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目光直勾勾地看向钱翠华。
“那今天就趁这个机会解释两句,我家老大和老二确实不是我们两口子亲生,他们的父亲在几年前因公牺牲,母亲也伤心过度追随丈夫去了,爷爷是为国征战多年的军人……”
烈士为国牺牲,妻子因爱追随,留下一双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
国家政府都有优待政策的烈士子女,眼下却正被邻居孩子欺凌喊打喊杀。
这不仅让做父母的愧对国家政府,也没法跟地底下的烈士英交代。
黎书青一通话,瞬间把事情拔高了几个度,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丝丝缕缕冰冷气息扩散开来。
“伤害烈士子女,那可是得坐牢的。”
“原来真不是亲生的,我就说怎么长得不像。”
“甭管是不是亲生,黎主任夫妻都是做好事,现在孩子受伤了,要怎么跟人家地底下的父母交代。”
“可不是!要换了我今天可没完。”
“该说不说,孩子养得可真好。”
“就是就是,天天就见两大的领着两小的在外边玩,我家那口子天天念叨着孙女不听话。”
“别吵别吵,我们就看看郑副所长咋处理!”
有人一开口,其他人不约而同都看向了郑副所长。
研究所的许所长常年扎根于研究室和野外研究,所里的公事大多由郑副所长出面解决。
郑副所长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不过看他脸色在烈士子女军干部家属等字眼出来后变得越发深沉起来。
关键时刻,钱翠华嗷的一嗓子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管你什么烈士,我男人是研究所正式职工,不就是个调派来帮忙的,算什么东西。”
秦溪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等郑副所长开腔,她男人牛壮志整张脸都黑得跟锅底一样,转手就朝钱翠华脸上招呼了去。
“臭婆娘,让你乱说,还不给我闭嘴!”
围观众人哗然。
要不说没文化吃亏呢,钱翠华根本不懂烈士两个字的含义,心里甚至以为自家男人是正式职工,比黎书青要牛得多。
底气十足的一嗓子,彻底让郑副所长下了决断。
特别是接下来秦溪也跟着叫了起来:“什么叫帮忙的,我爱人可是正儿八经正高级研究员,同时还是军队干部家属,今天我非撕了你的臭嘴不可。”
说着就要开始撸袖子,作势要和钱翠华打上一架。
“哟!黎主任还是正高级研究员?”
“那不是和副所长一个级别?”
“咱们所里好像就一个正高级研究院,听说得获过国家研究项目奖的才有资格。”
“我看牛壮志一家这回可踢到铁板了。”
“活该。”
大家都巴不得把牛壮志一家赶出研究所呢。
抢了妹妹工作名额,还把人赶回乡下,在所里其实就是个做杂事的,两口子出去到处吹自己是研究员。
一家子横行霸道,遭了难大家伙只会幸灾乐祸,没一个人会为他们说两句好话。
秦溪乘胜追击,举起右手激情愤慨:“你侮辱烈士子女,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要告到民政部去。”
“秦同志您大人有大量,我们给您道歉,孩子医药费我出,要怎么收拾这小子你说了算!”
牛壮志不识字,但有眼色,晓得儿子婆娘这是惹了大麻烦。
卑躬屈膝,满脸堆笑,大掌拍得牛小四疼得连连跳脚,哭声震天。
秦溪不为所动,抱臂一脸不悦地当没听见。
“我相信郑副所长会给我们一个说法,毕竟我家孩子和罗同志都受了伤,不可能说两句对不起就当没发生过。”
黎书青缓缓开口。
“取消牛壮志同志三年内评选先进工作的机会。”
郑副所长看向黎书青,虽说着决定,但目光一直没看牛壮志,就好像在等待反应。
黎书青微微皱眉,秦溪也是没什么松口的意思。
郑副所长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所里明天开会决定对牛壮志同志的处罚。”
秦溪微微点头。
黎书青见状,这才跟着撇过视线:“我会给所长打个电话。”
要不是许所长一力促成两个研究所之间的科研合作项目,黎书青不会带团队千里迢迢奔赴海市。
要是研究项目领头人有情绪影响了项目进展,关乎到的可就不只是两个所长的前途。
黎书青虽更注重研究,人情世故方面也不是一窍不通。
特意提起,那就是吃准了许所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帮忙。
话音一落,黎书青朝众人点头示意,拉起秦溪的手走出人群。
夫妻俩没回头,不代表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呵斥和求饶声。
“你看看你干得什么好事,你家这个小霸王不好好收拾以后还要闯大祸!”
秦溪看向黎书青。
“牛壮志私底下没少送东西,至于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只有他们知道。”黎书青笑。
“你说所里会怎么处罚牛壮志。”
“要是所里开会可能换个岗位,不过……明天就不一定了。”
秦溪立刻明白过来。
牛小四那边秦溪不再关心,倒是一想到罗如楠为了保护孩子差点被毁容,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你上去好好帮如楠看看脸,别真坏了脸。”
“我刚才就观察过了,只是小伤口,不碍事。”
“那咱们该怎么感谢人姑娘帮了我们这么个大忙。”秦溪又为难起来。
“看看情况吧。”
两人匆匆爬上四楼,立即就看到走廊尽头几个孩子趴在窗花前往外看。
四姐弟趴在地上,脑袋都伸出了花砖缝隙中。
“地上脏,还不起来。”
四个人突然高高兴兴回家,看来就是想出了来这打望。
可惜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小花园,家属院在后背,连方向都没搞懂。
“妈妈,我怎么没看见你们上楼?”
平平满脸奇怪,不知道脑袋里想到了什么,忽然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
“爸爸妈妈没有翅膀。”黎书青冷冷地打断大女儿的天马行空,本想弯腰把小女儿抱起来,目光触及沾满了灰尘的衣服,瞬间收回手:“自己爬起来。”
秦溪也躲避开高高扑过来的小身子,一把揪住脏得不能见人的衣领。
“你们带弟弟妹妹去水房洗手洗脸。”
等把四个娃娃打发走,秦溪和黎书青才一前一后进了罗家的屋子。
“秦溪姐,我没事。”
罗如楠坐在床边,洗干净的脸上滴着水。
脸颊上有些细小伤口,除了两条比较大的,其他不仔细看的话都已经看不出来了。
“应该不会留疤。”黎书青看过之后,更加确信。
“留疤也没事,又不是靠脸吃饭。”罗如楠浑不在意,顺手抓起桌上的箩筐,整理起刚才混乱中缠绕到一起的丝线。
郑晓雨在旁默默帮忙。
“孔婶子呢?”
刚才急吼吼地冲上来,秦溪以为她要把人送去医院呢。
“婶子看如楠没事,说是要去买只鸡来给她补补。”郑晓雨说。
看屋里就两个未婚姑娘,黎书青也不好继续待下去,找了个去看孩子的借口转身退出屋子。
秦溪松了口气,撑着桌边坐了下去。
“真没事?”
“真没啥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因身体残疾,罗如楠经历过各位各样的嘲讽,对自己的外貌真没那么在意。
翘起唇角露出个爽朗的笑容,看秦溪风尘仆仆的样子,反过来倒是关心起她来。
“寿北的事办完了?”
“处理得差不多,不过过两个月还要回寿北一趟。”
这回从寿北回来,秦溪拉了满满一车东西,其中还有专门给两个姑娘带来的几套新款式服装。
这会看到郑晓雨捏针在衣扣上磨,才猛地想起来。、
“我怎么忘了!”
车还停在家属院门口,车门大开,谁都能顺手拿几样东西走。
研究所门口的梧桐树开始纷纷扬扬掉落一地时, 深秋时节翩然而至。
海市的秋天不像寿北那样干冷,丝丝缕缕的寒气交织在秋风中,渗入衣物沁入皮肤。
花园里孩子们玩耍的身影少了, 更是鲜少有人在院里驻足闲聊。
外边冷, 八卦闲聊的场所就由院子转移到了各层走廊。
“你家又弄什么好吃的?我在屋里都馋得流口水。”
要说筒子楼里没什么秘密, 那气味的隐私性基本为零,只要秦溪这边做点什么吃的,那气味保准飘得两三层楼都能闻见。
孔婶子嫌冷, 原本窝在家里绣鞋底,香味顺着门缝边就飘了进来。
隔壁住了个特别会做饭的邻居,既是福又折磨。
天天只能闻味儿吃不着谁受得了,但秦溪做什么好吃的都会给罗家送一份,久而久之这人情债欠得都还不清了。
孔婶子苦思冥想好久,终于是想到个好法子。
秦溪会做饭,但不会手工活, 那条给大闺女的围巾织了就几个月还没毛巾长。
她就送些鞋垫子和毛衣毛裤什么的, 吃得也能心安理得。
渐渐的,两家人都变得默契起来。
“今天不是天凉吗,烙点韭菜盒子就粥。”秦溪偏头看了眼客厅方向, 边回着孔婶子的话边起身:“我烙得多, 婶子拿些回去吃。”
孩子不吵定在作妖。
安静的屋里让秦溪顿感不妙, 几步跑到门前往里一看, 终于才算是放下心来。
三兄妹头挨头挤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安安还晓得把沙发布掀起来当被子盖。
孔婶子也跟着探头进来一瞅,顿时笑了。
“你大闺女回寿北没闹?”
“她爸送的, 要是我送,多半又被我带回来了。”秦溪摇头失笑。
因为平平缺乏安全感, 接手后秦溪就没送她去上幼儿园,实打实地玩了几年。
可现在眼看快到上一年级的年纪,再不送去学前班上学,就怕直接上小学会不习惯学校。
纵使万般不舍,夫妻俩还是决定把平平送回寿北。
至于孩子闹没闹,黎书青只说了四个字——极其难缠。
“孩子挨你也就这几年,等到我家家文那个年纪,谁他都不亲。”
孔婶子以过来人的身份跟秦溪感慨道。
她孙子罗家文读初中,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看见人。
天伦之乐什么的想都别想,不嫌弃长辈们话多就是好的了。
孔婶子最羡慕的就是秦溪这四个娃娃,一个比一个亲人,就算关着门也能天天听见爸爸妈妈叫个没完。
对此,秦溪深以为意。
进屋给孩子重新拿了床厚毯子盖上,又折回灶前擦手继续烙饼。
孔婶子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秦溪身边。
“你听说牛壮志一家的事了吗?”
“我爱人已经接到通知了。”秦溪笑。
“活该!”
孔婶子啐了口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拿起鞋垫子。
接到黎书青电话的许所长因为无暇分身回寿北,事情暂时便被搁置下来。
牛壮志一家以为是所里重拿轻放了对他的安排,小心翼翼几天之后又原形毕露横行霸道起来。
钱翠华在秦溪面前越发嚣张,有时路上见着还会冷嘲热讽几句。
只不过他们没能高兴多久,许所长回到海市第二天,直接来了个“旧事重提”
所里召开领导会议,处理牛壮志私卖所里研究耗材,以及偷盗研究项目成果两项问题。
后者因为保密措施暂时没有成功,卖耗材却已经找到确切证据。
许所长收到消息之后不是不搭理,而是转身就安排人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
这不……一查还查出了大问题。
其中还牵扯出不少所里的领导,郑副所长赫然在头列。
牛壮志送礼巴结,为得就是套取研究室资料。只是郑副所长为人谨慎,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不过私下收受贿赂是事实,通报批评扣除奖金等处罚是逃不掉的。
牛壮志被抓,钱翠华因帮其销赃,也属于从犯一同被逮捕。
同时,开除牛壮志,收回家属院所居住的屋子。
孔婶子说起昨天警察来带走牛壮志夫妻时的场景,又是忍不住拍手称快了一场。
期间不知谁被牛家欺负得狠了,还朝他们头上砸了框烂菜叶子。
很长一段时间内,所里的吹牛开头都会是“哎!你听说牛壮志的事了吗?”为开头。
“这种害虫就是要早点清除。”孔婶子又道。
秦溪手下没停,用铲子铲起个韭菜盒子递给孔婶子后,顺势往罗家门口瞅了眼。
“如楠呢?”
“和晓雨去送饼子,估摸着快回来了。”说到这,孔婶子又不由自主地想感谢秦溪“我们家如楠能赚钱,都是多亏了你。”
秦溪看罗如楠和郑晓雨对做饭好像都挺感兴趣,便试着把做苏子饼的手艺教给了她们。
两个姑娘很争气,短短练习了个把月,现在已经接到了烧饼店的生意。
“是她们两个聪明,我就教了一遍就能记住。”秦溪笑:“你看我妹,教了几年都还是学不会。”
“前些日子来你家吃饭的那姑娘是你妹?”
“谁?”秦溪一时间没想起孔婶子说得是谁,来她家吃饭的姑娘太多,不说名字还真不知道是谁。
“就是头发到这,打扮得很好看,口红擦得红红的。”孔婶子站起来比划。
秦溪叹气:“我朋友,出差顺道来我这看看,我搬来时婶子你就见过的,就是江同志。”
孔婶子说到口红,秦溪立刻就知道她说得是谁。
江柳燕。
第一眼见到时,红艳艳的嘴唇也差点没让秦溪认出来。
碎花裙子高跟鞋,波浪长发加上浓妆艳抹,就像是变了个人。
“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特别是那条裙子,我儿媳妇说可是今年的什么新款式,老婆子哪懂那些。”
孔婶子喋喋不休地说着对江柳燕的印象。
说着说着,猛然一拍大腿:“不对啊!江同志我早见过,不像是一个人啊!”
秦溪有些恍然。
“你们是不是吵嘴了?为啥我看她走的时候不太高兴。”
“哪有。”秦溪回,勉强掀起唇角笑了笑:“她来送喜帖,可能高兴说话声就大了些。”
“不对啊……”孔婶子低声自言自语了两句。
江柳燕离开的样子就是生气,嘴角和眼角紧紧压着,满身都是怒气。
江柳燕来送请帖,秦溪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原本一直以事业为重的清醒女强人,突然遇上“真命天子”,巧合得让人害怕。
那人就像是上天专门安排的另一半。
风趣幽默,健谈体贴,长相英俊,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两人一见如故,迅速陷入热恋,短短两个月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当江柳燕说到这时,秦溪还只是抱着祝福她找到真爱的想法,就顺口多问了两句男方情况。
可接下来江柳燕一问三不知,秦溪和黎书青都逐渐发现了问题所在。
男方父母没见过,家住哪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只知道男人是归国华侨,三十二岁,未婚,是北市人。
不知怎的,秦溪听她说完不由想起了前世让许多女性都深受其害的“杀猪盘”
所以秦溪细问起了两人结婚之后的打算。
没想到,一问还真问出了许多问题。
婚房住得江柳燕的房子。车也是江柳燕买。
男人说不适应国内工作生活节奏,在等待合适时机创业,在此之前先在运输公司帮忙管理。
就这样,男人只用一张会甜言蜜语的嘴成功做到了运输公司的财务经理。
“你怎么能让他掺和到你公司里去!”
“结婚之前先去他家了解清楚情况吧,要不我托妹夫帮你查查这个人的情况。”
“你要和他结婚可以……”
秦溪记得,当时自己苦口婆心地劝了许多,可最终只换来了四个字。
心甘情愿。
不管房车还是公司,一切都出自她心甘情愿。
秦溪再劝,就变成了“你不知道”作为开口的反劝。
你不知道他有多好……
你不知道他多有情趣……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秦溪上哪知道男人有多好,却能明明白白肯定她应该是遇到骗子了。
说到后来,认识这么些年来,两人第一次因分歧闹得有些不愉快。
江柳燕留下请帖离去,留给秦溪的只有请帖上十月二十八日的结婚日期。
“不说她了,我真有件正事想问你。”
看秦溪手下的饼烙得差不多,孔婶子跟着收起鞋垫子,一脸正色看向秦溪。
“过几天你就打算带晓雨去寿北?”
秦溪点头,眉眼不由也跟着带上了些郁色:“是郑明义主任求到我这来的。”
要是秦溪不以师父的身份带郑晓雨走,这姑娘或许又要被父母逼着去相亲嫁人。
郑明义想让妹妹偷偷跑去外省打工,郑晓雨却提出要拜秦溪为师。
兄妹俩带上全部私房钱来拜师,算是最后的孤注一掷。
秦溪同意了,并且打算十月参加江柳燕婚礼时就把郑晓雨带走。
先让她在餐厅里跟着林大厨打打基础,明年黎书青结束调派回寿北秦溪再交教更深层次的东西。
“那……你也能收下我家如楠吗?”
“如楠?”秦溪不解:“你不是前些天还忙着给如楠相看对象吗?要是学厨……这几年都不一定能结婚。”
虽说不是当学徒就一定不能结婚,但要想谈恋爱相亲什么的应该会很困难。
况且秦溪对徒弟的要求严格,绝不允许学习时间分神。
前几天收徒时秦溪提的要求孔婶子和罗如楠听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让秦溪收罗如楠为徒,意思不就是已经暂歇了让闺女赶快嫁出去的心思。
“我算是看清了,要是如楠没点本事,相得都是些歪瓜裂枣,连我都看不上。”
孔婶子倒也直接,没有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
这几年相看的男方要么是离婚的,要么是自身也有残疾的。
孔婶子心里清楚自家闺女的情况没法高攀好对象,可就是看不上眼那些媒人的介绍。
后来看到秦溪也算想明白了。
女人还是得自己先立起来,那才有资本挑别人,
虽说绕来绕去最后还是为了结婚,但孔婶子是真为女儿着想,跟郑家不同。
“如果如楠愿意,我当然愿意。”
虽说天赋不如郑晓雨,但胜在踏实努力,而且对厨艺也有相当热情。
“太好了!我这就去找如楠。”
孔婶子噌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整理好的丝线咕噜滚落在地,沾满灰尘的同时又团到了一起。
目送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秦溪摇头轻笑。
没想到来海市一年最大的收获……就是收了两个徒弟。
寿北市,报刊亭餐厅。
送别带着孩子们先回家的黎书青,秦溪和郑晓雨罗如楠一起前往餐厅。
先把两个徒弟安排好,她步子一转去了二楼餐厅包间。
家都不回就跑来餐厅,除了送徒弟,就是来和二楼等待的朋友们吃饭。
他们受江柳燕之邀。
包间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安静的屋里就坐了两个人。
柳雪花付庭云对门而坐,表情严肃,谁都没说话,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餐具。
秦溪的到来打破了安静,柳雪花拍拍两人中间空着的位置。
“专门给你留的。”
秦溪走过去坐下。
“你知道江姐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吗?”
秦溪一坐下,柳雪花就问。
“不知道。”
“除了介绍她那个骗子未婚夫还能是什么!”付庭云没好气地扫开手边茶杯,语气很是不耐烦:“要不是亲眼确定那人就是江柳燕,我都怀疑人被换了芯子。”
江柳燕的变化不仅让秦溪觉得陌生,就是历练老成的付庭云都觉得匪夷所思。
人为什么可以一夕之间变化那么大。
“你们谁见过江姐的未婚夫?”
就算同在寿北,柳雪花都没有机会见过江柳燕的未婚夫。
秦溪和付庭云同时摇头。
“海鲜店今年的分红暂时别盘账,明年先看看情况再说。”秦溪突然开口。
运输公司那秦溪没法插手,但最起码要给江柳燕留一部分保障。
三人不约而同点头、
付庭云跟着开口:“海鲜市场今年的分红我也暂缓,要是情况不对就明年再盘账。”
此时此刻,他们都预感到了或许会迎来的悲剧。
这两样分红既是江柳燕的退路,也是保障。
“怎么!你们就那么不相信我?”
殊不知,江柳燕站在门外早已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包间门被大力推开,首先是一头利落短发抢先闯入几人眼睛。
江柳燕……又变成了几人熟悉的干练摸样。
变化再次让秦溪几人猝不及防。
还没适应长发飘飘,这怎么又还回来了……
在几人注视下, 江柳燕大踏步走到付庭云身边,朝他摆手:“坐过去点。”
付庭云傻愣愣地往旁边移了个位置,目光追随着江柳燕坐下, 先是笑哈哈地拍了拍秦溪肩膀:“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们为我着想啊。”
“你……”秦溪上下打量, 确信江柳燕又变成了原先的摸样:“怎么了?”
一句怎么了, 问得是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几番变化。
“说来话长,要是简单说的话,其实就四个字……”江柳燕竖起四根手指:“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的对象是谁, 在场几个人一听就明白。
“原来你闹这么一处是故意弄给他看的?”付庭云来了兴趣,伸长脑袋催促:“快仔细说给我们听听。”
江柳燕笑,往椅子后背这么一靠,满脸笑意地开始给几个好朋友说起这几个月的经历。
天降对象是真,江柳燕短暂失神也是真。
男人叫张恒,自称海归华侨,回国考察投资项目, 对江柳燕一见钟情。
起初江柳燕是真对体贴绅士的张恒产生了好感, 但很快朦胧好感散开后发现了不对的苗头。
第一次是遇到国外托运客户时,张恒显然根本不懂外语,他推脱自己所在国家说得不是这国语言。
可翻译告诉江柳燕, 其实两个国家说得语言就是一种。
“我从十九岁就开始跑车, 见的人多了去, 真以为我脑子里装得是棉花?”江柳燕自嘲一笑。
一旦开始怀疑, 接下来认清就变得易如反掌。
正如江柳燕自己所说的那样,她见得人多了,很快就发现了感情下包藏着的祸心。
秦溪在海市说请妹夫帮忙调查, 其实早在来海市的前一个月她就已经请罗正峰帮过这个忙。
张恒华侨身份作假,通过多番走访调查后确信, 此人其实就是寿北人XX村人。
别说是国外,恐怕连寿北市都没出过。
一个小学毕业的街溜子摇身一变成为海归精英,用脚指头想也知不是一时兴起行骗。
说到这,江柳燕得意挑眉:“你们猜……他怎么会千挑万选来骗我?”
几人都摇头。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摸清江柳燕的喜好,挑准时机故意接近,都是背后有人千方百计谋划而成。
而江柳燕把那人的名字报出来时秦溪心口也不由跟着一震。
“何刚?”
这个秦溪和柳雪花绝不会想到的人名轻轻从江柳燕口中吐出。
他们四人合作过一年,虽说最后因目标不同分开,但好歹也算好聚好散,此后也经常有来有往。
“关于他,我倒是听到点风声。”柳雪花顿了顿开口:“他被人下套,去澳城赌场输了不少钱,我以为只是谣传……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就是真的!”江柳燕接话。
何刚的会所没能抓住改革开放浪潮,餐厅无论从装修还是菜式上都显得老气横秋。
与他的原地踏步不同,江柳燕的运输公司开得红红火火,生意已由寿北逐渐扩展到了隔壁几个市。
就在这时,有个会所客人提出带何刚出门去借鉴大城市餐厅的餐厅风格。
大城市是去了,可没有任何见识增长,反倒是因为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那人趁机提出用会所抵债,何刚不干。
自己不想出钱,那只能找个有钱的“冤大头”帮他挡下这笔债。
“别人骗了他,他就转身来骗我。”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何刚竟然跟那人由欠债关系转变成了合作关系。
共同目标就是江柳燕的运输公司以及海鲜市场股份。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秦溪疑惑。
江柳燕说的相当详细,连两人怎么商量得都说得出来,要不是当事人亲口说怎么可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熬兴亲口喝醉酒和舞厅老板娘亲口所说。”江柳燕撇嘴轻笑。
熬兴正是骗了何刚之后,又合伙一起来坑江柳燕的人。
舞厅老板娘是熬兴的老相好,无名无分跟着他好几年,最后被一脚踹开还不敢闹,其实早就怀恨在心。
江柳燕牵线搭桥帮舞厅老板娘盘下个溜冰场,用这份人情换来的消息。
熬兴也是寿北人,原名不详,早些年投机倒生钢上了公安局通缉令,因害怕下放劳改便跟着老乡偷渡去了澳城。
改革开放之后用假名返回寿北,专门充当赌场的马仔。
利用诱骗各种人去澳城赌博,以从中提成。
借用这些不义之财,开了家专明面上是运输公司其实是家民间借贷的门市。
“原来是他。”付庭云挑眉,先前还有些严肃的表情逐渐变成了轻笑:“要是换成其他人我都劝你小心,至于熬兴吗……”
国内一开放,经济腾飞的同时也进来了不少害群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