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是实验室同事培育的科研项目淘汰苗,听说是寿北没有的品种。
没想到效果如此好,结的果子每颗都有李子那么大,十几株少说结了上百颗草莓。
秦溪把草莓摘下用棉衣兜着,摘了一半就赶忙除了大棚。
平平和安安趴在窗前小窗前焦急等待,看到秦溪一出来,赶忙冲到门口。
隔得老远,他们就闻到了一股从没闻到过的酸甜味道。
好香好甜……
老话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可今年这刚下雪第一天,气温就低得可怕。
秦溪身体底子好,还不觉着如何, 但经过大棚和外界一冷一热的温度后, 棉袄就像是浸了水一样变得潮乎乎的。
“姨姨。”
“吃果果。”
两个孩子围拢上来, 争先恐后地要看棉袄里到底兜了些什么果子。
秦溪笑,把草莓拿给他们看。
两个小团子出生这多久,应该都没吃过草莓。
刚看到红彤彤的草莓时, 平平立刻惊奇地“哇”了声,安安倒像是个老头似的皱起眉头,随即像是很勉强似的直接拿了颗塞进嘴里。
“还没洗。”
秦溪去抢都没来得及,转瞬间草莓汁水已经顺着安安嘴角流到了下巴。
“小贪吃鬼。”秦溪赶忙领着两人去到厨房用水冲去草莓沾上的泥土,又给安安擦了擦下巴。
正忙活间,许婉华突然喊了声秦溪。
“秦溪,你家里来电话了。”
“来了。”
秦溪甩干净手上的水, 走出厨房去接电话。
她离开后, 平平非常乖巧地站在原地等着,安安看姐姐的模样,又大人似地叹了口气。
左右看看, 去灶膛前拖了板凳来, 晃晃悠悠地爬上了板凳。
“姨姨, 安安爬板凳了, 要摔。”平平吓得大叫。
听到动静赶来的许婉华就看见安安一手抓着桌子边缘,正费力地伸手去拽装草莓的碗。
“小馋猫,为了吃还知道用工具了。”
许婉华笑, 走上去一把托起安安,让他终于如愿拿到了草莓。
“姐姐, 吃。”
拿到草莓,安安伸长手往平平那凑,直接把草莓送到姐姐嘴边。
平平嘻嘻笑着,故意张大了嘴,安安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还知道把草莓叶子摘干净再喂。
两个孩子的互动看得许婉华诧异不已。
“甜,祖奶奶也吃。”
喂完平平,又轮到许婉华,随后进来的秦溪他还特意挑挑拣拣选了颗最大的。
大大小小都吃草莓中。
“家里给你打电话什么事?”
“秦雪习惯了广市的气候,在家冻得受不了,非领着望家上咱家来了。”秦溪无奈地笑了笑。
家里没暖气,就在东边靠院子的房间里装了个蜂窝煤炉灶。
在那屋是暖和,可一大家子都得在那个屋里。
秦溪肯定秦雪绝对是受不了张秀芬的阴阳怪气,宁愿冒着大雪来拥军巷。
吃完一颗草莓,秦溪就戴上帽子打算出门去接两人。
雪好像越下越大,满世界只剩下簌簌的雪落和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姐?”
风雪中好像还夹杂着些碎冰雹,砸得人脸生疼。
秦溪抹了把凝结在睫毛上的雪花,一片白茫茫上行走的两个人就显得非常显眼了。
“别说话。”
隔着围巾都能看见嘴里的热气顺着风飘散开来,口腔里瞬间能感受到刺骨寒气。
秦溪转身,身后两人也赶忙跟上她的脚步。
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商店也没有一家开门,世界仿佛在此刻都按下了暂停键。
回到家,几人的棉袄都冻透了,好一阵才缓和过来。
人缓和过来了,秦望家带来的书和作业本却被冻得硬邦邦的翻不开,大家这时才发现书包上也全是冰碴子。
“今年的雪不光是雪,还夹杂了雨。”许婉华皱眉道。
“咱们担心也没用,给老霍几家去个电话,让他们别出门,咱们这把老骨头可别摔了。”赵国庆说。
夹杂了水的雪一凝固后就跟冰坨子一样坚硬。
磕到碰到就跟撞上石头差不多,就是伤风感冒这天气都够呛。
两人赶忙去给各自朋友打电话。
秦雪搂住秦溪的胳膊一脸陶醉。
“还是你家好,屋里又大又暖和。”
“你出门受罪就够了,还非要带上望家,要是冻感冒了看你怎么办!”
“望家也不想在家待,妈念叨得我们耳朵都起老茧了。” 秦雪作势掏耳朵,说了生怕秦溪不信,又让秦望家做证明:“望家说是不是。”
“我在家做作业做得好好的,四姐非拉我走。”
秦望家翻动着暖气上的作业本,坚决不肯跟秦雪同流合污。
看到家里来人,平平很热情地端来了草莓。
“叔叔,吃果子。”
和秦望家好歹一起在广市待了个把月,平平很熟悉这位叔叔,踮起脚尖想把草莓送到他嘴里。
“秦溪,昨天你赵寻舅舅送来些羊肉,我忘记跟你说了,你看看咋弄来吃。”
许婉华突然想起来。
秦溪望了眼窗外,决定:“那今晚就吃涮羊肉,我记得是不是带了个铜锅回家来?”
“有。不在厨房就收到仓库里了,你找找。”
黎书青的洁癖多半是受许婉华影响,家里的东西都有相应位置。
当然,那些习惯也在秦溪嫁进来后被迫改变许多。
客厅里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装饰物,沙发上孩子们的玩具也甩得到处都是。
秦溪喜欢买各种锅碗瓢盆,厨房里堆不下只能放到以工具库房里。
黎书青由着她,长辈们也宠着,就导致家里这东西越来越多,好些秦溪自己都不记得了。
例如眼下这口买来没机会用过的铜锅,根本不记得放哪了。
厨房翻遍没有,秦溪只能又套上棉袄和帽子又冲去了前院。
仓库在前院角落,门虽然没上锁,可让雪这么一冻,比上锁了还难开。
秦溪正跟锁奋力抗争时,一阵争吵声穿破风雪飘进了耳朵。
“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别再回来。”
骂人的女人声音尖锐,平时没少听她站院门口对邻居们指桑骂槐。
“妈,这么冷的天你让孩子们在家成不成。”
秦溪顺着仓库绕到院墙边,看向声音来源。
语带哭腔的女人正是谢郝云带着到秦溪家串过门的郑芳和一双女儿。
就算风雪中看得不太清楚,那两孩子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还是如此刺眼。
“冻死了正清净。”
郑芳婆婆周老婆子砰一声关上院门。
下一秒,院门又被打开了,走出个一瘸一拐的男人,把衣裳给孩子披上。
“算了,不求他们了,我们走!”
男人帽子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不知道已经在风雪中站了多久了。
“这么大的雪,我们俩没事,可孩子怎么办?”郑芳声音都有些颤抖。
秦溪暗暗叹了口气,又往院墙边走了两步。
“郑芳姐,上我家来烤会儿火,晚上我正好熬羊汤。”
“秦溪妹子。”
郑芳眼睛一亮,知道秦溪肯定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话,这会儿也顾不上多做考虑,抱起孩子就往她走来。
把两人迎进屋里,秦溪这才看清了罗三哥的长相。
国字脸,眼皮上有道伤疤,腿瘸得比赵国庆还要严重,走路好像已经受到了影响。
“罗小三!”
夫妻俩的事在拥军巷也不是什么秘密,赵国庆一看郑芳穿着单薄就知道这是又被周婆子赶出门了。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可今天这么大的雪,赶人出去不就是让人去死。
赵国庆喊这一声,语气里多是对罗三哥的不满。
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让个老太婆欺负到这种地步,真是够窝囊的。
罗三哥脸色通红,也觉没脸。
“赵爷爷,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三哥就算说又有啥用。”郑芳擦着头发上的雪水,面如死灰似是看不到半点希望。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许婉华气愤问道。
两个小姑娘冻得脸蛋通红,大的晓雪喘两口气就要吸一下鼻涕,明显已经受凉了。
秦溪让秦雪是灶房里煮点姜汤,她去倒了两瓶温开水出来。
“洗把脸吧。”
郑芳感激地望了眼秦溪,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边给女儿擦脸一边跟几人说起今天又被赶出来的原因。
起因是罗三哥提出要分家自己租房子住,让周婆子把以前上交的工资还给他。
分家可以,但是钱那就一分别想要。
两边不欢而散后,周婆子和罗三的大哥两口子就把他们一家赶出来了。
说是这就算分家了,以后罗三两口子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
“不像话!” 听完,赵国庆气得一跺拐杖:“自从老罗死后,你妈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罗三的爸去得早,留下最值钱的恐怕就是拥军巷这栋房子。
也是靠房子,周老太给三个儿子都哄娶到了媳妇,媒婆一说是拥军巷的干部家属,女方几乎没有不同意的。
可只有嫁过来才知道,那干部家属和干部家属的差别大了去。
何况罗老爷子还去世了那么些年,除了每个月固定的补贴,和一般家庭根本没差别。
周老婆子那就是典型的窝里横,儿媳妇谁性子好谁就被欺负得最惨。
显然,郑芳就是因为性格好被欺负得雪天连个去处都没有的那个儿媳。
“我知道你们两口子不容易。”许婉华叹道。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别人觉得郑芳窝囊,那是因为她没遇上周老婆子那种胡搅蛮缠的婆婆。
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过。
想到这,许婉华看了眼秦溪,觉着应该把自己外孙媳妇排除。
“你们就先在我家住下,等雪停了我去找老霍和老尹,我就不信罗老大不交出你的工资来。”
别人的家务事他们轻易不管,要管就得管出个结果来。
赵国庆冲两口子摆摆手,也算是给他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罗三哥连连道谢,郑芳的表情看着还是没好转多少。
秦溪当时没问原因,一直等到厨房里没长辈们在场,才顺便问了问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就算要回以前的那些工资,就凭那点钱……”
郑芳掰着指头给秦溪算了算他们要花的钱。
租房子,两个孩子吃喝穿,家里还得定期花钱给小女儿晓丽买哮喘的药。
以前住罗家虽然憋屈,但好歹吃住能省下,剩下的一点点工资足够给孩子买药。
就凭她婆婆的德性,分家之后恐怕连双筷子都得自个儿买。
“三哥腿不好使,单位里升职不可能有他的份儿,四十块工资哪够养活我们一家四口……”
原本公公去世前把财产分给了三个儿子各一份,房子也进行过分割。
可是罗老爷子一死,所有都变成了空口无凭,周老婆子根本不承认有这些钱。
一想起来就是满脑门子事,就算能脱离婆婆的生活想想就很美好,还是高兴不起来。
“罗三哥腿没受伤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秦溪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郑芳那眼泪当时就飚了出来。
罗三哥没受伤前是单位外事处的接待主任,当时也算混得有模有样。
出了事后,周母立刻让老大顶替了工位,罗三哥也因腿的问题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三哥跟谁都能说上两句,可你看现在……谁说话他都不敢回,真是窝……哎!”
想说窝囊,可郑芳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狠狠抹了把眼泪。
“算了,以后的日子再难总归有了盼头,总比天天挨辱骂强。”
纵有千难万难,人总算轻松了不少。
“你能这么想是好事。”秦溪说,接着又详细问了问什么是外事接待。
当得知就是专门负责接待的部门,有时候还会接待外宾。
“那罗三哥会外语?”
“他私下自学了些,我也不知道学得咋样,反正现在他这个岗位根本用不上。”
秦溪沉吟。
罗三哥还真是能屈能伸,从主任一下子落到公共洗车的擦洗工,关键人家还能踏踏实实干下来。
这两个优点让秦溪分外欣赏。
想了想,秦溪把秦望家叫到厨房耳语几句,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羊肉不化冻就打算这么切?”
从屋外拿到屋里的羊肉冻得上头还结了层霜,秦溪把羊肉放到桌上就去磨刀。
看架势好像准备直接切来着。
“放软了切不出羊肉卷。”
力气大在切肉时优势明显,秦溪试了试刀刃,径直切下第一刀。
薄薄的羊肉卷曲,形状不像饭馆里的那样好看,但薄厚程度能堪比机器。
在郑芳震惊中,秦溪很快切完了大半块羊肉,手也被冻得通红。
还好昨天回家时带了不少菜肉回来,就算几天不出门也够吃。
“平平妹妹,我可以再吃个草莓吗?”
蜂窝煤炉灶前,晓雪竖起一根手指,问得小心翼翼。
秦溪偏头看了眼,正巧就见安安抓住平平的手,另一只手从碗里拿了颗小的草莓:“姐,你吃。”
小机灵鬼……
“姐!任务完成。”
炭火刚放入铜锅,秦望家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
当着郑芳面就报告了秦溪交给他的任务。
“罗三哥的外语水平只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
夸奖别人之前,还是得先自我称赞一番,随后才轮到正题。
“和外国人交流没什么问题,只通过自学没有老师教能学到这种程度就很厉害了……”
而且罗三哥在用外语交流时就像是换了个人,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能看得出来他信心十足。
在这方面秦望家自觉都差了罗三哥一截。
郑芳听得疑惑。
只听秦望家又继续说道:“我和罗三哥聊历史,聊电视剧,都能聊。”
用练习外语的借口,秦望家找罗三哥进行了长达十来分钟的外语对话。
不仅看到其自信洋溢的一面,同时也发现罗三哥懂得还挺多,就是和十来岁的孩子也能聊得有来有往。
秦溪听罢点头。
“不知道郑芳姐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郑芳理所当然地点头:“郝云妹子说你开小吃店,生意还很红火。”
“明年我打算开分店,店里还缺个大堂经理。” 秦溪顿了顿又说:“分店不是小吃店,而是一家正儿八经的饭店。”
“大堂……经理!”
郑芳无论如何都没法把小吃店和经理联系起来,在她记忆中,七十年代那种二三十平的饭馆应该才是小吃店的的样子。
秦溪笑:“要不咱们边吃边聊。”
两口铜锅的水翻滚,熏得屋里雾气腾腾,连人脸都看不清。
“行!”
两口铜锅,一口辣锅一口清汤,大人聚到桌前,孩子们就搬了小板凳坐到后边等着投喂。
赵国庆倒了酒出来要跟罗三哥喝两杯,秦溪见状,想把刚才没说完的事重新提起。
嘴唇刚动了动。
罗三哥先端起酒杯,满眼感激地冲秦溪道:“今天谢谢妹子和赵爷爷许奶奶收留我们一家,今天的大恩我罗三记下了。”
“你这孩子。” 赵国庆不满,一手抓着罗三哥的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说这些话就是见外了。”
说完,抓着手就往上提:“咱们爷俩喝一个,青书平时不喝酒,今个儿你正好陪我多喝几杯。”
两人仰头喝下。
赵国庆还想倒第二杯,这回又轮到许婉华出声阻止。
“先别忙着喝酒,没看见秦溪有话要说吗?”
“你们说你们说,我负责吃行了吧。”赵国庆乐呵道。
麻辣锅专门摆在他面前,一片羊肉下锅涮上那么两圈提起来,再裹上秦溪特制的香料油。
那滋味……就是神仙来了都不换。
“罗三哥有没有兴趣来我店来上班?”秦溪问得直接。
换做平常,她问的同时会习惯性观察对方表情,可这会儿身边两张等着喂的小嘴,根本没工夫抬眼。
刚烫好夹给平平,安安那边就已经等着了。
忙活了好一阵都没听到回答,抬头看去,发现罗三哥只知道震惊得看向郑芳。
“饭馆虽然小了点……”
“我不是那个意思!”罗三哥赶忙解释:“我……我只是不晓得去会不会给你添麻烦。”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腿。
秦溪他熟,报刊亭小吃店更熟。
他一直比较留意接待方面的工作,单位里今年街道酒席全部安排在了报刊亭小吃店。
有回车队主任因为没预定成功,还挨了领导的骂。
如此红火的饭馆,罗三哥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干什么活儿,要是成了人家店里的累赘,那不是害人呢吗!
“罗三哥你放心。”秦溪笑。
想聘罗三哥那肯定不会因为同情,店里是做生意又不是开慈善堂。
而在此之上拉一把,对双方都是好事。
“先听听秦溪怎么说。” 赵国庆跟着道。
“是这样的,我在二分厂街上买了座老院子,等房子改建完成后那里将成为报刊亭小吃店的二分店,分店里还缺个大堂经理……”
“二分厂街,那不就在我们单位旁边吗!”
最近二分厂街上到处都是建筑工队,成天都能瞧见各种车辆开进去。
车厂同事们都说街上的房子是被某位大老板买下了,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秦溪的手笔。
“对。大堂经理就负责管理饭馆服务员,不需要你跑来跑去。”
管理有经验,不用走来走去又方便了他的腿。
“妹子,我们愿意去,就是去当个服务员都比洗公共汽车好得多。”
郑芳赶忙道。
洗车经常弄得全身都是泥水,一到冬天罗三的腿就疼,再继续干下去,老了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
“姐先别忙答应,我先说说工资的问题。”
大堂经理每个月三百元工资,年终奖金与饭馆效率挂钩,但是每个月只有两天休息时间。
“妹子……你说……你说多少?”
“三百,饭馆以后生意好了还会涨。”秦溪笑。
“三百块!”
郑芳反复地念着这个数字,心里早已将整年的工资算了出来。
一年就是三千六百块,还不包括奖金。
“我没给妹子添麻烦!”罗三哥又问。
秦溪点头:“以后有得事要做,罗三哥你就放心吧。”
“那成!我跟着你干。”罗三哥紧握拳头,坚定道。
秦溪这回先举起了杯子示意:“好肉配好酒,咱们喝一个。”
大人们欢笑碰杯。
许婉华象征性地抿了口,放下杯子目光就瞧见秦溪身后的安安一脸沉稳地点着头。
“你看这孩子,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大家都看了过去。
安安害羞地躲到椅子背后,隔一会又扑到秦溪腿上要抱。
秦溪把人抱起来,继续跟许婉华说起那套院子的装修进度。
“我把你的设计图拿给我一个老同学瞧了,除了地下预留暖气管道有些麻烦,其他都没什么问题。”许婉华道。
民间取暖还只是很小的片区,秦溪提前就要预留管道,需要把地面重新挖开才行。
“等铺好地砖再挖开的话会更麻烦。”秦溪说。
“那倒也是。”许婉华也赞同,
当时家里铺地暖,折腾了好几天,如今屋里的地砖全是后头重新铺设。
家里人少面积小都如此,要真是饭馆,天天人来人往的确更麻烦。
“等雪停了……”秦溪一把按住想要舀秦溪碗里辣椒的小手,笑道:“等雪停了,我打算重新装一下家里的厨房。”
液化石油气灶店里用得很满意,自家当然也要安排上。
大雪在第三天时终于停了下来。
可这并不意味着气温就开始回暖, 整个城市都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寂静无声。
第三天一早,秦溪推开门,先照例将用竹竿将屋顶上的雪捅下来, 又把通往院门口的路扫出来。
除了那条小路外, 院里积雪已经高到了小腿。
郑芳看雪停了, 说什么今天都要出去找房子。
别人家固然暖和,但总归是别人的家。
既然罗三哥要去饭馆上班,租住在曙光电缆厂区是非常合适的选择。
而且听张秀芬说, 现在职工子女好些都不愿接父母的班,厂区里空出了不少屋子。
拥军巷里的积雪一大早就来了许多军人除雪,秦溪和郑芳也帮着忙活了几个小时。
等巷子里的雪清扫出来,已临近中午。
“刚才扫雪,我听邻居们说郊区住的好些人家都没储备足够取暖的炭火,情况比城里要严重得多。”
吃完午饭,秦溪和郑芳前往曙光电缆厂。
走在路上, 也不时听到大爷们讨论着广播里播报的新闻。
大家都在祈求这场雪停了就别再下了。
可老天好似一点都没听到百姓们呼声, 两人刚从厂子里出来,眼见着天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秦溪抬头望天,紧紧蹙着眉头。
“郑芳姐, 你先回家。”
天上的云厚重得仿佛看不到一丝缝隙, 寒风呼啸吹得脸都失去了知觉。
这场雪下起来, 不知道会不会那么快停。
等郑芳走后, 秦溪加快脚步,回了一趟秦家。
秦海和张秀芬都接到厂子里通知,大雪没停之前不用上班, 两人都在家里没出门。
回去之前,秦溪专门跑了趟市场。
店里冰箱里有不少肉, 秦溪又买了不少蔬果,检查完家里的蜂窝煤足够之后,才推了三轮车出来。
“路上滑,你骑车要去哪?”
秦海望着秦溪往车子上装煤炭和蜂窝煤,虽然手上是帮着忙,还是不由担心地问起。
“我去给柳雪花他们送点炭。”
柳雪花一个人住,那人性子大大咧咧,家里肯定没存储多少蜂窝煤和炭。
还有刘代周兄妹,两个孩子还不知道那两天怎么挨过来的。
心里想着,秦溪手上的动作不由加快了几分。
“我跟你一起去。”秦海心疼女儿,转身回屋打算戴帽子去。
“爸,你还是留在家里,我一个人动作还能快些。”
普通棉袄在这种天气下,半小时基本就冻透了,秦溪对自己的身体底子有信心,可不敢拿老爹身体开玩笑。
说完,趁秦海回屋拿东西时一溜烟先跑了。
红联厂生活区。
记事起,柳雪花记忆里好像还是第一次觉着这么冷过。
屋里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三床被子盖在身上依旧冻得她瑟瑟发抖,在被窝里已经如此,不敢想象屋外到底是什么情景。
平时很热闹的院里听不到一点声音,每个人都好像在尽力保持身体仅剩不多的暖意。
蜂窝炉灶上白瓷碗里有刘代周刚端来的粥,不过才十几分钟,已经就没了热气。
“自己都没吃的,还给我送了稀饭来。”
就是一碗白粥而已,可足够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想吃……但更害怕冷。
“柳雪花!”
突然,远远传来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头顶炸开,柳雪花翻身爬起来,胡乱套上棉鞋打开房门。
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冷得她下意识打了个摆子。
“秦溪!”
一个身影穿破风雪走进了院里,怀里还抱了厚厚一摞蜂窝煤。
刷拉——
与此同时,她看到大院里好几家都拉开了窗帘。
“家里没蜂窝煤都不知道去店里拉。”
秦溪抱怨了两句,手脚麻利地把蜂窝煤和煤炭都抱进屋里,还有好些菜肉。
“煤炭就放屋里,放外边不知道安不安全。”
最后一样东西搬完,秦溪抬起手拍打了下帽子上的雪水。
再看一直没动静的柳雪花,立在那已经泪流满面,脸上明晃晃两条泪痕。
“又救了我一命,老子怎么越欠你越多了!”
激动之下,直接爆了粗口。
秦溪转头看了眼冰冷的屋里,蜂窝煤灶果然冰冷。
“你赶快把火升起来,我估计这雪还要下几天,你待在家里别出去。”
“你要回家去了?”
全程秦溪都没有稍作停留的意思,环顾了圈屋子后,又匆匆转身离开。
对于柳雪花的问题,只是摆摆手算做回答了。
报刊亭小吃店的几家人里,罗永正家此刻情况最为窘迫。
罗永成抬腿走进屋里,爱人徐大姐赶忙问起:“买到柴火了吗?”
“没有,我去的时候蜂窝煤和炭早被买完了。”罗永成叹气。
早上眼看停了的雪转眼间又开始落,家里仅剩的柴火只够烧火煮两顿面条,取暖就别想了。
“我一会再远点的煤炭站跑一趟。”
出门白跑一趟,家附近的几家煤炭站全被买了,听说还有私人囤积煤炭打算卖高价被抓了。
可罗永成现在就是想花钱买都找不着路子。
夫妻俩刚说了没两句,杨芸好对面的嫂子就高声问了起来。
大嫂家里还有个病着的婶子,不敢想象要是断了取暖今晚这天该怎么过。
“没有?”
大嫂重重叹气,头顶上的雪花加重了她眼底越来越浓的担忧。
“我家明天连饭都吃不上,实在不行只能劈了家里的板凳。”罗永成叹息摇头。
徐大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去饭馆里买点煤炭的话。
“柴火还能劈家里的家具,那菜可咋整?”杨芸叹。
她平时带两个孩子都在饭馆里吃,家里根本没准备菜肉。昨天母女三人已经吃了一天挂面。
两个孩子饿得直哭,接下来根本不知道该咋办。
“实在不行……”罗永成抬眸看向院里的两棵树,余光中忽然瞥见一抹灰色闯入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