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他的小厮,得?有分?身之术。
文素素微笑着道:“没?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青书长?长?舒了口气,悄然?拱手朝她?道了谢。
护卫拥簇着齐重渊哗啦啦来,再拥簇着他哗啦啦离去。车马逶迤前行,灯笼火把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了夜空中。
文素素站在树林边等着,没?一会,喜雨领着文展功曹氏走了过来。两人?见到文素素立在淡月下,她?的脸影影绰绰,看不大清楚,莫名地感到后背发寒。
文展功勉强维持了读书人?的斯文,声音却透出了他的惊慌,颤抖着,短短几个字,都快说?不完整:“王....王.....爷呢?”
文素素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我下午警告过你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你们却妄想?自己能上天。”
“瘦猴子,贵子,先让他们清醒清醒。”文素素淡淡吩咐道。
瘦猴子与何三贵两人?冲上前,何三贵力气大,揪住文展功的发髻,像是拖死猪一样,把他拖到了水沟边。
“敢反抗!”文展功不停挣扎,何三贵恼了,抬脚踢向他的后腿窝。
文展功噗通跪倒在地,何三贵拧住他胳膊,将他的头按进了水沟里。
曹氏吓得?没?了人?形,胡乱喊道:“你们住手!郎君!你们住手!阿囡,好你个毒妇,那是你亲大哥!”
瘦猴子呲牙,桀桀冷笑,“老子先前说?了,没?有不打妇人?的规矩,你不但蠢,还耳聋听不进人?话!”
许梨花一起上前,抓住曹氏拖到水沟边,像何三贵那样,与瘦猴子一左一右,将曹氏的头按进了水沟里,待她?快憋得?晕过去时?,再提起,按下。
水沟里水并不深,泥浆灌进鼻子嘴里,呛咳得?呼吸都困难,两人?惊恐万状,吓得?没?了人?形,一阵尿骚味传出,跟烂泥般瘫成一团。
喜雨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心头滋味万千。
在府城时?,他就隐约听说?过文素素的手腕。前来牛头村时?,问川提点过他,一定要好生?当差,别自作主张,还有别惹文素素。
到了牛头村,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文素素虽然?清冷,却温和好相处。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她?从不管东管西。
喜雨看到眼前的景象,悄然?咽了口口水,总算明白村子里的人?,为何对她?如此恭敬忌惮。
文素素从不是菩萨,她?是一手提着带血的刀,一手翻着佛经的煞神!
时?辰不早,文素素饿了,对喜雨客气地道:“劳烦喜雨,问清那个幼童从何处寻来,将他送回?去。”
喜雨赶忙应下,“娘子放心,我等下会差人?连夜将他送回?。”
文素素说?好,没?再搭理那两团烂泥,转身回?村。
淡月洒在天地间,雨后空气清新得?醉人?,文素素慢慢走在田埂上,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
牛头村这边再耽搁几日,去下一个村子先统计蚕桑亩数,正好接上夏蚕茧。
有了牛头村的经验,下面做起来就快了。秋蚕茧收成之后,江南道这边就差不多能厘清。
江南道会如何震动,朝廷那边牵扯其中的官员会得?如何下场,文素素就无法得?知了,端看皇帝的考量。
文素素想?到齐重渊先前提起的茂苑县布行行首,回?到许里正的院子,脑中已?琢磨出了大致的想?法。
齐重渊没?能在许里正家用?饭,他遗憾不已?。不过能得?王爷的夸赞,整晚脸上的笑就没?揭下来过,将招待齐重渊的饭菜,请文素素好好吃了一顿。
饭后文素素走出院子,在小径散步走动消食,顺便梳理白日发生?之事。
瘦猴子他们昂首挺胸回?来了,呼噜噜飞快吃了两碗汤饭,跑出来缀在文素素身后,细细回?禀了文展功他们之事。
“两个糊涂的蠢蛋,人?家给了二两银子,空口许了几句前程富贵,将人?塞给他们,他们就接了,连对方?来龙去脉都不问清楚。”
瘦猴子朝天翻着白眼,现在他不同以往,对付文展功曹氏这种蠢货,让他感到很丢面子,胜之不武。
许梨花道:“喜雨领着范管事他们前来,将文展功他们带到了官道上丢了。他们死不了,就是吓了一吓,顶多病一场。”
瘦猴子颇为遗憾,道:“老大慈悲,连蝼蚁性命都不忍伤害。唉!”
何三贵朝四?周看了看,低声道:“文展功说?,他在路上遇到王爷的车马停着,路上有个大水坑,护卫在捡石头填补水坑,王爷无聊,唤了他们上前问话。听到文展功说?是娘子的大哥大嫂,王爷便带他们来找娘子了。”
瘦猴子声音说?不出的况味,“王爷要是多问一句,为何他们往回?走,没?去找娘子,便能知道娘子将他们赶走了。青书他们也没?提醒一句。”
文素素嗯了声,道:“王爷决定的事情,青书他们提醒,就是王爷考虑不周,做错了事,这是以下犯上,僭越。王爷怎么会做错事。”
瘦猴子愣在了那里,一拍脑袋,道:“我还以为青书琴音他们眼拙,竟是我蠢了。”
青书他们身为贴身小厮,以前肯定提醒过齐重渊的错处,受了责罚之后,便不敢再多嘴了。
在村里的许里正他们面前,瘦猴子他们可以随意,对着齐重渊他们却万万不可。
殷知晦是端方?君子,他不会太过计较,但他始终是权贵。
齐重渊身为皇子,犯蠢又如何。现在的圣上是他亲爹,只要不逼宫造反,他有目空一切的资格。
对着瘦猴子他们,甚至是文素素,生?杀大权皆掌控在他手上。
文展功就是他随手施恩的玩意儿,好比是他随手赏下的金累丝头面,不适合文素素穿着的藕荷色锦衣华服。
何况,齐重渊身边护卫重重,就凭着文展功与曹氏两人?,手指一动就按死了,压根无需防备忌惮。
不知被打得?半死的徐差头可还活着,一个胥吏,死在亲王手上,连水花都不会起。
文素素声音微沉,肃然?道:“你们以后行事要注意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先要在脑子里过上几遍。无论是对着七少爷,还是王爷皆如此。要是你们犯了忌,到时?候自求多福吧。”
三人?听得?打了个寒噤,连忙应了。
瘦猴子沉默了半晌,道:“老大,王爷......如此行事。”
瘦猴子憋了一会,挤出了模棱两可的话,含糊道:“老大以后,我是说?待圣上......老大以为王爷会如何,老大那时?.....”
瘦猴子说?不下去了,文素素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待圣上驾崩之后,以齐重渊的行事为人?,估计皇位悬了。
要是齐重渊登不上大典,新皇会对他这个兄弟如何处置,文素素可会受到牵连。
文素素认真想?了下,道:“你们可后悔害怕了?”
瘦猴子顿住,忙双手乱摇,道:“老大,小的不怕,也不后悔。以前王爷还是小的第一想?嫁之人?呢,如今顶多是不想?嫁了。小的一个下九流,都能在王孙贵人?前走动,小的死而无憾了。”
何三贵与许梨花想?了下,附和了瘦猴子的回?答。
许梨花感触良多,“三叔公家在府城做妾的堂姐,去年没?了。小的听陈婶子说?,堂姐虽生?了儿子,照样一幅薄棺,从角门抬出去随便埋了。儿子生?出来之后,就被抱到了老太太跟前养着,她?平时?连面都难见到。从小到大,都没?叫过她?一声阿娘。小的以前经常想?着,若是小的儿子还活着,长?大以后有了出息,给小的请诰封,小的好做老封君。张氏这个嫡母只要活着,这个诰封就不会先落到小的头上。陈晋山只一个买来的员外,儿子何来那么大的出息,能连着给生?母请封。小的现在觉着,以后小的靠着自己,说?不定能给自己挣来个诰封!”
瘦猴子冲她?竖起大拇指,“梨花,你总算讲了句人?话,有出息了!”
许梨花气得?扬手去打瘦猴子,他灵活地跳开了。
文素素唔了声,“那你们可有能改变现在局面的主意?”
瘦猴子绞尽脑汁,仍旧摇头,讪笑道:“小的自己清楚,小的只有些小聪明,上不了甚台面,小的哪能想?得?出法子来。”
何三贵与许梨花一并不做声,苦笑着摇头。
文素素哦了声,道:“既然?不后悔,又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就坦然?接受,让自己去适应。最重要的一点,是尽心尽力做好每件事。”
三人?都听得?极为认真,文素素平时?忙,素来话少,这是在教他们做事了。
几人?不算笨,已?经想?到了齐重渊大位上去,不过,大位太过敏感,殷知晦与她?说?得?都比较隐晦,他们不宜,至少现在不能提。
“关于圣上,新皇等事情,半个字都不许提!”
说?到最后的提字,文素素的声音似利刃扑面,令人?不寒而栗,慌忙连着应了。
文素素不喜多说?,让他们先回?去,她?自己则继续慢慢踱步,边走边沉思。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天空一片澄澈的蓝,明日又将是一个好天气。
待想?得?透了,文素素愉快地进屋歇息。
齐重渊本事高低,聪明与否,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另外一件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是大齐亲王,圣上的亲生?儿子。
这就足够了!
第三十六章
两?天后?, 文素素一行离开牛头村,赶去?另一个?村子。有了前面的经验,以及牛头村传出去?的消息, 这次进度非常快, 夏蚕茧收成时,几乎跑遍大半个茂苑县。
殷知?晦与蔺先生他们那边紧张也顺当, 递了?折子?回朝廷, 郑知?府黄通判他们之?死闹出的风波, 被圣上压了下去。
在信中,殷知晦只能简要提几句,文素素回了?信, 提了?布行行首的想法。
殷知?晦很快回了?信,全然同?意支持文素素,随信附上了一本字帖。
文素素现在的字, 已经比最初写得好,至少不会缺笔画,端正易认。但她对比了?一下其他人的字,比齐重渊都相差甚远。
齐重渊在府城给她送来了?新鲜的吃食,府绸寺绫的衫裙。
寺绫看上去?不起眼, 穿着比府绸还柔软舒适,尤其名?贵。
村里?没有冰,太阳炙热,趴在树荫下的狗伸着舌头直喘气, 看到陌生人来都懒得叫一声。
新鲜的吃食有鸡头米,嫩藕等, 都是茂苑县的时令吃食。
乡下最不缺的便是嫩藕,鸡头米。府城再快马加鞭送来, 也没有池塘河中新采摘的新鲜。
好比是“夏天的棉袄,冬天的扇”。雷霆雨露,皆为恩赐。
不过寺绫的衫裙倒派上了?用场,文素素见穿着凉爽,每天换着穿,快到秋蚕吐丝时,都快穿烂了?。
文素素不急,郭老三他们急了?,春蚕茧夏蚕茧没收到几颗,缫丝作坊开不了?工,纺织作坊跟着也半关闭的状态。
整个?江南道陷入了?诡异的状态,表面风平浪静,底下风起云涌。
有些纺织作坊坐不住了?,偷偷开始收购缫出来的丝,关上门偷偷纺线,织布。
也有些在东奔西走,妄图联合所有的纺织作坊,继续抵抗。
可惜的是,他们这次再没能铁板一块,在利益当前,各自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哐当响。
你吃饭我喝汤,现在我照样喝汤,却要担更大的风险。
谁都不是傻子?,京城来的贵人在大张旗鼓缫丝,核计蚕桑亩数,禁军护卫左右,稍微聪明些的都能看出苗头。
这天午后?下了?一场大雨,热得让人汗如?雨下的天,终于凉爽了?下来。
村民三三两?两?走出门,抓紧功夫采摘着翠绿的桑叶。桑叶上有水珠,采摘回去?要晾干,带水的桑叶蚕吃了?会生病死亡。
现在收了?的蚕茧自己缫丝,比以前卖蚕茧能多?赚钱,大家都积极得很,连家中的汉子?都出来帮忙。
这时,村口来了?三个?陌生的男子?,其中走在最前的穿着绸衫,生得白白胖胖,边走边抹汗,绸衫的前后?都湿了?,贴在身上,看上去?好像一只肥硕的圆冬瓜。
穿着绸衫的男子?定是有钱人,比他们赁地的东家都生得胖。最近文素素他们在村里?,村民贵人见多?了?,不如?以前那么好奇,在沟渠边摘桑叶的汉子?叶五郎就问了?句:“你们看着眼生,来村里?找谁?”
绸衫男子?倒客气,抬手欠身,问道:“我从县城来,准备拜访文娘子?。敢问这位大哥,文娘子?住在何家?”
原来是找文娘子?,不过叶五郎不敢轻易回答,道:“你且报上姓名?来历,我去?给你通传一声。”
绸衫男子?愣了?下,忙客气道了?谢,老老实实递上了?自己的拜帖,“有劳。”
叶五郎看到精美的名?帖,他忙将双手的桑叶浆在身上抹了?抹,方伸手接了?过去?,与妻子?丁氏低声交待了?几句,方朝村里?跑去?。
绸衫男子?见摘着桑叶的妇人与小娘子?警惕地打量着他,讪讪让随从走到一边去?,他自己留下来,搭话道:“大嫂采了?这么多?桑叶,今年家中蚕养了?不少吧?”
丁氏答是不少,还想继续说,小娘子?叶青杏拉了?她一下,脆生生道:“阿娘,我们回去?,桑叶够了?。”
丁氏看到筐子?已满,将手上的桑叶塞进去?,母女俩背着筐子?往回走了?。
叶青杏转头偷偷朝绸衫男子?看去?,低声道:“阿娘,你可别?随便告诉外人我们家中养了?多?少蚕。今年蚕茧多?得了?些钱,都分家了?,大伯父翁翁太婆他们还惦记着。财不外露,外人就更得防着了?。”
丁氏神色紧张,赶紧道:“都是我一时嘴快,不说不说,保证不说。”
叶青杏咬了?咬唇,朝四下瞄了?眼,低声道:“阿娘,阿爹那边,你也别?太实诚,自己手上要留几个?大钱。阿爹耳根子?软,大伯父太婆一哭,他恨不得将家底都全部掏出去?。大哥正在说亲,家中的房子?窄,总要起一间新屋,等大嫂娶进门,我总不能还与爹娘挤一间屋吧?”
丁氏不断点头,“你大伯父在镇上教书?,每月的俸禄可不少。你翁翁太婆偏心得很,顾着大儿子?,每次空着手回来,回去?时连葱韭都要扒走一大篮子?。阿杏是大娘子?了?,过两?年也要说亲,是该有间闺房。”
叶青杏扯着身上短了?一截的粗麻衣衫,道:“阿娘,卖了?秋蚕茧,我也要新头绳,做身新衣衫。”
丁氏立刻道:“你身上的衣衫去?年才做,还能穿呢。等下晚上回去?,将里?面的边放下来就合身了?。家里?的钱,要紧着你大哥娶亲。”
叶青杏不干了?,“阿娘。我天天辛辛苦苦采桑养蚕,缫丝织布都会,手脚麻利得很,文娘子?都夸赞我呢。阿娘,家中养蚕的钱,我无论如?何都该得一份。大哥嫌弃养蚕臭,再忙他都不搭把?手,凭什么全都拿去?给大哥花用!”
丁氏生气了?,骂道:“你个?小细娘,门槛精,一家子?亲兄妹,哪能算得那么清爽了?!”
叶青杏寸步不让,道:“阿娘,大哥娶亲花了?多?少银子?,我成亲的时候,阿娘也给我备同?样多?的嫁妆,我就不算了?!阿爹阿娘与翁翁太婆一样偏心大哥,还说我门槛精。反正阿娘不答应,我也不干了?,阿娘自己去?缫丝纺线织布!”
丁氏的手艺比不过叶青杏,气得拉长脸,却没再做声。
自己的女儿,丁氏清楚她的性情,从小就犟得很,主意大,要是惹急了?她,她还真会撒手不干。
以前卖蚕茧得不了?几个?大钱,现今卖缫丝,纺线织出布,更加值钱,丁氏得罪不起这个?菩萨。
母女俩这边别?着苗头回家,那边叶五郎跑去?文素素落脚的叶老太爷家,将拜帖交给蹲在门口剥莲子?吃的瘦猴子?。
瘦猴子?将莲子?扔进嘴里?,瞪大眼盯着拜帖,“还真是精美。”手在身上抹了?下,接过拜帖,给了?叶五郎一只莲蓬,“有劳了?。”
叶五郎捧着莲蓬忙客气了?句,探头朝院子?内看去?。
瘦猴子?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转头朝他呲牙,“你要看就大大方方进来。”
叶五郎见文素素已经抬头看来,被她那双平静的双眼一看,顿时头皮发紧,忙转身跑了?。
瘦猴子?鄙夷嘀咕:“女人做主管事,跟看稀奇一样,真是没见识!”
叶老太爷家在村里?最气派宽敞,只大多?数一样,院子?里?种着一畦菜,两?颗桂花树,还有一颗石榴。
堂屋放着织机纺线机,拥挤不说,光线还不好,文素素依旧搭了?雨棚,在桂花树下放了?八仙桌。
早桂已经开了?,不时飘下细碎的桂花,飞在头上案桌上,文素素耐心拂去?桂花,接过瘦猴子?拿来的拜帖一看,忍不住愉快地道:“来了?啊。是茂苑布行行老郭老三,富茂织坊的东家,你去?请他过来。”
瘦猴子?忙说是,出去?没一会,带来了?郭老三。
郭老三到了?院子?的大门边,脸上就堆满了?笑?,抬手见礼:“文娘子?,在下郭老三,久仰久仰。”
文素素欠身,“郭东家请过来坐。”
郭老三说是,急步走到八仙桌边,在文素素对面坐了?。
许梨花正在熬煮莲子?羹,见状舀了?水送了?上来。
文素素道:“天气热,郭东家一身汗,先洗洗吃杯茶。”
郭老三实在热得受不住,就没客气了?,弯腰用帕子?洗了?脸,坐下来吃了?几口温茶,又?出了?一身汗。
“对不住,让文娘子?笑?话了?。先前在下生了?一场病,最近病将将愈合,身子?还虚着,动弹一下就满身的汗。”
文素素哦了?声,关心问道:“身子?要紧,郭东家可有请大夫瞧过,究竟是如?何回事?”
郭老三窒了?窒,暗自懊恼不已。
都怪这些时日晕了?头,嘴一时快了?些,见到文素素就说错了?话。
究竟是如?何回事,当然是纺织作坊,布行行首的事情,让他着急上火,病了?一场。
生病之?事,当着文素素说出来,就显得急躁了?,落了?下风。
郭老三硬着头皮含糊了?过去?,“夏日天热,不小心中了?暑。多?谢文娘子?关心。文娘子?也要注意着身子?,今年比往年好像要热一些。听说文娘子?连着在各村收蚕茧缫丝,太阳晒,火烤的,实在是太辛苦了?。”
文素素唔了?声,“尚可,不算辛苦。”
郭老三还想继续寒暄,这时门口一阵热闹,他抬头看去?,几个?汉子?抬着织机与纺线机走了?进来。
早就听说好些村子?里?买了?织机纺线机,亲眼见到时,郭老三还是止不住脸色微变,讪笑?道:“江南道种植蚕桑的人家,都自己缫丝织布,以后?江南道的纺织作坊都得关张,唉,在下的纺织作坊,也熬不过去?喽!”
文素素道:“真是遗憾。郭东家的纺织作坊关了?张,以后?打算做什么营生?我倒有个?建议,种植蚕桑的百姓,染布还是差了?些,染坊这一块郭东家可以考虑考虑。”
要是染坊能随便开,郭老三就不会跑这一趟了?。
纺织作坊已经停了?好些时日,虽然买了?些纺线,如?杯水车薪,远不够用。
郭老三神色沉了?沉,豁出去?道:“江南道大半的赋税,都依仗着纺织布料。不知?种蚕桑的百姓以后?缫丝织布,官府如?何收取赋税?”
村里?人织布的手艺,根本无法与织坊的织娘比。纺织作坊依然会存在,郭老三是关心则乱。
文素素淡淡地道:“那是朝廷官府的事情,我与郭东家都管不了?。”
郭老三窒了?窒,他听过文素素的厉害,忍不住还是想试探一下,她始终从容淡定,不经意间,他已陷入了?被动中。
这次前来,本来是有求于文素素。齐重渊在府城,他已经前去?拜访过,却连面都没见着。殷知?晦那边,更是行不通。
坊间对文素素的传闻五花八门,有传她与殷知?晦之?间不清不楚,也有人称她被齐重渊看上了?。还有更甚的,说她同?时伺候他们两?人。
无论哪一种,郭老三都不敢怠慢,枕边风的威力大得很。现在与文素素见了?面,领教了?她的厉害,郭老三更加谨慎了?几分,低声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文娘子?,我不敢说大话,自己乃是一介商户,只知?晓做买卖赚银子?。朝廷的赋税策令,文娘子?说得是,咱们也管不着。只布行这一块,文娘子?估计不太了?解内情。布行这个?行当,在前朝的前朝的前朝,在下也数不清究竟是哪一个?朝代,就已经存在。茂苑九成九的作坊,铺子?,皆遵从着布行的规矩做事。布行帮着他们应付官府,胥吏。”
郭老三叹息一声,“做买卖难呐,规规矩矩开门做买卖,就能安生赚银子?,真真是异想天开。婚姻嫁娶,小妾生子?,母猪产崽,都要随份子?孝敬。否则,闲汉混混找上门,铺子?前没洒扫干净,天天麻烦不断,这买卖谁还能做得下去??铺路修桥,各路贵人到了?茂苑,读书?人考功名?的奖赏,路费盘缠,做善事扬名?,各种摊派,都落到了?各大行当头上。”
秦娘子?食铺的状况,文素素听过七七八八,与郭老三说得大致差不离。
齐重渊想要废除各行,文素素认为他操之?过急,且不大现实的缘由,与郭老三说的状况差不离。
除非地方官员能有强势的手腕,清正廉洁,否则的话,必起混乱。
“文娘子?,在下恳请娘子?帮个?忙,跟七少爷王爷美言几句,在下想亲自见见他们。”
郭老三转头张望,瘦猴子?几人守在一旁,其他人在堂屋忙着试织机,四下安静无人。
郭老三伸手掏出一只匣子?,递到文素素面前,低声道:“不成敬意,还请文娘子?收下。待事成之?后?,少不了?文娘子?的好处。”
文素素打开匣子?,里?面放着十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她合上匣子?,面色寻常道:“你说吧,见到王爷与七少爷,你意欲如?何?”
郭老三一愣,试探着道:“文娘子?能做主?”
文素素颔首,淡定地道:“我能做主。”
这枕边风,简直跟狂风一样厉害了?!
郭老三心里?闪过感慨,不过他虽不大相信,反正说一说也无妨,便将想法说了?:“在下想请七少爷或者王爷,保在下做布行行首。”
文素素不置可否,问道:“有几人同?你在争这个?行首,他们走了?何处的关系门道?”
郭老三顿了?下,顿时坐直了?身,道:“先前姜行首的堂弟出事之?后?,姜行首将姜氏的几间纺织铺子?,连同?布庄,缫丝作坊,码头上的仓库,一并变卖转手了?出去?。这笔买卖并不便宜,眼下情况不明朗,虽说好几户人家都想接手,终究有些犹豫。姜氏很快脱了?手,银钱两?讫,娘子?猜谁能那般阔绰?”
上次齐重渊来的时候,文素素听到他提过了?两?句,他并不清楚姜氏背后?的买家,文素素知?道多?问无疑,写信向殷知?晦提了?此事。
殷知?晦很是重视,只他太忙,抽不开身去?查。
商人的消息灵通,文素素问道:“是谁?”
郭老三道:“淮安徐氏。”
淮安徐氏,秦王妃徐氏的娘家。文素素第一次主动出门,便是去?了?锦绣布庄买布料。
对京城的事情,文素素还是知?道得太少,这是她的弱项,一定要想法子?弥补回来。
文素素道:“徐氏身在淮南,派了?人来跟你争这个?行首之?位?”
郭老三摇头,飞快瞄了?文素素一眼,道:“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徐氏人。前来锦绣布庄做东家的,乃是秦王妃的族姐徐七娘子?。徐七娘子?嫁了?人,夫家也是普通寻常的商贾之?家,后?宅妇人家平时都没怎么注意。整个?吴州府锦绣布庄的东家,新规矩是都要听她指派。”
文素素意外地抬眉,秦王妃还真是有意思?。
郭老三道:“秦王妃在闺阁中排行第八,尚未出嫁时,就聪慧过人,极有见识眼光。当时淮南徐氏儿郎不成器,徐氏只是外表光线,内里?早就快败了?。徐氏当时是亲王妃的父亲徐志徵当家,这徐志徵,在下有幸见过一面。”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文娘子?见过了?缫丝纺线织布,江南道以丝为主,淮安以丝麻为主。麻线硬,要经过治,数次练帛之?后?,方能变得柔软,纤细,不易起毛。徐志徵勤劳得很,成日泡在织坊里?,终于想出了?好法子?,能替徐氏省成本。好法子?就是减少工序,织出来的丝麻布,布庄卖不出去?,那一次徐氏亏损了?大笔的银子?,差点彻底倾家荡产。当年淮安遭了?雪灾,徐八娘子?出了?面,将所有烂在库房的丝麻布,拿出来施舍给缺衣少食的穷人。朝廷因此赏了?徐氏积善之?家的扁牌,当时恰好秦王在选正妃,圣上亲自钦定了?徐八娘子?为秦王正妃。秦王妃出嫁时,徐氏的布庄织坊,都给了?她做陪嫁。”
郭老三的神情变得羡慕,又?带着些说不明地味道:“这些年来,市面上八成的丝麻,都是出自锦绣布庄与织坊。秦王府素有善名?,秦王妃每逢年节时,必拿出织坊布庄的一成利布施。有官员参奏秦王是在收买民心,秦王妃却一如?既往,从没停止过。圣上用秦王妃的一句话,驳斥了?参揍秦王的官员:要是大齐人人都如?她这般收买人心,真真是大齐之?福。”
得了?利,收买了?人心,名?声也得了?,一箭三雕。
徐氏缺乏能干的人管着家业,还不如?秦王妃全部带走。嫁妆在她手更有用,要是她身为秦王妃都护不住,留在徐家更护不住。有她这个?秦王妃立着,淮安徐氏的门楣,便能屹立不倒。
秦王妃真是聪明绝顶的高手,只不知?秦王如?何,齐重渊的正妃薛氏又?如?何。
文素素不方便与郭老三提这些,问道:“你可有与徐七娘子?打过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