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厨房里还有。”秦溪笑,冲韩二丫招了招手:“来婶子给你洗头。”
洗干净了脸,秦溪才发现韩二丫长得还挺漂亮,要是再养胖些,保准是个可爱的年画娃娃。
“婶子要给我洗头?”
韩二丫张着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秦溪。
鼻尖飘来若有若无香气,秦溪微笑的脸很好看,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
就像是韩二丫记忆中妈妈该有的样子。
小姑娘埋下头,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的:“我身上很脏。”
“婶子家有平平姐姐的衣服,你先穿着。”
头发用酒泡湿,在包上米口袋,秦溪去楼上找了包莉莉留在这里的旧衣服,又把平平小的衣服拿了两件。
下楼回到浴室前,就听许婉华在问两个娃娃韩家的情况。
“你们的妈妈呢?”
“爸爸死了,妈妈……跑了。”
韩大丫神情有些迷茫,对爸爸的记忆非常模糊,妈妈倒是记得清,不过却不是什么好记忆。
秦溪都看错了两人年纪。
韩大丫其实已经十一岁,韩二丫四岁多。
因为影响不良,所以体格比正常娃娃小了好几圈。
接下来许婉华又问了些韩家的事。
韩大丫早已懂事,对于家里的情况,能说得清清楚楚,并且不掺杂一点大人们的润色,是什么就说什么。
韩家共有八口人,爷爷卧病在床,神志不清连人都不认识了。
韩大丫的爸爸早几年在部队上牺牲,听说是为了保护新兵被手榴弹炸死的。
爸爸死后,她们的妈妈就跑了。
二叔二婶有一儿一女,年纪和韩大丫姐妹俩差不多.
“二叔一家都没上班,全靠爷爷的退休工资生活。”
按照韩爷爷的等级,其实是没法住到拥军巷来的,团部念及韩老大是烈士,家里又有老人要照顾,所以才把房子分给了他们住。
不过这房子不像是赵国庆他们那样属于个人名下,其实还属于单位公房。
“哎……其实我理解妈妈为什么要丢下我们跑了。”
韩大丫重重叹了口气,把以前听到妈妈和奶奶吵架的内容也一股脑说了出来。
爸爸的烈士抚恤金被奶奶全部攥在手里,倒是她们母女一分钱都没看见,妈妈想要钱,可奶奶不给。
“奶奶说钱是要给大孙子读书娶媳妇儿,丫头片子一分都别想。”
而让韩大丫生气的是,妈妈走时卷走了屋里仅剩下的现钱,奶奶和二婶后来把所有神都怪罪到她们头上。
何婆子和韩二婶变本加厉虐待两人,自从搬到拥军巷来后更是连饭都不让两姐妹吃饱。
天一亮两人就被赶出门去捡垃圾,要是捡到值钱的晚上能吃一顿。
要是空手而归,那两人就饿着吧。
洗澡换衣服那更是想都别想,也难怪两人身上都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头发多捂会儿,先洗个澡吧。”秦溪叹。
前世那个世界也是经过几十年发展,才基本做到了男女平等,也只是基本而已。
可这个世界才刚萌生女性能顶半边天的意识,要想彻底消除重男轻女……任重道远!
“……”
上一秒秦溪还在感慨什么男女平等。
下一秒所有人集体都愣在了那!
韩二丫是个……男娃娃。
脱掉衣服后,明晃晃小男生的生理特征。
“……”
“怎么个事儿?” 许婉华惊。
韩大丫看到妹妹……应该说弟弟的下半身后没什么多余表情,显然根本分不清男女有什么区别。
秦溪一个头两个大。
但担心冻着他们,赶忙给两人洗头梳头,又洗澡忙活了好半天。
等两人收拾干净,头上虱子见不着活的,这才让两人站到暖气前烘干头发。
这时候,赵国庆和黎老爷子也高高兴兴回家来了。
“你妈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家?”
赵国庆知道的比秦溪她们多些,吃惊之余把韩大丫叫到跟前问了问。
“妹妹四个月妈妈走的。”韩大丫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时候奶奶差点把妹妹送人,后来是部队来人说了什么她才没送。
“那后来你……弟弟是谁照看。”
“二婶!”韩大丫立刻道,跟着又纠正:“是妹妹。”
“我估计是……”黎老爷子看了眼韩大丫姐妹,等孩子们跑到远处去玩了才继续说出猜测:“大儿媳肯定是为了报复婆婆故意不说,那二婶怕又多个孙子分钱。”
不得不说,爷爷说的还挺有道理。
眼下也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解释得通孩子怎么连自己是男是女都搞不懂。
性别意识全靠大人灌输,孩子们哪懂什么男和女有什么差别。
“等我给管理韩家的连部去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咱们没遇上也就算了,既然遇上就不能不管。”赵国庆厉声道。
特别是俩娃娃都还是烈士家属,他带兵那么多年,又怎么能看着孩子受苦而不管。
而秦溪能做的,也只是让两个孩子有个地方能吃饱不受寒。
腊月二十七,鹅毛大雪。
雪是从半夜开始下起,一早上起来大雪已经覆盖了整个路面。
秦溪起得早,先去厨房把蜂窝炉灶点燃,让厨房暖和起来。
红姨是港市人,那边没有冬天更没有雪,更不知道怎么烧灶。
随后秦溪又给农场去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那边一切都好,曹觉昨天发觉天气不对,早早就安排人将露天蔬菜收割了。
孔军的鸡圈那边也都做了保温措施,今早去看没一只鸡冻死。
每隔几小时区域负责人就会让人去把大棚上雪扫掉,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棚子垮塌。
农场没事,店里和餐厅那边更是不用秦溪操心。
打了一圈电话下来,她只需要安稳地待在家里就成。
“生火的事以后我来做。” 黎书青睡眼惺忪地从楼上走下来,毛衣里的衬衣领子都没翻出来。
秦溪笑着招了招手,边帮他整理衣领边笑:“我天天坐着,也要运动下才行。”
更何况黎书青这些天经常加班,肉眼可见地沧桑许多,好不容易过年能休息几天,秦溪哪舍得把人叫起来。
“两个孩子都还在睡,外公和爷爷不会又出去下棋了吧?”
“去尹爷爷家说事情顺道打麻将,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自从黎老爷子一来,正好凑齐四个麻将搭子,天天风雨无阻地都要打半天消磨时间。
“那我去扫雪,你就在客厅里待着。”
今年虽然还是下了雪,但好在雪不大。
两位长辈早上出门留下的脚印在雪上还依稀可见。
黎书青带上帽子和手套,扛着扫把先把后院的雪清扫出来,再扫着转到前院来。
“喝杯奶粉。”
每天给秦溪泡一杯奶粉是红姨每天都要给秦溪准备的早点。
现在还没条件每天喝新鲜牛奶,只能用奶粉替代。
秦溪接过来,道了声谢。
“书青先生是我见过的所有男士中,言行最为一致的一个。”
来时红姨非要称呼他们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纠正了好多遍最后还是要坚持称黎书青为先生。
秦溪不理解言行一致是什么意思。
红姨拢了拢额边掉落的发丝,目光充满了慈祥:“红姨我这辈子虽然没结婚,可是见过的男人不少……哪个不是嘴上一套行动又一套……”
心里的后半句是——就算黎老爷子和黎冬也是如此。
而黎书青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只要在家都会帮秦溪做家务,很少见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消磨时光。
前院雪薄,黎书青很快就扫到了院门口外。
“你们是谁!”
一声惊呼下,两个头顶着白雪的娃娃从院门口的狗窝里爬了出来。
“我们……叔叔你好,我叫韩大丫,我们只是只是想在狗窝里躲雪。”
果真是韩大丫姐弟, 昨天秦溪给穿的衣服又变成了黑漆漆的旧棉袄, 韩二丫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
“快进来。”
看两人头顶上的雪, 不知道在狗窝里躲了多久。
连狗秦溪都因为担心冷到转移到了屋里,更何况是两个穿得单薄的小孩子。
“秦……婶子。”
韩大丫嘴唇直打哆嗦,进屋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两碗热面下肚, 又用温水搓洗了手脚,姐弟俩面色终于缓和了过来。
“还好没有皮肤冻伤。”黎书青检查过,又顺道给他们看了看身上的伤:“看样子昨晚又挨了打。”
后背上添了几道鲜红痕迹,看着像是鞭子之类抽的。
“昨天婶子给你们换的衣服呢?”
旧棉袄不知是从哪捡来的,棉絮被拆得所剩无几,而且大丫那件衣摆上还有暗红色血迹。
“二婶抢走了。”韩二丫边哭边说。
他们回到家二婶看两人都穿着新衣服,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问韩大丫到底是谁给他们换的衣服, 又问秦溪有没有说什么。
韩大丫说了二婶子好像还不解气, 又用藤条抽了顿姐弟,警告他们以后不准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最后又说两个丫头片子不配穿新棉袄,要把棉袄拆了给堂哥做棉裤。
今早天没亮, 他们就被赶出了家门。
姐弟俩不知道该往哪走, 最后走到秦家看到院门没关, 所以就躲进了狗窝里。
那里面虽然还是冷, 可比在屋子外一直走要暖和得多。
“你们先在我家里待着,等平平和安安起床,婶子就给你们包饺子吃。”秦溪摸摸韩二丫的脑袋。
两个孩子乖巧地点着头。
红姨给他们一人泡了杯奶粉, 又把电视机打开,让两个孩子看动画片。
“大下雪的, 不早点解决韩家,这俩孩子还要遭大罪。”秦溪皱眉。
外公本想等过完年再给团部打电话询问,看眼下的情况,恐怕等不到过年了。
“你在家吧,我去尹爷爷家。”黎书青穿上衣服。
也许是因为去年大雪的缘故,今年暖气特别充足,在家里连外衣都穿不住。
吃饱喝足,就算在别人家,韩大丫姐弟也抵挡不住睡意,没多会儿就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秦溪抱了毯子给俩孩子盖上,又拿出篦子给他们清理下头上剩下不多的虱子蛋。
清理头发是件细致活儿,秦溪刚给两人弄完,黎书青已经说完事情回到了家。
“外公已经打电话了,那边说下午就派人过来。”
黎书青脱去外衣,赶忙上楼去看两个孩子起床没有。
曾经赵国庆觉着只有三个大人的家里太过冷清,可有四个孩子的家里吵闹得简直让人头疼。
电视机里动画片咿咿呀呀,平平和韩大丫玩洋娃娃满屋子飞的笑声。
还有安安领着韩二丫绕着屋子躲猫猫。
家里的柜子房间门不时乒乒乓乓,赵国庆时常都要被吓一跳,在这么下去估摸着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我们要不去老尹家等?”黎老爷子龇牙咧嘴地捂了下胸口。
响声来自于平平突然惊天动地一声吼叫。
“妈妈,我肚子好饿啊!”
“那你们进来帮妈妈包饺子,包好就可以吃饭了。”秦溪的声音远远传来。
四道身影从不同方向冲向可厨房,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赵国庆和黎老爷子同时松了口气。
“还是秦溪有法子。”
厨房里,秦溪和徐姨站在桌子上一个擀面一个包着。
红姨不会做面食,只能负责在旁打打下手,顺道做几个小菜。
黎书青坐在灶膛前烧火,家里早用上了石油液化气,受了潮气的灶膛光是烧灶就用了好半天时间。
孩子们冲过来,很快围拢到桌前。
“先洗手。”
卫生问题照例由黎书青提出,平平赶忙把小爪子收回来,仿佛刚才那个伸手的人不是自己:“我们要讲卫生,不然吃坏肚子要去医院打针。”
安安自己卷起袖子就去水槽边洗手。
韩大丫姐弟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不明白手干干净净为啥要去洗,还是乖乖地跟着去了。
“安安这孩子比一些七八岁的孩子都懂事。”
红姨来赵家两个多月,家里大大小小几口人什么性格也算摸了个清楚。
赵国庆脾气急躁,但胜在听得进去家人的话,就是在家待不住。
许婉华太爱读书,家里的大小事几乎都不怎么插手,也从不对晚辈指手画脚。
黎书青年轻有为,话不多脾气也温和,对两个孩子特别有耐心。
平平安安虽然是一起养大的姐弟,性子却南辕北辙。
姐姐古灵精怪,爱吃爱玩,爱调皮捣蛋。
弟弟安静沉稳,没事就自己拿了认字书一笔一划的学习,谁都没有特意教过他。
最后将上面五个人都串联在一起的就是秦溪。
赵国庆要发火,是秦溪讲事实说道理灭火气。
虽然从来没听说特意提过,红姨却发现每天饭菜中总有一道是许婉华爱吃的菜。
黎书青和两个孩子更是将秦溪视为精神支柱,只要她在哪,哪准有父子三人的身影。
两位老先生经常调侃那是秦溪的尾巴。
“外公,秦溪呢?”
“爸,妈呢?”
“妈妈……”
她每天在家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话,密集到只要他们还没张口就回自动回答在哪在哪。
外面鹅毛大雪,屋里温暖如春。
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吃顿饺子,每个人都吃得相当满足,气氛也很热闹。
饭后稍作休息,一通电话打断了屋里的舒心。
部队派来的稽查队已经来到拥军巷,请赵国庆前往韩家进行协同检查。
秦溪穿上大衣,准备也去韩家看看情况。
至于韩大丫姐弟俩,已经在客房睡着,秦溪并没有叫他们。
寒意愈深,冷风裹挟着雪花迎面扑来,寒气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口鼻,令人周身不自觉颤栗。
黎书青把伞往秦溪那边倾斜了些,借以遮挡住更多雪花落到她身上。
巷子里大部分人都在早上出门来扫过一次雪,所以巷子里的雪并没有积起来。
但……其中总有几家人是例外。
就比如门内外积雪已经将院门堵死了的韩家。
稽查队沈连长敲了好几遍门都没人回应,无奈之下只能用力去推。
门动了动,只勉强推开条缝隙。
“进去个人把里面的雪铲开。”沈连长下令。
两个战士轻松跳过院墙,随便找了块木板将积雪都推开。
秦溪透过低矮的院墙看向院里,积雪这么一盖,那些垃圾变成了座雪山,高高耸立在那。
两层小楼,窗户紧闭,外面并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但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出来,不知道韩家的人究竟是故意听不到还是都睡着了。
接连不断的说话声引来了其他邻居们的注意。
没多会儿,院门口就聚齐了一堆等着看热闹的邻居,蒋红艳三两步窜到秦溪面前好奇问起。
“出什么事了?怎么部队还来人了!”
秦溪想,这件事传出去也是好事,所以就没刻意压低声音,把韩二丫的事都说给了邻居们听。
“今天两个孩子又挨打了,那背上全是伤。”秦溪摇头。
“这老韩家的二婶也太不是东西,那两娃子才多大,也下得去手。”
“咋下不去手!儿子非说成姑娘,不就是怕娃娃抢了她儿子的好处。”
“就是,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回见故意把男娃当女娃养的。”
“这回可开了眼吧!”
“烂心肝的一家子,那俩娃娃爹的抚恤金恐怕也早落入了二叔兜里。”
终于,门口的雪清除,沈连长也没阻止其他人进去。
他带头往里一迈步,后头哗啦啦地跟了一大群人,几乎将院子剩下的地方都占满了。
“怎么没人呢?”蒋红艳奇怪道。
早上还听着那韩二叔骂孩子,中气十足的样子,怎么才小半天就悄无声息了。
沈连长皱眉:“一个人到各个窗口看看,你们去开门。”
一到冬天就经常会出现烧炭取暖中毒的情况,他们这么大的动静韩家人都没反应,别不是烤火中毒了。
蒋红艳也刚反应过来,吓得连拍大腿吼道:“我听说他们家不舍得叫取暖费,所以今年没用上暖气。”
众人一听,立即又加快了开门动作。
两个战士在沈连长下令下,直接用上了最蛮横的开门方式——用脚踹。
“谁啊……谁踹我家大门。”
门里终于有了回应,伴随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大门被从里使劲拉开。
“王八羔子,你们……”
后面的骂人的话全部在看到军大衣时候变得惊慌不已。
男人个头不高,大肚腩高高隆起,看着和怀孕的秦溪差不多大了,身上披着条棉被。
阵阵淡淡的臭味飘来,一种不可莫名又很复杂的臭气,让这间昏暗的屋子变得令人作呕。
当初秦溪没少来霍家,可眼前的屋子却让秦溪根本回想不起原来的样子了。
客厅之中全堆满了各种垃圾,零零散散的铁皮零件散落得满地都是。
而且屋里所有的房间门都关着,客厅的窗子也全拉上了窗帘,仅有的光线全靠这扇打开的房门。
“他有问题。”黎书青附到秦溪耳边低声道。
男人的惊慌并没有在短暂之后恢复,反而双眼中爬满了惊恐。
紧抓着被子的双手甚至能看到微微颤抖,喉结不停滚动,呈现一种想开口却无法开口的感觉。
沈连长眼眸沉了沉,同样感觉到韩家有问题。
“我们是团部稽查队的,今天来调查韩进军烈士一双儿女的问题,请你把韩家人叫出来接受调查。”
“调……调查……等等。”
韩二叔已经完全乱了阵脚,左右转着头,忽然丢下众人,喊着:“丽娟”冲进了一楼尽头的屋子。
这间昏暗而脏乱的屋子里,究竟还隐藏着什么问题?
秦溪跟随沈连长的步子,走进了屋里。
臭味变得越发明显起来……
沈连长当机立断, 朝七八个战士一招手:“你们去锁着的那几屋子,其他人跟我来。”
他领头,众人往走廊尽头走去。
夺步而出的中年女人与沈连长迎面现状, 双方愣神的功夫, 秦溪趁机往屋子里看了两眼。
屋里烟雾缭绕, 一股子柴火味。
占据半间屋子的炕上坐了好几个老老少少。
头发半百的何婆子着急忙慌地下地,炕一边的两个半大孩子睡得正香。
“你们竟然在家砌大炕。”蒋红艳气愤地大叫。
拥军巷里除了尽头那几家是独立一栋房子,其他家都是房挨着房, 有些家人口多的连院子都建成了屋子住人。
那屋子挨着屋子,一旦着火迅速就会烧到隔壁去。
而且他们这大炕建得相当粗糙,烟都往家里跑,这间屋子连带着走廊都被熏得漆黑。
“同志,你好。”
韩二婶身材很魁梧,和沈连长面对面站着竟然还高了个头。
心里素质比韩二书强上不少,很快就镇定下来, 用一双肿泡眼打量跟着来看热闹的众位邻居,
“我们是来调查韩大丫姐弟的情况,你们配合。”沈连长朝赵国庆看去,接着说道:“还有调查韩进军烈士的抚恤金去处。”
赵国庆冷哼一声, 嘴角绷直, 脸上的温和顷刻间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二丫明明是个男娃子, 你们为啥要当姑娘养!”
“啥……啥男娃子。”
刚挤出门口来的和婆子就听到了这句话, 一头雾水地追问了遍。
“那你得问问你二儿媳,她为什么一直把韩二丫当成姑娘养?”秦溪笑看向韩二婶子,就在对方眼神闪烁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立刻又开口:“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把孩子带来大家一起看看。”
只要有眼睛就不会分辨错男女性别, 家里人又怎么可能认错。
除非有意为之……
“二丫是男娃,怎么会是男娃, 明明就是个丫头片子……”
何婆子不相信似地独自嘟囔起来,随即猛地抓住韩二婶的衣袖:“你是不是故意是的,是不是你!”
“说不定就是为了韩进军同志的抚恤金呢?”秦溪冷笑,暗戳戳火上浇油。
“就是,婶子莫不是被儿媳妇给骗了,就是想霸占人家爹留下的钱。”
“现在娃娃还小,要是长大了还一直认为自己是女娃可咋整?”
“那不是毁了二丫的一辈子。”
“就是,心肠太歹毒了,为了那么点钱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在秦溪带动下,大家七嘴八舌地声讨起韩二婶来。
那韩二婶也是个能人,在如此情况下竟然一点都没慌乱,等大家都说完了才开口:“是大嫂走时叮嘱我保密的。”
“狗屁!”
何婆子不解没接话,秦溪反倒是骂出了声。
黎书青很是诧异地转头看了眼妻子,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愤怒,就像是只护崽的母狼瞪着那胡说八道的韩二婶。
“可别在这胡说八道了,哪个当妈的会因讨厌婆婆就故意毁掉自己儿子的一生,就算是真的,你作为一个成年人难道连最基本的错对都分辨不出?”
“就别说是谁出的主意,你就说说韩进军同志留下的抚恤金呢?”
“孩子身上那些伤痕到底是谁打的?”
“你们一家子还知道下大雪要在炕上烧火取暖,那怎么会把两个孩子赶出门去挨冻?”
“我昨天给俩孩子换的棉袄呢?”
一连几个咄咄逼人的问题终于将韩二婶问得有些怒了起来,肿泡眼恶狠狠地瞪着秦溪;“你凭什么掺和我家的事。”
秦溪不理,又对沈连长道:“要想知道孩子过得日子,那就好好搜一遍家里就知道。”
“就是,只要看到孩子吃住的地方就可以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黎书青附和妻子的话。
沈连长点头,不再听韩二婶的话。
“把房间里都搜一遍。”
刚才安排检查其他房间的战士已经打开了其中三间屋子的门,剩下那间屋子锁着门,没有连长下令,他们没有贸然撬开。
大家跟着沈连长快速略过那几间屋子。
“你们凭什么闯进我家来搜,有什么话问就是了,是我鬼迷心窍故意隐瞒了二丫的性别,我改正……一定改正。”
韩二婶追在沈连长身后,竟一股脑地承认了错误。
秦溪更觉得奇怪。
而且随着往后院那边的屋子靠近,那种恶臭就越发明显起来。
再看其他人,好像都没闻到这个味道。
难道是因为嗅觉比一般人灵敏的原因?
秦溪没有跟随大家一起进屋子,而是仔细地嗅着空气里的臭味来源。
许是屋子里门窗紧闭,到处都有臭味,根本分辨不出是从哪里飘来的味道。
“怎么了?”黎书青悄悄捏了捏秦溪的手。
秦溪皱眉:“屋子里有股子臭味,就好像……肉腐烂的那种味道。”
黎书青凝神仔细闻,真还在各种垃圾臭味中嗅到了淡淡的腐味道。
作为医生,他很肯定那就是人死后多日所散发出来的尸臭味,能附着在屋里所有的物体之上久久不散。
“韩老爷子呢?”
随即,他猛地想起韩家人之所以能住进这所屋子来的主要原因。
秦溪一顿,也很快想到了从进门起就一直没到过的韩老爷子。
一楼其他屋子都已经打开,剩下的就这间房门紧闭的屋子。
“沈连长。”秦溪直接高声喊出,转身指向他不远处的房间:“我听说韩老爷子卧病在床,怎么一直没看见。”
“没有!我老头子在医院。”
“我爸在二楼睡觉。”
“我爸出去了。”
三个大人同时出声,说出的却是既然不同的答案。
沈连长浓眉一拧,声音不由严肃起来:“把屋里屋外都给我搜个遍。”
秦溪已经预感到不妙,想到肚里的孩子,立刻跟黎书青说:“我去外面等。”
要真是尸臭,万一吸进去感染什么病毒得不偿失。
虽然说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能因为凑热闹让自己陷入不利因素之中。
黎书青相当赞同,当即就扶着秦溪出了院门。
屋外雪势渐大,很快就在伞面落下了厚厚一层雪,黎书青挡掉秦溪肩上的雪:“不然你先回家去吧?”
“我想看看……”
“黎医生,我们有事想麻烦你。”
忽然,沈连长神情严肃地跑了出来。
他们打开那间锁住的房门后确实在里面闻到了强烈臭味,却无法在其中找到人。
黎书青把伞交给秦溪嘱咐:“没事你就别进来了。”
他们都知道,韩老爷子肯定是死在这屋里了,至于人在哪……还得找。
韩家三个大人都已经被控制住,邻居们意识到不妙,也纷纷跑了出来。
有人在沈连长提醒下往派出去去了电话。
此事已经不止关乎到抚恤金去向,韩老爷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恐怕只有法医尸检之后才能知晓。
现在韩家人说什么恐怕都没人会信了。
“你说不会他们真把韩老爷子杀了吧?”
蒋红艳光是想想都觉着浑身打颤,一想到和杀人犯就住隔壁,就连空气都觉得恶心起来。
秦溪觉着杀害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为了老爷子的津贴。
一家子都没上班,要是连津贴都没有,那这座屋子他们也没权利再住 。
就算为了保住眼下的生活……
“找到了,找到了!”
“呕——”
“呕——呕——”
屋里接二连三传来呕吐声,没多会儿就有两个战士冲了出来。
两人吐得昏天暗地涕泪横流,差点没把胆汁都一股脑的地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