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典开局,君临天下!——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4年06月11日

关灯
护眼

几人面面相觑,一脸懵懂。
文?素素细细吩咐了几句,道:“天色不早,先歇息吧。”
翌日天尚是一片深蓝,月亮在西边留下一条线,瘦猴子他们就?起?了身?,随便?洗了下,啃着油饼,出门分别去忙碌。
大杂院里,黄嫂子她们最近得闲,昨夜睡得又迟,今天只略微比往常迟了一炷香的功夫起?身?。
送柴禾收夜香送水的老翁,在门外大声招呼,孩童们来?回奔跑着打闹。
天气热,各家各户将小炉搬到?了廊檐下煮水做饭,早饭大多都是煮点杂面汤饼,豆子粥。
忙着去做工的人,呼噜噜吃了几口就?赶着出了门,孩童们捧着碗,淘气地与同伴打闹,大人呵斥道:“仔细别打翻了碗!”
“上工了,福茂织坊上工了!”
“兴盛作坊上工了!”
各间纺织作坊的管事,前来?喊了一通。妇人娘子奔出来?,确认是熟悉的管事。
黄嫂子拍着衣衫上的灰,对婆婆陈婆子交待了句,招呼着张大婶:“婶子我?们一道走。高家娘子,走喽!”
张婶子的儿子李大财与媳妇将将起?身?,见状拉住了她,“阿娘,锦绣布庄的贵人许了那般多的银子,你还去上什么工,先将契书签了再说。”
“滚开?!”张婶子看到?李大财那副无赖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更?将死了的丈夫与婆婆骂了个遍。
当时有个装眼瞎的算命先生,摸到?大杂院,给李成材算了一挂,足足骗走了十个大钱。
算命先生称李成材是做官的命,以后定能飞黄腾达。结果婆婆丈夫信以为真,将李成材送去了学堂。
书没读书个名堂,银子花了不少,人也被?他们娇惯成了废物?。
张婶子没日没夜在织坊里做工,再管已经迟了,她说不出的愤怒,劈头盖脸对着李成材扬手打去:“你死了这份心,今日不出去给我?找份差使,你们夫妻,都给我?通通滚出去!”
陈婆子也急着对黄嫂子道:“大妮儿他娘,这是大事,大柱都说了,咱们家,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的银子,你要?再好生考虑考虑。”
“阿娘,是大柱一辈子挣不到?这么多的银子,我?倒可以想一想。”
黄嫂子没去看陈婆子的脸色,对乖巧坐在那里分线的大妮儿道:“大妮儿,太婆眼睛不好,耳朵也不灵光,你看着些弟弟妹妹。”
大妮儿忙放下线轴,去找与孩童们在一起?玩闹的弟弟妹妹了。陈婆子气得扭身?进?了屋,骂骂咧咧道:“当年?真是瞎了眼,答应大柱娶了你这个败家精!”
大柱在茶楼里做跑腿帮闲,全靠客人赏赐。他做事不牢靠,还挑三拣四,经常一天下来?,双手空空回家。
黄嫂子与陈婆子拌嘴,她只当没听见,见张婶子黑着脸过来?了,与她一道出了门。
张婶子生气地道:“真是生了个讨债鬼!”
高娘子等几人也都来?了,张婶子到?底给儿子留着些脸面,没有再骂。
“你们没签?”高娘子凑上前,低声道。
张婶子快言快语道:“我?反正先不签。作坊已经复工,能赚几个大钱够嚼用就?行。咱也不是那大富大贵的命,哪有做人奴仆能大富大贵的?”
“宰相门前七品官呢。”有妇人犹豫地道。
黄嫂子忍不住了,嗤笑道:“咱们这些人,离宰相门前还十万八千里。这般多的织娘,要?都能成七品官,大齐就?都成官了!”
高娘子叹了口气,道:“先去作坊吧,能赚些钱,总比坐吃山空好。”
大杂院离纺织作坊都不远,约莫两炷香的功夫便?走到?了。进?了作坊,东家比她们先到?,负手立在作坊门口,管事手上拿着笔墨纸,随侍一旁。
织娘们瞄着东家,不安地交头接耳嘀咕起?来?。
“东家这葫芦里卖的甚药?”
“可是作坊要?关张,将我?们转手卖掉了?”
管事上前,脸上破天荒堆满了笑,热情得令织娘们毛骨悚然。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不是,请大家静一静!”
管事不自在改了口,东家剜了他一眼,走上前,脸上也堆满了笑。
织娘们彻底怔住了,东家对着她们笑,简直是铁树开?花,百年?难得一遇!
东家那双肿泡牛眼,像是看儿子一样,饱含深情从她们身?上扫过。
“你们在织坊,少则四五年?。多则十余年?,大家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早已成了兄弟姐妹。”
管事听得眼角抽了抽,有大胆的织娘喊道:“东家,你千万别这般说,我?们可当不起?,心里怵得慌!”
东家脸皮厚得很,当做没事一样,呵呵道:“最近织坊停了一段时日,让大家受惊吓了。不过,织坊收了丝线,以后大家都不用愁了。我?这个人呢,一直是大好人,看不得人受苦。这次遭到?了一些风波,我?更?看开?了,这间织坊,没你们,也开?办不下去。”
“拿契书来?!”东家对管事吩咐道。
织娘们哗然,又是契书!
管事抖了抖契书,道:“这次的契书,与以前一样是用工契书,两年?为期,只工钱......”
管事故意卖了个关子,在织娘们灼灼注视下,缓缓开?了口:“比以前翻倍!”
“翻倍?!”
“真当有这种好事?”
“铁公鸡拔毛了!”
东家笑呵呵,让管事将契书交给识字的织娘,扬声道:“还有另外的变动之处,你们要?看仔细了。”
识字的织娘,将契书念给围着她的织娘们听。工钱,的确与管事所言一样,足足多了一倍。
“契书的立契人,必定是做工本人,其余所有人等,不得代签,画押无效。”
“发放工钱时,必定由立契人亲自领取,发放到?立契人之手,其余人等,皆无权领取。”
比起?工钱翻倍的喧哗,识字的织娘念完之后,围着她的人,一片安静。
与作坊的契书,皆是与每家每户的户主立契,她们的工钱,大多进?了当家人之手。
“我?签。”有人颤声开?了口,抬手抹了眼角。
“我?也签!”有人高兴地说,“我?还没摸到?过工钱,以后钱到?了我?手,多少能留些傍身?的钱!”
余下的人,见有人带头,一起?跟着画了押。
各家作坊差不多,没来?的,便?是看上了锦绣作坊许下的好处。
金掌柜用完早饭,与徐七娘子回过话,坐上马车,到?了大杂院。
太阳升上来?,院子里除了淘气的孩童在玩,妇人婆子与小娘子们,坐在廊檐下摘菜洗衣。
金掌柜走进?去,脸上堆满笑,唤过一个孩童道:“你家的大人呢,你去说一声,就?说是锦绣布庄的人来?了。”
妇人忙起?身?,掸掉身?上的灰尘,扬声朝屋内喊道:“他爹,锦绣布庄的金掌柜来?了。”
汉子们闻声从屋里走出来?,点头哈腰迎着金掌柜。
金掌柜扫视了一圈,微微一愣,道:“就?你们这些人,其余人去了何处?”
有妇人答道:“织坊复工了,她们都去了织坊。”
金掌柜心沉了一半,勉强道:“那待她们晚上回来?时,我?再来?。先将你们的契书过了。”
大家忙着抬案桌,端凳子,金掌柜拿出契书,磨墨添加名字,账房则按照契书算账,当场给银子。
陈婆子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眼馋不已,扯过与弟弟妹妹玩头绳的大妮儿,“快去茶楼,将你阿爹喊回来?,大事,天大的事,快去!”
大妮儿已经八岁,早已懂了事,一扭身?道:“我?才不去!阿娘说了,不做奴仆,太婆要?做奴仆,太婆自己去做,我?反正也不干!”
陈婆子气得扬手要?打大妮儿,大妮儿灵活地躲开?了。陈婆子一跺脚,搂着裙子就?往外走,“死妮子,看好弟弟妹妹!”
大妮儿见状,机灵地将弟弟妹妹交给了隔壁的老婆婆看着,拔腿朝织坊跑去。
没多时,大柱与陈婆子气喘吁吁赶了回来?。两人顾不得一头一脑的汗,大柱凑到?金掌柜面前,讨好地道:“金掌柜,我?娘子不在家,我?是家中当家的户主,可能由我?画押?”
金掌柜斜了大柱一眼,问道:“你娘子可会织布?”
大柱忙道:“会织会织,金掌柜可以去打听,我?娘子黄氏在福茂作坊做了七八年?的织娘,手艺好得很,连云锦都会织!”
金掌柜哦了声,道:“你且先等着,待我?查明无误之后,再与你签。”一旁候着的伙计,立刻走出去打听了。
黄嫂子的手艺一等一好,大柱不怕查,他松了口气,到?一旁看热闹了。见到?签了契书的人,手上拿着的雪花银,羡慕得眼睛都绿了,心里开?始盘算起?来?,等银子到?手,他要?先去茶楼,叫上一桌上等的茶点吃到?饱!
羡慕得眼都绿了的,还有张婶子的儿子媳妇,先前没能说动张婶子,还被?骂了一通,两人见大柱自己能做主,两人顿时大悟。
李成材一拍手掌,道:“我?才是李氏的当家人,户主。阿娘是妇道人家,她懂得甚,外面的大事,该由我?拿主意!”
李成材跑到?金掌柜面前,巴结了一通,将自己的用意说了。
金掌柜照着回大柱那样,同样回了他。
李成材兴奋得脸都红了,到?了一边,探着脖子去瞧账房匣子的银子。带着霜的雪花银,看得李成材眼珠都快巴了上去。
大杂院统共不到?十户人家,金掌柜很快就?办完了,大柱立刻挤了上前,恭敬地笑道:“金掌柜,可轮到?我?了?”
金掌柜看了眼伙计,伙计立刻点头,他便?收回视线,瞄了眼大柱,“拿户帖来?吧。”
李成材回过神,他家的户帖,被?张婶子管着,锁在了箱笼里,忙跑进?屋,一阵哐当敲。
大柱急急转身?,陈婆子赶忙递上户帖,“我?都准备好了,要?户帖,要?按着户帖算钱!”
这时,黄嫂子与大妮儿,张婶子三人,喘着粗气跑到?了门口。
“你敢!”黄嫂子一声尖锐的厉喊,大柱吓得手抖了一抖。
黄嫂子撑着门框,待喘匀一口气,冲过院子,如一阵疾风到?了大柱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户帖,愤怒地道:“要?卖,卖你自己,卖你与你阿娘!我?与我?的儿女们,你敢动一根汗毛,老娘要?与你拼命!”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大柱顿时怒了,扬手就?去夺户帖,伸手一推,“你个婆娘,你懂个逑!这个家,是老子当家做主,哪轮得到?你说话!”
陈婆子在一旁帮腔,“哪有妻子敢冲着丈夫大呼小叫,真是没规矩!”
“大妮儿,好你个死妮子,你敢去通风报信,看我?不打死你!”
黄嫂子闭了闭眼,神色狠戾,进?屋拖了把菜刀出来?,朝着大柱就?砍。
大柱外强中干,黄嫂子的菜刀已经到?了面门前,他吓得脸都白了,拔腿就?逃。
“你个婆娘!”
“黄氏!你敢杀夫,我?要?去衙门告你!”
“休了她,休了她!”
陈婆子又害怕又心疼,放过了大妮儿,追着黄嫂子双手乱摇乱喊。
“哎哟,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啊!”
张婶子年?纪大一些,多歇息了一会,才走了过来?,听到?屋内的哐当砸锁声,左右瞧了瞧,抓了根捣衣棒进?了屋。
“哎哟,哎哟!”
李成材与媳妇一起?嚎丧,痛得眼泪鼻涕直流,抱头跑了出来?。
“阿娘别打了,阿娘饶命啊!”
金掌柜望着院子里的鸡飞狗跳,脸色很不好看。
大齐律规定,卖良为贱,拐卖判流放,和卖则罪减一等。
除非双方自愿,经官牙或者去官府过契,民不举官不究。
律令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强行卖儿卖女卖妻,达官贵人买卖仆从,厨娘姬歌伎舞姬姬妾等等,随处可见。
秦王府休说拿真金白银买人,就?是强行抢走,也没人敢多言。
只周王齐重?渊现今在江南道,秦王妃经常叮嘱他们,秦王府不缺人,不缺钱,无需为了蝇头小利闹出风波。
金管事想到?秦王妃,后背不禁发寒,他知道今天的差使办砸了,沉声道:“走!”

金掌柜回到锦绣布庄, 太阳已经西下。
后院一片寂静,原本他住在?这里,徐七娘子来之后, 他便搬了出去。
金掌柜喜欢养鸟, 以前廊檐下挂着鸟笼,画眉叽叽喳喳, 总是热闹得很。
徐七娘子喜静, 除此之外, 金掌柜不甚清楚她的喜好。他在徐氏做事多年,起初只是不起眼的伙计,被秦王妃看?重, 做了铺子的管事。
随着锦绣布庄做大,遍布大齐,他到了茂苑的锦绣布庄做掌柜。
茂苑县的锦绣布庄, 在?江南道平平无奇,应当是整个?江南道的锦绣布庄,皆平平无奇,买卖远比不上其他地方?。
金掌柜表面恭敬,心底着实憋着满腔的不甘不平。徐七娘子在?娘家不显山露水, 后宅妇人而已,一间小打小闹的绣坊赚了钱,就取代了他这个?跟了徐氏多年的老人。
秦王妃的本事,金掌柜不敢置喙, 毕竟她是秦王妃。至于徐七娘子,金掌柜到底城府深, 就先忍辱负重,待她折戟在?江南道, 秦王妃也能知晓,并非是他能力不足,是江南道这块骨头太难啃!
万嬷嬷出来将金掌柜迎了进屋,道:“娘子在?算账,金掌柜要是不急,且坐着吃茶稍等。”
金掌柜道:“劳烦嬷嬷去回禀一声,事关织娘的事情?,我得赶紧同娘子回话。”
万嬷嬷一听忙道:“娘子早先吩咐了,织娘的事情?要即可回话,金掌柜请进。”
金掌柜走进熟悉的书?房,屋里的冰鉴吐着凉意,徐七娘子正坐在?他惯常坐的红木圈椅里,一手翻着账册,一手飞快拨动着算盘珠子,再?提笔记录。
那张红木圈椅,是金掌柜特意买了木料,请木匠特意做成?,心底又?酸水直冒。
徐七娘子抬起头来,对拱手见礼的金掌柜道:“金掌柜请坐,无需多礼。织娘的事情?如?何了,你且说就是,我这边算账,你无需管我。”
万嬷嬷送了茶水进来,退到门口去守着了。金掌柜不自在?地坐在?圈椅里,心道既然?你让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端要瞧着你真有那般大的本事,能一心二用。
金掌柜抿了一口茶,茶太香,他很快放下了茶盏,从进了大杂院说起。
徐七娘子双手不停忙碌,继续算着账,算盘珠子声音,莫名惹得金掌柜烦躁不已。
他自认为账目清楚,且锦绣布庄的账房,是秦王妃钦点的几?年老账房,徐七娘子却要亲自算!
金掌柜不由?自主端起茶盏,再?吃了口茶。茶香气在?唇齿间萦绕,茉莉蔷薇还是桂花,金掌柜分辨不清,认为香得过了头,失去了茶本身的雅致。
再?次放下茶盏,手难免重了些?,茶盖与茶盏碰撞,清脆的声音盖过了算盘珠子的响动,徐七娘子头都没抬,巍然?不动。
金掌柜吸了口气,道:“大杂院里人比上次去少,我便问?了一句......”
徐七娘子终于抬起头,朝金掌柜看?了过来,她神情?肃然?,令金掌柜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慌张,“院子里的人回答说,织坊复了工,织娘们大多都回了作坊......”
“何时通知了复工?”徐七娘子打断了金掌柜的话,问?道。
金掌柜话语一滞,他当时真没关注这个?,含糊着道:“应当不是昨夜,就是今早一大早。”
徐七娘子声音更?冷了几?分,厉声道:“签了多少人?”
金掌柜赶忙道:“几?间大杂院加起来,一共签了二十三户人家。”
徐七娘子飞快问?道:“织娘二十三人,其余家人一共几?何?”
屋里凉爽,金掌柜的脑门上却冒出了汗。香茶在?嘴里,变成?了无尽的苦涩。
二十三户人家,二十三个?织娘,他们的家人连老带少,足足有一百零七人。每人五两身契银,加上织娘的工钱,购入织机的支出。
这笔买卖,大亏特亏!
金掌柜支支吾吾,脸色发白,徐七娘子没继续追问?,深吸了口气,眼神一片冰冷,向来温和的声音,变成?了如?冰雪般寒浸浸。
“金掌柜,你是徐氏的老人,王妃一向善待老人,我也尊着你,想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你前去大杂院之时,就未多提醒。”
金掌柜坐立难安起来,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想要辩解几?句,却不知从何开口。
徐七娘子道:“你在?得知织坊复工时,就该差人来跟我回话。你却拖到了现在?!”
金掌柜呐呐道:“不过大半日?辰光而已,我想着先将留下的织娘过了契,夜长梦多,以?防他们又?变了挂。”
徐七娘子紧紧盯着他,道:“如?果我是徐氏儿郎,金掌柜便会以?为,我只是徐氏不成?器的子孙。我是妇人。因为我姓徐,金掌柜对我的轻视,就多了一层,不成?器上,加了无知妇人。”
金掌柜冷汗淋漓,他没曾想到徐七娘子这般直接,直感到口干舌燥,呐呐解释:“我没有,我没......”
徐七娘子靠在?椅背里,她只是在?陈述,并非疑问?。
“你看?到我在?算账,以?为我怀疑你账目不清楚。金掌柜,王妃曾言,哪怕折一两银子,也是折本。哪怕赚十个?大钱,也是赚钱。不计投入,不计本钱,只要赚钱!”
徐七娘子突然?拔高了声音,俯身过来,将账目朝金掌柜面前一扔,“王妃不缺银子,王妃的银子,不怕花出去,却怕折本!”
账目摊在?金掌柜面前,他下意识看?去,眼珠不由?得逐渐瞪大。
账目上的数额,直令他脑子嗡嗡,心跳飞快。
秦王妃如?此大的手笔,意在?整个?江南道的纺织行?当。
徐氏由?秦王妃当家做主之后,她曾立过一条家规:忌捞偏门。
当年秦王妃父亲徐志徵当家时,挪用过纺织作坊的银子去放印子钱,倒并非为了中饱私囊,是因着织坊亏损厉害,银子挪不开。
印子钱得利高,徐志徵便试图赚些?银子回来填补亏空。可怜徐志徵才疏学浅,又?刚愎自用,身边不怀好意之人奉承着他,最后连本带利都折了进去。
秦王妃所?言的捞偏门,便是指印子钱这种买卖。绢帛在?大齐能当做钱使,与金子,粮食同等重要。
纺织才是徐氏绵延百年,千年的根本。
如?今,他们却在?茂苑县就摔了个?大跟头!
金掌柜抹了把汗,不安地道:“七娘子,接下来该如?何办?”
徐七娘子沉默片刻,唤了万嬷嬷进屋,吩咐道:“你去请文娘子来。”
万嬷嬷领命走了出去,徐七娘子继续吩咐金掌柜:“你领着人,去村里面寻织娘,收丝线。织娘照样按照现在?的价钱,丝线的价钱,提高两成?。”
金掌柜犯了错,不敢多问?,连忙起身告辞,带着账房伙计出了城。
文素素同郭老三坐在?廊檐下,听他说着织娘的事情?。
“照着娘子的吩咐,先了锦绣布庄一步,姓金的后一脚去,扑了个?空。”
郭老三高兴得嘿嘿笑,见文素素伸手去提壶倒茶,赶紧道:“我来我来,娘子辛苦了。”
文素素见郭老三肥硕的身子快将案几?盖住,不由?得瞥开眼,随了他去。
“纺线收了多少?”
郭老三将文素素的茶盏斟得八分满,嘿嘿笑道:“麻线多,丝线少。麻线的价钱给得高了些?,他们自己留着织布,还不如?卖掉去买粗布,家中有麻的,都拿出来卖了。别的不敢说,在?茂苑县咱们人手足,以?前常到村里去收蚕茧,轻车熟路,全茂苑县哪个?村种桑麻多,都了若指掌。我照着娘子的吩咐,让他们轮流歇息,连夜赶往临近的县购入麻线。娘子放心。”
文素素嗯了声,“你回去吧,准备明日?推举行?首。”
郭老三说是,他对行?首念念不忘,想到明日?就激动不已。
文素素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无论成?败,你都不要太过在?意。成?,以?后你身上的责任会更?大。败,肯定有你的不足之处,正好借此能看?清自己,看?清他人。”
郭老三已经是布行?的行?老,又?在?她的安排下,领着其他织坊东家一起做了这么多事。要是他还做不了行?首,只能是强中还有强中手。
文素素会毫不犹豫另择强者合作。看?在?熟悉的份上,她便多说了几?句。
郭老三愣住,当年姜行?首自从做了行?首之后,半年就生生老了好几?岁。姜管事以?前也不算太蠢,人也算听话。行?里的琐事缠身,对姜管事就疏忽了些?,结果姜管事闯了大祸,姜氏一族由?此烟消云散。
福兮祸所?依,天底下的好事,哪能尽让人全部占了去。
半晌后,郭老三呼出口气,心里的那团旺火,逐渐低了,变凉。
郭老三抬手,恭恭敬敬一礼:“娘子的话,如?醍醐灌顶,在?下感激不尽。”
文素素见他挤成?菊花样的脸,渐渐舒展,颔首回礼,未再?多言。
郭老三犹豫了下,问?道:“瘦猴子他们可是被娘子派了出去?”
文素素点头,“大杂院被你们抢占了先机,还有村里的织娘。我让瘦猴子她们去了,先提点几?句。”
郭老三神色紧张起来,道:“那可是秦王府......”
文素素道:“还是那句话,听天命之前,先尽人事。你别多想,去吧。”
她并不怕徐七娘子会有后手,这一步并不复杂,她想得到,徐七娘子肯定也想得到。
只是这一步,是个?大坑。徐七娘子跳不跳这个?坑,端看?她自己。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文素素已尽到提点之义,要是他们不听,她就管不着了。
郭老三见文素素始终处变不惊,跟着也轻松下来,告辞离开。
文素素继续练字,她如?今的小楷颇有进步。书?法在?大齐很重要,她便见缝插针练习。
天黑后,文素素收起了笔墨,正准备出门去买些?吃食,万嬷嬷来请:“娘子可得空,七娘子请娘子走一趟。”
比起初次见面,万嬷嬷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从最初称徐七娘子为“太太”,换成?了按照徐氏的称呼。她身上那股傲气,都掩在?了笑容里。
文素素客气地道好,收拾了一下,前去了锦绣布庄。
宅子廊檐下挂着灯笼,月色昏昏,美人蕉绿得如?碧玉,太平缸的金鱼,甩着尾巴欢快游来游去。
徐七娘子立在?廊檐下,笑盈盈朝文素素伸手,欠身颔首,“快别多礼。”
文素素四下打量,道:“娘子这里的景致真是美。”
徐七娘子笑道:“我也觉着不错,前来时,金掌柜给我寻了宅子,我见既方?便,又?宽敞安静,便选了暂时住在?这里。只还未搭天棚,院子里虫蚁多,我们还是进屋去说话。”
两人进屋,厅堂里凉爽宜人,淡香萦绕。万嬷嬷领着仆妇送了水帕子胰子香脂进屋,恭请徐七娘子与文素素前去洗漱。
文素素在?仙客来见过香胰子与香脂,徐七娘子所?用的皆属于上乘,兴许是秦王妃赏赐。擦干净手,仆妇用银匙挖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抹在?了文素素的手上。
文素素抹开,抬手闻了又?闻,赞道:“真是好闻。”
徐七娘子笑道:“我还有好几?罐,皆是王妃所?赏,娘子喜欢的话,等下带一罐回去用。”
文素素忙婉拒道:“先前得七娘子送了香茶,再?得七娘子的香脂,以?后我都不敢随意夸赞了。”
徐七娘子没多劝,笑着携她一并在?案桌前坐了,“娘子应当还没用饭,我们先用饭之后再?说其他。”
万嬷嬷领着仆妇厨娘,提着食盒进屋,在?案桌上摆上了精致的菜蔬。
徐七娘子道:“离家在?外,最惦记的便是自小惯吃的饭菜。厨娘从淮南道随着我一道而来,河豚是她拿手的好菜,厨娘已经先试过,文娘子放心,尝尝看?可喜欢。”
文素素道好,待徐七娘子动筷子之后,方?夹了一小块河豚肉尝了。河豚肉本就鲜美,厨娘的手艺很是不错,一道烧河豚做得鲜甜可口,她由?衷赞道:“真是美味。”
徐七娘子顿了下,抿嘴笑了起来,道:“我差点又?要说,将厨娘送给娘子了。以?娘子的本事,哪会缺这些?,反倒是我处处显摆了。”
文素素忙道不敢不敢,“多得七娘子同为女人,方?高看?我一眼。”
徐七娘子望着文素素,垂下眼睑,微不可查叹息了声,犹豫了下,终是说道:“好些?有本事的娘子,抱负都得不到施展。娘子可知周王妃?”
文素素摇头,道:“我知道周王妃出自剑南道薛氏,其余的一概不知。”
徐七娘子吃了口汤,缓缓地道:“我们就当是说闲话。薛氏本是粮商,与徐氏同样出身商贾,自小便贤明远扬,殷贵妃亲自替周王选为了正妃。周王妃端庄贤惠,极为能干。薛氏子弟在?周王妃的督促管束下,出了好几?个?举人,还有一个?去年的春闱考中了三甲。薛氏一族,如?今从富变成?了贵,王妃经常夸赞,她不如?周王妃这个?弟妹。”
薛氏做了王妃之后,族人才华突然?横溢。布商,粮商,只不知福王的王妃,出身如?何。
徐七娘子佩服地道:“先皇后薨逝之后,圣上未再?立后,殷贵妃如?今掌管宫务,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圣上都夸赞了好几?回。京城好些?人都称,周王妃颇有些?殷贵妃的风范,掌管周王府的中馈,侧妃姬妾们,莫不服从。”
莫不服从,真是有意思。
秦王妃与周王妃出身都不高,文素素估计,这里面有圣上防备外戚干政的缘由?。
秦王究竟如?何文素素无从得知,殷贵妃若不笨的话,选薛氏为周王妃,应当是苦心孤诣,特意替他选了能干的正妃。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