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撑着栅栏,轻巧越过,稳稳落地后立即被突然窜出来的大坑绊得扑通一声跪到了路边。
秦溪:“……”
可真是别开生面的见面礼。
“你小子这是打算给老板磕个响头?”周庆祝笑,伸手把梁军扶起来,大手帮着拍了拍裤子的灰:“晚上回去又要挨你妈说。”
梁军微张着嘴,满面吃惊地望着秦溪。
“老板?”
黑眉高高挑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傻乎乎地任由周庆祝把他拽了起来。
“傻了。”孔军笑骂,伸手拍了下梁军脑袋:“看到老板还不打招呼。”
“老板好!”
被提醒后,梁军立正弯腰敬礼,嗓门洪亮得震耳欲聋。
秦溪捂住耳朵,不由连连后退几步,不敢相信有人说话的声音竟然能大到这种程度。
“你好你好。”
“我们家人嗓门都大,这小子别得没学到,就学到了我妹妹的粗嗓子。”周庆祝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下梁军的后脑:“声音小点。”
“对不起老板,在山里吆喝鸡鸭习惯了。”
还没有褪去青涩的脸庞迅速涨红,说完就立刻低垂下脑袋害羞地搓着裤线,与刚才那副冲创的摸样大相径庭。
“多大了?”秦溪笑,伸手把少年头上粘上的枯草拿下:“看你年纪,和我弟弟差不多啊!”
要是看少年光滑的下巴,估摸着还没有秦望家大。
“我十七……不是十八,我十八岁。”
耳边传来周庆祝倒吸凉气的声音,下一瞬梁军又挨了一脚。
还是个连撒谎都不会的小孩儿呢!
秦溪摇头轻笑。
“行了,不管十七还是十八,只要干得好就成。”
“那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梁军这孩子除了做事一根筋,其他都没得说。”孔军赶忙帮腔。
招梁军进来前就跟吴娇娇报备过,就怕别人说经理给身边人开后门、
这孩子老实,勤快,还有一把子使不完的力气。
梁军也争气,天天笑呵呵地相当招人喜欢,交给他的事完成得相当漂亮。
“走,去看看你养的鸡。”
相比其他养殖区,秦溪发现这个山头的鸡特别活泼,而且个头好像也要大些。
为了验证匆匆一瞥的印象,秦溪亲自打开栅栏,走到了正在啄食的鸡群之中。
大概两百多只鸡,多以麻鸡和清远鸡为主。
秦溪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其中最为凶狠的那只母鸡仔细观察。
这只鸡确实比正常麻鸡要沉手得多,鸡腿饱满,鸡爪锋利,而且羽毛颜色也很鲜亮。
秦溪能立刻看出不同,这让孔军更是高兴。
“这就是我前几年专门培育的麻鸡……”
挑选优质公鸡和母鸡□□来繁育更加优秀的鸡苗,而后与此类推筛选,直至得出最优秀的鸡种。
说起来简单实行却要一年又一年重复的复杂程序。
总之,这些鸡是孔军几年来的心血,以后场子里主打的品种就是以这为主。
他能放心将鸡交给梁军主管,足可见他对其有多信任。
秦溪不由侧目,重新认识害羞得差点把头埋到啊胸口的青年。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俗语并没在梁军身上应验,反倒是成为秦溪非常看好他的契机。
身上诸多优点又年轻,要是加以好好培养,日后前途无量。
“走,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其他养殖区。”秦溪主动提出邀请。
周庆祝心下大喜,不由朝孔军投去个感激的眼神。
要不是有他说得那几句话,秦溪肯定不会对梁军刮目相看。
要知道,场子里谁都知道,老板最相信的肯定是孔军没有第二个。
一想到外甥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前途必定一片光明,周庆祝心头越发的火热起来。
特别是路上走着走着,秦溪又突然问起梁军的个人情况。
“让梁军自己说。”
周庆祝刚张嘴,秦溪就打断了他想继续说好话的打算。
梁军舔舔嘴唇,一开口就让秦溪差点没笑出声来:“报告老板,我叫梁军,身高一米七八,体重……”
周庆祝着急地急忙使眼色,可梁军此刻说得正兴起,根本没注意到舅舅的表情。
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秦溪就听这孩子说了半天,最后以穿四十二码的鞋为暂一段落。
“你怎么会想到来养殖场里上班,你们这个年纪的青年都向往大城市……”秦溪趁机插话。
在她若有似无的带动下,梁军终于说到了正处。
梁军和父母原本一直住在寿北市郊,父母开了个做蜂窝煤的小作坊,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可后来梁军的父亲突然病倒了。
因长期接触粉尘,患上了轻微尘肺。
病情算比较轻微,但他们家也再没有办法继续卖蜂窝煤,而且这种病需要静养,最好能去个空气好的地方养病。
于是梁母想到了在山里的娘家。
耗费家里所有存款,在庆兰沟买了套屋安顿下来。
父亲不能做重活儿,母亲又大字不识,根本找不到活干,养家重要自然就落到了这个十七岁少年的肩膀上。
梁军从高中退学,义无反顾肩负起照顾父母的担子。
“我妈跟着外公学砂锅手艺,我就来养殖场上班。”梁军挠了挠脑袋,憨厚地笑笑。
以前外婆老说外公玩泥巴丢人,自从开始赚钱之后,又巴不得家里有人能继承这门手艺。
“了不起。”秦溪挑起大拇指赞赏道。
“说谁了不起呢!”
熟悉的笑声伴随着人没到先飘过来的香水味,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的付庭云闲庭散步般走来。
“你们先去忙吧,晚些时候我去家里拜访。”秦溪拍拍梁军的肩。
她今天还有事要专门找周老爷子一趟。
几人离去后,江柳燕才懒洋洋地开口:“要见秦老板一面可真难,回来就忙工作。”
要不是前几天和柳雪花通电话知道秦溪要回寿北,他们哪用跑这么远来找人。
“再忙哪有你们几个忙。”秦溪笑。
随便往旁边一瞟,就见吴娇娇跟个小媳妇儿似地站在付庭云身侧,柳雪花一脸嫌弃地连往旁让。
用前世一句流行语来形容吴娇娇最为合适——恋爱脑。
这姑娘就是个颜控加恋爱脑。
“好不容易见一面,你们几个就少说些屁话吧。”柳雪花最见不得几人假惺惺的样子。
“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
[总经理办公室]
一间秦溪从来没用过,却是养殖场最高领导的专门办公室。
“你们今天来找我不会是真为了聊天吧?”
好茶没有,周庆祝给几人送上的是山里野茶。
茶汤苦涩回甘,一口下去身体的燥意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让人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
秦溪苦得狠狠皱眉,喝了一口就把茶杯推得远远的。
柳雪花也啧啧两声,转手就从兜里拿了颗糖丢进嘴里嚼吧嚼吧。
秦溪伸手要糖。
至于付庭云那个老狐狸,像是尝到了什么好茶似的一脸陶醉,让人半点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下一秒,他也伸出手掌:“给我也来一颗。”龇牙咧嘴苦哈哈的摸样才算是终于露出来。
秦溪:“……”
“说正事吧。”江柳燕看来是真喜欢,连喝好几口,这才放下茶杯:“付庭云想进军海市,找我们合作。”
看老朋友是真,商量接下来的事业合作也是真。
付庭云嚼着糖,说出来的话有些口齿不清
配上他那张混血洋气面孔,恍惚有种和外国人说话的错觉。
“你们对咖啡有了解吗?”
“……”
秦溪干脆直接摇头。
前世秦溪唯一爱喝的是各种果茶, 咖啡这个领域从未涉猎过。
对于付庭云的提议,还没听他详细说就已经下意识想拒绝。
两人不亏是朋友,秦溪刚扬了扬眉毛, 付庭云就立刻猜出她的想法, 笑着摆手道:“只是个想法, 成不成的先听听。”
沿海几座城市发展迅速,国外盛行的各种洋快餐和咖啡也成了年轻人们追逐潮流的东西。
付庭云在几个大城市进行过深入调查,发现国内的咖啡市场还比较低端。
人们赶时髦追潮流, 真正喜欢懂咖啡的却少之又少。
正是因为市场低端,才有继续发展的潜力。
“我有个好友专门在维拉山脉群岛建设了几十万平的咖啡种植园……”
付庭云想走咖啡豆进口的路子打造国内咖啡高端品牌,逐渐培养喜欢咖啡的受众群体。
秦溪不置可否,听完默默沉吟起来。
这个生意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能看到投资效率的时间拉得太长,或许十来年内都不会有明显回报。
也就是说,他们要做好长期投入的准备。
也难怪付庭云那个老狐狸要拉她们几人一起投资,这不就是典型的风险分担。
“怎么样, 要不要一起试试?”
前景和风险他都说得清清楚楚, 要怎么选择就看其他三人选择。
其实说实话,付庭云完全有能力一个人进行投资,之所以拉上几人, 其实真没什么风险分担的念头。
其实说来说去, 就是觉着和朋友一起合伙做点小生意, 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不管海鲜市场还是咖啡, 在付庭云眼里那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可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这种想带大家一起发财的好意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负担得起。
首先柳雪花看了看秦溪之后,首先提出不参与这项投资。
“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 没什么大野心,钱太多了也守不住。”
柳雪花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 小富即安,再多了她没本事护住,倒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
对此,付庭云早有预料,耸了耸肩以表遗憾。
江柳燕心中思索片刻,摇头叹气:“我这回也不掺和了。”
这倒是让秦溪有些意外,她们三人中就属江柳燕事业心最强,短短两年成立的运输公司已经扩大了几倍。
“资金上有问题?”
要让她放弃,那只能是手头上没钱可投一个原因。
江柳燕冲秦溪笑了笑:“我盘了个出租车队,接下来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可以理解。”付庭云笑。
“原来如此。”秦溪意味深长地多看了江柳燕两眼,接着目光一转笑道:“我愿意掺一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不赞同舍近求远去国外找咖啡豆,咱们国内就有品质相当不错的豆子。”
前世咖啡在年轻人群中盛行确实花了不少年,到许多上班族都习惯上班来一杯咖啡提神后,才算是成功扎根于国内市场。
秦溪不喝咖啡,也知道西省有品质很不错的咖啡豆。
高不高端取决于品质而不是产地。
进口可以做,但不适合刚起步的他们,投资摊子铺太大中间所需的维持成本将是笔高额费用。
“你是说国内也有专门种植咖啡的地方?”付庭云表示前所未闻。
也许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咖啡和国人根本不搭边。
秦溪笑:“咱们国内的咖啡种植并不比国外时间短,你这就叫以偏概全。”
提出是提出了,接下来国内咖啡豆能不能入付庭云眼那就是他该考察的工作。
“我明白了。”
付庭云沉吟,心中已经迅速开始计划起接下来的行程。
秦溪端起茶杯,抱着对身体好的想法,猛灌了几口茶水下肚。
“你怎么了?”
苦得龇牙咧嘴的同时,就听到身边柳雪花有些奇怪的问了起来。
问得对象自然不是秦溪,而是满脸魂不守舍的江柳燕。
“……”
江柳燕不说,柳雪花还要再问,却忽然被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吴娇娇那边又接到一通要订购黑猪肉的订单,由于数额过大她一个人拿不定主意,让秦溪过去商量。
秦溪起身要走,付庭云几人也赶忙站起来准备离开。
“过几天,我要去海市。”
离开前,江柳燕突然说了句有些莫名的话,秦溪没来得及细问,人就已经一脚油门开走了。
海市,研究所家属院。
“二哥,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高高兴兴玩了会儿沙子,身边有小伙伴被妈妈叫回家吃中午饭,高高嘟起小嘴,拽了拽二哥安安的衣摆。
“妈昨晚不是打电话了吗!”
一个不留神,衣摆上就已被小胖手扒拉得沾满潮沙,安安有些嫌弃地往后边避开。
高高不满,从沙坑里爬出来,跟只鼻涕虫似故意往哥哥身上躺。
平平带着兴兴在花坛边玩娃娃,只是听到妈妈两个字,也跟着不高兴了起来。
“我也想妈妈,五天了怎么妈妈还没回来。”
兴兴跟姐姐不一样,奶声奶气地叹气,小胖手学着秦溪的样子拍拍平平:“姐姐乖,妈妈今天下午就回来了。”
端了凳子坐在远处绣鞋底的罗如楠只是笑看着几姐弟互相安慰。
孔婶子看得眼热,手下挽毛线的动作都不由停了下来:“你说这几个孩子是我家的多好。”
“婶子家的家文也好。”郑晓雨靠坐在树下,身上还裹了床薄薄的毯子。
孔婶子左右瞧瞧,见周边没人,这才皱眉帮她拉了拉毯子:“你咋跑出来了!”
虽说前些年妇女同志们很少有坐月子的,但那是因为条件不允许。
眼下生活好了,大家自然又开始遵循老祖宗传来的传统。
就算是小月子,那也是月子,何况郑晓雨在手术中还出了问题。
“在家躺不住。”郑晓雨苦笑。
就算被大哥大嫂接回家,郑母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对她根本没有多少好脸色。
明明是自己睡了几十年的屋子,现在倒是陌生得很。
孔婶子听得心里直犯嘀咕。
想不通郑副所长和郑母心怎么那么狠,做完手术到出院硬是没来瞧一回。
好不容易回家属院来了吧……也没张好脸。
想到这,孔婶子不由又压低了声音问:“你妈有没有炖点鸡汤给你补补。”
郑晓雨沉默苦笑。
嫂子心疼她遭罪,专门拿了钱给郑母买肉回来熬汤。
钱是收了,可郑晓雨是怜肉味都没闻到,更别说什么鸡汤。
“你老娘可真做得出来!”孔婶子气,转身吩咐罗如楠:“中午去买只鸡,炖好了晚上你给晓雨送去。”
“婶子。”郑晓雨感动不已。
突逢大难,要不是身边有这些不求回报的邻居帮忙,她还不知道得多凄凉。
“行了!说那些干什么,以后你和我家罗如楠就当亲姐妹处,有困难互相帮助。”
“妈。”
罗如楠突然叫了声,赶忙放下鞋底站起身来。
不远处,牛小四和他那群跟屁虫边吃冰棒边玩沙坑走去,手上还挥舞着不知哪捡来的树枝充当棍子。
“不碍事,我们在这瞧着,他小子还敢反了天打人!”孔婶子不以为意。
牛小四再蛮横,也只敢冲孩子,她们三个大人看着,还怕几个小孩儿?
罗如楠一听也是,随即又坐了下来。
牛小四走到沙坑附近,和他的朋友们在另一边坐了下去。
两边隔得老远,互不干扰地玩耍。
罗如楠看了一会儿,逐渐就放下心。
安安却非常警惕地一直望着那边,平平也收敛起笑容,跑来了沙坑。
沙坑原本是单双杠的保护池,姐弟几人就坐在单杠下。
平平和安安挡在高高兴兴面前,像两只小老虎似的狠狠盯着牛小四几人。
两个小的在后边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兴兴因为终于没人管她玩沙,一扑到池子里就躺下快乐地划动着。
“姐姐,我们回家去吧。”
自从牛小四在家门口被赶走就记恨上了他们,在家属院远远遇见都会骂上几句。
今天这么安静玩自己的,让安安越发觉着奇怪。
“我们去大门等妈妈,电话里不是说下午三点就能到家吗!”大姐平平提议。
“等妈妈!”
“我们去等妈妈。”
两个小的立即响应,沙也不玩了,赶忙从沙子里爬起来回应道。
安安小脸紧皱,本不想同意。
谁知弟弟妹妹跳起来不等哥哥姐姐答应就牵着手往家属院大门跑。
两个大的只能赶忙追上去。
牛小四胖成条缝的眼睛看了眼几个大人,呸地吐掉冰棍棒,朝小跟班们打了个手势。
几人爬起来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晚上秦溪姐回来我还想……孩子呢!”
抬头瞬间,罗如楠吓得魂儿都差点飞了。
原本在沙坑里的孩子没了踪影,加上牛小四那一伙儿也消失不见,顿时让三个大人吓得都慌乱起来。
秦溪走之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可别出事了怎么和人交代。
罗如楠也顾不上腿脚不利索了。
“妈你去竹林看看,我跟晓雨姐去大门看看。”
三人朝两个方向追去,边跑边焦急地呼唤。
“平平,安安,你们在哪?”
“兴兴。”
一路叫一路往大门跑,刚跑过二号筒子楼,就看见前面的几人。
安安一个人跟牛小四吵架,平平保护着弟弟妹妹,虽然自己害怕得直发抖,也不肯放下张开的双手。
“牛小四。”
罗如楠爆呵一声,一瘸一拐地冲了过去。
“老瘸子来了,给我打。”
吵架牛小四根本不是安安的对手,眼看大人们追来,一下子急躁起来大吼道。
小跟班们一愣之后,根本不晓得牛小四说打是打谁,挥舞着树枝就朝最面前的平平打去。
“救命啊!爸爸妈妈救命。”
平平吓得吱哇乱叫,只是凭借着本能往打人的男孩儿身上冲去。
咔嚓一声脆响。
快甩到脸上的树枝被一双小手轻松折断,安安阴沉着脸,折断树枝转身就朝牛小四反手挥去。
不知牛小四从哪捡来的树枝,枝丫上还带了好些刺。
安安紧握的树枝处有鲜红溢了出来,吓得罗如楠连呼吸都跟着停了一瞬。
她和郑晓雨,一个腿脚不便,一个虚弱得走远都要大喘气。
等两人好不容易跑近,牛小四刚挨了安安的一拳头,正中鼻梁,收回手时还留下了一抹红。
“死孩子,还不快滚。”
郑晓雨甩动毯子驱赶被吓傻了小跟班们。
牛小四是家属院的小霸王,平时只有他欺负别人,哪像今天一上来倒是被个小屁孩儿打得找不着北。
“我的鼻子烂了,你陪我鼻子。”
猛然袭来的酸胀让牛小四眼眶狂飙,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大哥,我们快走。”
小跟班见势不对,特别是发现安安手上流血了,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要是大人抓住他们,少不得要挨一顿揍。
说完,也顾不上再逞威风,两人抓住牛小四的肩膀就打算开溜。
“你们……打伤了……人……人还想跑。”罗如楠气喘吁吁,几百米的跑动已经耗完了她大部分力气,说起来话也断断续续:“赔……赔钱。”
“我们走。”
赔钱那就是闹大了,特别是刚才让安安受伤的大孩子,脸色巨变,撒腿就先跑了。
一个人跑,其他人也就不再将什么兄弟义气,转身就玩大门外冲。
剩下个看不清路的牛小四,被郑晓雨抓住了胳膊。
“放开我,臭婆娘,老子数到三不放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手抹眼泪,嘴里还没忘了继续放狠话。
车子开到家属院大门前,秦溪看到的正是罗如楠右脸结结实实挨了牛小四一枝条。
慌乱之下,牛小四使出全身力气胡乱挥出了树枝。
“你在干什么!”
秦溪一个急刹,打开车门就跳下了车。
她可没有什么大人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的意识,上去揪住牛小四后衣领啪啪几下。
颠锅锻炼出来的手力,牛小四挨了这么几下,那屁股上就跟被藤条抽了一样的疼。
秦溪才抽回手,家属院小霸王立刻疼得放声大哭起来。
“你怎么样?”
郑晓雨赶忙去看捂着脸呼痛的罗如楠。
秦溪也赶忙过去检查,右脸到右眼眼皮上一条鲜红的狰狞痕迹。
树枝倒刺还在皮肤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血点子,咋一看着实有些吓人。
好在秦溪仔细检查,眼睛没有受伤,血点子也没有继续流血。
“还好眼睛没什么事。”秦溪放下心来。
“呜呜呜——”
“哇——”
就在这时,身后的几个孩子才敢放声大哭。
兴兴抱住秦溪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齿不清地喊着“救救哥哥。”
“安安的手被树枝揦伤了,你先看看孩子没事吧。 ”
罗如楠缓过神来,随便抹了把脸上的血,整张脸一下子变得更可怖了。
“我看看。”
秦溪赶忙低头去找安安,搜寻到的小小身影此刻却正忙于“补枪”,又给了牛小四几下才心满意足。
“我的手没事。”安安张开手掌,神情自豪:“男子汉要保护家人。”
“是,我们家安安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手掌已经看不出伤口,应该也是被倒刺刺了些血点子。
“呜呜,我要告诉我爸,让我爸把你们全都打死。”
不得不说牛小四还真是个天生犟种,就算挨了大人揍,嘴还是不饶人。
秦溪没空搭理他,继续检查几个孩子有没有受伤。
余光中,一抹花色突然闯入视线。
孔婶子风风火火地冲来,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叫声,半个家属院的人估计都听到了她的叫声。
“如楠,你的脸咋了!”
“老天爷,是哪个王八羔子毁了我姑娘的脸!”
被呼声叫来的不止有看热闹的邻居,也有牛小四的爸妈和刚下班的研究所职工。
“金宝。”
不输孔婶子一嗓子的叫声来自钱翠华,三步并两步跑来将郑晓雨撞开,一把抱住了牛小四。
“秦溪。”
黎书青也在下班队伍中,一看到妻子孩子在事件中心,慌忙也跟着跑了上来。
家属院门口顿时变得乱哄哄的。
秦溪其实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所以转身去询问了罗如楠。
罗如楠就顶着那张血糊糊的脸,把她看到的都说了一遍。
当然……这也不是全部。
罗如楠话音刚落,安安就把话接了过去。
“牛小四说要戳瞎我们眼睛,还要让大姐给他做媳妇儿,天天打……”
此话一出,围观的职工以及职工家属都震惊了。
这些话竟然出自一个九岁的半大娃娃,但说话的安安才四五岁,更不可能说谎话。
相比之下,自然是牛小四说了的可能性更大。
“胡说八道,老娘打死你这个小瘟桑。”钱翠华吼。
“小小年纪就耍旧社会那套,好大的胆子!”
忽然,人群中一声厉呵斥,声调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大家纷纷让开,秦溪也看清了来人。
“郑副所长。”
“副所长。”
要不是郑晓雨亲口吐露亲爹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秦溪肯定无法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郑副所长长得……就像是个好干部。
秦溪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形容词。
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黑布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派正气凌然的样子。
秦溪默不作声地看了眼黎书青,他只是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等着……
等着看这位究竟会怎么处理。
“郑副所长,你来得正好。”孔婶子跳了出来,一把抓住郑副所长的衣袖:“你看看我姑娘被死孩子伤成什么样子。”
“天!如楠的脸不会破相了吧。”
有人尖叫一声,看向牛小四一家的神色由气愤逐渐转向了恐惧。
下手如此重,心里还不知道多黑呢!
“要是我家如楠毁了脸, 今天这事我和你们没完。”孔婶子扯着嗓子大叫。
罗如楠因为腿有问题找婆家本就艰难,要是脸再毁了,以后还怎么结婚。
想到这, 孔婶子更是气得睚眦目裂。
“郑副所长, 今天这事你一定要帮我们主持公道, 以后咱们谁家孩子要是再得罪了他们,谁知道会不会再缺胳膊少腿。”
众人不寒而栗。
秦溪瞥见郑副所长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心下顿时了然。
刚才那一嗓子是看在黎书青面上,这会儿摆明了就是不想掺和进去。
想和稀泥, 偏就不能让他如意。
秦溪刚想开口,手背突然被碰了下,紧接着便听到黎书青轻咳两声,冷冷淡淡不疾不徐:“如果今天不是罗如楠同志帮忙,受伤毁容的就是我家孩子。”
众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纷纷看向黎书青。
“婶子,你先带罗同志回家去清理伤口, 我家孩子手也受伤了, 劳烦你也一并看看。”
“成!”孔婶子麻溜回应。
今天这事只要黎书青出头,她就能放下心来,当然更担心姑娘的脸来。
“大姐, 我们先回家去。”
安安看平平抱紧秦溪胳膊不撒手, 凑到她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秦溪立刻感觉到胳膊上的小胖手松开, 接着平平又凑到高高耳边说起悄悄话。
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 姐弟四个态度转变之快,跟串糖葫芦似的晃悠悠跑远。
非常不合时宜的,秦溪有种孩子翅膀长大要飞走的矫情感慨。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 又赶忙回神看向了黎书青。
把孩子支开,肯定接下来的内容不适合孩子们听。
黎书青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最近所里有我滥用家里长辈身份超生超育的流言, 而且我也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