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昭就笑了:“有空去家里玩。”
冯朗的次子并不行伍,如今也在书院读书,倒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他坐在边上,时不时应上一声,端茶倒水很是利落。
霍檀都忍不住看了看他,对冯朗道:“冯刺史家中的孩儿都是极好的。”
冯朗就笑了:“幸得好儿孙。”
相比吕继明的府邸,来冯朗家中登门的人就少了些,霍檀同崔云昭吃了两杯茶,才有人登门,两人这才告辞。
冯朗倒是不同吕继明,并没有送两人。
冯刺史府的礼送完了,就要去岑刺史府。
说起来,岑勇的运气也很好。
本来他今年不会升迁如此迅速,结果武平这场战事异常顺利,后来又有长安渠和抚育堂两件事,让吕继明在郭子谦那边大大露脸。
趁此机会,吕继明自然想把自己人提拔上来。
所以赶在年前,赶在朝廷重新安排了武平防御使之后,吕继明就趁此机会给岑勇求了刺史一职位。
武平本来就不算大,下面只有一郡,本来就是照顾李丰年才给的节度使,他这一死,朝廷立即裁撤了藩镇。
郭子谦表明态度,不想代辖武平,那裴业便顺水推舟,派了心腹过来做防御使。
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
新的防御使到了武平,那岑勇就要回博陵。
在霍檀救灾之前,岑勇已经回到了博陵,并且被请封刺史。
不过年关底下,他倒是没有声张,也没有大摆宴席,只请了自己的心腹登门,霍家自然不在其列。
既然岑勇当了刺史,那霍檀拜年就要登门。
可能因为是新贵,岑刺史家里门庭若市。
来来往往的指挥军使许多都是熟面孔,霍檀一到,就被人抓着去说话了。
崔云昭便安静等在厅堂里。
今日陪着夫君一起过来的女眷不算多,但也不少,厅堂里坐了几位指挥娘子,见崔云昭年轻,都没有上前搭话。
倒是都悄悄打量她。
她的衣着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军户出身,加上容貌出众,气度不凡,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测她是嫁给霍檀的那个崔氏女。
军户家的娘子们平日里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知道的事情很多。
她们要照顾家小,维持一家生计,都不是普通女子。
崔云昭安静坐了一会儿,就有个年轻娘子凑上前来,小声问她:“你可是霍副指挥家的崔娘子?”
崔云昭抬眸看她,见她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身形也很窈窕,便猜测她应当也是副指挥或者军使娘子。
“我是,你是?”
那娘子就笑了一下:“我是邹军使的娘子,我姓王。”
崔云昭不认识邹军使,也没听霍檀提过,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笑着道:“王娘子,日安。”
她很客气,但不热络,态度拿捏的很有分寸。
那位王娘子看了看她,又往四周看了一眼,便对崔云昭眨了一下眼睛:“崔娘子,你不知道那新闻?”
崔云昭不太明白:“什么新闻?”
王娘子就掩住口鼻,低声道:“吕家的新闻。”
崔云昭刚从吕家出来,看吕家一家和气,倒是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于是便道:“不知道。”
听到她说不知道,王娘子立即来了劲头。
“我也是听说,听说,”这王娘子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听说吕将军家的长子瞧上了个普通的民女,非要娶她为妻。”
崔云昭满眼都是惊讶。
不是因为这个消息,而是因为她已经猜中了这个民女是谁,觉得很不可思议。
王娘子带着点嘲弄说:“听闻吕将军的原配夫人差点没被气死,已经开始帮他张罗婚事了,就是不知哪家的女儿倒霉,进门就遇到这样的事。”
“他们家也是,放着好好的高门贵女……”
那王娘子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崔云昭就是那个高门贵女,顿时有些尴尬。
她只想着议论吕家的新见闻,倒是忘了这一茬,尴尬得半天没说话。
崔云昭也跟着安静片刻,然后才笑了一下。
“这是吕将军家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议论得好。”
她给了王娘子台阶下,王娘子忙起身,胡乱拍了拍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尴尬笑道:“崔娘子说的是,我男人喊我,我先过去了。”
说着,她扭身就走了。
崔云昭安静坐了一会儿,没有吃岑勇家的茶,神情很淡然。
一刻之后,霍檀寒暄完,回到了崔云昭身边。
“走吧,轮到我们了。”
崔云昭就扶着他的手起身,夫妻两个一起往外走。
等这一对郎才女貌消失在厅堂中,几名娘子们就议论起来。
“瞧瞧人家那气度,那运道,真让人羡慕。”
“可不是,霍檀一开始就是个军使,现在呢?还不是一飞冲天,再说了,霍檀生得多好啊。”
“真是金玉良缘,般配得很呢。”
几个人说着话,虽有些阴阳怪气,但却不敢说霍檀和崔云昭的闲话。
说了几句就罢了,不敢再多说。
方才那位王娘子便又凑了过去,说:“你们知道吗,吕家出了事。”
另一边,崔云昭跟霍檀一路往岑家见客的厅堂行去。
正巧路上没有旁人,崔云昭才压低声音同霍檀说了几句话。
说到最后,崔云昭感叹一句:“倒也是厉害。”
确实是很厉害的。
崔云昭自己亲眼见过顾迎红的手段,那么拙劣的把戏,将军家的公子怎么可能上钩。
离奇的是,吕子航就是上钩了。
甚至还非卿不娶,闹出这一遭笑话事。
夫妻两个神情淡然,唇边都带着浅浅的笑,嘴里说的话却同神情迥然不同。
“此事我觉得有些蹊跷,回去我让人查一查。”
霍檀冷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已经一百章了!搓手手~还挺开心的,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这一章发个红包,抚慰一下大家上班的痛苦心灵~
晚安,明天见!
看岑家现在,就是长行武将们奋斗的未来。
不过岑勇此人倒是一直很稳重,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得瑟和炫耀,他治下有方,家中的下人管家都恭恭敬敬,让人心中称赞。
只是进了堂屋,看到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岑长胜,崔云昭才意识到岑家似乎也还是那个岑家。
他们两人坐下,同岑勇说了几句话,相互道了新年好,霍檀便要起身告辞了。
他同岑勇并不熟悉,多的话也没必要讲。
他刚要开口,边上坐着的岑长胜倒是阴阳怪气:“哎呀,如今霍副指挥不同往日,就连拜年也这般潦草。”
霍檀神色不变,只是平静看向岑长胜。
岑长胜的面色很差,他眼底一片青黑,脸上完全没有喜气。
如此看来,的的确确是个酒囊饭袋。
他一开口,岑勇立即黑了脸,岑勇的夫人立即就劝:“大郎,你少说几句。”
岑长胜哼了一声,他看向父亲,话语里都是不满。
“你不就看中他,觉得我哪里都不好?”岑长胜道,“可惜了,他姓霍,我才是你儿子。”
岑勇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此刻倒是没有暴怒,脸色依旧不好看:“闭嘴。”
岑长胜这才哼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岑勇只能对霍檀说:“你们事多,先去忙吧,回头我单独请九郎吃酒。”
他一个刺史,当然不能同霍檀赔礼道歉,只能如此表示。
霍檀立即拱手,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才领着崔云昭直接出了堂屋。
两人刚出来,就听到里面传来呵斥声:“你给我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崔云昭和霍檀对视一眼,两个人迅速离开了岑家。
等回到马车上,崔云昭才道:“岑刺史家里几个孩子?”
霍檀笑了一下,道:“岑刺史家中没有侍妾,有两儿一女,我听闻早年生了岑长胜之后,夫人就再也没有怀孕,故而对这个唯一的长子很是宠溺。”
“不过后来倒是又有孕,听闻生了一对双胞胎,今年才五岁。”
崔云昭咋舌:“还挺厉害。”
霍檀:“……”
霍檀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你啊,什么都敢说。”
崔云昭拍了一下他的手,低声道:“看样子,岑长胜是真的恨你。”
霍檀老神在在:“他跟我同龄,却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这个军使还是靠着吕继明和亲爹才拿到手的,可是一点军功都没有。”
“换成谁,心里肯定都有怨气。”
崔云昭点了点头,吃了一口茶水润嗓子,才道:“可他的怨气,似乎太大了,而且大过年的,他的状态太差了。”
霍檀点点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
夫妻两个点到为止,都默默吃了口茶,这才觉得舒坦了。
他们两个现在都很谨慎,外出除了自家地盘,很少吃用外面的东西。
这一天下来,真是又渴又累。
霍檀是武将,不用给文臣见礼,夫妻两个后面又拜见了几名指挥和副指挥,这才回了家。
跑了一整日,才算把礼都上完,这个年也算踏实了。
夫妻两个回家歇了会儿,又吃了点点心,就一起去了青浦路药局。
谭齐丘已经在这里住了五日,明天就是小年,两个人想看看他的状况如何。
等到了青浦路药局,崔云昭和霍檀还特地去拜访了一下老神医。
今天老神医的客人也很多,都是过来给他拜年的。
他们两人来得凑巧,正巧客人都走了,程三姑娘刚送走一批客人,回头就见了两人。
崔云昭笑道:“程三姑娘,新年好,今日特地来拜见老神医。”
程三姑娘便笑了:“崔娘子,霍副指挥,新年好,里面请。”
崔云昭是特地准备了年礼的,给老神医的年礼跟给崔氏的年礼一样,都是敬长辈的。
要不是老神医,她跟霍檀也不能多次逢凶化吉。
两人进了药亭,老神医正在吃茶,看到两人,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还是认真端详霍檀的面容。
霍檀便上前拱手见礼:“见过老神医,这些时日,给您添麻烦了。”
老神医捋了捋长长的胡须,笑了一下,才说:“身为医者,自当治病救人,这都是职责所在。”
他说着,就要给两人倒茶,然后才说:“我这里的茶可以喝。”
崔云昭和霍檀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端起茶盏,同老神医恭贺新禧。
老神医也同他们碰杯,显得很高兴。
崔云昭跟霍檀陪他说了会儿话,见老神医也有些疲倦了,起身就要离开药亭。
老神医却叫住了二人。
他认真看了看两人的面容,才语重心长道:“既成夫妻,便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望你们能携手共度,白头偕老,彼此扶持。”
很难得,老神医会忽然说这样一句劝解的话。
崔云昭愣了一下,同霍檀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认真拱手道谢:“多谢老前辈。”
老神医就摆了摆手,笑眯眯对霍檀道:“小霍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做,苍天会眷顾你。”
霍檀很是有些惊讶,却也认真说知道了,等夫妻两个从药亭出来,程三姑娘就过去关上了房门,挂上了闭门谢客的牌子。
她陪着两人去谭齐丘的诊室。
“你们是最后的客人了,我看祖父已经很累了,你们走后就不再见客。”
霍檀点点头,询问了一下另外两名重伤士兵的伤情。
程三姑娘便道:“他们已经挺了过来,也不发烧了,只要继续吃药,养上一个月,就能转入静养期。”
她想了想,继续道:“大约三个月,就能重新回到军营。”
霍檀先道谢,一行人就来到了谭齐丘的诊室前。
运气好,谭齐丘刚好醒来了。
他这段时间总是昏昏沉沉,吃饭的时间也不定时,这会儿他正半靠在床边,被谭齐虹喂粥。
谭齐虹煮的是软烂的瘦肉粥,暖胃健脾的,也不很浓稠,谭齐丘吃起来正好。
诊室门推开,看到崔云昭和霍檀一起看病,谭齐丘苍白的面容立即就扬起了笑容。
“老大,九娘子。”
他的笑容一如往昔,似乎还是那个开朗的少年郎。
霍檀摆了一下手,让他不用见礼,然后就同崔云昭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
谭齐虹也想起来说话,崔云昭就道:“虹娘,你先给小丘喂饭吧,吃过了饭还得吃药呢。”
谭齐虹才点点头,继续给谭齐丘喂饭。
霍檀见谭齐丘精神了许多,吃饭也有力气,便问程三姑娘:“小丘可能回家了?”
程三姑娘拿过一旁的药方看了看,然后才说:“应该是可以了。”
“保险起见,明日再回家就是。”
她顿了顿,道:“不过他得有人照顾,衣食住行都不能马虎,每隔十日还要来一趟药局,重新抓药清理伤口,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一百日后,才能好转。”
崔云昭点头,说记下了,然后就道:“那就让小丘再住一天,明日小年再接回家去。”
她说罢,便对谭齐虹道:“我已经同虎子商量好了,等小丘回去,就跟虎子一起住,虎子可以照顾他。”
听见她甚至安排了人照顾谭齐丘,姐弟两个都红了眼睛。
谭齐丘甚至都有些哽咽了。
“老大,九娘子,多谢你们,我……我以后……”
霍檀摆了一下手,淡淡笑了。
“什么你我,你救了我的命,我还要感谢你。”
“你不用考虑以后,以后我都已经安排好,你只要好好养病,让自己恢复健康,就比什么都强。”
谭齐丘抿了抿嘴唇,说起以后,他的神情有一刹那的恍惚。
可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努力扬起往日的笑容。
那笑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么刺目。
“好,我会好好的。”
看完了谭齐丘,夫妻俩彻底放了心。
从诊室出来,程三姑娘便问:“崔娘子,我阿兄归家了,你可要找他谈生意?”
崔云昭这几日事情太多,忘记了来谈生意,所幸程家还未忘记,一直等着她。
她眼睛一亮,立即就点头:“好。”
这会儿时间还不晚,崔云昭就见了程家大郎。
程家大郎见了他们两人,先是看了看霍檀,又去看崔云昭的面容,看到后来,他却是蹙了蹙眉头。
“这有什么?”
他显然有些疑惑,祖父为何一定要同崔云昭做生意。
依他所见,两人不过是富贵命格,以后路途顺遂,再往远处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样的命格在武将家族里很常见,并不算多么绝佳的命格,即便已经很好,也到不了让祖父那么重视的地步。
所以,肯定是他学艺不精?
程家大郎思索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程三姑娘有些尴尬,觉得自家大哥有些傻气,便伸手拧了他一下。
程家大郎哎呦一声,忙抬头看向众人,憨憨笑了一下。
“对不住,对不住,老毛病犯了,见了人总想先看看气色。”
崔云昭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无妨,今日是我们想要同程氏做生意,想要沾程氏的光,自然要仔细斟酌。”
说起生意,程家大郎立即就正色起来。
“崔娘子请说。”
崔云昭的想法是,从程氏约定几份成方,做成药丸,放到他们伏鹿的店铺售卖。
成方每年按照售出的收入给与程氏分红,一直分到两家停止合作为止。
这种方式,程家大郎第一次听说。
他们家能力有限,暂时只能在博陵这一亩三分地,但程家大郎的头脑灵活,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一听就来了兴致。
“崔娘子怎么想到要做药丸?”
崔云昭笑了一下,道:“百姓们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有瓦罐来熬药,他们可能也没那么多时间,往常头疼脑热这样的小毛病,吃些药丸子,说不得就能好。”
“我是想着,能让百姓们吃药方便,做些好事,不过相对的,药丸的售价不会很贵,可能给程氏的分红不算多。”
分红不多,却是好事。
程家大郎眼睛都不眨,直接说:“我同意了。”
生意的事情,崔云昭简单同程家大郎说了大概,之后的事情就要孙掌柜再来细谈。
年关底下,家家都开始准备过年,最快也要等上元节之后才有时间。
一晃就到了小年夜。
这一日霍檀依旧要去大营当差,崔云昭便喊了王虎子,一起去接了谭齐丘回来。
谭齐丘今天的精气神又好了许多。
在马车上,他甚至还能靠坐着,同众人说话。
崔云昭注意到他几乎不敢动断了小臂的左手,其他时候倒是都很正常。
可就是这份正常,让人心疼。
她心里微微叹气,脸上却只有笑容。
“等过了年,小丘应该就能好起来。”
谭齐虹脸上的笑容就比谭齐丘灿烂多了。
对于她而言,只要弟弟能活下来,其他的都不重要,什么军功,什么名利,那都是健康活下来之后才有的意外之喜,便是没有了,日子也还是那么过。
谭齐虹甚至兴高采烈地说:“等着回了家,我就准备新年的宴席,保准让家里人都满意。”
回了家里,有王虎子照顾谭齐丘,她就不用时时刻刻都留在他身边,可以继续做厨娘。
对于经历过生死的谭齐虹来说,只要有事可做,就是大喜事。
崔云昭笑了一下,没有拒绝,谭齐丘也哑着嗓子说:“好期待今年的除夕,我们可算是一家团聚了。”
谭齐虹笑了笑,帮他掖好了被子。
王虎子把他那房间打扫的很干净,特地从库房找了矮桌,方便谭齐丘在床上吃饭。
等把谭齐丘安顿好,一家人就开始热热闹闹过小年。
今年的宴席是特地去百味斋订回来的,摆盘精致,菜色丰富,可以称得上是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一家人围在桌边,都是喜笑颜开,就连崔云昭都端起了酒杯,跟着大家碰杯。
“小年新岁,安康吉祥!”
在一片热闹声里,唯独霍成樟的神色有些落寞。
不过他还是强撑着笑容,同家里人一起热闹。
过节就是要高兴。
等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晚上坐在堂屋里说话时,崔云昭才看到霍成樟似乎不太高兴。
她拽了一下霍檀的衣袖,霍檀便看向了弟弟。
“十一郎,你怎么了?”
霍成樟没想到会被注意,不由愣了一下,但是很快的,他就勉强笑了一下。
“没什么。”
霍檀认真看向他,没有追问,但那眼神却足够压迫。
霍成樟还是害怕了。
他嗫嚅道:“祖母一个人过节,会不会很孤单?”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时候,总是会忘记顾老太太这个人,家里没有她,日子才和谐安宁。
现在霍成樟忽然提起来,林绣姑就蹙了蹙没头,对霍檀摆了一下手。
她对霍成樟道:“你祖母要给祖父和你父亲祈福,尤其是这样的日子,更离不开佛堂,这样吧。”
她看了看霍檀,见霍檀对自己点头,她才放缓了语气:“一会儿你带些点心,跟十二郎一起去看望你祖母,陪着她说说话,她一定很想念你们。”
霍成樟眼睛一亮,脸上立即就有了笑意:“好。”
“阿娘放心,我会孝敬祖母的。”
霍成朴也点头:“我也会孝敬祖母的。”
林绣姑就道:“那你们现在就去吧,去晚了,你们祖母要睡了。”
林绣姑吩咐完,崔云昭想了想,忙叫了一声:“三娘。”
刘三娘就跟了进来。
崔云昭笑了一下,看起来很是温婉:“你陪着少爷们一起去,看看老太太那边缺什么,少什么,回来都给准备上。”
她抬起眼眸,看向刘三娘,刘三娘眨了一下眼睛,立即道:“是,九娘子放心,我一定细心办事。”
等几人走了,林绣姑才叹了口气:“那时候柳儿身体不好,我对十一郎少有关照,他亲近老太太也是应该的。”
或许在霍成樟看来,从小到大,家里对他最好的就是老太太,他看不到老太太所有恶的一面,不知道她就竟做了什么,所以到了年节时,才会惦念他最敬爱的祖母。
崔云昭安抚地看向林绣姑,道:“日子久了,见面少了,就好许多。”
霍新枝也道:“就是阿娘,等以后十一郎参军,上了战场,整日里在外奔波,就更不记得年少时的琐事。”
林绣姑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霍新柳反应迟钝,却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听到母亲叹气,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就依偎过去,把头靠在林绣姑的肩膀上。
“阿娘,你还有柳儿呀。”
林绣姑愣了一下,随即就大笑起来,家里的气氛立即好转。
前院的欢笑自然传不到后院,刘三娘端着点心,陪着两位少爷来到了后院。
木婆子倒是“心善”,今日没有逼着老太太念佛,甚至还摆了甜瓜子和果品,让老太太也欢喜过小年。
等霍成樟和霍成朴一出现,老太太脸上立即就迸发出喜悦来。
那张皱皱巴巴的老脸,也都舒展开来,看起来十分高兴。
霍成樟好久没看到她,此刻见老太太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立即就红了眼睛。
他扑了上去,一头栽在老太太怀中,哽咽道:“祖母,你为何非要念佛,一家人欢欢喜喜不好吗?”
老太太顿了一下,被木婆子和刘三娘虎视眈眈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能多说,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要么说老太太是装疯卖傻呢?
说起好听的话,可是想都不用想,张口就来。
“你祖父去的早,父亲也早早就故去了,现在你阿兄又参了军,他每一次出征,我心里都不安稳。”
“总是心惊胆战怕他有什么意外。”
她这么说着,对霍成朴也招招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十二郎长高了。”
霍成朴同她倒是不亲近。
因为体弱,也因为有更亲近祖母的兄长,所以老太太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些嫌弃他的体弱。
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是很吃药费的。
老太太多年来都不喜欢他,加上霍成朴心思细腻,十分敏感,便不往她跟前凑合。
祖孙两个一点都不亲近。
她现在忽然表现出慈爱模样,霍成朴还挺不适应,只讷讷道:“祖母小年吉祥。”
顾老太太就笑了一下,她捏了一把甜瓜子,塞到了霍成朴手里,打发他:“吃瓜子吧。”
打发完没有用的小孙子,老太太的目光又落在霍成樟身上。
很难得,她的目光里有着纯粹的慈爱。
“十一郎,许久未见你,你在武学课业如何了?”
霍成樟抬起头,看向老太太。
看到那份慈爱时,他心里觉得很温暖。
从小到大,母亲关照妹妹,关照弟弟,也关照阿兄和阿姐,分到他身上的目光就少了很多。
父亲更看重阿兄和阿姐,平日里总是严厉教导他们,对他只会说让他跟阿兄学习,为家族努力。
只有祖母,会独一无二地对待他。
就如同现在这样。
让霍成樟觉得很舒服,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所以,他很喜欢老太太,喜欢同她相处,也喜欢她的偏心。
老太太把袖中放着的红封取出来,悄悄塞进霍成樟手里。
“祖母,我很努力的,教习们都说我的拳法进步了,刀法也有长进。”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一朵菊花。
“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孙子,祖母就指望你以后飞黄腾达,让祖母也能当上夫人。”
霍展刚当上刺史的时候,先请封的是夫人林绣姑,本来准备过些时候再给母亲请封,谁知还没熬到那时候,人就没了。
于是老太太就有些尴尬。
这个家里,林绣姑是夫人,她却只是老太太。
这也是为何老太太对林绣姑怀恨在心,一直看她不顺眼。
林绣姑不知道老太太的那些弯弯绕绕,所以便没有解释,霍展当时战功卓绝,可能还会更进一步,他当时打算给母亲请封更高的一等诰命夫人,所以迟迟没有上贴。
这些事,他没有告诉老太太,想给老太太一个惊喜。
只是造化弄人,最终也只有林绣姑一个人知晓了。
霍成樟更不可能知道。
他只是单纯看着老太太,眼睛里有着儒慕和思念。
“祖母,你何时才能回到家里?”
老太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语气很温柔,神情却很专注:“祖母心在心不够诚,等哪日我心诚了,或许你阿兄,你长嫂,就会同意我出去了。”
话说到这里,木婆子忽然冷哼一声:“老太太,时候不早了,少爷们该回去歇着了。”
这个打断其实不算突兀,突兀的是老太太最后那句话,霍成樟仰起头,看了看老太太,见她对自己淡淡笑着,笑容有些僵硬,便也抿了抿嘴唇。
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从她膝盖上站起身,拉着霍成朴同老太太见礼。
“祖母,等过年我跟阿朴再来看你。”
顾老太太满脸慈爱,笑道:“好,祖母等着你们。”
回去的路上,霍成樟低声问霍成朴:“你觉不觉得,祖母有些奇怪?她为何那样说阿兄和嫂嫂?”
霍成朴眨了眨眼睛,片刻后移开视线,只是对霍成樟道:“祖母是长辈,阿兄和嫂嫂也都是长辈,我们只要听阿兄和嫂嫂的话就是了。”
“其他的,不用我们考虑。”
霍成朴小小年纪,倒是心思细腻,他清晰觉察出了此事的疑点,也知道霍成樟对老太太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