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 by鹊上心头
鹊上心头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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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云昭一边分神去看外面的动静,一边仔细听主桌那边的声音。
在无数声音里,有一道非常熟悉的嗓音。
是小莺歌的。
此刻的小莺歌褪去了唱戏的柔媚强调,没有了那些矫揉造作,她的声音干净而凌厉。
“吕继明,拿命来!”
跟随她的,是其他几名伶人。
他们的声音满含恨意,再也没有唱戏是那般轻柔婉转。
“吕继明,你该死!”
这吉庆班和小莺歌,居然是冲着刺杀吕继明而来。
谁能想到呢?
方才小莺歌还请他们过几日去听戏,那神态动作都不似作伪,转头就又做这抄家灭族的大逆之事。
真是荒诞极了。
这一刻,崔云昭都觉得恍惚了。
她甚至不知是小莺歌他们心态好,还是别的什么,只能从他们的声音里,听出他们极强的恨意。
这一刻,崔云昭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她担心霍檀。
这一次的吉庆班应该是有备而来,他们手里有武器,也都算是练家子,身手了得,即便那些武将们再厉害,此刻吃多了酒,又事发突然,一时间竟真的让那些伶人占了上风。
痛呼声,倒地声此起彼伏,与此同时,还有那些伶人的嘶吼声。
这是一场异常混乱的刺杀。
最终,崔云昭没有听到霍檀的痛呼声,她只听到霍檀厉声道:“快去请大夫。”
崔云昭深吸口气,知道事情大约已经到了尾声,她一把掀开桌帘,仰头看了过去。
在杂乱的人群中,鲜血和那些光鲜亮丽的华服交织在一起,最中央那个方才还意气风发的观察使,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崔云昭看不清他哪里受了伤,但她很清楚,吕继明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那些伶人有的被砍断四肢,倒在地上,有的则满脸是血,被压着跪倒在地。
小莺歌跪在血泊里,那身漂亮的戏服也染上了脏污。
她脸上的戏妆扭曲,脸上是癫狂的笑。
“吕继明,你该死,你该死!”
“哈哈哈哈哈!”
拓跋弘正站在她身边,闻言直接把帕子塞入她口中,让她说不出话来。
在一片忙乱中,崔云昭对上了霍檀的视线。
四目相对,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霍檀深吸口气,先是点了下头,然后才摇了摇头。
片刻后,他对崔云昭做了个口型:“回家。”
崔云昭便从那桌底下钻出来,扶着林绣姑等人站稳,她见崔云殊和崔云遥都吓坏了,便对还算镇定的苏羿文道:“大姐夫,劳烦你送两位姐姐回家,可好?”
苏羿文愣了愣,等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好,好,你放心。”
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吩咐丫鬟们搀扶住崔云遥,他自己则握住了崔云殊的手。
“咱们先回家,莫怕,没事了。”
此时,他倒是还算稳妥,能撑得住场子。
崔云昭目送她们离去,又看了看在场的情形,对林绣姑道:“阿娘,咱们也回家。”
林绣姑虽然没有直面过刺杀,却也陪着霍展一路苦熬过来,虽脸色苍白,却比崔云殊和崔云遥淡定。
她紧紧握着崔云昭的手,道:“得立即把孩子们接回来。”
这是正事。
崔云昭点点头,婆媳两个相互搀扶着离开了观察使府。
同来时相比,这花团锦簇的观察使府现在已经褪去了所有的光环,显得黯淡无光。
崔云昭跟林绣姑坐上了马车,林绣姑在车帘里看到吕家的慌手慌脚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
“伏鹿,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黄易《风云》

不过转瞬,大雨便倾盆而至。
成串的雨滴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彭咚声响,瞬间,院子里便积满了雨水。
林绣姑跟崔云昭坐在堂屋里,衣裳头面都没来得及换,两个人神情都很严肃,谁都没有说话。
霍新枝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按林绣姑的命令派人去接弟妹们,然后才回到了堂屋。
不过忙了这一会儿,她的衣摆就湿透了。
她看了看两人,神情有些紧张,最后坐在了崔云昭身边,问:“皎皎,发生了什么事?”
崔云昭这才回过神来。
她眨了一下眼睛,慢慢吐了口气。
“出大事了。”
今日的宴席,她在伏鹿所有的亲戚几乎都到了,就连三堂叔和三堂婶也因为崔方明,被吕继明请去了。
不过他们坐在长辈那一桌,没有跟崔云昭他们挨着,临走的时候崔云昭特别叮嘱了三堂叔,他也应该知道如何做。
弟妹应该也被接回家了。
想到这里,崔云昭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霍新枝,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讲了。
听到最后,霍新枝的面色越来越白。
“怎么会?”
崔云昭叹了口气:“怎么不会?”
这年头,武将势力极大,越是能踩着旁人的尸体爬上来,手里的血就越多,仇人就越多。
郭子谦治下极严,吕继明看似也是朗月清风,从不让手下士兵烧杀抢掠,可打仗,总有输赢,总有伤亡。
现在的大周和中原腹地,亦或者连幽云十三州并厉戎都算上,战争往往都是一触即发。
甚至不需要一个理由。
没有对错,只有最后的输赢。
有的时候,痛苦到了极点,只能找个人来恨。
崔云昭不知道吉庆班所为何事,但听他们的那些怒吼,就知道他们恨极了吕继明。
或许,他们在伏鹿蛰伏半年,为的就是今日。
不过,也有别的可能。
崔云昭思量片刻,才道:“这是其一,也可能有其二。”
她慢慢吐出四个字:“借刀杀人。”
林绣姑抬起头,跟霍新枝一起看向她。
崔云昭道:“或许,吕继明现在太过风光,压了别人一头,有些人心里不满,便做了这样的事情。”
“只要吕继明死了,那么就少了一个竞争者,何乐而不为呢?”
霍新枝都不知道自己方才一直憋着气,直到听了这一句,她想要说话,才猛地呛咳一声。
“这可如何是好。”
霍新枝最揪心的还是霍檀。
“阿弟还在吕家,他会不会有事?”
崔云昭闭了闭眼睛:“大抵不会。”
但谁也说不好,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因为何事,有什么目的,会供述出来什么。
他们自家很清楚,此事绝对同霍檀一点干系都无,可最终还是要看证据。
在如今这样的年月,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崔云昭紧紧攥着手,她努力平复心情,尽量安慰林绣姑和霍新枝:“阿姐莫慌,无事的。”
她想了想,又说:“冯将军、拓跋将军等都在吕将军府,他们彼此之间会有照应。”
“阿娘也莫要焦急,不如先去把衣裳换了,穿着这样一身也不舒服。”
崔云昭还能镇得住场子。
林绣姑见她虽然也很焦急,但安排事情有条不紊,心里倒是安慰许多。
她慢慢开口:“此事应该不会牵连九郎,九郎如今虽是刺史,同那些大人物相比也不够格,再说,九郎如今已经不是吕继明的心腹爱将了。”
当霍檀被擢升为刺史之后,他同吕继明的关系却反而疏远了。
林绣姑确实没读过书,也不知道那些大道理,可这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作为一名军官的妻子,有些事她再熟悉不过。
多余的话不用讲,她只道:“你不方便回去,就在这里先简单梳妆,等孩子们回来,就先安顿他们。”
说到这里,林绣姑又看了看外面的天:“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崔云昭对林绣姑忽然的镇定并不惊讶。
她道:“好,阿娘放宽心。”
林绣姑便招来霍新枝,让夏妈妈去伺候崔云昭。
夏妈妈今日也跟着去了吕继明府上,不过她没有跟进去,只在外面的马车上等。
此刻才藉着洗漱的工夫,听明白了缘由。
闻言她便道:“家里还是要加紧人手。”
崔云昭方才一直担心霍檀,现在才回过味来,道:“一会儿我就叮嘱宿大宿二。”
家里十来名退伍的老兵,只要不被人冲门,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况且吕继明出了这种事,伏鹿怕是要全城戒严,戒严多久不好说,只要事情牵扯不到霍檀,那么就不会有士兵敢随意冲撞霍刺史的家。
简单洗漱,卸去妆发后,崔云昭回到了堂屋,先叫来宿大宿二,非常严肃叮嘱了他们,才让他们去忙了。
待林绣姑和霍新枝回到堂屋,母女两个神色都缓和下来。
林绣姑看了一眼刻香,道:“若是快,还有一刻孩子们就能回来了。”
崔云昭点点头,她忽然想到什么,说:“等雨停了,就让虹娘领着人出去采买,把未来半月菜蔬都买回来,以后就少出门。”
林绣姑道:“对,按你的意思办。”
仔细商议过后,娘三个就继续在屋里等。
大雨倾盆,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
一刻,两刻,一直等到酉时,去接三个孩子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等马车进了家门,林绣姑也顾不得别的,直接打了伞去前院接人。
直到孩子们都好好出现在面前时,林绣姑才彻底松了口气。
崔云昭和霍新枝已经安排了干净的衣裳和热水,等三个小的回到堂屋,才让他们各自去洗漱更衣。
待他们重新回到堂屋,外面已经天色渐安,落日西去。
这一个下午,是这样的漫长。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弟妹们这一路上显然淋了雨,看起来都病恹恹的,神情也有些惶恐。
霍新柳更是面色苍白,显然还是觉得冷。
霍新枝取了被子裹住她,她才白着脸笑了一下:“多谢阿姐。”
崔云昭见两个男孩精神还算好,便问:“出了什么事?”
霍成朴刚要说话,就被霍成樟打断了。
“下午是学文课的时候,我们原本都在书堂读书,正上着课呢,外面就有些杂乱声,是有人来接学生回家了。”
“一开始我们没在意,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先生也有些紧张了,让我们自己在屋里背书,他出门去问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家里的马车到了,先生也让都离开,我就跟着先上了马车。”
霍成樟喝了一大口茶,顺了顺气,继续道:“吉氏武学的学生比不上伏鹿书院,我很顺利就上了马车,不过等到伏鹿书院时,我才意识到肯定出大事了。”
“伏鹿书院外面一整条街,停满了马车,因为下了大雨,看不清前路,走起来也很费劲,所以书院门口非常拥挤,乱成了一团。”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看向霍成朴:“阿朴,你来说。”
霍成朴就点点头,很平静道:“我们一开始也是差不多的,但伏鹿书院管教很严格,不许学生忽然离堂,可能后来来接人的家长太多,让山长意识到事有不对,便点头放了行。”
“我们班上年纪略小,所以我先去接了二姐,看到霆哥也过来接岚姐和二姐,我们便一起出了书院。”
“不过因为人太多了,所以我们排队等了很久,才出来,耽搁了时间。”
如此看来,霍成朴倒是少年稳重。
他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出事的第一时间没有慌张,先去接胆子更小的霍新柳。
而崔云霆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他们班放的应该最晚,所以他赶到的时候,女学这边也已经可以接人了。
于是四个人就汇合在一起,相互照应着出了书院。
即便是大雨倾盆,混乱不堪的场面,四个人都没有受伤。
崔云昭缓缓松了口气。
“你们做的很好,都是聪明的好孩子。”
她夸了一句,霍成朴就说:“霆哥跟岚姐都上了崔家的马车,嫂嫂不用担心。”
崔云昭点点头,笑了一下:“回来就好。”
霍成朴看几位长辈面色都不算太好,想要询问一句,便听身边的霍成樟开口道:“阿娘,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路回来,看到路上都是马车,都在往家里赶。”
这样年月,有钱有势的人家才能上得起书院,坐得起马车。
今日在吕继明府上,几乎伏鹿所有的达官显贵都去了,他们回到家之后,自然要把家中的人都接回来,关起门来小心度日。
所以,路上会有马车繁忙的景象。
但普通百姓们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在按部就班生活,只不过因为这一场大雨,让他们的生意变差,只能抱怨几句老天爷了。
崔云昭同林绣姑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林绣姑就开口诉说了这件事。
说完,她看着孩子们惊恐错愕的眼神,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害怕,是让你们知道世道不太平。”
林绣姑抬眸看向瓢泼大雨,神情有些晦涩难明。
“当年你们父亲忽然战死,家中立即就败落了,要不是你们阿兄稚龄之年强撑起这个家,我们也会慢慢成为那些雨幕里奔波的平凡百姓。”
“战争确实能成就一些人,却也有更多的人再也回不了家,你们阿兄就是担着这样的风险,把我们家重新带回新贵武将之家。”
“我自然想让你们阿兄飞黄腾达,一飞冲天,可我也想让他一直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我对你们严厉,是希望你们都能成才,大家一起努力,才能让家族慢慢兴盛。”
“只靠一个人,永远成不了事。”
林绣姑看向懵懂的孩子们:“你们要记得,你们阿兄的付出。”
堂屋里一时间都有些寂静。
片刻后,霍成朴道:“阿娘放心,我会努力读书。”
林绣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这才笑了一下。
“你们都累了吧,若是困了就回去歇着,若是不困就在这里一起等。”
霍成樟原本想回去,可看弟妹们都没有要动的意思,便也只好跟着一起等。
苍天保佑,今日的雨没有落太久。
等到黄昏时分,雨水终于停了。
雨后的伏鹿很凉爽,带着水汽的晚风在屋巷里穿梭,扫去一整日的辛劳和疲惫。
等到了这个时候,外面也没有任何动乱的声音,崔云昭才算放下心来。
看来事情还控制在观察使府,没有被传扬出来。
她忙叫来谭齐虹,让她先安排另外一名厨娘准备晚食,她多带几个仆从出门,把未来十几日的肉蛋菜蔬都买回来。
谭齐虹很聪明,也很谨慎,她道:“是,我让小丘陪我一起去。”
崔云昭点点头,让她去忙了。
等到华灯初上时,霍檀还未回来,倒是谭齐虹先回来了。
崔云昭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便看向林绣姑:“阿娘,咱们先用饭吧。”
林绣姑便点头:“好。”
一家人用了一顿没滋没味的晚食,崔云昭就安慰了林绣姑几句,让她晚上先睡下,若是霍檀回来,她就让人过来说一声。
林绣姑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晚上也早点休息,便打发孩子们各自回去了。
霍新枝握了握崔云昭的手,道:“你放心,阿娘这里有我,你自己别太焦急才好。”
崔云昭笑了笑,此刻倒是放松不少,道:“夫君应当没事。”
等回到了东跨院,崔云昭简单洗漱,才靠在罗汉床上叹气。
夏妈妈陪着她坐。
“若是真的……那伏鹿以后会如何?”
夏妈妈倒是想的长远。
崔云昭思索片刻,才道:“如此看来,若他无事,可以撑过这段时间,若是真的不成了,朝廷肯定不会让伏鹿群龙无首,大约会在确认之后换一名观察使。”
如今伏鹿的团练使有两名,一是拓跋弘,一是冯朗。
拓跋弘自不必说,冯朗也是郭子谦的老部下。
若是从原来的老部下中选,肯定是要选冯朗的,但万一呢?
万一朝廷对伏鹿多有看中,外派其他的团练使防御使等调任伏鹿,也未可知。
崔云昭同夏妈妈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件事很有蹊跷。
“无论因为什么,伏鹿肯定要乱一阵,无暇旁顾了。”
夏妈妈点点头。
她换了安神的息宁香,声音很柔和:“小姐莫要多想,想要知道结果,等姑爷回来便能知晓了。”
“咱们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待在家里,按部就班生活,这才能让姑爷在外心无旁骛。”
崔云昭淡淡笑了。
“你说得对,好了,今日折腾一整日,你也累了,咱们早些休息吧。”
夏妈妈便伺候她就寝。
崔云昭心里装了事,本来难以入睡,不过那息宁香效力很强,待到后半夜崔云昭还是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不沉,翻来覆去的做了许多梦。
次日清晨醒来,崔云昭还是觉得累,有些头晕。
昨日虽然没淋雨,却也担惊受怕一遭,只是头晕都算好的。
这几次下来,崔云昭发现自己比以前强了许多,面对事情时能快速回过神,也能立即知道要做什么,确实有所成长。
她捏了捏额角,让梨青去一趟厨房,叮嘱虹娘准备醒神汤,然后才问:“姑爷没回来?”
桃绯摇摇头,道:“昨夜里外面很安静,我问了阿杨,阿杨说昨夜无事。”
崔云昭就笑了:“无事就是好事。”
她用过了早食,又吃了醒神汤,觉得好一些,才去了前院。
走到院中相连的月亮门时,她瞧见对面西跨院中霍成樟在练武,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会儿一家人除了霍成樟都在堂屋里坐着,崔云昭一进来就道:“我让人煮了醒神汤,阿娘阿姐都喝一些。”
“十二郎和柳儿可要喝?”
霍成朴虽在正堂,却在读书,很是认真。
崔云昭这句问题,他并没有听见,还是霍新柳推了一下他,他才回过神来。
崔云昭又问了一遍,霍成朴就道:“喝一碗吧,我昨日也没睡好。”
算上霍新柳在内,大家都喝了一碗醒神汤,这才觉得神清气爽。
崔云昭想了想,道:“阿娘,这几日孩子们不能出去读书,闲来无事,可让新柳教你写字,岂不是很好?”
霍新枝也说:“正是,我最近也要盘账,正巧得了空,倒是可以安下心来做事。”
霍成朴跟着说:“我请先生给列了单子,准备把书都读一遍。”
这孩子,可真认真。
崔云昭笑了,拍了拍他的头:“如此甚好,以后咱们家也要出个文曲星了。”
霍成朴其实很担心兄长,不过他怕让母亲嫂嫂焦急,就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看崔云昭一如往常,神色也很平常,这才松了口气。
“阿娘,嫂嫂,那我就回去读书了。”
崔云昭问他:“我看十一郎在习武,可对你有妨碍?”
霍成朴摇了摇头:“我已习惯,且读起书来会很静心,一点都不妨碍。”
崔云昭点头,便让他去读书了。
这边她又叮嘱了霍新柳几句,让她好好教林绣姑习字,等把娘几个都安排完,她才回了东跨院。
既然不能出门,就趁着这时候好好读书。
一晃神,三日转瞬即逝。
第二日时,霍檀让人往家里捎了信,说自己无碍,又让她们在家里安心,不用太过紧张。
又说如果有事,就让谭齐丘去军营寻他,不要自行处置。
这几日家里虽然不出门,但宿大宿二都是能人,趁着打水送夜香的工夫,消息也打听得差不多了。
这一次吕继明确实栽了跟头,具体什么情况外人不知,但这伏鹿这三日都关了城门,不允许百姓随意进出,并且有士兵在城中搜捕,看来是要捉拿残党。
他们家没被查,还是因为霍檀。
听到这个消息,崔云昭神色平静,只让宿大宿二打起精神,千万守好家宅,边让他们去休息了。
回过头来,她跟夏妈妈说:“吕继明肯定不好了。”
夏妈妈若有所思:“若是观察使没有大碍,不会这样兴师动众,如此一来,很像是做给别人看的。”
目的就是震慑那些心思在伏鹿的其他节制。
吕继明麾下都还在,郭子谦也还在岐阳,看谁敢闹事,想要来伏鹿分一杯羹。
这三日闭城,也是为了不让消息外流。
崔云昭道:“我之前叮嘱过,宿二机灵,也暗中探访过,如今伏鹿城中几乎没有商户开张了,百姓们都缩在自家门里,不敢外出。”
“一日两日还好,三五日也能熬,时间久了,怕就不好。”
若是那些所谓的残党没有抓住,或者吕继明一直不好,难道伏鹿就一直关城?
每家每户的夜香垃圾谁来清理?每日要吃用的菜蔬肉蛋如何而来?百姓们又要如何糊口营生?
城中不比村里,一旦封城,牵扯的事情就多了。
到时候真的没有粮食吃,看百姓们是忍着还是闹。
反正都活不下去了,闹一闹也无不可。
崔云昭叹了口气,仰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希望快些结束吧。”
然而封城还未结束,霍檀倒是回了一趟家。
这一日是封城第四日,家里还算安稳,崔云昭这几日精神没那么好,晚上就早早睡了。
睡至半夜,她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骤然惊醒。
待惊醒过来之后,崔云昭迅速摸到了枕头下放的匕首,厉声道:“谁?”
外面立即传来熟悉的嗓音:“皎皎,是我。”
崔云昭绷着的精神立即就松了。
她放下匕首,掀开帐幔,趿拉着绣鞋就快步出了卧房。
绕过屏风,就看到霍檀正在外间点灯。
几日不见,霍檀换了一身军服,但崔云昭看出来,他里面的中衣和鞋袜都没换过。
显得很是狼狈。
藉着灯光照耀,崔云昭细细看他面容,见他除了有些疲惫,倒是没有受伤,狠狠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
崔云昭说着,就要去帮他更衣。
霍檀却闪了一下:“衣裳不干净,你别碰,脏了你的手。”
崔云昭这才看到,他藏青色的军服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不是我的。”
霍檀见她看到了,便补了一句。
崔云昭便明白,这几日霍檀也过得惊心动魄。
她道:“今夜能留在家里吗?”
霍檀点点头,他点好了灯,也不管茶壶里的茶水冷透了,直接灌了一大口。
“我明天一早回去。”
崔云昭便松了口气:“我去叫人给你打水,好好洗一洗,解解乏。”
等霍檀进去沐浴,崔云昭就让小厮把他那身军服送去洗衣房,让扫洗婆子来洗。
她给霍檀从里到外准备了一身新衣,等了一刻,霍檀就从里面出来了。
他把头发也洗了。
崔云昭让他先穿好衣裳,一边帮他擦头发,夫妻两个一直没说话,气氛倒是亲密的。
等到忙完这些,霍檀便握了握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坐下。
温香软玉在怀,霍檀绷着的精神终于松了。
他把脸埋在崔云昭的颈窝处,轻轻嗅了一下,片刻后才叹了口气。
“皎皎,吕继明不行了。”
崔云昭心中一惊,却没有显得太过惊讶,她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伸手在霍檀后背轻轻拍着。
她在用自己的力量安抚他。
“是死了,还是……?”
霍檀闭着双眼,言辞之间很是疲惫。
“人还在,只不过伤及肺腑,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怎么会呢?那么几个伶人,就能在将军们的包围下伤害观察使?”
崔云昭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霍檀又嗅了嗅她身上熟悉的香味,这才觉得紧绷的心微微松弛,慢慢缓过神来。
“出事之后,我们立即就把吉庆班所有人等,操办此次宴席的所有吕家家仆,以及检验搜身的所有亲兵一起捉拿。”
霍檀的声音很低沉,却不徐不慢,一点都不焦躁。
他很平静诉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
霍檀一锤定音,道:“经过严加审问,吉庆班所有还活着的残党尽数招供,他们就是奔着刺杀吕继明,才来的伏鹿。”
“安排此次宴席酒水的两名管事被他们用重金收买,在酒中放了少量的软香散。为了怕事情牵扯太大,被下了药的酒只端给了主桌,我们喝的酒都是无碍的。”
所以当时那些将军们才醉的那么厉害,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看起来脑子也迷糊得很。
“另外,为吉庆班搜身的亲兵指挥,之前在苏家见过的那名邹指挥,他也是吉庆班的内应,在给吉庆班搜身检查时,特地把一箱装满真兵器的箱子漏掉,伪装成道具被送了进来。”
想要进入观察使府唱戏,不可能什么东西都往里面带,肯定要经过搜身和检查的。
这也是众人会放松的原因之一。
谁能想到问题就出在吕继明的亲兵身上呢?
这整个环节简直是天衣无缝,没有一丁点疏漏。
唱戏用的道具,有时候为了逼真,也用真铁制作,但都是不开刃的,用起来好看,也不会出意外。
当时那些伶人拿着那些真刀真枪上了前来,大家都没有过多留意,伶人本就经常拿着道具兵刃,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也正是这个习以为常,让人钻了漏洞。
“吕继明身上中了两刀,伤及肺腑和心脉,如今只能靠金贵药物续命,不仅不能起身,说话都费劲了。”
“是小莺歌伤的他?”
霍檀点头:“是。”
“那位小莺歌看起来柔弱,却一直在练习杀人手法,那两刀刺得快狠准,就连吕继明也没躲过,是看准了要让他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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