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府如此复杂,世家大族估计皆如此。殷贵妃身为贵妃,卫国公府她且无法全部?说了算,估计卫国公继室老夫人也是个厉害的。
殷知晦道:“老夫人娘家陶氏,当?年在瓦子边开了间香药铺。祖父喜欢香药汤,从瓦子里出来,喜欢去吃一碗香药汤,后来就?娶了老夫人。三婶小婶娘家家境皆平常,嫁进来时,嫁妆却很是丰厚。小姑母出嫁时,嫁妆中的布料,紧实得连根手指都伸不出去。姑母说,娶两个婶母,嫁小姑母,老夫人搬空了大半个卫国公府。继母嫁进来时,嫁妆就?很是一般了,姑母很生气,骂老夫人......”
他将殷贵妃骂人的话略过?了不提,“恨不得将卫国公府,全部?搬到?陶氏香药铺去,就?是搬不走?的阿爹,也要将他熬成药渣!姑母气阿爹没脑子,却又舍不得真不管他。王爷封亲王时,老夫人进宫请安,送了姑母一株珊瑚,约莫价值上万两银子。府中公账上的银子,随我支取。起初三叔小叔他们闲赋在家,姑母说,有她在的一天,三叔小叔就?休想有出息。在这?以后,三叔小叔就?各得恩荫出仕了。”
文素素听得眉毛一扬,殷知晦瞥了她一眼,慢吞吞道:“姑母与老夫人都能?屈能?伸。”
文素素道:“都是为了儿女。”
殷知晦看了眼文素素,替她添了热水,“长大后,姑母替我定?了国子监姜祭酒的女儿姜大娘子为妻。定?好成亲的那年,姜大娘子的阿娘去世了,姜大娘子守孝三年,快要出孝时,染了风寒去了。我同姑母说,我的亲事,姑母已经替我定?了一次,以后我想自己选。姑母答应了我。我已经拖了两年,这?次回京,姑母肯定?会逼问。”
殷知晦双手搭在膝盖上,上身绷得笔直,飞快瞄了眼文素素,耳朵渐渐泛红。
他声音平平,一口气道:“文娘子,我本该先请官媒前来说亲,只娘子非寻常人,贸然请官媒上门,恐冒犯到?娘子。娘子可同意嫁给我为妻,待成亲之后,娘子仍可做想做的事情,我会尊着敬着娘子,待娘子始终如一,永无二心。”
说完,殷知晦急急补充道:“世人庸俗,可能?以为娘子高攀。卫国公府并非常人看上去的那般光鲜,娘子得慎重考虑,无需急着回答。无论娘子的想法如何,我皆尊着娘子,绝不勉强。”
文素素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转头?看向了船窗外。
凉风悠悠,夕阳洒在河水上,血红一片。
船到?了码头?,一行人下船,瘦猴子去赶来了骡车,文素素沉默了下,与殷知晦道别。
殷知晦恢复了端方君子的模样,温声道:“明日一早就?会启程,娘子今日累了,先回去好生歇着。喜雨,你随娘子前去,帮着收拾行囊。”
喜雨应是,随着文素素一道离开。到?了瘦猴子的宅子前,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青书小跑着奔上前,大松了口气,道:“娘子总算回来了。”
文素素朝青书欠身见礼,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青书刚要说话,齐重渊已从车上下来,不断抱怨道:“娘子怎地这?般晚才归来,早晚天气凉,阿愚真是!他不怕冷,娘子是弱女子,还要赶路回京,路上病着就?麻烦了。”
文素素上前曲膝见礼,问道:“王爷找我可有急事?”
齐重渊负手在背后,抬腿朝大门走?进去,道:“明早要离开茂苑县,我来瞧瞧娘子的行囊可有收拾好,顺道瞧瞧娘子的住处,到?了京城好给娘子安排布置。”
何三贵青书他们赶紧进屋,点灯的点灯,煮茶的煮茶。
院子狭窄破旧,齐重渊随便扫了几眼,皱眉不悦地道:“娘子这?里……唉,真是,哪是能?住人之地。都怪我实在太?忙,阿愚也是,都不说一声,竟然让娘子住在这?等地方。”
文素素忙说没事,眉头?不禁微皱。
齐重渊抬腿进屋,堂屋摆着一张八仙桌,几条长凳。他见屋子打扫得干净,便勉强在上位坐了。
“娘子也坐。”齐重渊指着右下首,招呼文素素坐下,“这?些?时日,娘子着实辛苦,直瘦得让人心疼。”
齐重渊不错眼盯着文素素,眸色晦暗不明,手伸过?来,握住了她去拿茶盏的手。
“万幸都过?去了,待回到?京城之后,娘子便用不着再操劳。有我在呢,娘子只管好生养着。”
齐重渊摩挲着文素素的手背,俯身靠近,声音低沉下去:“娘子如此貌美,就?该过?着金尊玉贵的日子,且随我回王府去吧。”
龙涎还是沉香的名贵香气, 丝丝缕缕钻入鼻尖。
文素素很不喜欢蚕,软趴趴地蠕动,不?小心碰到时, 总是止不?住的恶心。
但蚕是好东西, 在乡下忙蚕桑的这段时日,她经常会碰触到, 毕竟在做的事关乎蚕桑, 她生生忍住了。
到最后, 文素素都没能克服对?蚕的厌恶,只谁都没发现,许梨花瘦猴子他们都不知道此事。
齐重渊摩挲着?她的手, 就像是蚕在她身上爬。
他也是一只蚕。
巨大的金蚕宝宝。
齐重渊见文素素垂首一言不?发,眉头?皱起,抬手抬起她的下巴, 长长嗯了声,“你在想甚?”
文素素偏开头?,垂下眼睑,带着?颤音道:“我.....,我万万没想到, 能得王爷厚爱,着?实有点?儿?晕头?。”
齐重渊笑了起来,愉快地道:“卿卿别害羞,莫要害怕。卿卿很是聪慧, 只你进京之后,总要有个名份。卿卿出身低微, 让卿卿做下人,着?实令人不?舍。我是堂堂的大齐亲王, 难道还?护不?住你一个弱女子?除了本王,谁还?能护住卿卿?”
他略微停顿,脸上的笑淡了,“嗯,卿卿可是想要依附阿愚,给阿愚做妾?”
文素素满脸呆怔,似乎莫名其妙,“我为何?要给七少爷做妾?”
齐重渊盯着?她,复又笑起来,“那倒是,阿愚要娶门当户对?的正妻,卿卿要是给阿愚做妾,那就是卿卿眼皮子浅了,卫国公府哪能与周王府相比。”
文素素点?头?说是,她咬了咬唇,望着?齐重渊欲言又止。
齐重渊俯身过来,贴近她道:“卿卿若是有话,直说就是。你我之间,以后不?用如此生份。卿卿要头?面还?是香脂,瞧你身上的衣衫,都快破了。我让青书先给你准备几?身衣衫,京城的头?面时兴,到了京城再给你添头?面,你喜欢什么,交待青书一声,让他去给你操办。”
他的声音愈发低,似乎散发着?无尽的蛊惑,“等卿卿生个一儿?半女,我便请封卿卿为侧妃。”
锦衣华服,金银头?面,诰封地位。
齐重渊摆在她面前的,是通往大齐顶顶尊贵的荣华之路。
文素素头?埋得更低了,羞涩,不?知?所措。
“王爷知?我出身低微,却不?嫌弃。”文素素捂住了脸,像是要缓一缓,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没穿过锦衣华服,戴过金银头?面。王爷给我的,定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东西。”
文素素摸索与试探着?与齐重渊打交道的方式,抬起头?仰望着?他:“可是,王爷待我的一片心,我岂能不?替王爷着?想,就这般心安理得接受了?”
齐重渊打量着?文素素,她脸上的仰慕与卑微,令他很是得意。旋即,他又拧起眉,“我想宠爱谁,就宠爱谁,谁敢有二话?”
文素素急着?道:“谁都管不?了王爷,而且也不?该管,毕竟是王爷后宅的事情,哪有将?手伸到人家后宅去的道理。”
齐重渊听得频频点?头?,“卿卿这句话,说得甚是好!那些可恶的言官,成天盯着?人的错处,什么事都要凑上来,横加干涉。”
文素素顺着?齐重渊的话,略微转了个弯,“这次王爷来江南道,辛辛苦苦办差,总算将?差使办得漂漂漂亮,厘清了海税。回到京城之后,王爷应当升官......”
齐重渊听得莫名畅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打断文素素道:“卿卿真是,虽有些小聪明,到底还?是不?懂官场朝廷。我已经贵为亲王,再升官的话......
再升官也未尝不?可,大齐还?未立储君。
齐重渊心里涌动着?复杂的滋味,兴奋,志得意满,期待。
“卿卿以后莫要再提了,要提,只我们两?人在时,私底下你同我说。”
文素素抿着?嘴,重重点?头?,“王爷说得是,我虽然有些小聪明,却登不?了大雅之堂,许多规矩都不?懂,王爷别嫌弃我才是。”
说着?说着?,文素素又埋下了头?,揪着?自己的衣襟,看上去可怜又惶恐。
齐重渊不?由得伸出手去,怜爱地哄着?她道:“卿卿,我不?怪你。卿卿在茂苑这种小地方,见识有数。京城到底不?同,我岂会怪罪于你。以后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会好生宠着?卿卿。”
文素素长长松了口?气,将?前面埋下想说的话,不?动声色拐了回去:“王爷回京之后,圣上肯定龙心大悦。我要是跟着?王爷回府,有些人嫉妒王爷立下的功劳,鸡蛋里挑骨头?,污蔑王爷这一次到江南道,贪图享受,带了女人回京。王爷肯定没事,只着?实令人厌烦,晦气。”
齐重渊脸色微沉,这次他立了功,秦王府吃了大亏,定会拼命找事。
文素素觑着?齐重渊的神色,细声细气地道:“王爷,我有个想法,只不?知?可妥当,王爷姑且随意一听。不?妥之处,王爷指出来,我一定改。”
文素素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姿态谦卑,令齐重渊不?禁想到殷贵妃薛氏,她们同他说话时,不?是一板一眼,就是盛气凌人。
不?留情面指出他的错处,教他如何?做事,做人。
齐重渊心中?清楚,她们都是为了他好。
只是这份好,令他每次都一肚皮火。
文素素这次在茂苑做的事,殷知?晦同他说过一些,齐重渊知?晓她有本事。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仰仗他,依附于他,态度令他很是满意。
齐重渊笑着?道:“卿卿且说就是。”
文素素道:“到京城之后,我先住在外面,等过段时日,再随王爷回王府,不?给王爷添堵。”
殷贵妃不?管他后宅有多少姬妾,只每个都要过问?,得过她的眼,才能让他留下。
文素素是寡妇,还?曾被?典出去过。殷贵妃那边,肯定又是一场风波。
齐重渊忍下了不?悦,道:“卿卿说得是,反正你我也不?急于一时。到京城之后,就在王府附近寻间宅子,没人打扰,你我可过神仙快活的日子。”
文素素看向外面,站起身道:“王爷用过饭没有,时辰不?早了,天气又凉,我这里又没个炭盆。王爷冷不?冷?”
齐重渊拉着?她,柔声道:“卿卿别操心了,且随我回客栈去。”
文素素扭身抽手,羞怯地道:“来日方长呢,王爷。”
齐重渊心痒痒的,不?过他心情舒畅,便只轻抚过她的脸,“好,就依了卿卿。待回到京城之后,好生置办一座酒席,莫要亏待了卿卿。”
文素素将?齐重渊送到门外,他上了马车,青书琴音他们。拥簇着?他离去。
马车渐渐驶出巷子,转了个弯,车前的灯笼一晃而过,巷子一片黑暗。
夜里的秋风,吹起文素素的发丝,衣裙。她在黑暗中?静静矗立,脑中?什么都不?想,就那么站着?。直到瘦猴子不?放心,蹑手蹑手走了过来,她动了动僵硬的双腿,转身回屋。
喜雨从厢房闪身出来,文素素叫过他:“喜雨,劳烦你跑一趟,去客栈跟七少爷说一声,王爷来过了,我想见见他。”
喜雨忙应下,赶着?骡车出了门。
许梨花端来了热水,偷瞄着?文素素,道:“老大,晚饭就只有炊饼,白切羊肉,可要让贵子再去买些热食回来?”
他们离开之后,宅子交给秦娘子看顾着?,平时得空来修葺一下。
这些天他们将?不?适合久放的吃食,全?部?处置掉了,饭食都从外面食铺买来。
行囊早就收拾好,除瘦猴子多一个箱笼,文素素他们三?人,就只有一个包袱皮。
几?近孤身闯荡京城。
不?过他们三?人半点?都不?怵,早就期盼着?这一天。毕竟有靠山,进京做不?成大事,那总是京城,许多人一辈子,连茂苑县都没能走出过。
文素素道:“剩下的那两?坛酒,拿出来吃了。”
瘦猴子不?敢多问?,去把装好的酒坛取了来,何?三?贵提了炉子摆好,许梨花拿了壶,将?酒倒进壶里温着?。
几?人围着?炉子坐下来,文素素连着?吃了几?杯酒,微微呼出口?气,平静地道:“你们都看到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都没敢做声。
齐重渊对?文素素举止亲昵,上马车时,还?搂了她的腰。
文素素细说殷贵妃,周王妃薛氏等人,“我对?京城一无所知?,以前想着?等到了京城,我手上还?有些银子,先安定下来,看能否继续做谋士师爷,不?行的话,再寻别的事情做。京城大,机会多,总会有出路。”
她看了屏声静气的三?人一眼,“现在路是明朗了,不?用再选。我只是没名没分的妾室,而且进京后,我不?会进王府,先住在外面,差不?多就是外室。”
许梨花眼都红了,难过地道:“王爷太看不?起人了,怎地这般待老大,连将?老大带进王府都不?肯。”
文素素道:“是我不?肯。具体缘由,你们就别多问?了。只你们几?人,既然彼此相知?相识一场,有些话,我要先同你们说清楚。”
许梨花忙抹了泪,瘦猴子与何?三?贵,一并坐直了身子,神色开始紧张。
文素素一字一顿道:“我们几?人,就是在茂苑县,身份都低微,更遑说京城了。别人如何?看我们,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贵人能随意决定我们的生死,权势不?讲道理,更不?讲律法。你们要是犯了错,得罪了人,我可能护不?住你们。你们要考虑好,要是认为危险,我将?身契换给你们,再给五十两?银子。要是愿意一道进京,以后须得更加谨慎,多看多学,又不?能多看。最好当哑巴莫要开口?,又最好当瞎子,什么都看不?到。生死富贵,都是自己所选。不?得抱怨,后悔。”
几?人都没做声,壶里的酒滋滋作响,飘散出阵阵的酒香。炉火哔啵,屋中?安宁静谧。
瘦猴子最先开口?,一拍膝盖,道:“老大,小的愿意继续跟着?老大,生死有命,富贵险中?求,小的绝不?后悔!”
许梨花比何?三?贵还?要快,她急急道:“小的也愿意,王爷是亲王,小的起初以为,七少爷会求娶老大,小的听喜雨说,七少爷未曾订亲,七少爷与老大,般配得很......”
对?着?文素素面无表情的模样,许梨花声音低了下去。
何?三?贵看着?她,再看向文素素,赶紧表了态:“老大只要不?嫌弃,小的愿意跟着?老大。以后老大只要吩咐一句,小的万死不?辞。”
文素素笑了下,道:“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我就不?再多说。明朝早些起来,不?要耽误了行程。”
瘦猴子跟着?笑了,关心地道:“老大先前可是冷着?了,小的瞧着?老大精神不?大好,脸都没了血色。”
文素素摇头?道没事,“你们拿下去吃吧,我吃酒就是,不?用管我。”
许梨花想要说什么,瘦猴子拉住了她,三?人一起退了出屋。
瘦猴子往屋内瞧去,文素素手臂在膝盖上,手上拿着?酒盏,俯身望着?小炉出神。清瘦的身影,此刻如一尊冰冷的石像。
待进了灶房,瘦猴子压低声音道:“梨花,你以后真得少说话。我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才提醒你几?句,否则,你真会死在这张嘴上!”
许梨花难得没反驳,难受地道:“我就是替老大不?值。老大做不?了王妃,做侧妃总绰绰有余,如今却只是个外室。”
瘦猴子白了她一眼,道:“老大都说了,她有自己的打算。再说,你看老大从头?到尾,可有抱怨哭诉过?外室妾室侧妃正妃,说句难听的话,都是后宅妇人,要是不?得王爷待见,什么妃都无用。老大以前是什么人,典出去的妻!不?到一年的辰光,老大成了什么人!老大心中?有沟壑,你们且瞧着?吧,大造化还?在以后呢!”
何?三?贵附和道:“我也这般以为,老大让喜雨去叫七少爷了。下午七少爷与老大在前舱说了许久的话,水声大,没能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可是七少爷提早知?道了,告诉了老大?要是这样的话,外室妾室真无关紧要,七少爷肯定会站在老大这边。”
几?人在灶房里小声嘀咕,文素素静静坐在堂屋,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酒快吃完时,殷知?晦终于来了。
文素素叫瘦猴子拿了个酒杯来,“你们下去吧,我跟七少爷说一会话。”
殷知?晦在文素素对?面坐下,面色惨白如此,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直直盯着?文素素,没去接她递过来的酒。
文素素收回酒,自己扬首吃了,道:“七少爷知?道了。”
“喜雨来回禀时,他已经先喜滋滋同我说了,说娘子跟了他。”
殷知?晦痛苦地闭了闭眼,嘶哑着?声音道:“我以为,他能看在娘子在江南道海税出了大力的份上,能尊着?娘子一些。可是他从来都认为,所有人为他做的事,都是理所应当。姑母应当,王妃应当,我应当,都该为他卖命,我们的身家荣辱,都系在他身上。”
他们的身家荣辱,的确系在齐重渊身上。
这句话太过残酷,文素素说不?出口?。
殷贵妃若没有他这个儿?子,估计封不?了贵妃。薛氏是他的正妃,薛氏的粮食买卖,因为他做得更大。卫国公府因为殷贵妃重整旗鼓,殷知?晦则年纪轻轻,身居高位。
齐重渊是坨臭不?可闻的污泥,他也是出生于皇家的污泥,圣上的亲儿?子,能延续皇家香火的男丁。
换成照样出生于皇家的公主,则不?相同了。
武则天的女儿?儿?媳,如太平公主韦皇后她们,本事再大,也没能斗过李隆基。武皇最后没立皇太女,将?帝位传给了儿?子。
因为李隆基有更多朝臣的支持,武皇被?逼退位,朝堂上下的官员,全?都是男人。
文素素轻声道:“无需我多说,七少爷都明白。终究是缘浅,再这般下去,对?你我都没好处。”
殷知?晦何?尝不?明白,姑母待他好,他不?能辜负姑母。无论哪个皇子上位,齐重渊都不?会有好下场。
皇家亲情淡薄,他们兄弟之间,从来没有兄弟友恭。
殷知?晦不?怕死,对?卫国公府更没感情,但他不?能对?不?起姑母。
如今他多了一层牵挂,他对?文素素,除了情愫,还?有敬佩。
江南道之行,没有文素素,他们的差使就算不?砸在手里,绝对?做不?到现在的地步。
殷知?晦将?那份感情,死死按在了心底。
若是被?殷贵妃知?道他的心思,她会毫不?犹豫杀了文素素。
“娘子此次进京,我......王爷忌讳身边的人自作主张,事情都要由他拿主意。王爷不?喜麻烦,不?喜听劝说。一旦想到什么。立马吩咐下来,从不?管底下的人是否分身乏术,能否做到。要是做不?好,王爷会生气,骂人废物?。王爷吩咐的事情多如牛毛,只要拣着?重要的去做就行,吩咐的事情太多,过一阵他会不?记得曾吩咐的事。”
殷知?晦深深凝望着?文素素,双目刺痛,低低道:“姑母王妃,她们都是明白人,娘子能应付得来。”
文素素倒了盏酒递过去,殷知?晦这次伸手接了。
“这些年,你很是不?易。”文素素举杯道。
殷知?晦扬首吃了酒,他平时几?乎滴酒不?沾,吃得太急,呛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文素素没去看他,殷知?晦一向讲究风仪,克制守礼,他是难得一见的君子,干净如朝露。
炉中?的炭火,只余下了一点?火星。文素素盯着?那点?火星,噗呲一闪,就灭了。
殷知?晦掏出帕子,擦拭过脸,起身道:“我得回去了。”
文素素说好,放下酒盏起身相送。
殷知?晦也没拒绝,缓缓走在前面,出了大门,上了马车。
没有回头?,不?敢回头?。
文素素转身回院子,抬手挡住呼啸的秋风,免得风沙吹进眼里。
风吹在身上,有了几?分刺骨的凉意。
也能送她上青云。
天刚蒙蒙亮, 一行人登上了官船。
刮了一夜的风,空气格外凛冽。码头一如既往地热闹,力?工脚夫货郎来往穿梭, 吃食摊炊烟袅袅。
齐重渊起得?太早, 睡眼惺忪从马车上下来,沉着脸先行上船去了船舱歇息。
殷知晦同送行的唐知县等官员说了几句话, 见文素素的骡车已经到了, 瘦猴子他们在忙着赶车搬箱笼。
殷知晦便未再?多言, 道别唐知县等人?,似乎朝文素素看了一眼,又似乎没看, 大?步上了甲板。
文素素裹紧披风,在最后?晕乎乎上了船。半夜时?她就?觉着嗓子不大?舒服,早起愈发沙哑。她估计是这段时?日太累, 天气变换时?着了凉。
问川追了上前,将手上用干荷叶包着的东西交给了许梨花,道:“这里面?是香药,若娘子晕船,你熬煮了汤给娘子服用。要是娘子不喜香药味苦, 闻闻气味,亦能缓解一二。”
应当是殷知晦考虑周到,吩咐问川备了晕船的药。
文素素颔首道谢,问川忙道不敢, 朝岸边指了指,道:“就?在那里买的。这家的香药汤很是不错。说起来, 娘子估计认得?,是武大?财娘子曹氏的买卖。武大?财在馄饨铺被娘子揍了一顿, 回去吃酒醉死了。曹氏以前做焌曹,她不仅擅长茶饭,还擅配制熬煮香药。武大?财头七过了之后?,曹娘子便开始在码头边支起了香药摊子。如今买卖不好不坏,日子还过得?去。”
文素素回忆了下,顺眼朝问川所指方向看去。一个妇人?穿着干净的灰布衫裙,发髻梳得?整齐利落,脸上带着笑,手脚麻利地盛香药汤,收钱。她的一对儿女,乖巧地坐在一边吃馒头。
穿过人?群,文素素看到收拾武大?财的馄饨铺。有妇人?娘子从铺子里出?来,也有妇人?结伴进去。
风卷起文素素的发丝,她抬手拂去,脸上笑意隐隐,转身上了甲板。
曹氏与她们的日子,不算顶顶好,但比以前要自在,自如,便是好的开端。
三层的官船,文素素被安排在了最上面?,与殷知晦齐重渊同住一层。
船舱里塌几案桌一应俱全,歇息的软塌与外间?用屏风隔开,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稍许潮湿。
文素素让许梨花点了熏笼,解了衣衫上了塌,道:“我先歇一会,要是有人?来找,若无急事的话,就?说我身子不大?舒服。”
许梨花关心地道:“老大?的嗓子好似不大?好,喜雨说七少爷每次出?门?都会备些药,可要小的去求剂药汤?”
文素素说不用了,这一场病来得?及时?,她会病到到京城。
困在船舱里,免不得?要与齐重渊耳鬓厮磨。
文素素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便不会扭扭捏捏,觉着难受与不甘。
只是到京城的船,顺风顺水的话,约莫要走二十余日。
最严酷的刑法,也莫过于?此。
文素素不能过早消耗掉齐重渊的热情?,事情?皆具有两?面?性,他生性凉薄自私,深情?比唾沫浅。
许梨花便没再?多问,忙放下行囊,前去点了熏笼,守在了外间?做针线。
文素素睡到半晌午时?,就?被齐重渊的声音吵醒了,他在外间?不悦训斥道:“怎地不早说,你是如何伺候的?娘子病了,这是天大?的事情?!青书?,你去让船靠岸,去将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
青书?应是,许梨花战战兢兢道:“王爷,娘子说歇一阵就?好,让小的莫要吵醒她。”
文素素暗道不好,赶紧掀开被褥下榻。只是她慢了一步,只听到许梨花闷哼了声,齐重渊怒骂道:“狗东西,居然?敢顶嘴,拉下去给我打!”
“王爷。”文素素来不及穿衣,汲拉着鞋子奔到了屏风边,扶着屏风喘息,朝许梨花伸出?手,“梨花,你来扶我一扶。”
许梨花眼泪直掉,死死咬住唇不敢哭,一瘸一拐走进来,扶住了文素素。
齐重渊关切地打量着文素素,听她嗓子沙哑,连走路都扑没力?气,大?步就?要上前。
文素素慌忙别开了头,道:“王爷莫要过来。”
“我关心你,为何不能来了!”齐重渊面?露不悦道。
文素素头抵在屏风上,声音低了下去,道:“过了病气给王爷,我会心疼。”
齐重渊眉毛顿时?舒展开,他笑了起来,柔声道:“我身子骨好,无妨。快让我仔细瞧瞧你,身子不好别硬撑。”
文素素道:“王爷回到京城,先要面?圣。若是身子不好,恐惹得?圣上担心。王爷,天气转凉,船上尤为冷一些,王爷定要保重身子啊。回到京城之后?,事情?多得?很,件件都离不得?王爷啊!”
齐重渊听得?舒坦极了,笑着道:“好,就?依了卿卿。卿卿且好生养病,早些好起来。”
待齐重渊离开,文素素看了眼低着头,啪啪掉泪的许梨花,问道:“可有伤着?”
许梨花摇摇头,拉起裙子,捞起裤腿看了下,脚踝处青了一块。
文素素回到塌上,靠着软垫道:“坐吧。”
许梨花在杌子上坐下,低头抹泪。她打了个寒噤,低低道:“老大?,王爷都不讲理,小的怕得?很。”
文素素嗯了声,小声道:“王爷不是不讲理,是不会与你,与我,甚至与王妃,贵妃娘娘讲理。”
许梨花抬头怔怔望着文素素,脸色苍白,道:“王爷怎地会这样?”
文素素反问道:“陈晋山可讲过理?陈晋山会与谁讲理?与张氏?陈晋山为何要与张氏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