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种弟弟,在线捞兄—— by阿洙洙
阿洙洙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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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无颜来我们欧阳府?”欧阳发扶住他的肩膀,正色道:“我虽无功名在身,也从未涉足朝堂,却也知道朝堂之上各自有各自的见解。”
“你如今乃王安石王大人一派的人,若当众替我父亲求情,以后在王大人跟前该如何自处?”
“更不必说你求情也是无用。”
说着,他笑了笑:“你对我父亲的心意,我与我父亲都知道。”
“当初你见他身体不好且又有眼疾,请了孙神医前来替他看病。”
“我父亲时常在家中说,若无孙神医,不知道他还能有几年活头。”
“子由,你放心,我父亲比你想象中要坚强,他入仕几十年,在官场沉沉浮浮,怎会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住?”
苏辙见欧阳发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亲近,低声道:“听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受了许多。”
欧阳发笑道:“说起来,比起汴京,我更喜欢青州。”
“我曾跟着我父亲在青州生活过五六年,那时候,我父亲公务并不是十分繁忙,我们一家人时常能坐在一起喝茶吃饭,听我弹琴,我还巴不得能回去青州。”
“只是此番回去青州,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与你再次相见,我的朋友本就不多,你又是我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
分别在即。
他们两人像有说不完的话。
从欧阳府出来之后,苏辙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些。
这次苏轼倒是沉稳了不少,他听说欧阳修贬官一事,只是长吁短叹,愁眉苦脸的,却没闹着要上书替欧阳修求情。
私下她与王弗道:“八郎说得对,我若是孤家寡人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若事情闹大了,大不了就是掉脑袋的事儿,我可不怕。”
“可如今我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有妻儿,就算不替自己想想,也得替你们想想。”
“我不比八郎厉害,没能叫你们一个个跟着我享福,却也不能连累你们的。”
王弗听到这话,感动的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夫君自从狱中出来后,像是长大了不少。”
“娘子说的这叫什么话?”苏轼脸色微变,可心里却是高兴得很:“娘子这话说的不对,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这话要是叫旁人听到,可是会笑话我的。”
“我这啊,不能叫长大了,而是变得沉稳起来。”
三日后。
是欧阳修携家眷离开汴京的日子。
官家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有舒适能坐能躺、乘坐四五人的马车,有成箱成箱的补品,有零楼绸缎……一时间,众人倒有几分摸不清官家的意思。
不知道的还以为欧阳修并未遭贬官,而是升官了!
十多辆马车离开汴京城门,后头跟着或骑马或坐着马车的大臣,还有自发前来送欧阳修的百姓,虽人数众多,可众人面上皆是伤心之色,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苏辙坐在城门附近的茶楼里。
他亲眼目送欧阳修等人离去。
苏轼就回来了。
他满面愁容,一坐下就猛灌几口茶水,似想要将火气压下去:“八郎,你知道今日谁来送欧阳大人呢?”
苏辙想了想,道:“难道是谢景温?”
“你怎么知道?”苏轼一愣,道:“方才你可是看到了谢景温?”
苏辙摇了摇头:“我并没有看到谢景温,而是猜的。”
“谢景温的妹妹嫁给了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两家本就是姻亲。”
“那谢景温虽是进士出身,但多年来在朝中并无多少建树,投靠王安石之后,这才开始平步青云。”
“用范镇范大人的话来说,他就像王安石养的一条狗,王安石不喜欢谁,他就朝谁吠。”
“今日欧阳大人离开汴京,保守派一派士气萎靡不振,他自要乘胜追击,过来踩上两脚,好叫保守派的人看看,反对王安石变法会落得什么下场。”
“是呢!”苏轼又灌了几口凉茶,没好气道:“我一想到方才谢景温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就觉得来气,这人简直比王安石还要讨人厌。”
“你知道谢景温这畜生方才对着欧阳大人说什么吗?”
“他说官家之所以赏这么多东西给欧阳大人,皆因王安石在官家跟前美言的缘故。”
“他还说欧阳大人此次前去青州路途遥远,欧阳大人年纪大了,请欧阳大人务必保重身子……哼,他这是咒欧阳大人了!”
“可惜他这话还没说完,范镇范大人就狠狠朝他脸上啐了一口,说即便王安石死了,欧阳大人也会活的好好的。”
“我们群起而攻之,他一开始还能还上几句嘴,到了最后被我们骂的灰溜溜走了。”
“哼,我们连王安石都不怕,又怎会怕他?”
苏辙光是想一想方才那一幕,都替欧阳修委屈。
就谢景温这身份,从前给欧阳修提鞋都不配!
苏轼骂上王安石与谢景温几句,这才觉得心里痛快多了:“好在欧阳大人并没有将谢景温这起子小人放在眼里,他说来日他定当毫发无损回到汴京,到时候与我们一醉方休。”
“对了,八郎,方才欧阳大人离开之前,还要我转告你几句话。”
转告自己几句话?
苏辙微微一愣,苦笑道:“欧阳大人可是骂了我几句?”
“六哥,不要紧,你说吧,只要欧阳大人心里能舒坦些,别说骂我几句,就算打我一顿我都不会在意。”

苏轼脸色一变, 正色道:“八郎,你想到哪里去了?”
“方才欧阳大人离开之前与我说,说虽然你有恩于王安石, 但王安石刚愎自用, 凡事皆以自己的看法为先,你们之间见地相同还好,若意见相悖, 他一样是容不下你的, 不过也会给你留下几分颜面。”
“所以欧阳大人要我叮嘱你,一来与王安石打交道要小心谨慎,二来多在官家跟前转悠转悠, 若来日王安石真容不下你,官家的态度就显得很重要了。”
接下来的事他就没说了。
当时范镇等人一听这话就道:“……你还这样为苏子由考虑?当日他并未替你求情也就罢了,今日你离开汴京,他都没说来送送你。”
“若没有你, 哪里有他们父子三人的今日?真是个无心无肺的白眼狼啊!”
欧阳发听闻这话自然是要辩解几句的。
但欧阳修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 眼神落在不远处的茶楼上。
苏轼吃了两块点心后,这才后知后觉道:“八郎, 你说欧阳大人不会知道你在这间茶楼吧?”
苏辙点头道:“欧阳大人应该是猜到了。”
欧阳修不光猜到他今日来了,大概也猜出了官家和他的心思。
若欧阳修没点本事在身上,又怎么会被官家重用这么多年?
“欧阳大人怎会知道?你们这些聪明人简直太吓人呢!”苏轼一愣, 继而认真想了想,这才道:“哦, 我知道了, 大概是方才我们送欧阳大人时,我的眼神时不时落在这间茶楼上, 所以欧阳大人才知道。”
“唉,真是可惜,欧阳大人这样聪明,这样好的一个人,竟落得这般境地……”
他是感触颇多。
接下来的日子,苏辙是更忙了。
与官家想的一样,自欧阳修离开汴京之后,朝中保守派是一蹶不振。
就连刺头儿范镇也安分了不少。
在欧阳修离开汴京之后,范镇是怒火中烧,几次拉拢朝中保守派上书官家。
可惜,无多少人站在范镇这一边。
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知道变法一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余地。
保守派顿时成了一团散沙。
范镇也无力回天。
又过了几个月。
宫中传来喜讯,苗才人生下了皇子。
此消息一出,就更无多少人在意变法一事,朝中上下是高兴不已。
在宫中长住了八九个月的孙神医终于能回来苏家,他高兴的拉着苏辙,苏轼喝起酒来:“……你们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我过的叫什么日子,虽说苗才人与她肚子里的皇子一切都好,可这孩子一日不平安出生,我这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
“在宫里头,我别说想要像今日这般美美喝上一顿酒,就连觉都睡不好,好几日梦见苗才人出了岔子,生生被噩梦吓醒了。”
“如今小皇子平安康健,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能放下一半。”
“幸而小皇子生的好,模样周正不说,刚出生哭声就嘹亮得很,吵的我老头子脑子直嗡嗡,定能平安长大的!”
苏轼也替官家高兴,不由好奇道:“孙翁翁,为何你这心只能放下来一半?难道你是担心有人加害小皇子?”
孙神医点了点头。
“孙翁翁,您放心好了。”苏辙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道:“小皇子应能平安长大。”
“官家已夭折了三个儿子,官家也好,还是皇后娘娘也罢,想必会尽心尽力照顾小皇子的。”
“我之前就听官家说过,从小皇子的乳娘到宫女,内侍……一个个皆会调查清楚,更会采取连坐的惩处方式,若谁敢谋害小皇子,则全家都会被砍头。”
“不过我想但凡是聪明点的人都不会有二心,如今小皇子虽在襁褓之中,以后却会继承大统,有照顾着小皇子长大的情分,以后还怕没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吗?”
他一番话说的孙神医是放心不少。
孙神医是一杯酒接一杯酒喝着,喝到最后是酩酊大醉,但面上却满是笑容。
苏辙酒量一般。
他并没有喝多少酒。
因心里高兴,回去之后他并没有多少睡意,反而去书房看起公文来。
几个月前在汴京城郊施行的变法效果很是不错,在那些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下,许多老百姓也好,还是朝中官员也好,对变法一事都没有那样抵触。
甚至就连苏轼闲来无事,也会主动与他商量起变法之策。
若说有哪里不好。
那就是王安石见群臣与老百姓皆不再像从前那样反对变法,再次上书官家,想要全国范围推广。
用王安石的话来说:“大宋看似繁荣昌盛,却问题颇多,唯有早日推行变法,才能将老百姓救老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大宋才能愈发昌盛。”
他原以为苏辙会支持他。
可惜,这次苏辙却与他背道而驰。
如今王安石已坐上当日欧阳修宰相之位,如今他一开口,朝中只有范镇等人老臣辩解几句,旁的大臣是一言不发。
而王安石,可没有将范镇等人放在眼里。
谁知苏辙却是站了出来,直说变法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大宋地大物博,如今的变法之策对汴京城郊的老百姓适用,却不代表适合别的地方的老百姓。
至于像王安石提出的青苗法等等,他更是持反对意见的。
当时王安石就冷眼看着苏辙,那眼神,就好像苏辙背叛了他一样。
苏辙虽比不上位高权重的王安石,但如今他尚未到三十岁,就已是从三品的枢密直学士,他的话在朝堂上也是颇有分量的。
两人争执不下。
官家下令此事再议。
如今想到这件事,苏辙就直揉眉心。
虽说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却比他想象中更棘手些,他还记得下朝时王安石看向他的眼神,就和当初看向欧阳修等人的眼神一模一样,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正出神时,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八郎,你怎么还没睡?”
来者不是苏轼还能有谁?
苏辙笑道:“六哥,你不是也没睡吗?”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苏轼嘿嘿一笑,到:“方才我们与孙翁翁喝酒时,小厨房送上来了一道红烧肉,我虽觉得味道不错,却想着改良一二,味道应该能更好的。”
“反正我也睡不着,索性就去小厨房将肉炖上了。”
“美食当头,若无人能与我一起分享也是人生一大憾事,谁知来福与我说你也没睡,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
“反正你也睡不着,索性再等等好了,尝尝我做的红烧肉味道如何。”
苏辙:……
他无奈道:“六哥,有的时候我还是挺羡慕你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自娱自乐。”
“怪不得方才我与孙翁翁说话时屡屡见到你出神,原来是在想怎么捣鼓做红烧肉!”
“羡慕我的人多了去呢!”苏轼这话可没说错,这事儿连他都知道:“谁叫我有你这样一个好弟弟呢?”
玩笑之后,他又道:“八郎,你可是因今日早朝时与王安石争执一事烦心?”
其实他之所以睡不着,也是因为这件事。
有道是人若碰上什么烦心事,那就吃顿好的。
若一顿不够。
那就吃两顿。
大不了他天天捣鼓红烧肉吃。
不光自己吃,还要带着八郎一起吃。
苏辙突然想到了赫赫有名的东坡肉,这道菜正是苏轼在杭州任职时捣鼓出来的,如今苏轼并没有前去杭州,难不成捣鼓出来的就是历史上的东坡肉?
可见如今虽与历史有很大不同,可有些东西却是没有变的。
苏轼瞧见他这般模样,却是愈发担心:“八郎,你在发什么呆?”
“你莫要担心,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若王安石真想要害你,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去官家跟前告御状。”
“你是什么性子,王安石又是什么性子,官家是心知肚明……”
苏辙笑了起来:“六哥,我没想这事儿,是在想你的红烧肉是怎么做的。”
提起红烧肉,苏轼的话就多了起来,更是眉飞色舞起来:“八郎,我可告诉你,我觉得我这次做的红烧肉味道肯定不错。”
"我用的是七分瘦三分肥的猪肉,切成了块状,用稻草四方捆起来,除了猪皮那一面,剩下五面在砂锅里慢慢将油逼出来。""
“最后将砂锅里铺上一层竹篦子,将肉皮朝下,加入炒焦的黄糖汁儿和黄酒,再放入各等佐料,用小火慢炖慢煨一个时辰左右。”
“方才我从小厨房出来时,就已是香气扑鼻。”
“我叫来福在那儿守着,大概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能吃了。”
“八郎,瞧你最近瘦了不少,待会儿你一定要多吃几块,好好补一补身子……”
来福就端着红烧肉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苏轼在读书方面有天赋,在吃食方面更是不差。
一块块红烧肉在盘子里码的是整整齐齐,赤酱浓油,色泽鲜亮,腾腾冒着热气,与这个寒冷的春夜是格格不入,可是看起来却叫人食欲大开。
“来,八郎,尝尝看,看看好不好吃!”苏轼已迫不及待夹起一块来,喂到了苏辙嘴边:“当心烫!”

自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长大成亲后, 两人很少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毕竟这个世道,身边养男宠的男子不在少数。
他们兄弟两人都已入朝为官,怎么着也得避忌一二。
但在这个寒冷的春夜, 他们却与从前小时候一样。
来福将小厨房的整个砂锅都端了过来, 再将红烧肉夹到盘子中,故而红烧肉还冒着热气。
苏辙就着苏轼的手吃了一块红烧肉,颔首道:“味道不错, 入口香酥软烂, 肥而不腻,味道正好。”
“这样一道东坡肉,就算放在杏花楼也是毫不逊色的。”
苏轼早就馋的直咽口水, 如今是迫不及待尝了一口,连连道:“好吃!真好吃!”
“我怎么这样厉害,居然做出如此好吃的红烧肉来!”
苏辙:……
好在他对苏轼这样子已是见怪不怪。
深更半夜,, 他们兄弟两人吃光了整整一砂锅红烧肉。
就连不贪嘴的苏辙最后都吃的很饱,人吃饱之后, 心情也会好很多。
最后苏辙直道:“六哥,你不必担心我, 虽说王安石足智多谋,但我也不是蠢笨不堪的,他若觉得我挡了他的路, 想对我下手,我焉能不反击?”
“从小到大, 你何曾见到谁算计到我头上来过?”
“许多时候一时的蛰伏不代表认输, 唯有韬光养晦,才能将对方一击即中。”
更何况, 他并不觉得王安石是个坏人。
但若说王安石是好人,那更谈不上。
苏轼这才放心。
翌日一早。
苏辙就将这道红烧肉的方子给杏花楼送去。
果不其然,这道红烧肉在杏花楼颇受好评,就连深宫中的官家都有所听说,将苏辙喊到宫中问话:“朕听说你们兄弟二人研究出一道状元肉?不光寻常学子为了图个好彩头一品为快,就连老百姓们吃了这道菜也是纷纷称赞。”
苏辙含笑道:“启禀官家,这道红烧肉虽名叫状元肉,但与微臣却无什么关系,是微臣六哥想出来的。”
“哦?那为何会取名状元肉?”官家很是好奇:“若照你这样说,应取名榜眼肉才是。”
苏辙面上笑意更甚,解释起来。
“微臣与官家想的一样,只是这道菜的菜名也是微臣六哥取的。”
“一来是榜眼的名头不比状元响亮,若人人能得第一,谁又能甘愿排名第二?”
“二来是微臣六哥想要借这件事保护微臣。”
“微臣与王安石王大人虽都支持变法,但说起来,微臣相对较为保守,而王大人则激进许多。”
“微臣六哥想到贬官青州的欧阳修欧阳大人,想到贬官南都的张方平张大人,担心微臣也惨遭贬官,所以才会如此。”
“众人吃到这道菜,就会想到微臣,难免会议论几句,若微臣落难,但凡吃过这道菜的人都会议论纷纷。”
“虽说老百姓们人微言轻,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议论的人多了,官家和朝廷难免会斟酌一二的……”
当初他听到苏轼说这话时别提多感动。
他想,虽然他这哥哥冥顽且冒进,许多时候行事不想后果,直来直去,但对他的爱护之心却从来没有变过。
官家不由道:“你们兄弟果然情深啊!”
苏辙笑了笑:“有些话说出来会惹得官家笑话,当日微臣六哥还为这道菜编了一个离奇匪夷的故事,说微臣深夜因变法一事睡不着,肚饿难忍,因体恤下人,所以不愿将厨娘喊起来做吃食,索性自己下厨。”
“又因微臣心系变法一事,所以做这道红烧肉的许多顺序都错了,索性后来将错就错,这才有了这道菜。”
“当时微臣听到这话简直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可偏偏当时苏轼却是一本正经道——八郎,你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这些年你为老百姓,为朝廷做了些什么,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你理应叫他们知道,让他们拥护你,保护你。
官家忍不住笑了起来:“朕能想到当时你听闻这话惊愕的表情。”
他并没有说苏轼这件事到底做的对还是不对,只扫眼看了眼窗外:“这几日天气不错,朕今日索性就随你出宫去尝尝这道状元肉吧。”
苏辙一愣,连忙应是。
官家出行,虽说是微服私访,却也是颇为讲究的。
不光他们身边要带上几个人,暗中的护卫更是不少,就怕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一个时辰后。
官家则与苏辙一起出现在了汴京闹市。
喧嚣的街道,来往的百姓,热闹的铺子……官家看到这样一幕,只觉得心情大好。
官家道:“如何时候还早,就先不去杏花楼用饭吧,朕听说城城郊变法一事已推行的差不多了,不如去看看吧。”
马车便又往城郊方向驶去。
一下马车,官家就眼观鼻鼻观心,看有无人议论变法一事。
官员的奏折与自己听到的话都能作假,但若想在老百姓身上捣鬼,却是难上很多的。
他一路走来,却无一个老百姓说起这件事,反倒一个个老百姓看到苏辙却是热情的很:“苏大人,您又过来呢?我家里刚蒸了红薯,您要不要去尝尝?”
“苏大人,这才几日没见,您怎么又瘦了?这样可不行,要是风大些,一阵风就能将您吹跑,您这可没我家孙子长得壮实!”
“苏大人,您身边这人是谁?莫不是朝中新任命的官员吧?咱们可就认准您,就怕朝中派来几个像谢景温谢大人那样就长了一张嘴,只会说漂亮话的官员!”
官家更是没想到一向淡然的苏辙竟热络与老百姓打起招呼来,浑身上下一点架子都没有。
当官家听到最后,不由皱眉道:“谢大人?莫不是谢景温?”
苏辙虽不喜欢谢景温这个人,却也没在官家跟前说过他的坏话。
还未等他开口,那民妇就点点头道:“对啊,不是这谢景温还能是谁?”
“我看这人能当上大官,靠的就是他一张嘴!”
“呸,我看这人太不要脸了点!”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心为老百姓着想的清官,真正的清官可是像苏大人一样,哪里像他似的,越来越胖!他那肚子,不知道的人瞧见还以为他怀有身孕七八个月了呢!”
“真是黑心栏肝的,我看官家也是的,重用谁不好,竟重用这样的人,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苏辙听到这话吓得是心惊肉跳,忙道:“张大婶,您可别这样说……”
官家朝苏辙看了一眼,示意他莫要多言,自己开口道:“你为何这样不喜谢景温?”
张大婶又狠狠骂上谢景温几句后这才道:“……他这个人没安好心了,昨日还前来鼓动我们要我们联名上书与管家说想要支持王安石王大人的变法,我虽没读过书,不认识字,但我们村里头的人都说王大人的变法要不得,要是真的推行开来,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我们一伙子人前去找谢景温说道,可他却像缩头乌龟似的压根不肯见我们,派了身边的人跟我们说,若是我们同意,就给我们每人十贯钱。”
“呸,他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他身边的人还说,若我们愿意联合起来上书官家,说苏大人不好,就给我们每人五十贯钱!我们村已有人开始在那封陈情书上签字画押了,一个个真是黑心栏肝,生儿子没屁/眼的,苏大人这样好,他们怎么能这样做……”
苏辙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事。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张大婶,您别生气,我相信就算这封信送到官家跟前,官家也是自有论断的。”
他听张大婶骂人的话越来越脏,只能先将人哄走。
官家却是皱眉道:“谢景温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王安石的意思。”
“从前我以为王安石只是执拗些,一心想着变法却也是为国为民,不曾想竟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苏辙苦笑道:“幸而今日是您自己想要过来看一看转一转,若是微臣将您带过来,叫您听到张大婶的话,微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过以谢景温谢大人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微臣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甚至没有藏着掖着,大概是觉得微臣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能将他如何,他背靠王安石王大人这棵大树,就算微臣将这件事闹到您跟前来,到时候他轻飘飘一句这件事是手下的人自作主张,您也不好多责怪他们……”
官家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时,谁知方才那说要给苏辙红薯的阿婆就过来了。
“来,苏大人,快趁热吃吧!”阿婆瞧见苏辙就像看到自己亲孙子似的,从竹篮里掏出两个大红薯往苏辙手里塞:“别客气,拿着。”
苏辙没法子,只能收下。
阿婆瞧见他的眼神落在一旁老人身上,想了想,便又在竹篮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薯出来:“喏,瞧你一大把年纪还在当差,也是怪不容易的,吃个小红薯垫巴垫巴肚子吧。”
这阿婆小气得很,如今递给官家的那个小红薯还没苏辙手中红薯一半大不说,更是皱皱巴巴的,烂了都说不准。

官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红薯, 又看了看苏辙手上的红薯,是哭笑不得。
阿婆的年纪比官家还要大上几岁,是个阅历很丰富的人, 没好气开口道:“怎么, 嫌弃不成?我肯给你红薯吃那可是看在苏大人的面子上,你若是不吃,那就还给我!”
说着, 她就一把抢过了官家手上的红薯, 嘀嘀咕咕走远了:“这人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一点礼数都不知道,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官家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这里的百姓都这样喜欢你。”
“人心都是肉做的, 微臣真心对他们,他们自也会真心对微臣。”苏辙将手中的红薯分了一个给官家,笑着道:“您尝尝看,这红薯味道还不错。”
官家又逛了一圈。
他随机选了几个人问了他们对王安石与谢景温的看法, 问了他们对变法一事是如何看待的。
老百姓对王安石并不排斥。
毕竟王安石对老百姓们没有坏心,可大家说起谢景温, 一个个却很是不喜。
等着官家与苏辙到了杏花楼时,早已过了晌午。
他们两人皆饥肠辘辘。
很快, 厮儿就送上来一桌子好菜。
官家对状元肉最感兴趣,率先尝了一块,是微微颔首:“味道不错, 比朕想象中要好吃不少。”
苏辙笑道:“虽说这道菜有微臣六哥夸大的成分,但味道却是没得说, 若非如此, 也不会得人称颂。”
官家不光对这道状元肉称赞不已,对杏花楼别的饭菜也是赞不绝口。
苏辙陪在官家身边, 说说风月之事,谈谈汴京见闻……绝口不提变法一事与王安石等人。
他相信,经此一事,官家心里已经有数了。
一顿饭用完,官家就回宫了。
临走之前,官家亲昵拍着苏辙肩膀道:“所有学子勤学苦读,最开始的初衷都是为了报效朝廷,为老百姓造福,可等着入朝为官,身居高位之后,坚守初心的人并不多,朕希望你能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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