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得很随意,黑T休闲裤,却衬出几分凌乱的张扬和盛气,比少年时候更多了些捉摸不透。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六年前的暑假。
逼仄的筒子楼楼梯口,他找过来,却没有进房里。在听见她说要分手之后,沉默良久,居然真的愿意只说了一个“好”字。
这样看来,他们当初也算好聚好散。
夏仰这些年倒也没有特意打听过他,毕竟两人之间牵扯了一些她不愿意提的人和事。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把他抛弃在旧时的记忆角落里。
“好久不见。”
是段宵先开的口,他甚至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谦和的笑,冲淡了不少凌厉五官的攻击性。
就好像抛开十七、八岁的回忆,他只是和她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或许也对,谁会对年少时的朦胧感情这么在意。
夏仰的紧张感在思忖后稍稍驱散,扯出个笑,礼貌地回道:“嗯,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
这话不约而同地出自任航和骆星朗。
夏仰捏着杯身的手指掐紧了些,抢先说出答案:“是高中同学,只同班过一年。”
段宵半敛着眼皮,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成年人的社交只需要你来我往地推杯换盏,连你名字是哪个字都不必记清。酒醒后,又是日出东方的一天。
任航和骆星朗打了声招呼,从问酒开始的话题,两间房子的人居然很快就混在了一起玩。
另一边房子里是多彩镭射灯,玩得也更疯。本就喧哗的场所变得吵闹异常,像个大型交际会。
卢松刚开了瓶红酒在泳池边耍宝,俘获一众女孩的笑。闲了跑来段宵旁边,撺掇他看向客厅一角:“段哥,看那女孩儿怎么样?”
他指的是坐在角落沙发那玩多米诺骨牌的夏仰。
灯红酒绿的房间里,她安安静静地像支清傲白茉莉。
受不住全是陌生人的玩乐环境,偏偏那位骆星朗也是不擅长拒绝别人献殷勤的温和性子。
卢松激动道:“完全是我的菜!看上去乖乖的。”
段宵侧肩倚着墙,眼底的酒兴尚薄浅,眼睑懒懒地半落着:“她有人了。”
“那个趴主?我问了下,两人好像是谈过又分了…管她呢,都来玩了,也没见那人守得多紧。”
卢松手里那杯酒铛啷一声,有颗白色糖果状的固体落下去。
段宵望向那杯子里涌起的分解气泡。
卢松一脸势在必得的兴奋,丢给他一包:“给我待会儿助兴的,段哥你也来点。”
他握住手里的那一枚糖果,不置一词。视线轻飘飘地挪开,仿佛对他们接下来的推拉搭讪没有半点兴趣。
时针转向十点,屋里气氛依旧烘热。
一群年轻二代的局,少不了烟酒气。来来往往的男人过来搭话,都是夏仰未曾见过的脸。
她应付完一个又一个,看着被几个男男女女围住没法脱身的骆星朗,无奈地抿了抿唇。
想要出去走廊那透透风,也想着要不先回去。
犹豫地走出去时,却被乍然爆破的气球声吓得往旁边一躲,险些撞倒香槟塔之一。
一只宽大的手掌攥住她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头顶的气息渐近,薄荷烟草气味凛冽而淡,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当心”。
夏仰转过脸看到是谁后,尴尬地收回手来,往后退开几步:“谢谢。”
段宵手抄进兜里,面色平常:“刚才人多,忘了恭喜你。”
“什么?”
“我刚回国,正好在机场看见你的拿奖新闻。”
国际新闻,只能是前段时间在首尔的那次比赛了。夏仰窘然地笑了下:“谢谢,我也要恭喜你。”
他挑眉,洗耳恭听。
“我,我在用你公司的那款AI引擎。”夏仰没来由地有点紧张,怕给他一种自己过于关注他的错觉,“就是国内外,你们公司的确实做得最好,看来你事业发展得不错。”
段宵稍微思索了下是旗下哪家子公司投资的产业,没多在意,四平八稳地开口:“我要回去,顺路送你?”
“啊,我——”
“把你送到主干道也行,这一块附近都不太好打车。”
或许是喧嚣夜色里,他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立在这格外沉静,也耐心极了,反倒让人说不出再三推辞的狠话。
况且…他们也算旧相识吧,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
夏仰拎起包:“那麻烦你了,我去和朋友们说一声。”
她往门口走的时候,穿梭跳舞的人群里,肩膀在拥挤里蹭到刚才向她搭讪的卢松。
只是下一秒,卢松察觉到她是朝段宵那个方向过去时,表情有些微妙。
他没多说,也没再阻拦。
段宵开的车是辆低调的黑色小跑,在她上车后,却迟迟未动。
他微微垂睫,侧面看弓着的背脊那露出几节青涩棘突。眉骨冷硬,年轻而痞俊的一张脸上有几分颓废,却又能看出是在认真想事。
夏仰系上安全带,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以前这么桀骜狂妄的少年,如今似乎沉稳阴郁不少。
在她纠结要不要说话时,段宵先笑了下:“不好意思,走了下神。”
她听着他的客气话,鬼使神差地感到惶恐:“不会。”
他递过去一瓶水,眼睛微醺地眯起:“你喝酒,胃不难受吗?”
夏仰接过来,对他的善意关切表达了友好的笑脸:“我没喝太多的,你在想什么?是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忙吗?”
段宵开了车,手控住方向盘,轻笑着摇摇头:“我在想,人总是极少会对做过的事感到后悔。”
但对没做过的事,通常追悔莫及。
第71章 如果
京州的夜晚总是格外明亮,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闪烁着霓虹灯。迈凯轮小跑的车窗降低了些,不知道是开进哪条主干道,突然堵起车。
上了车, 他问多一句顺不顺路。诚挚又礼貌得像是只是行个方便,夏仰顺势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而车内舒缓音乐暂停,段宵接了个电话。
"今晚?”男人手肘散漫地抵着车窗一侧,哼笑,“怎么干不是干, 不穿更好看。"
他戴着蓝牙耳机,虽然听不到对面的人是谁在说话,但从他暧昧语气里似乎也能感觉到或许是另一半。
凌厉分明的棱角, 随性又奢靡的笑, 这才是段大公子。
夏仰虽然在这方面依旧懵懵懂懂,但在沾着半个娱乐圈的圈子里见得多了, 也能听明白。
只觉得喉咙干涩, 又把水多灌了几口。
电话挂断, 车还堵着。
长龙里的猩红色车灯连成一片,点亮诺大的京州市中心。
她挥手在脸侧轻轻扇了扇,低喃了句:“好热。”
段宵耳力敏锐, 听到了, 把车窗升上去。冷气在紧闭着的环境里发散:“空调开得挺大了, 怕你着凉。”
毕竟夏仰穿得是条吊带裙, 坐下来时, 裙角往上缩到大腿。车里没看见有空调毯被,她只能用随身带着的手提包挡着。
她脸颊不知不觉已经红了起来, 从后视镜里瞥到一眼才觉得有些不寻常。
段宵也注意到,轻蹙眉:“你热成这样, 是喝了什么?”
车能往前开了,拥挤车流里偶尔听见几声聒噪的鸣笛。又近又远,却像隔着层磨砂皮质的阻碍物,并不刺耳。
夏仰眼皮越来越沉,回答道:“一杯鸡尾酒…半杯葡萄酒。”
“没有喝别人递给你的吗?”
“但那些人,是…”
“不是你男朋友的朋友,也不是你的朋友。”他嗓音漫不经意地落下来,裹着淡笑,“好像算是我这边的朋友,你了解他们吗?”
“我没喝…”她现下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昏昏沉沉的,艰涩地吞咽了下,“段宵,我有点难受。”
他声线稳,又慢得如同循循善诱:“哪里难受?”
包里的电话在响,伴随着震动。夏仰慌乱又吃力地解开包的锁扣,想把手机接起来。
可是越急越出乱,手机反倒从腿上往旁边的中控台的分界那滑,径直落到了段宵的座椅上。
他把车缓缓停下在某条路边,好整以暇地看向有几分不知所措,又无力靠着车座椅背的她。
手机上跳跃的备注是“骆星朗”三个大字。
他滑过接听键,放在耳边,明目张胆又狂妄地开口:“我是段宵。”
骆星朗自然从任航嘴里了解过他,准备的一腔话全被堵在这一句介绍里,迟疑地问:“夏仰说先走,是跟你走了?”
“是。刚才忘记告诉你,我不仅是她高中同学,还是她的初恋男友。”
段宵说这话时,是在和夏仰半阖眼皮的对视之下说出来的。游刃有余,又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混沉和轻蔑。
突然提起旧事,不仅是她觉得迷惑,骆星朗那端也沉默。
他再度不耐烦地开口:“还有事?”
一个是初恋男友,另一个连前男友都算不上。
骆星朗听清楚他的意思,也没听见夏仰要接电话的声音,索性识趣道:“没有。”
电话挂断那会儿,夏仰已经暂时闭眼睡过去了。
段宵开了飞行模式,把手机塞回她包里。
看着她泛绯的颈脖和脸颊,他指腹轻滑过她贴着脸侧的发丝,低声开口:“喜欢窝囊成这样的?”
“连自己女人都守不住,哪儿值得你跟他。”
明知没有回应,他喃喃自语。
车停在万和公馆的大门口,直接从庭院里开了进去。
家里主人都不在,正忙完琐碎要回保姆房的王姨看见他居然抱着个女人回老宅,不免大惊失色:“阿宵…你这是?”
段宵示意她按电梯:“没你的事儿。”
他抱着人要直接上楼进房间,王姨靠得近,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多说一句:“要不要做份解酒汤?”
“没喝醉。”
这句话说完,电梯门关上。
深夜,联排别墅里的聚会到尾声,一地的彩带和干瘪爆破的气球废料躺在地板上。
任航走之前,被卢松揽住肩:“你不好奇段哥去哪儿了?”
“什么意思?”
“他把别人女人给玩了!”卢松一脸神秘兮兮,贼笑道,“我还以为他不好这一口,结果从我手上给截胡了。”
任航喝得挺多,但脑子尚且清醒:“哦,你说那个老同学?”
“是啊,人直接带走了。”
“带走就带走,怕什么。”任航撇了一眼神色寻常正在帮朋友喊车的骆星朗,又想着早前段宵在阳台那盯着人看。嘀咕了句,“难怪看这么久。”
卢松瞧他反应平淡,纳闷:“你不好奇啊!我们之前玩得还少吗?他为什么这会儿看上一个女人了,还是别人的前女友。”
“你段哥长这么大,有什么事儿是没做过的?”
他们这圈人说专一,是没有几个的。从十七、八岁开始接触异性,甚至更早的都有。见过比他们还玩得花的长辈,也见过最糜烂的场馆和更脏的交易。
在这样的环境里,这几个人依然过得还算干干净净,已经实属难得。
没做过的…段宵18岁出国读哈佛,三年就完成学业,又花了三年在华尔街做私募、风投起步。
如今他算得上是北美那一块赫赫有名的金融大鳄,真说他主攻什么,倒也没有,但手下产业链早已深到寻常人都难以触及。
卢松想了一圈,说:“他身边没出现过小情儿!”
“是啊。”任航见怪不怪,“都这个年纪了,再憋就憋出毛病了。”
璀璨琉璃吊灯印在眼瞳里有些不真实的眩晕感,夏仰脸上被泼了点水,迷迷蒙蒙地被胸口的灼热感唤醒。
身下是一张黄梨木的沙发,垫着毯子也能闻到淡雅的檀味木质香,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点迷茫:“这是哪儿?”
“我家。”比起她的神智虚妄,段宵眼眸清明,“你睡过头,怎么也喊不醒。我只能先回来了。”
夏仰拧眉,断断续续开口:“抱歉…我好像喝了些乱七八糟的酒。”
她之前就听朋友聊过,有些party上会有人为了情事上的兴致在酒里掺东西。自己身体上的这种反应,大概就是中招。
强撑着理智,她抱着点希望求助道:“可不可以把我送、送去医院?”
他坐在对面岿然不动,事不关己地看她拉扯身上那点遮不住雪白肌肤的布料,淡声:“很晚了,麻烦你不要在我面前脱衣服。”
“很热…”
她渐渐听不清他说的话,手指忍不住掐进自己大腿保持清醒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被男人的动作吸引。
段宵就这么冷静地看着她发情,缓慢地解着手上那块腕表。他的手指根根分明,长而笔直,掌心宽大。
小臂上结实有力的青涩筋条虬结,青色脉络被冷白皮衬得明显。
明明没看她,侧着身在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儿,夏仰却忍不住一直盯着他。
或许怪他实在是长得太好看,对半醉不醒的她来说更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目光从男人疏落身影和流畅的肩线线条,熨贴撩拨的骨骼,到他因说话时而轻颤的锋利喉结。
段宵不紧不慢地端着茶座上的茶杯,倒了杯水:“和他睡过吗?”
水是冰的,冒着凉气,很快有水凝汽出现在茶杯外面。
修长屈起的指节也被沾湿,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杯口,循环往复地慢慢收紧,竟然显得格外情色。
她无暇注意到他说的话,已经在这样的引诱中,不知不觉地往段宵那里挪过去。
问完这句话,他又并不在乎那个答案,旁若无人地轻笑:“不过你就算是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生下来也得跟我姓。”
猎物已经落网,视线紧盯在他手里的那杯冰茶上。
“渴了?”段宵闲闲地扶住她的腰,长指勾过她肩胛骨上的细细肩带,“怎么一直在掐自己。”
夏仰根本没力气,全身都是软的。被他从地毯那拎到他腿上时,他手上握住的那杯冰茶因这样的晃动,荡出几点水珠来。
她肌肤受凉也受惊。
或许在挣扎,可是又被摁紧。
“我知道,你这样的。示弱没用,只会换来得寸进尺。”
他明明是抬眼看向坐在自己腿上的她,黑眸里却是一种怜悯的俯瞰意味。
沾着茶水的白皙手指碰了碰她的唇角,被夏仰贴过来,迷迷糊糊地舔住。
他故意不把水给她喝,就这么恶劣地伸进茶杯后,又伸进她嘴里玩弄她的舌尖。
指腹被她舌头舔得湿哒哒,全是黏腻的口水,段宵笑意低低沉沉地收回来。
纸巾擦干后,他喊她名字:“夏仰。”
夏仰身上那件吊带已经往下滑落一大半,露出弧圆胸线。眼神也不甚清澈,含含糊糊地裹着几分让人会认为是挑逗的娇媚感。
段宵伸手抵着她挨近的胸口,指腹贴着她肌肤打着圈,慢条斯理地透出点温柔:“你在干什么呢?”
她轻轻磨了磨跨坐在他腿侧的膝盖,似乎以为这么微小的举动是别人发现不了。手放在他T恤下摆,乖乖地贴住时,十分痛苦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喉间有声喟叹,慷慨地问道:“要我帮你?”
她点头,又苦恼地摇头。手却往他紧绷的腹肌上轻挠了下,嘴里喃喃的还是那句话:“对不起。”
夏仰吻上了他的脸,唇角。在感受到他手掌触摸自己的同时,体内那股不舒畅的火似乎也减轻不少。
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意识里,她认为这样是会让自己不再难受的方式,潜意识里将动作进行到底。
男人握住她后颈吻上来,尝到她嘴里干涩的甜味,感受到她轻颤的睫毛,舌尖慢慢发麻。
夏仰只感觉身上的所有触感都像是在梦境里,酥软处的疼痛和不断起伏的肩颈线。他压得好近,贴得太紧,吻得好重。
梦里怎么会有从来没有过的感受,那么真实的贯彻。
为什么会梦到许久没见过的段宵,那张被遗忘在她青涩花季里的脸,此刻早就没有当年的那份稚嫩的少年气概。
多出来的,是几重成熟后的倨傲冷硬。
她知道六年前的分别之后,他过得一如既往不错。陆嘉泽的朋友圈时常会有他的身影,还是那个神通广大的英俊公子哥。
第一年,他穿着美式棒球服,意气风发地拎着球棒在球场玩,身后一群笑得夸张的队友。
第二年,他拿了哈佛商学院全奖,受知名企业家的邀约晚宴。第三年,他出现在提前毕业的典礼上,身上挂着好几条象征着荣誉成就的绶绳。
第四年,她没有时常刷新朋友圈的动态,似乎没再见过他。不过不要紧,她有自己的生活,没有刻意去想过他。
第五年,陆嘉泽应该是把她删了,或许也只是把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给屏蔽了。
可是她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他已经不用靠在共友圈子里让她看见,他是个成功有名气的商人了。
第六年,她已经不太记得这个人了。
他出现的时候,夏仰无疑有些错愕。
印象里的悸动回忆和少女思春期并没有立马在脑海里翻涌,情绪反而只是淡到够说一句“好久不见”。
床上的被子颜色很暗,不是她的房间。被子里的荷尔蒙气息蔓延开,指尖的触感越来越清晰。
夏仰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落泪,可是好不容易积攒的注意力又在身下徐徐缓缓的吻里一点点涣散。
她腰身被扣紧,乌黑的发被他捋了又捋,在激荡的热汗淋漓中搂住男人后颈。无措地用脸贴了贴他微微湿润的睫羽,像是在安慰。
原来是段宵在哭啊,他很疼吗?
可是她记得自己已经道过歉了,不是有意要占他便宜的。
那张薄唇一开一合的,说着她一点也听不懂的话。是什么呢,她在这个夜晚始终没能听清。
“如果可以,我也想磊落爱你。”
第72章 视频
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 从卧室到浴室,再回到床上让她安然睡下已经是天色朦胧的黎明时分。
再近的距离也近不过此刻,可段宵只觉得是在把她推得更远。
毕业后的第三年, 他拿下了北美最大的工业市场。
那位曾经教他许多的老教授,躺在病床上虚阖着眼看他,也给他上着最后一课:“Xiao,你太急功近利。我有时会疑惑你到底是不断在得到,还是不断在失去?拥有的利益太多, 守住的本真太少。”
他手里拿着两盒地西泮片,并没开口。
“靠吃药真的有用吗,你克制的是欲念吗?”老教授吊着最后几口气, 悲悯地看着他, “你还有什么是没抓在手里的。你应该懂,不破、不立。”
身边所有人都担心他, 毕竟段宵这几年行事越来越凶险诡谲。
出门在外备着几十份不同的个人证件, 生意遍布各个国家区域之间。
操着各地股市大盘、经济命脉, 却硬是有本事在哪儿,就守着哪儿的规矩,钻的空子让人找错处都找不着。
商道他有门, 政界他有人。
聪明的人最难搞, 他从来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和沼泽里。
还有什么是需要克制的?
段宵这些年极少停下来思考这个问题。不过是日复一日地耗着身体拿到人人趋之若鹜的财富, 再高高在上地活着。
但细想, 他也有过心绪静下来的时刻。
十年前是一次, 六年前是第二次。
今晚是第三次。
段宵看向床上的夏仰,为什么兜兜转转还是对她最有瘾, 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什么?
她的善,她的纯净, 她的韧性。
既然她对谁都很好,那可不可以对他也好。十年前已经选择救他,又为什么不能接受他的阴暗。
他当初在那个夏天就不该放手,不该任由一处伤口发炎。
以至于此后每个无眠的夜里都在无穷无尽恶化,直到溃烂的欲望把他自己也吞噬。
夏仰睁眼时只感觉全身都被拆过一遍,昨晚的记忆就像喝断片,可她又分明清楚不是喝多。
窗帘紧闭着,房间里除她以外空无一人。
她在阴差阳错下,居然和段宵睡了。
她和,八百年前没联系过的前男友,睡了一晚上。
夏仰只觉得自己循规蹈矩二十四年,一夜之间清白全无。她艰难又烦恼地转过身,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逃避现实。
为什么偏偏是他…
当年他们分开是自己深思熟虑之下的考量,这个年纪也早就没把十七、八岁的初恋当回事儿了。
大概是因为喝了那些掺了东西的酒水,身体的记忆和断续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过程中不算难受,只是清醒过后的后劲很大。
她低眸看了眼身上的真丝睡衣,是段宵的。手臂上还残留的几处红痕,估摸也是他啃的。
他在床上,原来是这种风格吗?
昨晚几次都没够的样子。
好尴尬,太尴尬了…那些人是怎么面对一夜情对象的,而且这个一夜情对象还是被她分手了的前男友。
夏仰难堪地闷哼了一声。
对了,以防万一得先去吃事后药。
只是她理智回笼的同时,也听见了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夏仰转身有些猛了,拉扯到大腿,疼得龇牙咧嘴。脸半埋在被子里,警惕又羞赧地看向门口。
段宵进门时带来一股浓重的烟草气,他一身衬衫西裤,头发三七侧分着,像是披件正装外套就能去公司上班。
显而易见,他醒来很久了。
彼此沉默的对视中,段宵率先若无其事地开口:“下楼吃早饭?”
“几点了?”夏仰嗓子有点哑,咳了声。脸热地继续问,“我的包和衣服在哪?你去哪儿了?”
“10点整,包在外面茶座上。我刚办完事儿回来。”他耐心地一个个作答。到最后一句,意有所指道,“衣服坏了,给你准备了一套新的在床尾。”
她更窘迫:“内衣也…”
“都有。”
夏仰稍稍坐起来点,难以启齿道:“那个,可不可以帮我买药?”
他面无表情地低眸睨她,手抄兜里:“用不着,我前不久打过避孕针。”
那你经验还挺丰富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会有点恶心。又想起意识还清醒时,他在车上打的那通电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夏仰斟酌再三,还是问出口,“只是想问一下,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段宵不疾不徐开口:“如果有呢?”
她羞愤极了,甚至没听清他只是作个假设,不可置信道:“我喝错了东西,难道你也喝错了吗?你有女朋友为什么不推开我?”
他指骨蹭了蹭额角,又混又坏地笑了下:“我没有损失啊。”
大抵在他眼里,根本不需要对另一半保持忠贞不渝。看他昨晚那语气,也像是床伴没断过的。
国外还真是“好风气”,居然把他养成了这幅浪荡样。
夏仰脸色难看地泛红,不想再和他说了。起身捞起床尾那袋新的衣服,气冲冲地进了浴室。
一进到有镜子里的浴室里,她才看清自己身上的痕迹有多夸张。
胸口、脖颈,肩胛骨和大腿根…没被流连忘返过都制造不出来这种红印,难怪全身酸疼。
他又不是第一次碰女人,怎么跟条疯狗一样。
衣袋子里是条长裙,好在还有件披着的外衫,能聊胜于无地挡住些。
等她换好衣服,用过一次性洗漱品把自己收拾好出来,才发现段宵已经不在房间里。
王姨上来敲了敲门:“夏小姐,早饭您习惯吃中式还是西式?”
“我不吃了。”她拎起包的同时,察觉到墙角出闪烁的红光,看过去,“这个摄像头是在用的吗?”
段宵的房间是间宽敞套房,分为外面的起居室和里面的卧室。微型摄像头就在起居室的东南墙角方向,能把这里的景象照得一览无余。
昨晚他们到底在外面做了没有,夏仰不记得。
但她清楚,她在外面脱了。
毕竟鞋子和被撕坏的裙子都在这。
王姨解释道:“阿宵已经有好几年没回国了,摄像头放在这不要紧的,是他自己手机上在远程监控。”
夏仰抿抿唇:“他人在哪?”
“刚走不久。段董给他打来电话,应该是公事。”
“他的电话号…”她在王姨的惊愕表情下,一鼓作气地说,“能告诉我吗?”
回去的路上,夏仰打开手机,收到一连串消息。
先是温云渺问她昨晚怎么没回家,回复完,又收到庄婧的连番轰炸电话:“你昨晚怎么不接啊?”
“我手机没开…”她头还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药的后遗症,摁着太阳穴问,“怎么了?”
“骆星朗进医院了!昨晚送完我们回去,莫名其妙地被辆车给撞了。”
夏仰皱眉:“怎么会被撞?”
“不知道啊,是辆货车,把他那车的车尾灯都剐挺长一个大口子,可能那人是新手上路吧。”
“现在呢?他怎么样?”
“人应该是没太大事儿,有安全气囊挡了下,但还得住院观察几天。”庄婧说到这,突然放低了声音,“我把他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发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来说去,还是想让好友凑对。
昨晚之前,夏仰或许还有这种想法,但现在却犹豫了:“再说吧。他没出什么事儿,我何必去看他。”
庄婧恨铁不成钢,怪她不开窍:“看望病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对了,骆星朗说你昨晚和高中同学走了又是怎么回事?”
她沉默片刻:“我自作孽。”
虽然没有对自己的身体上贞操锁,但稀里糊涂和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睡了,夏仰很难一下就调整好心态。
“说什么呢?没听清。”
“没说什么。”她感受到手机里又有信息震动,回神道,“没事就先挂了。”
庄婧对她这冷淡态度生疑:“夏夏,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