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小的身躯,挑着两担子蜂窝煤,步履极快。
这人不是秦溪又是谁。
“师父。”
杨芸已经正式拜师秦溪,平日里都是以师父相称。
“门外还有煤炭和蜂窝煤,你们去帮忙搬进来。”
秦溪没空寒暄,赶忙招呼几人一同去帮忙。
三轮车就停在院门外,盖着的草席上已经落满了雪。
罗永成揭开草席,满满一车子煤炭和菜肉,车斗里还有一个军挎包。
杨芸担心包放外边不安全,先把挎包背好,才跟罗永成夫妻一起把所有东西都搬上了车。
车子空下去后,秦溪终于得以喘口气。
“挎包里是一些感冒冲剂和姜,给几个孩子备着。”
接过徐大姐倒来的热茶,秦溪双手抱着,暖和了一下冻僵的双手。
这场雪一下,气温应该还在往底下降。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跑来送东西。”
站在秦溪面前,杨芸比秦溪还高了一个头,转脸就能看见她冻得通红的脸。
“店里的人我都送了,你们是最后一家。”
秦溪笑道,热水下肚,一下子就暖和了五脏六腑。
三人感动的都不知说什么好,杨芸帮秦溪拍干净棉袄上的雪花:“你先在家里暖和暖和。”
“不坐了,给你们送完东西,我还得拉煤炭回家。”
“师父你家不是有暖气吗?”杨芸奇怪。
“雪照这么下下去,供暖的煤炭厂估计要先分煤炭供百姓们取暖。”秦溪说。
她当然不希望家里停暖,但不得不先做好准备。
放下杯子,秦溪立刻就转身告辞了。
罗永成夫妻和杨芸站在门口目送秦溪推着车子的身影走远,三人都感动得一声接着一声叹息。
“师父说得对。”杨芸突然开口:“蜂窝煤我就拿晚上取暖的就行了,白天我带着孩子在嫂子家,省点蜂窝煤,谁也不知道这老天爷会咋样。”
“妹子说得对,咱们能节约点就节约点。”徐大姐跟着道。
罗永成看向满眼羡慕的对面大嫂:“嫂子你把婶子也接到我家来吧,白天咱们都在一个屋取暖。”
在未知的灾难前,互帮互助才能走得更远。
寿北市拥军巷。
赵国庆和许婉华在窗前看了一趟又一趟,都没能在风雪中看到秦溪归来的影子。
雪越下越大,渐渐都有些看不清远处了。
“我回店里去看看我姐。”
秦望家站起来决定出门去找,秦雪也赶忙站起来:“那我们顺道回家去看看爸妈。”
姐弟俩商议着就往屋外走。
“秦溪回来了。”许婉华连忙出声阻止两人。
风雪中,一个身影缓慢地往前走着,她身后一辆堆得高高的车移动得非常艰难。
“我们去帮忙。”
秦望家见状,赶忙穿上衣服冲出了大门。
风雪迷得眼睛都好像睁不开,秦溪心底给自己喊着口号,一寸寸拉着车子往前挪动。
早上刚清扫出来的路已经完全被雪覆盖,加上车子轮胎不防滑,几乎得全靠人拖着往前移。
“姐。”
几个人影跑近,合力将车子推进了院子。
“怎么拉这么多蜂窝煤和炭回来。”许婉华问。
厨房里堆着的蜂窝煤足够烧十天半个月,家里又有暖气,根本用不上这么多。
秦溪的嘴已经冻木了,进屋好半天才逐渐恢复知觉。
“有备无患,家里的暖气要是停了咋办?”
人缓过来,秦溪才发现自己一头一脸都是煤灰,棉袄更是脏得看不见原本的颜色了。
“姐,爸妈情况咋样?”秦雪问。
“好着呢!就是这两天妈吃瓜子吃多了,嘴皮起了个泡。”秦溪笑。
众多家人中,秦溪最放心的就是父母。
旁边有个饭馆,吃喝柴火煤炭都有,只要不出门给自己找罪受,能在家里舒舒服服窝几个月。
“那我就放心了!”秦雪大呼。
等秦溪洗完澡下楼,几人站成一排,齐齐看着窗外的大雪没有人说话。
秦溪擦拭着头发,也跟着站了过去。
“书青今天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刚才你洗澡就没喊你。”许婉华说。
早上秦溪出门在电话里顺口提了一句,黎书青这半天每隔两小时就要打个电话回来问一问人回来没有。
直到刚才听到人已经回来,才放下心来匆忙回了实验室。
秦溪点头。
心想应该是结婚那天被冻得发烧的记忆太过深刻,让自家对象担心了。
“不知道雪继续下下去,城里会不会乱!”
大雪下了几天,赵国庆就没停止过担心。
最开始担心百姓们没有吃喝取暖的东西怎么办,后来又担心被逼急了的话会不会出现治安问题。
外公的担忧倒是提醒了秦溪。
小吃店在附近颇有名气,要真出现偷抢,许多人第一个能想到的保准是那。
很多时候这世上的事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秦溪担心了一整夜,生怕半夜客厅里座机电话会突然响起。
好在这一夜平渡过。
为此,第二天秦溪就把秦雪和秦望家送回了小吃店和父母作伴。
家里多两个年轻人多少要放心些。
后来想起来,秦溪无比庆幸当时做的决定。
随着大雪下到第四天时,拥军巷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喇叭声。
警察举着喇叭,挨家挨户地宣传起要注意入室偷盗和抢劫的情况发生,近两天城内已经出现了多起抢劫案。
大雪是灾难,同时也是犯罪分子们最强的遮掩手段。
帽子围巾加风雪,几起犯罪都没能找到犯人,公安局只能让辖区派出所进行挨家挨户的安全警示。
警察离开没多久,部队就派军用卡车给各家送来了煤炭和蜂窝煤等。
秦溪担心的断暖提前发生,下午开始整个寿北市将停止供暖。
而且由于所有进出寿北的公路都被积雪覆盖,蔬菜肉类等进不来,物价也会跟着飞涨。
军队自然不会让功勋极其家属们受难,所以提前送来了一批物资。
但也仅此一批,部队呼吁大家节约物资,注意自身安全。
下午,暖融融的屋里瞬间冷了下去,全家唯一有取暖设备的只剩下厨房和一楼书房。
为了节省蜂窝煤,一家子都挤到了书房待着。
秦溪把客厅沙发推到屋里,让孩子们有个玩耍的地方,她则是把二楼三楼的窗子全部锁死,后门也用大锁锁上了。
虽然说应该没人胆子大到来拥军巷抢劫,秦溪决定还是要小心些。
中午吃完饭,尹老爷子给赵国庆打来了个电话。
别无其他,尹家在装地暖时把家里烤火用的蜂窝煤灶都换了,就算有蜂窝煤,现在家里也没炉子可烧。
赵老爷子赶忙让秦溪把厨房里蜂窝煤炉拆了给尹家送去。
折腾忙活整天,秦溪到夜里都没有一点睡意。
她睡在门口,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摆在茶几上的固定电话机。
整个房子里人都睡在书房里,这会儿哪还能有空分什么男女老少,大家都挤在书房里睡着。
孩子们觉得很有趣,在几张床上跳来跳去玩得不亦乐乎,好不容易才哄睡了。
可秦溪还是没有半点睡意,心里对家里的挂念随着大雪只增不减。
此刻她恨不能有两个分身,这样就不用待着一边操心另一边。
脑子正在胡思乱想中。
叮铃铃——
空旷客厅里,电话铃声刺耳无比,秦溪心里咯噔一声。
从床上嗖地跳起,借着微弱的月光,几步跑向电话机。
“喂!”
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秦溪心里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耳中是秦雪描述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一幕,眼睛眯了眯看向站在月光下的一抹高大身影。
经过提醒后,秦家四口就把床铺搬到店里。
今夜大门外突然有人撬门声响,秦望家和秦海举着刀与那伙人打了个照面。
许是没想到店里有人,那伙人转身就跑了,并没发生相碰的情况。
唯一的损失就是店门锁坏了……
秦溪目光里,那抹高大身影弯腰在院门前捣鼓了一阵,然后走了进来。
“不会是贼吧?”
看不清的人影,似是故意放轻了脚步声,走得步履蹒跚。
秦溪走到窗前往外看,眼睛猛然瞪圆了,下一秒不敢相信似地冲向门口。
嘎吱——
随着秦溪开门,书房里的大人们全都醒来。
张秀芬打开灯,赵国庆顺势拿起床边拐杖,一瘸一拐地冲了出来。
“书青!”
秦溪奔跑过去,拥抱的人赫然是满脸沧桑一身风雪的黎书青。
激动过后,众人手忙脚乱地倒水给黎书青倒水洗脸,煮面条。
热水洗去了连日来的疲倦,一碗简单的阳春面让所有的困难都变得如此值得。
“你怎么回来了?”
秦溪握住好一会还是冰冷的双手,心疼地问。
“那天挂了你的电话我就往家里赶了,我实在不放心家里。”黎书青勉强笑了笑,笑容很是虚弱。
家里就剩下些老弱妇孺,要真是出了个什么事,他要后悔一辈子。
“你是怎么回来的?”许婉华更是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直不停搓着黎书青的另一只手。
“先坐火车到隔壁市,在找车饶小路慢慢往家里开,实在没车能走就找了辆马车。”
这一路他走了三天,从挂断电话开始,他就坚定了回家的决心。
不过走了三天这句话他没有说,不想让长辈和妻子担心。
“外婆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我们研究所的人回来了大半。”
寿北大雪的消息他是从电视新闻里知道的,后来给家里打电话秦溪又出门去了。
寿北研究所的同事都出现了相同情况。
寿北研究所副所长因为担心家里的爱人和孩子们给气象局的老同学去了电话。
得知大雪可能还会持续半个月,寿北的雪灾已是定局。
消息一出,大家都坐不住了。
在黎书青收拾东西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启程回家时,几乎是一呼百应。
大家立刻买了到没有受雪灾的隔壁市,就此开启了长达三天的回家之路。
好在无论多难,他们总算到家了。
“只要见到你们,无论多困难我都要试试。”黎书青看着秦溪道。
秦溪点着头,心里万般滋味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
心中翻腾起滔天骇浪,久久都不能平静。
眼眶泛红,内心深处情感在悄然涌动,最后化作一抹湿润的亮光顺着脸庞落下。
“我没在家的这段时间家里都多亏了你。”黎书青声音嘶哑,眼底布满血丝。
要不是秦溪在,这屋里肯定和冰冷的客厅一般冷冷清清。
家里两个老人还不知会如何。
“你先睡一觉吧,有什么明天再说。”秦溪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
“姨姨,别哭!”
被大人们说话声音惊醒的平平看秦溪眼泪汪汪,还没开口安慰,自己反倒是先哭了起来。
安安从被窝里爬起来,冲到秦溪怀里帮她擦眼泪。
“先睡先睡,有什么明天再说。”赵国庆哭笑不得:“秦溪再哭,两个孩子也要哭了。”
“屋里就咱们一家人,睡到被窝里在慢慢说。”许婉华说。
郑芳夫妻租下屋子后,第二天就冒着风雪搬进了新家,临行前秦溪还拉了一车蜂窝煤炭去。
现在屋里就剩下他们一家子人了。
“好。”黎书青说,真顺势躺到了被窝里。
只是这夜里谈话终归是没能成真,挨着床没多久,黎书青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这一夜,秦溪睡得安稳极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黎书青和秦溪冒着风雪,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半小时才回到秦家。
出人意料的是,店里竟然有不少人。
刘代周兄妹和林大厨父子听说有商店被洗劫一空,担心得无论如何都要到店上来看一看。
“家里吃喝不愁,我留下和大海一起看着店里。”林大厨决定,至于同来的林大栓:“你就回去看家,和你弟弟小心点筒子楼里的那些人。”
“那我也和妹妹一起留下来。”刘代周立刻道。
比起家里那件破得什么都没有的屋子,当然还是店里更重要。
要不是有秦溪,他们兄妹如今还不知道过得是什么苦日子,眼下就是最好的报恩机会。
“秦溪姐,你就放心吧!我能打坏人。”刘代周的妹妹也跟秦溪连连保证。
“也成,店里宽敞还有蜂窝炉灶,比你家里那间活动不开脚的小屋子好了不知多少。”秦溪道。
当初建造小吃店时大堂里就加了蜂窝炉灶以防冬天,大炉子足够大家取暖。
宽敞的大堂也能让人活动开来。
“那我回去找雪花姐,让她一起来店里。”刘代周立刻道。
“雪估计还要下十来天,非必要你们就不要出门了。”黎书青跟几人交代,特别是年轻的刘代周和秦望家:“每天早上要记得把房顶上的雪扫下来。”
“十几天!”
众人一听,所有的欢喜瞬间便被这个噩耗冲得半点都不剩。
要真是还要连下这十几天雪,城里恐怕真的会出大乱子!
一向不被人们所当真的天气预报这回却意外准确。
大雪整整下了半个月, 天上的云终于缓缓散去。
后院大棚已经被积雪压垮,棚里的蔬菜在这些天早已被吃得干干净净。
每家每户门口都有拿着铁锹出来的人,大家不约而同地出门开始铲雪。
而从雪停了的这一刻, 雪灾所带来的灾难缓缓从风雪中显现了出来。
广播里每天都在报道什么地方被积雪压垮, 冻死饿死的人数一直在上升。
但现在由于公路不通, 救灾物资无法进入寿北城内,只能等待道路抢修进展
而受灾的远不止一个城市,寿北以北五六个省份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灾情, 救灾也得按照轻重程度来。
无疑,寿北市城内灾情算比较轻的。
广播里号召群众捐出家里多余取暖衣物和粮食,互帮互助等政府救援物资的到来。
秦溪遭受的损失也不小。
在建几个院子几乎被积雪淹没,好些刚装好的仿古砖瓦被砸坏,门窗也多被雪水冻裂。
院里齐腰部高的积雪要趁雪化之前清除,否则木头被雪水一泡,就得全部报废。
海鲜市场情况更加严重。
市场棚顶被压垮塌, 市场里好几家商户的海鲜池都被掉落的瓦片砸碎, 铺设的临时线路更是全部压坏。
具体情况秦溪还看不到,只是听看守市场的人打来电话报告。
需要修缮的地方多得数不过来。
雪虽然停了,可这天的温度依旧低得可怕, 而且改成了一阵阵刺骨寒风往骨头里钻。
海鲜市场和院子秦溪现在暂时没空管。
在广播号召后, 居委会亲自上朝霞街请商户们自发捐献粮食和存下来的蜂窝煤。
秦溪本想当场把仓库里的米面都捐出去, 直到看到了其中几个贼眉鼠眼的男女。
领头的大娘齐耳短发面容慈善, 慷慨激昂地宣传着互帮互助的精神。
而街道上的商户们也大都被她说动,纷纷承诺着会响应号召捐一些米粮。
“大娘,你们是所属哪个街道居委会的?”秦溪问, 说着笑了笑伸出手:“居委会办事,也得出示红头文件吧。”
虽说人不可貌相, 但那几个带着红袖章的男女看着着实不像好人。
而且……秦溪老觉着这几人中,男性怎么长得都有几分相似。
“呃……我们出来得忙,没有带,红袖章你们总该认识吧!”领头大娘沉下脸,啪啪地拍着自己的左手臂。
秦溪挑眉,心思一转立刻也跟着沉下了脸。
“我怎么记得居委会规定红袖章必须得佩戴在右臂,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
“……”
朝霞街商户们集体震惊加疑惑。
再看秦溪说得一脸义正言辞,立刻将怀疑目光看向那群自称居委会的人。
秦溪顺势又添了把火。
“我亲戚都是居委会的!人家号召是将粮食送到居委会办公楼去,没听说上门收的……你们……”
狐疑地上下打量几人,接着一声大吼:“我的天!难道真有人胆子那么大敢冒充居委会干部,那抓到可是要坐牢的。”
秦溪振臂一呼。
“我们把人送去朝霞街的居委会问问不就知道了?”
“对!”
“咱们别好心当了驴肝肺,捐的米粮进了狗肚子。”
“没错,先把人抓起来问问。”
这群人肉眼可见的慌了,领头大娘虽然还在极力解释,可神色中已有几分色厉内荏。
由此更加肯定了秦溪对几人的判断。
“要是真送到居委会辨真假,那你们就跑不掉了!”
秦溪话音一落,落在几人后边的两个男人抢先转身就跑,随后似是惊动了其他人,大娘都转身就撒丫子小巷子里冲去。
“咱们真遇上骗子了!”
“连居委会都有人敢冒充,咱们以后可真得小心。”
邻居们义愤填膺,秦溪望着几人逃院的背影,心里有了个想法。
与其花心思分辨来的人是真是假,还不如自己送。
“大家。”秦溪抬手,然后提出想要熬粥送附近居民的想法。
一是眼下好多家人都没柴火可以煮饭,二是大家反正也要烧灶取暖,正好可以借此煮饭。
各家要煮多少送多少都随自己,甚至煮不煮那也看各人意愿。
反正秦溪决定把仓库里的米粮煮完后拉倒。
说完,秦溪回家跟秦海和张秀芬说了说自己想法。
两人不仅没反对,还相当支持女儿的决定。
“二十多年前咱们寿北遇上一次水灾,当时要不是有同志给咱们捐了水和粮,我和你妈就饿死了。”秦海说。
张秀芬也跟着道:“以前都是穷闹得,要不我们也不是那小气的人。”
秦溪更不会问黎书青的意思。
雪还没彻底停,他就被张越楠召回了医院参加义诊,大雪天冷得感冒发烧的人不计其数。
事情一决定,秦溪把店里的员工全都喊回了店里,宣布接下来几天店里一天三顿熬粥煮饭的消息。
首先,大家得把店门口的积雪全部清扫出来。
在他们行动的同时,朝霞街上的商户们也自发清扫门前积雪。
寿北市,朝霞街。
饿了几天的人在大雪停下后,纷纷涌出去。
就算从广播里听说了城内物资紧张,大家被逼无奈还是得上街砰砰运气。
万一碰着谁家商店有存货还正好开了门,也好买点吃喝回去。
钱庆军就是众多碰运气的人之一。
他们一家四口,刚从农村到寿北来才几个月,婆娘找了份倒泔水的活儿他在朝霞街口摆了个修鞋小摊。
日子过得虽然紧巴巴的,但好歹能混个温饱。
这场雪让他们原本少得可怜的存款直接见底,这回儿身上揣得五十块就是最后一点钱。
拢着袖子慢吞吞绕过住的巷子,在路口徘徊了好一阵。
最后在三林巷和朝霞街中,他选择了后者。
朝霞街上全是饭馆,要是问那些饭馆老板买点粮食,不知道能不能成。
咯吱咯吱——
雪上多了串艰难往前走动的脚印,走过最难走的一段路,前路好像已经有人打扫过。
这让钱庆军心里一喜,肯定这里已经有人走动了。
平时挤满人的报刊亭小吃店前有雾气升腾,引得他不由自主往门口看去。
虽说就住在附近,可他一次都没来小吃店里吃过饭。
说起来其实还是穷闹得,一道菜就好几块的馆子不是他消费得起。
“拿——身份证——免费——领粥?”
免费两个字一跳出来,钱庆军整个人激动了。
门口支好的三口大灶里两口熬煮着粥,一口好像在蒸什么。
走近了细看,发现大字底下还有排小字。
有孩子的可以凭借夫妻身份证免费领馒头,一对夫妻两个。
最后是需要自己带碗的提醒。
秦溪正往锅里放入泡发好的干瑶柱,什么新鲜菜肉那是没有了,现在店里剩最多的就是干海货。
四海海鲜店进来的干海货销量并不好,大多是因为鲜少有人知道该怎么食用。
秦溪这回用干货熬粥是无奈之举,怎么都没想到竟无意间还为她打开了干海货的销路。
“大哥,回家拿碗拿身份证,最好带你爱人来。”秦溪笑着跟钱庆军道。
“真不要钱?”
“不要钱,你只要带身份证来登记一下就成。”秦溪笑。
至于为什么要登记,那当然是防止某些占便宜的人存在。
为了口吃的都有人冒充居委会干部,骗吃骗喝的应该不会少。
“我这就回去叫我婆娘。” 钱庆军立马笑道。
来时的路只觉又滑又冷,回去时恨不能跑起来,能立刻就回到家。
他所住的猫尿坡住得大多是农村到城里来打工的人,有好些还都是同个乡的。
钱庆军也没藏着掖着,回家喊上妻子后还跟院里的人都说了下。
两口子揣上身份证一路小跑,生怕去晚就没有了。
这会儿还是早上,可能冒冷出来的人不多,他们两口子跑回去时店门口还没人。
“大哥在这边登记身份证。”秦溪搅动着勺子,抽空抬头。
把身份证拿给秦望家后,钱庆军两口子就一直望着锅里的粥吞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饿狠了,白粥他都觉着鲜香无比,粥里一块快黄色的东西他还以为是豆腐干。
“好了。”秦望家把身份证递还给两人。
“大哥家里几口人?”秦溪接过秦庆军带来的饭缸子,舀了一勺子。
“我们两口加三个孩子。”钱庆军的媳妇忙回道。
秦溪听罢,又舀了一勺子,之后从蒸锅里拿出一包子一个馒头:“因为东西就那么点,大哥大嫂体谅体谅。”
“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
话没说完,秦庆军忙不迭吞了口口水才说完。
两人接过缸子,又连说了好几声谢,这才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往家走。
怀里不时飘上来的香气勾引得人更加饥饿,才刚回到家,钱庆军就赶忙喊被窝里的孩子赶快来吃饭。
“爸,街上有卖包子的啦!”
看到钱庆军从怀里拿出包子来,小女儿眼睛一亮,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
哥哥姐姐们也被满屋的香气引得从被窝爬了起来。
“就一个包子,你们三姊妹分分。”钱庆军说,把比拳头大的包子递给大女儿:“就在被窝里吃。”
大女儿掰开包子,立刻兴奋地叫了声:“爸,是腊肉豆腐。”
焦黄的豆腐和暗红色的腊肉,上面点缀着一点点绿色,沁人心脾的香……
“秦老板好大方,竟然送腊肉包子。”钱庆军笑。
把两大缸子粥分出来,每人还能分到饭碗那么满满一碗,而且这粥不是稠粥,能立住筷子那种。
“妈,好好吃!”
秦庆军让大女儿分三份,可孩子硬是掰成五份,还给爸妈都留了些。
腊肉的油都沁到了豆腐里,一口下去满嘴都是肉香。
米粥里的黄色东西钱庆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这碗粥的鲜是他从来没尝过的味道。
呼噜呼噜喝粥声中,路过的大院邻居突然停下脚步。
“你们上哪买的包子和粥?我在门口都闻着香味了。”
“没买,是报刊亭小吃店送的粥,你也快跟媳妇去领。”
“不要钱!”
问话的人眼睛刷得亮了起来,急迫地问。
“没要钱,有孩子的还能领包子馒头。”钱庆军赶忙道。
男人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家里跑。
钱庆军赶忙追出门去:“记得带身份证,要不领不着。”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周围片区的人都知道朝霞街的商铺在发粥和包子。
赶往朝霞街的人越来越多。
报刊亭小吃店。
天空乌糟糟的还是没有半点放晴的意思。
秦溪他们才刚到,就发现店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人。
一问才知,这些人都是昨天没领到粥,今天又怕领不到所以早点来。
第一天的发粥很顺利,秦溪只发中午那一顿,大概送出去上千份左右。
按照店里存粮的速度,应该可以支撑四天左右,之后她也将成为兜和脸一样干净只能等待道路疏通的百姓。
“昨天我们大院里,只有一家人领到了你家的粥,太香了!”
其中有个年轻妇女感慨道,虽说她也拿到了隔壁家的粥,可还是忍不住觉着报刊亭小吃店的更香。
“妹子,你粥里那个黄色的东西是啥?”有大娘好奇问。
“是干扇贝肉,熬汤煮粥都好吃。”秦溪回。
反正烧水还得一会儿,秦溪就拿出泡发好的干海货给大家看。
“等这该死的大雪化了,大娘就上你家来买点这个干海货回家熬粥吃。”大娘吞着口水说。
她家有些存款,可眼下那真是有钱无处花,就是三林巷都买不着吃食。
大娘牢牢记下,心里发誓买到米之后一定要买回家自己煮来吃个够。
为了还原味道,她还特意看了秦溪熬粥的过程,真是下了番功夫。
粥煮好,照常开始发放。
第一天的顺利并没有延续到第二天。
忽然,秦望家看了眼把身份证递上来的一个阿婆:“阿婆你刚才已经领过了,现在不能领了。”
“我没领过。”阿婆嚷嚷。
“这不是你的名字吗?我记得你刚才还带着个孩子来着。”
秦溪回眸看去,秦望家还仔细地描述出了娃娃右脸上的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