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生蚝是真没那样喜欢, 可惜,他说了也无人相信。
苏轼更是打趣与孩子们说道:“……别看八郎如今这般,小时候可没少坑骗我了。”
“小时候我喜欢吃糖, 最爱吃的糖果叫糖霜玉蜂儿,八郎从小就老成,不爱吃糖,时常坑骗我的糖。”
“如此也就算了, 有一年他还与我讲过一个妇人与鱼头的故事,说妇人家中贫寒, 唯一能买得起的荤菜就是鱼。”
“每每到了吃鱼时,孩子们总劝妇人多吃点, 但这妇人每次都不肯,说自己只爱吃鱼头。”
“一转眼,这妇人的几个孩子都长大成人, 这妇人也变成了老太太。”
“老太太的几个孩子孝顺,在她弥留之际, 给她烧了整整一盆子鱼头, 但老太太却说,这世上哪里会有人喜欢吃鱼头?她从始至终喜欢吃的都是鱼肚, 不过是舍不得,想将鱼肚与鱼肉留给孩子们吃。”
苏迈等几个孩子听闻这话是感动不已。
倒是苏轼说到最后却满腹怨念,那幽怨的眼神更是落在了苏辙面上:“后来八郎与我说,他与那老太太一样,哪里是不喜欢吃糖?不过是糖贵,留给我吃罢了。”
“当时我感动的叫一塌糊涂,每每看到糖都会想到八郎这番话,只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当的太过分了些。”
“久而久之,我就不爱吃糖……谁知到了后面,我发现八郎竟是骗我的,他是真的不喜欢吃糖!”
想想也是,八郎向来不喜他吃糖,哪里肯将糖让给他吃?
几个孩子更是哄堂大笑。
苏八娘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不由道:“八舅舅真聪明!”
苏八娘扫了苏轼一眼,没好气道:“你啊你,如今竟还好意思说起这件事来!”
“你都这么大人了,难道不知道糖吃多了坏牙齿?若不是有八郎,若不是八郎整日盯着你刷牙,你能有这样一口好牙?”
苏辙:……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怎么一个个人都向着八郎?
众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的是极高兴。
后来,在苏辙的强烈建议下,还是大家将一锅子生蚝分吃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家上下便静候苏涣与“苏规”的到来。
苏家的日子是风平浪静。
但宫中的日子却是暗涌非常,因小皇子的病,宫中每个人的头顶都好像笼罩着一片乌云似的。
别院中更是如此。
因小皇子突染顽疾,曹皇后心急如焚,在打死了几个宫人后,小皇子的衣食住行皆她亲自料理,不肯假手于人。
说起来,那几个宫人死的并不冤枉。
在曹皇后与苏辙密谋之前,曹皇后便将自己与小皇子身边的人查了一遍又一遍,这几个宫人的确被人收买,所以她才将计就计,将人除掉。
旁人说起这件事来,直说曹皇后心肠狠毒。
可曹皇后在意吗?
她自是不在意的。
一来能除掉旁人的眼线。
二来能叫这出戏看的更逼真几分。
毕竟曹皇后先前以“贤”著称,几乎没有将人打死的先例,如今众人只以为她是因小皇子的病动怒了。
好在在曹皇后的悉心照顾下,小皇子虽瘦了不少,终于没有发热了。
曹皇后却累的倒下,即便躺在床上,却仍是虚弱道:“来人,请孙神医来给小皇子看看吧。”
孙神医就跟在内侍身后走了进来。
可怜孙神医一大把年纪,还要学着做戏,更时时刻刻谨记苏辙的话,万万不能露出马脚。
他给小皇子把脉后,直说小皇子无事,最后更道:“……虽说小皇子无事,但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曹皇后有气无力道:“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孙神医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来,想了又想,却还是开口道:“寻常大人若身子发热不止都危险的很,更别说只有一岁的小皇子,虽说小皇子高热已褪,但,但……”
话还没说完,他就跪了下来,一副不敢说下去的样子。
他想,自己应该是宝刀未老,毕竟昨晚夜深人静时,他在心里将这一幕幕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曹皇后乃入宫多年的人,演技更好,突地坐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孙神医,你的意思是小皇子可能会变成个傻子?”
孙神医为难点点头。
曹皇后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孙神医心中暗道,比起曹皇后来,他还是差了不少火候,忙道:“皇后娘娘稍安勿躁,我先看看。”
他拿了个拨浪鼓去逗小皇子,从前活泼爱笑的小皇子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又拿了小皇子最喜欢的布书过去,可小皇子仍是看都不看一眼。
曹皇后急的连鞋子都未穿,将小皇子抱在怀里,一声又一声道:“昱儿?”
“昱儿?”
“母后在叫你了,你听得懂吗?若是听得懂,就答应母后一声……”
别说她怀中的是个真傻子,就算这孩子不是个痴傻的,如今被陌生人抱在怀里,看到陌生的玩具,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曹皇后是泪如雨下。
一旁的宫人忙劝道:“皇后娘娘别伤心,兴许是小皇子刚痊愈的缘故,过几日就好了!”
“是啊,您如今也病了,您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可不管旁人怎么劝,都劝不住伤心欲绝的曹皇后。
这件事就传回了宫中。
官家正在早朝,众人只见有内侍匆匆走进来,在官家耳畔轻言几句,官家是脸色大变。
官家甚至来不及与诸位大臣说一声,就急匆匆走了出去。
众大臣不免好奇道:“官家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官家这般脸色!”
众人是七嘴八舌。
苏辙知道,很快就会传来小皇子变成小傻子的消息。
从此之后,王安石就会觉得自己高枕无忧,巨鹿郡公也会觉得自己会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因官家的突然离开,早朝是无疾而终。
离宫的路上,不免有人前来找苏辙打探消息:“苏大人,你可知官家为何突然走了?”
“是啊,苏大人,咱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见官家如此,也想为官家分忧一二……”
苏辙脸色也不大好看,低声道:“想来是别院中的小皇子不大好。”
“怎会如此?”别看范镇如今仍不搭理苏辙,但事关官家,他还是远远竖起耳朵听着,听到这话,也顾不上他与苏辙之间的恩恩怨怨,扬声道:“前两日我还听官家说了,说小皇子虽瘦了不少,可病已好的差不多,如何会不太好?”
说着,他更有几分害怕道:“苏大人可莫要乌鸦嘴啊!”
苏辙亦道:“我与范大人一样,比谁都不希望小皇子有事。”
虽说他膝下无子。
但许多人都知道,他是很喜欢小皇子的。
毕竟若是没有他,就不会有孙神医来宫中给官家看病,小皇子就更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王安石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经过,心中忍不住盘算这件事来——他想,小皇子应该是凶多吉少,真是天助他也!
不过一日的时间,就传来小皇子变成了小傻子的消息。
苏辙关起来书房门来,又是大半日没出来。
做戏嘛,自然得做的像些才是。
他是万万没想到王安石竟会前来邀他一同去别院。
王安石也是来过苏家几次的,即便苏家无人欢迎他,但他却是当朝宰相,也无人敢怠慢他。
他熟门熟路闯入苏辙书房,一推门就看见坐在书房发呆的苏辙。
苏辙似是一夜没睡觉的样子,神色疲惫,眼中还带着几分血丝,一看到他就面露不悦之色:“王大人怎么来了?”
他知晓王安石向来谨慎,却万万没想到王安石竟会谨慎到这般地步。
王安石大概也猜测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毕竟整件事都在朝着对王安石最有利的方向发展,王安石多少会怀疑。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王安石会追到苏家来。
这人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心理素质也不是一般的好!
王安石瞧见这一幕,心中的怀疑又褪去几分:“苏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欢迎我吗?”
苏辙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欢不欢迎王安石,相信王安石心里应该有数。
王安石并不介意他的态度,直开门见山道:“今日我来找苏大人是有要紧事的,小皇子身为官家老来幼子,向来得官家喜欢,如今小皇子突然变得痴傻,官家定一时接受不了,不如你我二人再加几个大臣前去别院探望官家一二?”
“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对官家稍加宽慰,相信官家心里也能舒坦一二。”
苏辙听到这里, 自是明白王安石看到他这般态度还不放心,还要前去别院一探究竟。
此时此刻,他只庆幸此事他做的是滴水不漏, 不然定会被王安石抓住马脚的。
他站起身道:“我看王大人想去别院, 不光是为了劝慰官家吧?”
“还是想看看小皇子是不是真的病了?”
王安石没有接话。
他虽非君子,但一贯是没有遮掩自己想法的。
苏辙冷笑道:“得亏王大人还是群臣之首,没想到却是如此小肚鸡肠。”
“随你怎么说,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在乎。”王安石面上一派淡然, 直道:“明日辰时,会有马车前来接苏大人,还望苏大人莫要迟到。”
这话说完, 他转身就走。
出门的路上,他与方才进来时一样,不忘打量苏家仆从的神色。
只见一个个女使小心翼翼,似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 所以不敢闹出动静来,心中的怀疑又褪去了一两分。
苏轼听说王安石来苏家后, 是气的不行。
用他的话来说,他见过不要脸的, 可像王安石这样不要脸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如今家中孩子多,且一个个孩子都年幼,正是鹦鹉学舌的时候。
有些话苏轼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 也就只能与苏辙发发牢骚:“……就王安石这样的人竟也能当宰相?呵,他这样子的都能当宰相, 再过些年, 我也能当宰相!”
“我不说比他聪明,比他厉害, 起码有一点,不像他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坏到骨子里去了。”
“八郎,你说天底下怎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他原想着明日陪着苏辙一起去别院。
一路上好好讥讽王安石几句的。
毕竟他们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下,恨山所做的文章更是绵绵不断,与其说藏着掖着,还不如叫自己痛痛快快的。
可苏辙却不答应,直说他在王安石跟前单纯的就像小白兔似的。
更何况,如今情况看似对他们不利,若他再变着法子讥讽王安石,若是叫王安石察觉不对就不好了。
甚至他这些日子连文章都不能做了。
真是愁人!
所以如今他也只能多骂王安石几句解解气。
苏辙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人之处,若王安石遇上难处就放弃,那他就不叫王安石,就不会坐到如今这位置。”
苏轼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道:“八郎,你不准我明日去别院,也行。”
“但是你得带上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苏辙不解:“什么东西?”
苏轼却是卖起关子来:“你别管什么东西,带上就是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苏辙只能答应。
翌日一早。
苏轼就亲自送来了一个香囊,甚至还亲自挂在了苏辙的腰间。
苏辙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竹节暗纹衣裳,与他沉稳的气质很是相符。
可加上苏轼为他挂的一个牡丹纹香囊,怎么看怎么怪异。
苏辙皱皱眉,道:“六哥,你这是做什么?”
“八郎,你昨日答应过我的,难道想赖账不成?”苏轼也觉得这香囊不大适合苏辙,但没办法,就这个香囊最为打眼:“你挂着就是,定要王安石好看!”
有道是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敌人。
这话对苏轼很是受用,他每日闲暇时间除了写文章骂王安石,就是四处打探王安石有什么弱点。
还真叫他知道了,原来王安石极不喜桂花香气,一闻到桂花的香味就会一个喷嚏连一个喷嚏。
等苏辙与王安石碰面后,这才知道苏轼的“良苦用心”。
王安石又一个喷嚏后,皱眉道:“……苏大人这是做什么?”
“莫不是故意报复我?”
“阿嚏!昨日苏大人还说我小肚鸡肠,今日一看,你我二人不过是半斤八两!”
原本红艳艳的香囊,苏辙顿时觉得它顺眼起来:“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香囊是我娘子所做,叮嘱我要贴身佩戴,总不能因王大人不喜桂花香气就不准我们戴香囊了吧?”
“我朝可有说过不准我们佩戴香囊嘛?”
如今跟着一起过来有几位大臣,如今一个个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压根不敢接话。
近日朝中这局势啊,简直比六月的天儿变得还快,他们都不知道到底站在哪一边了!
唯有范镇扬声道:“自然是没有这条规定的。”
“若王大人布喜欢闻苏大人身上的香气,离苏大人远些就是了!”
“又不喜欢又偏得往人家身边凑,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王安石脸色略有些不好看,这不就是说他热脸贴冷屁股嘛!
苏辙却冲着范镇拱拱手,正欲开口时,范镇却冷哼一声走了。
苏辙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觉得这小老头还是怪有意思的,就像将他当成一家人似的,自家人有矛盾归有矛盾,可若是有人奚落他,这小老头就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这边!
一行人很快步入别院。
别院中有专门为官家所设的书房。
官家在此处见了他们。
不过两天的时间,官家就憔悴了一圈,平素和善的面上再没见到半点笑容,只道:“……你们的好意,朕心领了。”
“这两日朕也想了很多,兴许是朕真的命中无子,好不容易有孙神医在,难得活下来一个儿子,却变成了个傻儿。”
“比起他前头故去的三个哥哥来,他算是幸运的,起码还能保住一条命。”
“朕坐拥天下,富有四海,难不成还照顾不好他吗?”
话虽如此,但他话中的痛楚却是挡都挡不住。
范镇正色道:“还望官家保重龙体啊,您如今身子康健,孙神医医术高明,也不是不可能再有子嗣的……”
官家却是摆摆手,摇头道:“范大人,以后不要再提起这等事。”
“若这等事再来上一两次,朕怕是受不住的。”
范镇也曾夭折过一个儿子,即便已过去几十年,他想起这个夭折的儿子仍觉得心如刀绞。
将心比心,如今他便也没有继续说话。
唯有王安石像没看见官家面上的愁容一般,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官家得早做立储的打算。”
苏辙:……
这人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官家也被他哽的说不出话来:“这件事,如今不急……”
“官家此言差矣。”王安石依旧自顾自道:“储君之位乃立国之根本,储君一日未立,朝中人心就动荡不安,还望官家闲暇时斟酌一二。”
他倒也聪明,并没有一开始就替巨鹿郡公说好话。
当然,这等话他甚至没打算说。
这些日子里,巨鹿郡公闲来无事就进宫陪官家说说话,叔侄两人之间的感情比从前更好。
王安石又率领众人问候安慰了官家几句,便要告退。
官家的眼神落在苏辙的面上,有气无力道:“苏大人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吧。”
苏辙应是。
即便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但隔墙有耳,他们仍在做戏。
苏辙陪着官家下了几盘棋,则去看望曹皇后与小皇子。
曹皇后是一病不起。
小皇子由乳娘照看着。
几日下来,这个假冒的小皇子是吃了睡睡了吃,长得愈发像真正的赵昱,就是痴痴傻傻的,没有之前赵昱的灵动活泼。
苏辙抱起小皇子。
一旁的孙神医还挺喜欢给自己加戏的,唉声叹气道:“小皇子虽已至这般,但我师祖曾治好过此等病症,等着小皇子到了三四岁,能开口说话时,兴许我能试一试……”
苏辙:……
他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孙神医的师祖在吹牛还是孙神医在吹牛,这等事,怎么可能?
等着苏辙离开别院时,官家还不忘对苏辙道:“……朕记得皇后很喜欢你的妻子,虽说昱儿非皇后亲生,但皇后却很是疼惜他。”
“发生这等事,皇后心里的难受一点不比朕少。”
“你的妻子若闲来无事,多进宫陪着皇后说说话吧!”
苏辙见官家说起这话时候,声音中带着几分怅然,低声应是。
他忍不住想,一个个都是影帝级别的人物啊:“还请官家保重!”
苏辙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
他觉得自己这演技还有必要再提升一二。
比起苏轼来,他的演技是略高一筹,可比起官家与曹皇后来,不知差上多少。
马车晃晃悠悠的。
刚停在苏家门口。
苏辙就见前头停着四五辆马车,他一愣——难道是二伯他们已经来了?
他刚下马车,就有门房迎出来欢天喜地道:“八少爷,您回来了!”
“二老爷他们刚进去,方才正念叨着您怎么还没回来呢!”
苏辙笑着走了进去。
他刚走到正厅,就听见苏洵的声音:“……二哥这一路可还好?可有什么不适?从眉州到汴京路途遥远,辛苦你了!”
“说起来,都是因八郎的事害你费心,让你们大老远将五郎的幼子送到汴京来,这次你们来汴京,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苏辙:嗯,他爹的语气中愧疚且不失热情,看样子演技也是不差的!
苏辙走进去, 含笑道:“二伯,五堂哥。”
说起来,他已多年没见过苏涣, 苏涣比他记忆中老了许多, 双鬓全白,压根不复当年初次见面时的精气神,唯一不变的是苏涣那双眼睛仍是透着坚定与清明。
苏涣拍拍他的肩, 道:“八郎。”
方才他已经见过苏轼, 为两个侄儿感到骄傲。
一行人说了一通家常话后,这才直奔主题,苏不疑将乳娘怀中的苏规抱给了苏辙:“……说起来规哥儿自出生之后, 我就这一路上与他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以后他就要过继到你名下了。”
“规哥儿与寻常孩子不一样,他是中元节这一天出生的,八字弱, 道长说三岁之前轻易不要让他见人,只怕会冲撞了他。”
苏不疑想到从小在外长大的儿子, 自然也是真情流露:“这孩子从此我就交给你了,望你好好照顾他。”
众人皆神色凝重。
虽说官家与曹皇后将这孩子保护的极好, 寻常人根本不得近这孩子的身,像王安石这样的可能也就远远看到过这孩子一面,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谁也轻松不起来。
苏辙想着王安石的反应,知晓他大概已放下疑心, 正色将如今已改名为苏规的小皇子接了过来:“五堂哥你放心, 我定会将规哥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的。”
对外苏不疑对外的说辞是将这样小的一个孩子放在道观实在不放心,再加上他们合过八字, 发现苏辙的八字乃是大富大贵之命数,身边之人皆有福,所以才将这孩子过继到苏辙名下。
但这话传到旁人耳朵里,只怕就会变味儿。
一个个定会说是史宛不能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苏辙抱着这个孩子,道:“从今日开始,你就叫苏迟了。”
“虽姗姗来迟,却是爹娘的宝贝。”
苏洵等人颔首夸这名字起的好。
苏涣与苏洵兄弟两人已多年没见过面,自要好好叙旧。
苏辙因要带苏迟回屋,所以就要苏轼好好陪苏不疑说话。
回去院子的路上。
任乳娘抱着苏迟,嘴角微微扬起,忍不住道:“看迟哥儿长得多好看啊,若再仔细看看,简直和八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虽照看着苏辙姐弟三人长大,但因苏辙年纪最小且最听话懂事的缘故,她最喜欢的就是苏辙。
如今听说苏辙名下要有儿子,说什么都要亲自照看。
用任乳娘的话来说——她虽年纪不小,却远没有到安度晚年的时候,想要为苏家尽自己一份力。
苏辙便也只能任由她去了。
任乳娘将小苏迟抱进屋,忙里忙外,别提多开心。
苏辙与史宛坐在一旁喝茶说话:“……乳娘为我们姐弟三人忙活了一辈子,临老到了我们要为她养老时,却时常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无用,如今养着迟哥儿也是好事,也免得她整日无事可做。”
说起来,任乳娘比程氏还要小上几岁,要她整日闲着无所事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所以当任乳娘提出要照顾苏迟时,他犹豫片刻后就答应下来。
史宛微微颔首:“有任乳娘在,我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任乳娘只觉在小苏迟身上看到了苏辙小时候的影子,直说小苏迟简直与苏辙长得一模一样,虽说苏辙不明白这孩子到底与自己有哪里相似,但既然任乳娘这样说,他并未出言反驳,只顺着任乳娘的话去说。
据任乳娘所说,小苏迟乖得很。
当日她第一次抱着这孩子,他就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看的她心都化了。
如今到了苏家也是如此,小苏迟只是四处打量了几眼,喝了羊乳就香甜睡了过去。
即便王安石对小苏迟的身世并没起疑心,但苏辙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与苏涣等人商量起来:“……自迟哥儿出生后,虽说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但为保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将他抱到了3外头露面。”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子,三两个月就与从前长得大不一样,等着过上半年,就压根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这件事我已有打算,你们不必担心。”
苏涣点点头:“八郎,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说着,他又道:“便是我在眉州,都听说你与王安石闹得水火不相容之事,王安石先前还派过不少人到了眉州,不仅我们苏家附近有他安插的人,就连郭夫子身边,史吉身边,乃至天庆观都有他们的人。”
“好在史吉很快发现了他们,我与史吉商议一二,便以偷窃贼人之名将那些人一网打尽,送进去了衙门。”
“衙门里的人可不知他们是王安石派来的人,一人打了二十打板,关了一个月之后才将人放出来。”
“以我对王安石的性子,他不会就此轻易罢休的,却万万没想到那些人从衙门出来后,纷纷离开了眉州……所以我猜王安石如今又有了什么新动作,能够将你置之死地的动作,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将算盘打在小皇子身上。”
苏辙是愈发笃定王安石的狼子野心,道:“想必恰好是那些日子小皇子病重,王安石猜测小皇子凶多吉少。”
“二伯,您不必担心,我与官家早有对策。”
接着,他又问起郭夫子,张易简道长以及史吉等人的近况,苏涣直说他们一切都好,要苏辙不必担心。
倒是苏不疑说起史吉来是赞不绝口:“……一开始我们察觉到眉州有王安石的人,却不好贸贸然对这些人下手,毕竟他们只是四处打听,并没有做出什么作奸犯科之事来。”
“谁知这件事叫史吉知道后,他气的不行,主动来找父亲,说即便不能将这些人赶走,也得叫这些人知道我们的厉害,正好我父亲也正有此意。”
“他们两人联手,闹出几场眉州杀人案,这事儿一出,惹得眉州上下老百姓们是纷纷不安。”
“哪个官员任上出现这等事,都坐不住的,眉州知府更是急的不行,下令彻查此事,查来查去,就查到了这些人头上。”
“虽说无凭无据的,但的的确确是这些人没来眉州之前,眉州是风平浪静,连偷盗案都没发生过几起,如今这些人一来,竟发生了这等事,这些人就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再加上这些人被抓到衙门支支吾吾含糊其辞,不是他们嫌疑最大谁能有嫌疑?所以被打了一顿板子就关进牢房,打算等过些日子再审,谁知将他们放出来之后,他们就详实的无影无踪,后来我们就想到是不是王安石又有了更好的对策。”
苏辙一惊:“二伯与无奈哥一起筹划的这件事?”
有道是男人至死是少年,史无奈就算已二十几岁,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但性子与当初仍差不多。
史无奈做出这等事情来,苏辙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倒是二伯苏涣……让他很是感动:“多谢二伯了,只是我不懂,那些尸首……”
苏涣微微笑道:“这几年虽未遇灾害,但老百姓的日子仍不好过,许多人死后用草席一裹就丢到乱葬岗去了。”
“那几具尸体是史无奈带着人亲自去乱葬岗搬回来的。”
“八郎,你也不必担心,事后我亲自去衙门解释赔罪过的。”
“如今任眉州知府的是秦奋秦大人,说起来他曾经还是我的下属,我与他之间有些私交,他对这件事表示谅解。”
“这次前来汴京,秦大人更是托我带给你几句话。”
苏辙道:“二伯您说。”
苏涣正色道:“秦大人说,既然变法一事已是势在必行,还请你务必要将老百姓的利益与国家的安危放在首位,若不然,大宋衰败甚至灭亡乃迟早之事。”
苏辙重重点了点头:“还请您回去之后告诉秦大人一声,请他放心,我定全力以赴。”
纵然他并未见过这位秦大人,却也知道这是位有识之士,若不记挂朝廷与百姓,哪里敢说出大宋灭亡之话来?这等话要是叫人听见,闹开来,可是要掉脑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