷现在也为难。朝堂吵着要限制粮食价钱,丰裕行这时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若只是参奏王爷,我也不放在心上。要是真限制粮食价钱,王妃,这才是大麻烦啊!”
周王妃略一思?索,便想到了朝廷若这般做,丰裕行就真正万劫不复了。
朝廷限制粮食价钱,有粮食的定不会拿出来。丰裕行却不得不拿,丰裕行的粮食,只是车水杯薪,根本解决不了眼下?的灾荒。
周王妃不安地道:“朝廷的官员,不会那般蠢,圣上定也不会同意。”
李大掌柜苦笑道:“朝廷聪明人多得很,就是聪明人多了,才会想出这些?法子。若换作王爷,也会这般做。死几个?穷人不算啥,咱们丰裕行做的是粮食买卖,有粮不拿出来,脊梁骨都会被戳断。朝廷哪怕限制粮食价钱,别的粮食行,要卖的,也是高价出售,咱们丰裕行却不敢,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铺子啊!”
丰裕行能有今朝的规模,离不开周王府。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周王妃沉吟了下?,道:“你去找七少爷探探口风,将其中的厉害说?清楚。朝廷不能限制粮价,必须放开,有利可图,方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涌入京城。”
李大掌柜擦了把汗,苦巴巴道:“我也这般想,只是王妃,秦王府这次来势汹汹,先前铺子门前,已?经有人来闹事,骂丰裕行是蠹虫,窃国贼。还?有几个?穿着长衫的酸儒读书人也跟着在骂,说?是丰裕行为富不仁,假惺惺布施,实?则打着赚大钱,不顾穷人百姓死活的主意。”
“好?她个?徐八娘!”周王妃气急,沉声怒斥,“肯定是徐八娘的主意,她才是假惺惺假仁假义,锦绣布庄赚的那些?脏钱,她也不怕夜里?睡不着!李大掌柜,你找人去,到锦绣布庄去闹,天?寒地冻的天?气,百姓无衣御寒,锦绣布庄那些?皮裘绫罗绸缎,却卖那般贵的价钱!还?有闵穂娘,她成日?清高得很,却满肚子的坏水,福王肚里?那点墨水,毛笔都湿不透,却被她硬生生吹成才高八斗,养着几个?没脸没皮的读书人替他们夫妻脸上贴金,呸,真是不要脸!读书人,呵呵,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哪个?读书人跳得高,就把他脸皮给撕下?来!我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李大掌柜呆住,福姐儿歪着脑袋,圆滚滚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周王妃,似乎是被吓到了,拽着她的衣衫,怯生生喊道:“阿娘。”
周王妃回过神,低头对着福姐儿挤出一丝笑,道:“福姐儿别怕,阿娘打坏人呢。”
福姐儿嗯了声,一头扎进了周王妃的怀里?。李大掌柜回过神,为难地道:“王妃,无论找读书人的麻烦,还?是去锦绣布庄前面闹,只一时的热闹,恐怕无法彻底解决麻烦。这件事,可要先请示王爷,同七少爷通个?消息?”
周王妃沉默了片刻,凛然道:“丰裕行终究只是商户,没了丰裕行,王爷可再纳身家丰厚的侧妃,圣上可再扶持一家,丰裕行却是我薛氏的产业,绝不能毁在我手上。徐八娘闵穂娘既然敢如此,不如与?她们拼了!”
李大掌柜惊骇不已?,见周王妃神色狠戾,不敢再多说?,暂且应下?后,告辞离开。
周王妃搂紧福姐儿,一下?下?拍着她的背,轻柔地道:“福姐儿别怕啊,阿娘在打坏人呢。阿娘会保护好?你。乖,别怕。”
福姐儿奶声奶气地道:“阿娘,哥哥呢?”
周王妃道:“哥哥在读书,哥哥没事。”
福姐儿懵懂地哦了声,倚靠在周王妃面前,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闭上眼开始打瞌睡。
周王妃一下?下?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怔怔失神。
要是丰裕行倒了,齐重渊凉薄,本来就不待见她,她这个?王妃对他来说?,就毫无用处。
齐重渊只有瑞哥儿一个?儿子,殷贵妃当做眼珠子般看待,他不会有事。
福姐儿只是女儿,齐重渊却有三个?女儿。
李大掌柜离开周王府,上了马车,略微沉吟一下?,道:“去卫国公府。”
马车朝着卫国公府赶去,到了东南角的院子,李大掌柜从马车上下?来,门房奔出来,他道:“两位先生可在?”
门房道:“蔺先生在,李大掌柜可要找他?”
李大掌柜点头,大步朝着蔺先生所住的偏院走去。蔺先生在屋内听到他到来,忙迎了出屋,瞧着他神色不对劲,挥手斥退小厮,进屋后招呼他坐下?,替他斟了盏茶,道:“老李,瞧你火急火燎的,嘴皮都干裂出血了,快吃口茶缓缓。”
李大掌柜端起茶吃了口,叹了口气,道:“老蔺,丰裕行的事,估计你也清楚。我这心啊,总是放不下?去。”
蔺先生瞥着他,道:“瞧你这话,还?有王爷与?七少爷在呢,你怕个?甚!”
李大掌柜一下?俯身靠近,冲着他道:“丰裕行是丰裕行,王爷是王爷,七少爷是七少爷!”
蔺先生干笑着,抬手遮挡喷到脸上的口水,“好?生说?话,好?生说?话,瞧你,又着急上火了,指定得被王妃训斥。”
李大掌柜肩膀一下?缩下?来,道:“我刚从王府出来。王妃说?,她要与?秦王妃福王妃拼个?你死我活!”
蔺先生瞪大了眼,“怎地就闹成这样,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李大掌柜将铺子里?发生的事,周王妃的吩咐,一字不落仔细说?了,“王妃震怒,我不敢轻举妄动,要是王爷知晓,王爷不同意,唉,王爷.....”
齐重渊震怒,指定会迁怒周王妃。薛老太爷在老宅,离京城约莫一天?的路程。他是京城的大掌柜,周王妃要是受了牵连委屈,他这个?大掌柜也坐不稳当。
蔺先生打量着他,慢吞吞地道:“朝廷尚未有定论,究竟如何?赈灾。我觉着,这次秦王福王不会如愿。”
李大掌柜怔住,上下?仔仔细细,将蔺先生打量了一遍,“老蔺,你为何?如此笃定,可是朝堂那边又有变故了?”
文素素拜托交待的事情,蔺先生自不会告诉李大掌柜。
“我说?了,王爷能赢这一场。”蔺先生斩钉截铁道。
昨日?从乌衣巷离开,两人便去找了殷知晦,详细回禀了见文素素之事。
殷知晦当时二话不说?,照着文素素的主意,迅速写了折子,已?经呈给了圣上。
圣上要江山永固,能平稳渡过,当然不会乱了京城京畿,平白无故损伤百姓的性命。
蔺先生对文素素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毫不怀疑她能赢。
“我刚从宫里?出来。”蔺先生起身走到案几边,将布囊拿在手中,道:“走,我正要去乌衣巷,顺道带你去见见文娘子。”
李大掌柜骇然,道:“去见乌衣巷那位?”
蔺先生斜乜着他,不悦道:“瞧你这副模样,乌衣巷怎地了?你瞧不起乌衣巷那位?”
李大掌柜干笑道:“我怎敢瞧不起乌衣巷那位,老蔺你别胡说?。我现在一头雾水,我是来问你讨主意,你怎地要带我去乌衣巷了?”
蔺先生老神在在地道:“我替你拿不了主意,乌衣巷那位能!何?况,”
他停顿住,嘴角下?撇,“你挠我一下?,我回你一巴掌,闹来闹去成何?体统,打蛇打七寸,不打得人伤筋动骨,就别轻易出手!只为出一口恶气,着实?太不划算了。”
李大掌柜莫名其妙地跟在蔺先生身后,急道:“老蔺,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给我个?实?话,你究竟是要作甚?”
蔺先生拍了拍手上的布囊,道:“去让你见识,何?为真正的打杀!”
第五十三章
雪在清晨时?下得小了一些, 不过还是在纷纷扬扬飘洒。文素素清早起来,先出?门看了天气,许梨花站在廊檐下, 伸出?手去接雪花, 高兴地道:“老大,雪比先前小多了, 总算快停了吧?”
文素素望着灰沉沉的天, 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道:“但愿如此吧。”
雪后的天气更冷,道路又泥泞,朝堂那边的赈灾还在商议之中, 没拿出?具体的措施。
说是商议,其实就是权势斗争,总想着在这次赈济中争抢功劳。
太平时?期难出?头, 武将盼着打仗,文?臣盼着能出?救过之?策,皇子们盼着能树立威信,得到官员与民?众的拥戴,最好?是皇帝的青睐。
文?素素用了饭之?后, 让瘦猴子与何三贵驾车,出?了巷子去转悠了一圈。
巷子里的积雪没过小半的车轮,骡车打滑,走得极慢。
骡车带着她到周围的粮食铺与杂货铺走了一圈, 大多店门紧闭。街头巷尾偶尔有车马经过,几乎见不到行人。
京城几近一片空城。
文?素素看得心与天气一样冰凉, 风逐渐大了,卷着雪花飞舞, 骡子不断打着响鼻,呼哧喘气。
“回去吧。”文?素素放下车帘,挡住了扑进来的风雪,敲了敲车壁。
回到乌衣巷,文?素素刚进门,蔺先生带着李大掌柜就来了。
李大掌柜抬手见礼,借机打量着文?素素,虽在极力克制,眼里的好?奇还是止不住往外冒。
文?素素颔首回礼,请他与蔺先生坐下,她提壶斟茶,抬手示意他们,“两位请。”
李大掌柜忙欠身道谢,端起茶盏吃起来。蔺先生则将布囊奉上,道:“娘子,这是你要的账本。”
文?素素接过放在一边的案几上,看向李大掌柜直言不讳道:“李大掌柜,先前我出?去走了一圈,外面的情形很不好?。粮食铺子都?关了门,卖柴禾的铺子,杂货铺也几乎没开张,街头巷尾难以见到行人。丰裕行可还开着?”
李大掌柜下意识看了眼蔺先生,心里十?分纠结,含糊着道:“勉强还开着。”
蔺先生不客气地斜乜着他,“老李,在文?娘子面前你莫要装腔作态。文?娘子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先前你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也说出?来,让文?娘子替你参谋参谋。”
李大掌柜神色尴尬了起来,干笑?道:“老蔺真是......我.......”
蔺先生见他结结巴巴,干脆抢着将几个?王爷之?间的争斗,周王妃对他的吩咐说了,“王妃吩咐了下来,他不敢不从,却又怕做错了,惹出?了麻烦,王爷会?责怪他。老李拿不定主?意,便来问?我,我可没那本事能替他想办法,便顺道带了他来,想请娘子给他参谋参谋。”
李大掌柜懊恼不已,见蔺先生说了,也没了法子,硬着头皮道:“有劳娘子了。”
文?素素哦了声,道:“我不清楚李大掌柜如何看待王妃,王妃在丰裕行是什么地位,究竟能不能做丰裕行的主?。”
李大掌柜愣了下,道:“薛老太爷派了我来京城总号,说是听由王妃王爷安排。反正娘子也清楚,丰裕行背靠周王府,王府由王爷说了算。没王爷的命令,我哪敢随意听从,要是出?了事,这个?罪就大了。”
文?素素哦了声,问?道:“平时?你们丰裕行的经营买卖,也是由王爷做主?,指导你们如何做生意?”
李大掌柜马上道:“王爷不管这些,生意上的事情,都?是由王妃拿主?意。”
蔺先生直直看着李大掌柜,冲他翻了个?白眼。
李大掌柜说完,自己?也怔住了,干干道:“王妃只管买卖生意的事情。”
文?素素道:“你将王妃只看做周王妃,忘了她是丰裕行的实际东家。丰裕行的确背靠周王府,你去问?王爷,王爷不管的事,你要他如何替你拿主?意?”
李大掌柜只感到如坐针毡,尴尬地抹着头上的汗水,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