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种弟弟,在线捞兄—— by阿洙洙
阿洙洙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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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初一楞,继而道:“八郎, 你想到哪里去了?”
“没什么事的。”
“八娘时常念叨着你们, 正好我有假,就带她回来汴京看看你们。”
苏辙毫不留情揭穿了他:“八姐夫,你撒谎。”
“我没有。”陈太初没有承认。
苏辙看着他的眼睛:“八姐夫, 你忘了我们已经认识多少年了吗?已超过二十年, 难道你不知道,你一撒谎就不敢看别人的眼睛?”
“还记得有一年,你与八姐姐成亲没多久, 回来送年礼。”
“娘想着你刚入仕不久,手中不宽裕,想要贴补你们一二,可你却说你手上的银钱够, 连连推脱,当初你脸上的表情与今日是一模一样……”
陈太初想起当年之事, 苦笑道:“当时你什么都没说,私下差人送了一百贯钱过来, 还说就当是你借给我的,既保全了我的面子,又保全了我的里子。”
“那一百贯钱, 我直到一年多后才还给你。”
苏辙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几年, 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之一就是撮合了苏八娘与陈太初。
当初陈太初就算日子再怎么难过, 对着苏八娘总是报喜不报忧,从未有过动用苏八娘嫁妆的心思。
陈太初微微叹了口气, 才缓缓开口:“说起来,我担任齐州知州已有六七年的时间,任职期间兢兢业业,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更对得起自己本心。”
“可就在半个月之前,齐州知府却说要给我放一段时间的长假,嘴里口口声声说这些年我辛苦了,要好好歇一歇。”
“但我知道,他这是将我留任察看的意思。”
“我自是不愿,连连追问,他却说自己也是迫于无奈。”
“我虽空有一腔为国为民之心,却并非纠缠不休的性子,正好想着八娘惦记你们,就来汴京小住些日子。”
实则他并没有如实告知。
齐州府衙上下,所有人如今对他是唯恐避之而不急,齐州知府更私下与他道:“你我二人相识多年,你好好想想你的家眷有没有得罪过人,背后之人放出话来,这只是开始,若你的家眷仍冥顽不灵,就不光是停职这么简单呢!”
苏辙苦笑:“定是王安石在背后捣鬼。”
陈太初连连追问。
他远在齐州,只知苏辙与王安石皆赞成变法,两人略有些分歧而已,并不知内情。
听苏辙娓娓道来,陈太初这才知道王安石前段时间一直派人盯着苏轼,想要抓住苏轼的错处。
谁知苏轼经牢狱一事,整个人谨慎很多,且苏轼如今又痴迷美食的缘故,王安石竟无从下手。
听到最后,陈太初也是气愤不已:“如今朝中不少人都说王安石变法是为国为民,却万万没想到他为达目的竟不择手段,铲除异己。”
“八郎,你做得对,莫要妥协,正好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在汴京多住些日子。”
苏辙却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叮嘱陈太初将他远在齐州的寡母也一并接到汴京来,免得王安石真使什么阴险招数。
陈太初连连夸他想的周到。
最后两人达成一致,这件事不得对程氏与苏洵等人说起,免得家人担心。
他们两人刚说完话,苏八娘就牵着小女儿走了进来:“六郎说你们两个还如从前一样,每每碰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陈念安是极黏陈太初的,一瞧见爹爹就往他身上爬:“爹爹,抱抱!”
陈太初含笑将小女儿抱了起来。
苏辙瞧见自己这小外甥女,就像瞧见小时候的苏八娘似的,自是喜欢:“安娘,你还没叫我呢!”
陈念安奶声奶气道:“八舅舅!”
说话间,她那胖嘟嘟的小胳膊将陈太初抱的更紧了些。
苏八娘笑着道:“这孩子啊,平素是个外向活泼的,可若是碰上她爹,那就谁都不要。”
苏辙故意伸出胳膊,逗她:“来,安娘,八舅舅抱抱好不好?”
陈念安认真想了想,朝他伸出胳膊来。
“八舅舅。”
“抱抱!”
苏八娘笑着捏她胖嘟嘟的小脸:“哟,安娘,你不是有你爹爹在,谁都不要的吗?”
陈念安抱着苏辙的颈脖抱的是紧紧的,一点不认生:“因为爹爹喜欢八舅舅,娘亲喜欢八舅舅,所以安娘也喜欢八舅舅。”
几个人是哈哈大笑。
正好苏轼再次端着自己刚捣鼓出来的乌鸡藕汤进来。
他也故意逗起陈念安来:“来,安娘,六舅舅抱抱!”
谁知陈念安将苏辙颈脖攀的更紧了,叫的宛如杀猪似的:“不要,不要,我要八舅舅抱!”
顿时,苏轼那嫉妒的眼神就落在了苏八娘面上:“八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你们在家中时常念叨起八郎,不提起我?”
“要不然安娘怎么只要八郎不要我?”
苏八娘直呼“冤枉”,直说两个弟弟在她心中都是一样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陈念安面上。
陈念安是人小鬼大,奶声奶气道:“因为八舅舅长大好看!”
“六舅舅长得没有八舅舅好看!”
众人是哄堂大笑。
唯有苏轼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心碎了。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好在他早就认识到这件事,并不十分伤感,等着众人笑过后,则招呼大家用起他亲手炖的乌鸡莲藕汤,更是侃侃而谈:“也不知杏花楼的莲藕筒子骨汤是怎么炖的,炖的汤是香浓无比,所以我就想捣鼓捣鼓乌鸡藕汤,兴许又能成为杏花楼的一道名菜。”
苏辙见砂锅里是黑漆漆的一团。
乌鸡黑漆漆的。
莲藕也是黑漆漆的。
若不说是乌鸡藕汤,他定会以为砂锅里装的是墨汁。
苏轼秉持着尊老爱幼之心,先盛了一碗给陈念安:“来,安娘,尝尝看。”
陈念安顿时吓的是哇哇大哭起来,连苏辙都不要了:“爹爹,救救安娘,救救安娘,六舅舅要给安娘下毒!”
“六舅舅坏,六舅舅坏,安娘就是不要六舅舅抱而已,六舅舅就是要毒死安娘!”
陈太初原是心情糟糕透顶,但被小女儿这一闹,是哭笑不得。
他们笑的开心。
陈念安哭的是愈发伤心了。
甚至苏轼一开口说话,陈念安就嚎啕大哭。
陈太初与苏八娘没办法,只能先将陈念安先抱出去。
这下,屋子里只剩下苏辙与苏轼两人。
苏辙也察觉不对,下意识抬脚朝外走去,嘴里更是道:“六哥,我去看看安娘……”
可惜啊,他刚走没两步,袖子就被苏轼拽住了:“八郎,你也要走吗?”
“是不是八姐夫一回来,你就不愿意搭理我呢?”
苏辙:……
他硬着头皮道:“自然不是。”
苏轼面上这才隐隐可见笑容:“这就好。”
“那八郎,你快尝尝我炖的乌鸡莲藕汤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纵然苏辙早有心理准备,但每次看到苏轼所做的吃食,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六哥,难道这汤是热的就好吃了吗?”
苏轼正色道:“这是自然。”
为表示自己没有说错,他端着一碗汤是一饮而尽。
苏辙不好再推脱。
这等事啊,长痛不如短痛,是躲不过去的。
他也学起苏轼的样子,端起黑漆漆的乌鸡藕汤一饮而尽。
好像也谈不上难吃。
不过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光是看一看,就觉得这汤味道奇特。
苏八娘与陈太初刚回来就听说苏轼最近的爱好独特,想着方才是躲过一劫,没想到这等事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如今饭桌上,一个个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今日陈念安经苏八娘解释过一阵后,已知道这黑漆漆的东西并不是毒药。
但这会陈念安却仍是瘪瘪嘴,抬头看向苏八娘,低声道:“娘,能不能不喝这汤?安娘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安娘以后会好好吃菜菜的。”
外甥似舅。
这小姑娘与苏轼小时候一样,只爱吃肉不爱吃蔬菜。
苏八娘是眼前一亮,笑道:“这话当真?”
“拉钩钩,不能骗人!”陈念安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满脸满是正色。
陈太初与苏八娘只觉这下是歪打正着,看向苏轼的眼神满是欢喜。
苏轼再次感受到了心碎的滋味。
苏辙见状,心情好了些许。
不管怎么样。
一家人能够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就是好事。
苏辙这边刚吃完饭,就听说王巩来了。
苏辙一愣:“他怎么来了?我前些日子不是与他说过,若是没事不要来找我的吗?”
他怕王安石也会对王巩下手。
他知道王巩这般大剌剌登门,定是有要事,快步朝书房走去。
等他到书房时,王巩已在书房等了一会,一看到他就笑道:“子由,今日我是来与你辞行的,我接到朝廷调令,将我贬为太和县县令,即刻上任,不得耽搁,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汴京了……”

第103章
饶是苏辙一贯是个沉稳的, 如今面上也是浮现几分怒气来:“这件事可是王安石在捣鬼?”
“子由,你莫要因我出头!”王巩连忙开口,低声道:“如今满朝文武皆知, 王安石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巴不得寻到你的错处。”
说着,他是长长叹了口气:“若真深究起来,我此次贬官也不算冤枉。”
听他说起, 苏辙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个月之前, 有人状告余姚县主簿李逢谋反。
一开始,谁都没有将这件事都放在心上,毕竟如今天下也算安定, 谋反简直是死路一条。
但官家还是下令彻查此事。
御史台彻查一番,发现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更是牵连出两个人来。
一个人是太/祖皇帝赵匡胤四世孙赵世居,一人是道士李士宁。
李士宁不光是道士, 还是个有些名头的道士,他四处放话就算官家得了一子, 却也不会平安长大,太/祖皇帝后代当有天下, 天命应在了赵世居身上。
若换成聪明些的人,定知道这道士是故意说些好听的话哄骗自己银子。
可也不知是赵世居不聪明的缘故,亦或者是他想着自己能争一争储君之位的缘故, 将这话当了真,暗中资助了李士宁不少银钱。
一个月之前, 赵世居赐自尽, 李逢凌迟,李士宁杖刑后流放。
而王巩因与赵世居有几分来往, 受到牵连,原本王安石的意思是要将其追夺官衔的,但官家看在其祖辈有功的份上,却对他网开一面,将他贬为太和县县令。
听到最后,苏辙皱眉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汴京城内,谁不知与你关系要好之人是数不胜数?王安石拿这件事来治你的罪,未免太牵强了些。”
王巩只不置可否笑了笑:“我想,王安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来他向来不喜我们这些靠恩荫入仕之人。”
“二来直至今日岳丈仍反对他的变法之策,虽说岳丈不比他身居高位,却德高望重,他几次想要对岳丈下手,却苦于没有机会,今日我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杀鸡儆猴。”
“三来则是他想借着这件事震慑震慑你,想叫你看看如今朝中上下是他一人说了算。”
“子由,我这一走,你务必要小心。”
苏辙正色:“你放心。”
王巩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但如今离别在即,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子由,我总觉得官家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却是越来越糊涂,从前朝中能人异士不断,可就算谁人身居高位,却也没有把持朝堂的情况。”
“自小皇子出身之后,官家将大阪的心思都放在了小皇子身上,对朝中之事很少过问,这才叫王安石钻了空子。”
“若长期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苏辙又何尝没感受到官家的变化呢?
他自诩自己做不到像范镇一样,明知官家会不高兴,还提着脑袋前去谏言。
他顶多委婉提一提,若官家不听,他就不会再说。
想要拯救大宋,想要拯救老百姓,前提是他要有自保和保护家人的本事。
苏辙见王巩情绪低落,知他虽看似风流,但对大宋与百信之心一点不比他们少,只劝慰他几句。
谁知王巩却摇头道:“……此事一出,我却是心灰意冷,从此之后寄情山水好了。”
“至于这朝堂,这江山,就留给王安石等人去操心好了。”
他走后。
苏辙却是坐在书房良久没回过神来。
从前官家曾感叹过苏辙的年轻有为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他懂得官家话中的意思,正因他年轻,即便才干出众,可随着他官位越高,想要升官就越难,朝堂之上也是个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
先前他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如今,他只恨自己的年纪不能再大些。
官大一级压死人。
王安石如今将他压的死死的。
苏辙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在书房坐了良久,思忖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知道王安石小动作不断是想逼他出手,越是到这个关头,若谁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道理清楚归清楚。
可想要做到,却还是难得很。
苏辙忍不住坐在书房抄起佛经来。
苏辙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他一抬头,就看到苏轼走了进来。
苏轼手上端着托盘,一开口就道:“八郎,你别担心,这些吃食是厨房做的,不是我做的。”
“今日自王巩走后,你就一直没从书房出来,连晚饭都没吃,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
“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
若换成从前,苏辙定会与苏轼说没事儿,毕竟以苏轼那般莽撞的性子,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在扛。
他也是人。
也会有扛不住的时候。
他便将这些事说与苏轼听,到了最后也不忘叮嘱苏轼道:“……六哥,这些事情你务必要保密,更不得轻举妄动。”
苏轼再次在心里将王安石骂了几百遍,才道:“怪不得方才用晚饭的时候八姐夫说他母亲时常念叨起汴京,想要将他母亲接来汴京住些日子。”
“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老太君年轻时因做多了绣活儿,伤了眼睛,如今年纪又大了,何至于想来汴京?”
“再者说了,八姐夫一贯是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又怎么会将老太君接到我们家中?”
苏辙苦笑:“陈老太君留在齐州,难免会有危险的。”
苏轼长长叹了口气。
许久之后他才道:“八郎,你别担心。”
“想当初我被污蔑对诅咒官家,被关进大牢,那时候连认罪书都写了,不一样是挺过来呢?”
“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还有我呢!”
苏辙重重点点头:“好,六哥,我知道了。”
苏轼当着他的面是一派云淡风轻,可回去之后却是彻夜不眠,长吁短叹的。
苏轼决心自己也该为八郎做些什么。
他思来想去。
便又开始写文章了。
别看苏辙与苏轼同一年科举,苏辙为状元,苏轼是榜眼,但这么多年下来,苏轼的才学早已远超苏辙。
一是苏辙公务繁忙,并没有太多时间放在学问上。
二是当年苏辙走上科举之路本就是迫于无奈,压根不像苏轼一样读起书来就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这些年来。
苏轼是郁郁不得志时写文章,愉悦时也写文章,更是深得苏洵真传,写起骂王安石的文章来那叫一如鱼得水,几乎一天就能作出一篇文章。
苏轼更是为自己写了个笔名叫恨山。
众所周知,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
苏轼笔名深意可谓不言而喻。
不过十来日,恨山的文章就在学子百姓中纷纷传颂。
有的文章说王安石锱铢必较。
有的文章说王安石心思歹毒,不顾念手足之情。
有的文章说王安石铲除异己。
甚至还有的文章将王安石不讲卫生都拿出来骂上两句。
王安石看到这些文章,气的不行:“……这个苏轼,我看他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当自己是狐狸,有九条命?若再叫我抓住他的错处,我定不会放过他!”
一旁的门客低声道:“大人,我们派人一直盯着苏轼。”
“可这些日子他十分谨慎,整日两点一线,除了府衙和家中,也就偶尔去去杏花楼,还是与苏辙一起去。”
“在府衙,他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生怕多说一句话。”
“前几日他有个同僚喜得幼子,邀他前去喝喜酒,他只送上了礼金,人并未到场。”
说着,他看了眼脸色难看的王安石,声音愈低:“况且苏轼做文章用的笔名,谁也没办法证明恨山就是他。”
这就是叫王安石动怒的地方。
但凡与苏轼有几分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文章是出自苏轼之手,可偏偏不能奈何苏轼。
门客又道:“不如我派人镇压镇压这等文章?”
“不必!”王安石生气归生气,脑子转的还是很快的:“若是如此,那才是中了苏轼的奸计。”
“他巴不得我如此,闹大之后在官家跟前好好告我一状!”
他认真想了想,道:“这件事暂且不管吧!”
可他到底是将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些。
他更是低估了苏轼为苏辙分忧的决心。
这日,王安石在杏花楼设宴,他刚下马车,就遇上了苏轼。
从前的苏轼看到他像没看到似的,目不斜视走过去,但今日苏轼却径直走向他,开口道:“下官见过王大人,下官知道王大人才学出众,想问问王大人可知最近恨山所做的文章?”
“不知王大人是如何看待那些文章的?”
“下官倒是听说,不少人对这些文章很是推崇,连下官也觉得这恨山文采斐然,若王大人看过这些文章,不妨可与下官探讨一二!”
王安石是面色如常。
倒是一旁簇拥在王安石身边的官员脸色大变,只觉得苏轼胆子太大了点,此举简直是在老虎屁股拔毛!

王安石面色隐隐有几分发青。
他身后的走狗已忍不住开口道:“苏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恨山就是你!”
苏轼冷笑一声, 没好气道:“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却不能乱说。”
“我承认,恨山的文风用词与我有几分相似, 但敢问这位大人一句, 你可有证据证明我就是恨山?”
“咱们王大人是清官,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若不然, 王大人可是会不高兴的。”
他将“证据”两个字咬的极重。
毕竟这些日子王安石铲除异己, 可都有理由与借口的。
那走狗还要开口,王安石却已微微抬起手示意他莫要多言。
只见王安石看向苏轼,脸色是晦暗不明:“是啊, 苏大人说的极是,凡事是讲究证据,苏大人也好,还是这位笔名叫恨山之人也好, 但愿你们不会被我抓到把柄。”
“就连恨山在文章中都曾写过,我这人小肚鸡肠, 锱铢必较,若是叫我抓到把柄, 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轼笑眯眯答应下来。
王安石又道:“相同的话,苏大人也莫要忘记告诉子由一声。”
“说起来,子由曾对我有恩, 来日若他落在我的手上,看在此情分上, 我定会留他一条命的。”
当官之人, 最在意的莫过于名声。
名声一毁,仕途也就毁了, 这比杀了对方还叫对方难受。
苏轼面上笑意全无:“若真有这样一人,只要我活着,即便我拼尽性命,也绝不会允许这等情况发生的。”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走。
王安石看着他的眼神不复从前。
其中一走狗低声道:“这个苏轼,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若真有那一日,他能拿大人有什么办法?”
王安石冷笑一声:“从前倒是我小看他了,我原以为他莽撞易怒,比不上苏子由,如今看来,他也不容小觑。”
一众走狗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安石也懒得解释。
众人就明白王安石话中的含义。
苏轼极得保守派推崇,自欧阳修被贬后,保守派是群龙无首,宛如一盘散沙。
因苏轼的出现,众人只觉看到了希望——这样。
这样一个少年,要文采有文采,要胆识有胆识,那他们怎好像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
范镇更是苏轼的头号拥护者,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若你兄长有你的一半,我老头子就算死也值了。
苏辙听说这件事后是哭笑不得,问起苏轼缘由。
苏轼却掷地有声道:“八郎,从小到大都是你保护我,如今也到了我保护你的时候。”
“吃一堑长一智,我很是小心,不会叫王安石抓住把柄的。”
他想,若真叫王安石抓住把柄,大不了一死了之,他绝不会拖累八郎。
但这话他不敢说,若说了肯定又要挨八郎一顿骂的。
苏辙微微一笑:“六哥,这些日子不光你在替我想办法,八姐夫日日也在替我出谋划策,若对上旁人,我有很大胜算,但对方是王安石,我的胜算并不多。”
“与其说背水一战,不如急流勇退。”
“这几日我想了又想,不如辞官!”
“辞官?”苏轼瞪大了眼睛,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八郎,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你可知像你一样二十多岁的位居三品的少年郎从古至今都没有几人?你……你可是怕了王安石?”
他急的都有些语无伦次,更是在屋子里踱步起来:“若王安石听说这消息,不知道有多高兴。”
“以后朝中就说他一人说了算,他岂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定会第一时间推行变法,到时候受苦的就是那些无辜的老百姓!”
说着,他似想起了什么一样,低声道:“八郎,你是不是想与当初的王安石一样,以退为进?”
苏辙摇摇头:“六哥,你将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王安石可不是欧阳修欧阳大人,他不会心慈手软,只要我离开朝廷,他定不会给我回来的机会。”
他握住苏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道:“我不过是想赌一把。”
“赌一把?”苏轼有些不明白,道:“八郎,你要赌什么?”
苏辙正色开口:“赌我与王安石谁在官家心中更重要。”
“赌官家会不会允许我辞官。”
对上苏轼那不解的眼神,他解释道:“如今朝中上下人人皆道我与王安石为官家的左膀右臂,关于变法一事,更是见解相悖,我有我的理,他有他的理,官家如今按兵不动,并未采取我们的意见。”
“当初朝中分为两派,如今却分为了三派,一派是保守派,一派是保守变法派,一派则是王安石所属的激进变法派。”
“若官家答应我辞官,则说明官家心里是属意王安石之见。”
“若是官家不答应我辞官,想必王安石心里也有了定论。”
苏轼是欲言又止,好一会才道:“可这样做未免太冒险了些。”
苏辙没有接话。
他心意已决。
官家仁善不假,仁善的背后则代表着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人人都道官家无心朝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皇子身上,但他从官家双鬓的白发能够看出来,并不是如此,而是官家不知到底该信谁。
历史上,北宋之所以走向灭亡,一是因为宋徽宗父子被金人所俘,二是因为王安石的变法。
当然,不是说不变法北宋就不会灭亡。
而是王安石的变法是其重要原因之一。
王安石变法初衷是好的,但随着时间推移,变法加重了老百姓的赋税,使得地方行贿受贿情况愈发严重。
苏轼劝了许久,见他心意已决,只能叹气道:“……那我就不劝你了,从小到大你任何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从未错过,若是爹娘他们不支持你,我就帮着你一起说服他们。”
苏辙笑道:“六哥,多谢你。”
“谢我?谢我做什么?”苏轼不解,更是道:“咱们亲兄弟之间,哪里需要这般见外?”
苏辙道:“我谢谢你是因你明明不赞成我这样做,却还是站在我这边。”
苏轼只有苦笑。
苏辙原以为他说出想要辞官的打算后,全家上下会反对。
但他万万没想到,全家上下大部分却是赞成的。
程氏是最高兴的那个,直道:“……人人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当了大官儿就能高人一等,但叫我说,唯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自六郎几次遇上事儿后,我夜里做梦都是你们几个出了事儿,梦醒之后,再也睡不着。”
“如今咱们家不缺吃不缺穿,更不缺银子,一家人整整齐齐才是要紧事。”
苏洵也道:“是啊,王安石那贼人四处铲除异己,连欧阳修欧阳大人都被他逼走他乡。”
“八郎,我只担心你会是下一个欧阳大人。”
苏八娘与陈太初也是连连赞成。
说到最后,苏八娘这才看向自己身侧的史宛:“……八郎,这件事我们的意见并不重要,得问问八弟妹才是。”
在她心中,她这弟弟一向沉稳寡言,不是个会懂女子欢心的。
她生怕一开始苏辙并未与苏八娘通过气。
史宛笑道:“八姐姐,这件事先前夫君已经与我商量过了,我是赞同夫君辞官的。”
“夫君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他的。”
“没什么事情比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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