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许梨花淬了他一口,紧跟着好?奇问道:“你第一想嫁之人是谁?”
瘦猴子仰头望天?,道:“王爷。”
许梨花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时?都忘了说话。
瘦猴子吸着鼻子,道:“哪怕不做王妃,侧妃,做个侍妾也好?。那可是亲王啊,大齐的皇家,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家!”
许梨花终于忍不住,怒骂道:“瘦猴子,你也不瞧瞧你那张丑脸,我看你是用药多了,毒坏了脑子!”
瘦猴子浑然不顾,脸上的笑?容猥琐又向往。
文?素素好?笑?地问道:“瘦猴子,你可想娶妻?”
瘦猴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摇摇头,“不娶,不娶了。”
文?素素将瘦猴子的反应看在眼里,默然了下,没再追问下去。
待瘦猴子离开,许梨花烦恼地道:“老大,小的真是为难得很。瘦猴子说话虽不着调,小的知道他有些?事情说得对。小的不能霸占着贵子不放,唉,现在成亲,小的真不乐意?。”
文?素素沉吟了下,道:“贵子的亲事,要经过我的同意?。”
现在她背靠齐重渊殷知晦的势力,稍微行差踏错,就是姜行首的下场。
底下几人的亲事,肯定?要她看过,得到她的同意?。坚持嫁娶也可以,除非不再跟着她。
文?素素没阻拦何三贵,一是相信他不会这般蠢,二是顺便借机看看他会如何处理此事。
“至于你如何考虑,我还是那句话,要看你如何想。至于你要如何去考量,我可以替你理一理方向。先解有答案的问题,没答案的问题,比如感情,你先放到一边。将你觉着最重要的事情,例如吃穿,银两等,一一列举出?来,再看贵子可能符合你的条件。”
许梨花觉着这个法子好?,“小的等下就去好?生想。”
不过,她不理解地道:“为何感情没有答案?”
文?素素道:“因为感情没办法讲道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许梨花听得懵懵懂懂,心却酸酸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要是真这样,我就不用考量了。”
文?素素看到何三贵走了过来,对许梨花道:“贵子回?来了。”
许梨花朝何三贵看去,起?身?告退,迎着他走了过去。
两人说了几句话,许梨花紧张地朝文?素素看,神情紧张。
何三贵脸色也不大好?,同她说了句,两人一起?朝文?素素走来。
文?素素抬眉,问道:“怎地了?”
何三贵小声道:“老大,你娘家大哥大嫂来了。”
瘦猴子见他们在说话,忙着奔了过来,听罢眉头皱成了一条线,觑着文?素素平静的神情,他也就没做声。
何三贵声音更低了:“他们还带了个约莫三四岁的幼童来,说是老大的亲生儿子。”
何?三?贵看了眼愤愤不平的许梨花,低声道:“你少说两句。”
许梨花忙去偷瞄文素素, 下雨天色昏暗, 文素素带着斗笠,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瘦猴子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改道:“李达将儿子卖了, 买主生怕被找到, 到时候掰扯不清,定会瞒得严严实实。老大兄嫂如何能这么快找到外甥?再?说,主家?买人?回去, 肯定是要拿来养老?,有钱有势的人家买下人,也要能跑腿做事, 断不会买个幼童。养了几年的儿子,肯定是遇到惹不起的人?,不得不舍出来。”
何?三?贵与?许梨花面?面?相觑,变得紧张起来。
文素素只嗯了声,“前去看看再?说。”
几人?来到村口, 好几个村民围在堆放干粪的茅草棚边看热闹,许大郎许二郎也在,见到许梨花,正?要说几句酸话, 文素素一过来,他们眼里闪过看好戏的神色, 缩头塌肩躲到了一边去。
文父当年读过书,给?儿子苦心孤诣取名叫文展功。可?惜文展功文不成武不就?, 书没读出个名堂,地也不会种。种地辛苦,文展功以读书人?自居,不屑与?泥腿子为伍。
妻子曹氏与?他夫唱妇随,夫妻相和,日子过得可?想而知,否则,当年也不会将原身嫁给?李达。
文展功穿着到小腿肚,袖子短了一截的灰扑扑长衫,露出一截同样灰扑扑的裤腿,露脚趾的破布鞋上裹满了泥,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负手立在那里,拿眼角斜瞥走过来的文素素,昂着胸等她前来见礼。
曹氏穿着打?着桃红,翠绿补丁的粗布灰衫裙,头发在脑后挽起个牛屎团。她看上去镇定,眼珠却?不断翻动,左右乱瞟,紧抿着薄唇,高耸的颧骨都快戳破了脸皮,手上拽着一个眼角挂着泪,头一点一点打?瞌睡,白白胖胖的幼童。
文素素走近了,朝幼童看去,他年纪虽小,长相却?极为肖似李达。
不管他是谁,文素素都无动于衷,略微看了一眼就?掠了过去。
文展功挺了挺胸膛,没等到文素素见礼,鼻孔喷出了一道粗气?,拿捏着道:“阿囡,见到兄嫂,你连礼数都忘了?”
原来原身名叫阿囡。
文素素在牛头村经常听到囡囡,阿囡,世人?对女童的称呼,大多都叫阿囡,与?花儿草儿差不多。
“谁让你们来的?”文素素收回视线,盯着文展功冷冷问道。
文展功明显心虚了,眼神飘向一边,“你是我妹妹,丧夫守寡,一个妇人?无依无靠,我来接你回娘家?。不然?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我文氏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阿囡,你大哥将小郎替你找回来了。以前你天天哭,思念小郎。你大哥一心念着你,对你多好。”
曹氏忙拉起幼童上前,推了他一把,“快,这是你亲生的阿娘,叫阿娘。”
幼童被惊醒,他茫然?看着文素素,惶惶然?张开嘴,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曹氏脸上浮起不耐,用力将幼童拉到身边,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幼童痛得大哭不止,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曹氏厉声道:“不许哭!这可?是你嫡嫡亲的生母!见到阿娘要磕头,先前舅母教过你,你都忘了?”
文展功一甩衣袖,不悦地对文素素道:“小郎是你怀胎十月所生,当年因生活所逼卖与?他人?,母子分离实为无奈。如今小郎已经找回,你们母子得以团聚,以后你且好生将小郎抚养大,盼着他有出息,好给?你养老?送终。”
许梨花听得怒火直冒,上前一步准备开骂。
瘦猴子赶紧拽住了她的衣袖,何?三?贵低声劝道:“老?大没说话,花儿别自作主张。”
许大郎许二郎探着脖子,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就?是,妇道人?家?在外冲能干,还牙尖嘴利,真是成何?体统!”
许梨花顿时将怒意转向了许氏兄弟,冲他们扬了扬拳头。瘦猴子就?不顾了,推了一把何?三?贵,“揍他们!”
许氏兄弟在他们手下吃过亏,见何?三?贵铁青着脸,开始挽衣袖,赶忙骂骂咧咧,脚底抹油逃得飞快。
余下的汉子,神色复杂看着他们,瘦猴子跳起来,挥手驱赶:“看什么看,走走走!”
大家?忌惮文素素,转身结伴往一旁走去,不时回头偷看,嘀嘀咕咕议论起来。
“我早就?听说,文娘子是寡妇,听说嫁了个杀猪匠。”
“杀猪匠不成器,卖了儿子不说,还把她典给?了大户人?家?生儿子延续香火。”
“嘘,小声些,人?家?现在不同以往,背靠着京城来的达官贵人?呢。”
“文娘子也算苦尽甘来,寡妇有个儿子傍身,以后待儿子长大,贵人?再?拉一把,当个老?封君,有享不尽的福。”
“可?不是,这人?的造化,还真是说不准。”
“什么造化,谁叫人?生得美,男人?都爱美人?儿。”
“你生声音小些,要是被那丑猴子听见,仔细他发疯撕烂你的嘴。”
说话之人?立刻心有余悸朝瘦猴子看去,瘦猴子张牙舞爪不可?怕,文素素始终平和的模样,才令人?心悸。
那晚,听说匪徒都死在了她的刀下!
寄居在秦娘子家?中时,文展功他们来过一次,秦娘子几句话,就?将他们打?发了,他们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生怕摊上她这个累赘。
既然?他不说,她也懒得多问。文素素冷冷道:“你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孩子送回原来买他的人?家?。”
文展功顿时怒了,不过他是读书人?,读书人?要讲究斯文脸面?,只是再?一甩衣袖,厉声训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何?时轮得到你说话。从父从兄,礼数规矩你都忘得一干二净。罢了,待回家?去之后,我再?好生教你规矩!”
曹氏心里虽不那么情愿,家?中的儿女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多养两个闲人?。
不过看在夫君的前途上,曹氏假惺惺劝道:“阿囡,待你哥哥考中功名,你就?成了官家?娘子。媒人?定会踏破门槛,还是正?经官媒,以后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如今你与?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做一堆,你终究是妇道人?家?,唉,哪能不防着些,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文素素神色不变,依然?冷冰冰道:“我不喜说废话,再?与?你们说一次,要是想活命,就?照着我的话做,从何?处来,就?滚回何?处去!”
说罢,文素素转身离去。文展功这下读书人?的斯文也不要了,气?急败坏上前要抓她:“站住!你终究是我文氏人?,还能反了天去!”
瘦猴子这下不再?留情面?,招呼着何?三?贵一起上前,跳起脚就?是一巴掌,将文展功打?得头歪到一旁,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文展功扎着手站稳,神色狰狞,指着瘦猴子威胁道:“好你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我乃读书人?,你敢打?我!”
“滚,滚,滚!”瘦猴子一蹦三?丈高,指点着文展功骂道:“老?子一向温和,瞧你这不伦不类的装扮,老?子就?来气?!你还读书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都能称作读书人?,老?子就?是状元,是探花郎!”
曹氏见文展功被打?,甩开幼童嗷地一声,就?要上前帮忙。
“你敢过来试试!老?子从没有不打?妇人?的规矩!”
瘦猴子指着曹氏,拳头扬起,曹氏见他凶神恶煞,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何?三?贵力气?大,揪住文展功的衣襟,一拉一推搡,文展功被甩了个狗吃屎,跌倒在地上的泥浆中,哎哟叫唤不停。
幼童脸上挂着眼泪鼻涕,怔怔地连哭都忘了。
文素素头也不回离去,瘦猴子朝他们淬了口,转身跟着离开。
许里正?他们听到村口的热闹,一并赶了过来。
瘦猴子蹭蹭跑上前,不满地道:“许里正?,以后让村里的人?要看紧了,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放进来找我老?大,我老?大是大忙人?,日理万机,一天尽处理这些烦心事,耽误了王爷七少爷的差使,你我都担待不起!”
文素素充耳不闻,只朝他们颔首,步伐从容走了回去。
许里正?赶紧欠身还礼,他摸不清文素素的想法,内心很是惶恐,懊恼地对瘦猴子道:“我也是刚听到消息。唉,那总是文娘子娘家?的亲兄嫂,哪能随便打?发了?”
“兄嫂!呵呵,真疼爱妹妹的兄嫂,能随便将她许配给?李达那地痞无赖?”许梨花终于插上了嘴,恨恨道:“这不是兄长,这是要食人?血肉的恶魔!”
许里正?最头疼许梨花,她嘴皮子厉害,得理不饶人?,干笑几声,避过她急匆匆离开,“我先去瞧一瞧,交待他们一声。”
文素素回去之后,继续坐在椅子里歇息养神。
许梨花将文素素的木屐提到一边去,取了干净的鞋袜更换过,倒了碗热茶放在她的手边。
文素素一动不动坐着,面?色沉静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许梨花犹豫了片刻,端了小杌子在她身边坐下,欲言又止半晌,终是吭哧道:“老?大你别难过,亲人?有好的,也有坏的。爹娘在的时候,还有几分亲人?情分,爹娘一去世,兄弟姐妹都顾着自己?,哪管其他人?的死活。”
瘦猴子看了许梨花一眼,无语地道:“也有疼爱儿女的爹娘,友爱的兄妹。你们村里的方大柱,他小气?得十里八想都知道,可?他对儿女,那真是没话说。还有许里正?嫁出去的两个女儿,你瞧她们的兄嫂,对妹妹家?诸多照顾,有什么好处都没拉下她们。”
许梨花尤愤愤不平,瘦猴子伸手阻拦,“你别说话,瞧你的话,都说不到点子上。老?大何?时难过了,老?大绝不会难过,就?那上不得台面?的,老?大是不稀得与?他们计较。”
文素素端起热茶吃了两口,道:“嗯,我不难过。”
许梨花本来在瞪瘦猴子,听到文素素同意了瘦猴子的话,长长舒出了口气?。她抬起头,看到东厢房门边,许里正?妻子与?两个儿媳正?望着她们,头碰头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见她看去,明显不自在移开了视线。
“村里的人?爱最喜欢嚼舌根,说三?道四,他们指定会在背后,编排议论老?大。”
文素素淡然?道:“无妨。”
既然?站出来做事,风言风语,对她的审视,挑剔,鄙夷,不屑,看低,诸如种种,是她早就?考虑到的问题。
他们如何?看,都撼动影响不到她。
除非她没了用处。
许梨花想到她们几人?本来就?出生低贱,这些天也有人?向她打?听文素素,言语间不乏酸气?冲天。
还有人?妄图想将自己?家?中的小娘子,送到殷知晦身边,换取富贵权势。
许梨花骂了一回,后来就?不管了。殷知晦身边的小厮厉害得很,他们的痴心妄想,刚冒出头就?被掐灭了。
“这下雨天黑得真是快,老?大晚上要吃甚?小的去问问护卫可?有从城里送吃食来,要是没送,晚上去买只鸡,用笋煨鸡汤可?好?”
文素素说好,“去吧,问问谁家?有咸肉,买些咸肉加进去炖,再?用香油拌份马兰头。”
许梨花哎了一声,忙叫上何?三?贵一起前去买鸡买咸肉。田间的马兰头,下过雨之后,新鲜嫩得很,细细切碎,略微加几滴香油进去拌一拌,吃起来满口香甜。
瘦猴子在小杌子上坐下,担忧地道:“老?大,你大哥大嫂他们,小的估计是受了人?指使。背后之人?的打?算,小的猜不出来,老?大如何?看?”
文素素道:“你猜得对,他们肯定是受了人?蛊惑利诱。给?几个大钱,他们就?能被指挥得团团转了。曹氏说什么考中功名,官媒,应当是许了功名利禄,攀上一门富贵的亲事,正?妻,妾室,甚至典出去,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好处。他们岂能不晕了头,命都不要往前冲。”
瘦猴子顿时怒了,摩拳擦掌道:“恁地可?恶,先前小的下手轻了!要是再?来,小的定要将他打?断腿!”
文素素道:“他们成不了气?候。”
对方也只是想要借文展功来恶心她,最好能败坏她的名声。要真对付她,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彻底。
她的身份低到尘埃里,有好有坏。
坏处是谁都可?以踩她一脚,好处是她不受约束禁锢。
文展功眼高手低,又蠢又坏,文素素从不费心思在蠢货身上。
先前已经警告过他,不算不教而诛,他再?来,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文素素更不怕对方还会有后招,不出招才找不出破绽,出招她就?不怕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文展功自己?送上门找死,那是他应有的结局。
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海税的事要紧。春蚕收成之后,夏蚕已经在孵化,在秋蚕收成时,要赶着将江南道的蚕桑都清理一遍,事情缠身,她的身体一直没养回来,没那么多精力去对付一个小跳蚤。
文素素凝望着暗沉的天,雨丝纷飞,草木上水珠滚动,青瓦上的水滴滴答答,落进了沟渠里。
到处湿哒哒,污泥遍地。
没一会,许梨花与?何?三?贵一起空着手回来了,瘦猴子惊讶地道:“村里来了黄鼠狼,将鸡都吃完了?”
何?三?贵横了他一眼,上前道:“老?大,王爷来了。”
文素素望了望天色,撑着椅子扶手起了身,“七少爷可?有一道前来?”
何?三?贵道:“只有王爷前来,小的遇到了青书,青书让小的来通传一声。”
院子空处搭着雨棚,雨棚下放着八仙桌,长条凳。院子西侧角落,种着菜蔬,西侧是一颗杏树,杏树边是茅厕,柴房,喂养牲畜的泥墙土屋。
青书这个通传......
文素素难得笑了下,对从东厢闪出来的喜雨道:“喜雨,这个通传,迎接王爷,可?有什么讲究?”
喜雨笑咪咪道:“娘子出去迎一迎就?是。王爷亲临牛头村,随和亲民,要是太过隆重,反倒会生份了。”
真是会说话,瘦猴子许梨花两人?也爱说个不停,比起喜雨就?差太远了。
文素素道:“去拿木屐斗笠来,我出去迎一迎。”
许梨花提着木屐,何?三?贵捧来了斗笠蓑衣,文素素穿戴好走了出去,一群护卫骑在马上,拥簇着一架马车到了大榕树下。
马车宽敞豪华,到了大榕树处,村道变得狭窄,无法再?前行。
马车停下,护卫拦住了看热闹的村民,穿着月白锦衫,头戴金冠的齐重渊从马车上下来,青书垫着脚尖撑起大伞,挡在他头顶。琴音半蹲着,忙着整理他的衣衫下摆。
文素素上前见礼,齐重渊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伸手来扶:“文娘子快快起来。”
文素素借着起身,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齐重渊将文素素从上到下,再?细细看了一遍,关切地道:“文娘子黑了些,也瘦了许多。这些时日,文娘子真是辛苦了。阿愚去了松江府,他要忙些时日才会回来,我明朝也要去府城,娘子先前与?阿愚提过赏赐养蚕妇人?的事,我赶着来办完,别耽搁了。娘子怎地不撑伞,这斗笠蓑衣,是种田的庄稼汉所用,穿在娘子身上,着实污了娘子的颜色。青书!”
青书连忙上前一步,齐重渊吩咐道:“给?娘子撑伞。江南道多雨,伞都做得不错,你去做伞的铺子,给?娘子定几把伞,记得要选取最好的木料,紫檀木.....唔,紫檀木不好,用上百年的香樟木,娘子可?知道,百年的香樟木,与?金丝楠木相似,木纹带着金线。”
文素素答不知,再?次谢恩,侧身让齐重渊走在前。突然?,她余光扫过马车,脚步顿住了。
马车后,还跟着眼珠子乱瞄,努力保持读书人?架势,满身泥浆的文展功。
曹氏牵着幼童紧随在他身后,绷着脸,脸上的喜意与?得意却?快要从高颧骨处往外流淌。
齐重渊侧头去看文素素,见她立在那里没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哎呀一声,抚掌自顾自摇头失笑。
“你瞧我,见到文娘子就?忘了正?事。我在路上碰到了你大哥他们,便顺道将他们给?娘子带来了。”
齐重渊重重叹了口气?,惋惜地道:“娘子聪慧过人?,只可?惜所嫁非人?,身世飘零。如今娘家?只剩这么个亲大哥,以前生的儿子,虽说......”
他眉头皱起,提到文素素以前的儿子,心头总是不大舒服,便掠过了不提。
“一家?人?能团聚,和和美美,娘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齐重渊含笑望着她,柔和地道。
真挚,切切实实的关心,扑面?而来。
文素素像被塞了半只被扯破肚皮的苍蝇,她面?不改色咽下去,垂首再?次谢恩:“王爷的仁慈善良,民妇会永远铭记在心!”
第三十五章
齐重渊要赶着前去府城, 文素素叫来许里正,将村子里几个擅长?的妇人?叫来,他亲自赞美?了几句, 织机纺线机赏给了几人, 由?着她?们一起使用?。
妇人?们紧张得?连都不敢抬,千恩万谢退了下去。齐重渊又叫来许里正何老太爷方?老太爷几人?, 叮嘱了几句, 让他们退下, 留着文素素说话。
文展功曹氏带着幼童,被瘦猴子何三贵许梨花几人有意无意挡在一旁,文展功急了, 见文素素与齐重渊坐在雨棚下说?话,想?要挤上前,瘦猴子拽过喜雨:“喜爷, 你可不能袖手旁观。这件事,你得?管!”
喜雨暗暗法力挣脱,惯常和煦的笑,变成了讪笑,“猴爷, 文娘子厉害着呢。”
瘦猴子剜了他一眼,道:“呵呵,老大是厉害,可总不能因为老大厉害, 就处处给她?出难题!”
许梨花难得?与瘦猴子站在了一边,附和着道:“是啊是啊!”
何三贵背过身, 神色狠戾盯着文展功,朝他晃了晃雪亮的匕首。
文展功脸色一白, 总算退后了几步,暂时?消停了。
喜雨怔了怔,暗自叹了口气,走到文展功面前,温和地道:“几位下雨天赶来,身上弄得?一身泥,着实辛苦了。王爷喜洁,几位请跟我来,吃口茶洗漱一下。”
文展功听到恐惹齐重渊不喜,他忙道:“我是读书人?,向来都讲究衣冠整洁。王爷明鉴,断不会怪罪,我这就随你前去。”
曹氏兴奋又得?意,拽着幼童跟在了喜雨身后朝东厢房走去,经过瘦猴子他们身边时?,恨恨地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到时?候看王爷不打你们板子!”
许梨花气得?仰倒,淬了他们一口,怒道:“喜雨真是,还请他们去歇息吃茶,呸!”
瘦猴子酸气冲天,很是嫉妒喜雨将他们带了下去,道:“喜雨能将他们带走,是喜雨的菩萨心肠。换作我,看我不把他们屎都打出来!”
何三贵闷闷地道:“王爷将他们亲自领回?来,老大拒绝不得?,以后只怕有得?麻烦了!”
瘦猴子瞥了他一眼,袖着手呵呵两声,老神在在地道:“喜雨有句话说?得?对,老大对付得?了,且放心就是。”
何三贵看向低垂着眉眼,认真在聆听齐重渊说?话,齐重渊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说?得?很是尽兴。
“那些狗东西,实在是不像话,一群蠹虫,要将大齐都掏空了!”
文素素轻轻点头,沉吟了下,斟酌着道:“王爷一心为了大齐,殚精竭局,江南道的官员着实不像话。王爷离开京城到江南道,已?经快半年。王爷家在京城,离家这般久,王爷辛苦了。”
齐重渊一拍手,笑得?更?开怀了,道:“娘子能体会我的苦心,唉,他们要是能有娘子的一半体贴,我与阿愚都不会这般辛苦。阿愚说?,府城那边需要我去镇着,我同阿愚说?,茂苑县的布行还未推举出新行首,我打算指派一个,阿愚说?让他们自己去选,去斗。我就不喜这个行,那个行,将他们养得?胆子大了,竟敢与朝廷唱反调,实在该死!”
殷知晦将齐重渊支走,实在是煞费苦心。
文素素也认为各个行当的确有很多问题,一起操控行业,阻碍了行业发展。比如布行,被几大东家把持在手,其余的小作坊敢不听令,会被他们联手打压。
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行当存在多年,想?要一下打散,难免操之过急。各行始终是商,民不与官斗,行当能作威作福,是因为背后的衙门不作为,甚至充当了他们的保护势力。
只打散行当无用?,除非能肃清官场,否则,这些行当,会悉数落到官宦的手上。
这对大齐的商贸,甚至是赋税,才是毁灭性的打击。
齐重渊只看得?到一步远,殷知晦却看到了十步百步之外。
文素素觑着齐重渊的反应,认同,夸赞,果真有用?。
“王爷礼贤下士,体恤我的辛苦,我着实不知该如何报答王爷的一片好心。”
齐重渊眼神温和无比,声音也柔和无比,道:“娘子一妇道人?家,要抛头露面做事,不过是无所?依靠,只想?求得?安稳日子。娘子切莫多虑,遇到了难处,尽管来寻我就是。我忙得?很,娘子跟琴音青书他们提一声,我会交待下去,娘子的事就是大事,得?赶紧禀报到我面前。”
文素素感激不已?道了谢,接着她?垂下头,又抬头,颇为不安地道:“王爷一心为了我好,我万万不敢瞒着王爷,否则,万死都难辞其咎。我大哥大嫂他们,定是受人?指使前来找我,想?要借着我傍上王爷。王爷这一趟出来,本就就危险万分?。要是被他们坏了王爷的大事,他们死不足惜,王爷被牵连进去,惹来圣上责怪,王爷才真正冤枉啊!”
前程大事为重,不过是几个乡下泥腿子而已?,顺手做了善事,也能顺手将他们解决了!
齐重渊脸色倏地一沉,扬声唤来青书:“去,将文展功他们都带下去,仔细审,看他们是受了何人?指使!”
文素素控制不住愣了下,这份迟来的小心谨慎,真是让人?唏嘘。
青书面露为难,求助地看向文素素,低声提醒道:“王爷,时?辰不早,王爷可要先用?饭食?”
文素素忙道:“王爷身子要紧,他们就留给我,王爷先用?饭。我瞧着许里正家中煎了蚕蛹,还杀了一只鸡,我这就去让他们端上来。屋子里闷,就在这里用?饭。”
齐重渊望着破旧的小院,他与殷知晦一样,同样不喜蚕蛹,道:“我忙得?很,待回?去仙客来再用?。这里就交给娘子了,娘子要多保重自己,可不能再瘦下去。”
青书长?长?舒了口气,雨停了,他无需替齐重渊撑伞,跟在身后,寻着时?机低低对文素素道了谢。
文素素摇头以示无妨,青书掀起眼皮飞快偷瞄了眼齐重渊,他正在抱怨村里的路狭窄泥泞,忙道:“娘子,我还有件事相求。先前王爷吩咐我给娘子去铺子里制伞,茂苑县的伞铺,拿不出来几百年的香樟木,待我去府城的时?候再给娘子寻,还请娘子担待一二。”
休说?伞铺拿不出昂贵的伞柄,这个时?辰赶回?县城仙客来,待洗漱用?完饭,伺候齐重渊歇下,估计得?到深夜。青书他们只能眯一阵,便要起身伺候齐重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