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岑长胜而言,肯定是费了许多力气,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霍檀升官发财,他自己白费力气。
这一次,他学乖了,开始用小钱办大事。
霍檀的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三下,然后才淡淡一笑:“可他却不知,因为上一次隆丰村,士兵们都对幕后黑手痛恨不已,这时候他撞上来,可不是直接捅了马蜂窝。”
霍檀说到这里,眉宇之间多了些笑意。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青纱窗照进来,落在他俊逸非凡的眉眼上。
配上那舒朗的笑,好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俊才。
“他暗中联系了五人,这五人次日一起寻到了自己的上峰,把他给的银钱,说的话一五一十上报。”
“一字不差。”
崔云昭才笑了起来:“岑长胜,真的是……”
说到这里,崔云昭顿了顿,思忖片刻才道:“他能买通林三郎,主要是天时地利人和,因为儿子就是林三郎的命脉,他恰好能用手段给林三郎希望,这样一来,林三郎的心里自然就失衡了。”
对于林三郎来说,没有人比儿子重要。
即便是死,他也想要让儿子恢复正常。
很可惜,他的执念太深,整个人陷入魔障,他没有仔细思考,他死了之后,岑长胜会如何对待他儿子。
心魔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或许,背叛的压力太大,让他无暇旁顾,根本都不敢去深思。
说到这里,崔云昭看向霍檀:“可对于那些普通的长行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压力。”
“只要跟着你,只要能好好活下去,他们就能把日子越过越好,因为你就是榜样。”
霍檀也是从长行做起来的。
即便他父亲曾经是刺史,可人走茶凉,时过境迁,一个已经死去的刺史父亲,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军队是要看功绩的,否则为何吕继明都当上了观察使,吕子航依旧还是指挥呢?
是不想当刺史,还是不想做团练使?
人家拓跋氏的少族长就是团练使,怎么他可以,吕子航却不行?
归根结底就是他实在没有大功绩,没有任何军功,只能被卡在将军之前,继续做他的指挥。
而霍檀,凭借一步步的努力,凭借超出常人的勇气和眼界,慢慢成长起来,一步一步爬到今日。
没有根基,没有靠山,也能成功。
对于普通的长行来说,霍檀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他们努力向前,勇往直前的灯塔。
当他们被人收买的时候,不约而同,选择了向上峰禀明实情。
想明白这些,崔云昭心里安慰许多。
最起码,还有人选择坚定站在霍檀身边,没有再次背叛他。
霍檀见崔云昭面容柔和下来,也抿了一下嘴唇,眉目也跟着放松了。
“根据长行交代,岑长胜安排他们,让他们时刻关注我的动向,其他的事不用他们做。”
霍檀已经离开了博陵,岑长胜鞭长莫及,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影响霍檀。
崔云昭点了点头,抿了口茶,淡淡道:“他恨你,也害怕你,怕你有朝一日会知道那件事,所以还是有些着急了。”
否则,他也不会送把柄给霍檀。
说到这里,崔云昭又轻轻点了点手指:“不过,这个招数,与上一次的可是有天壤之别,感觉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岑长胜一个酒囊饭袋,哪里有这个头脑,肯定都是安排手底下的人去做。
可这前后的差距太大,让人都觉得有些滑稽。
甚至……
崔云昭和霍檀对视一眼,夫妻两人异口同声:“甚至像是故意的。”
故意把岑长胜送到他们手上。
霍檀轻轻点了点头,闭了一下眼睛,道:“这事我会记在心里,不过,岑长胜也不能留了。”
想到他还好好活着,霍檀几乎都要控制不住怒意。
崔云昭看向霍檀,轻声问:“夫君想要如何做?”
霍檀抿了抿嘴唇,忽然笑了一下:“当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我可是娘子最优秀的学生。”
他看向崔云昭,语气带着安抚:“娘子放心,我不会冲动的,这件事,我会做的天衣无缝,甚至……”
后面的话,霍檀没有多说,他同崔云昭又说了几句话,就直接起身。
“说了许久话,娘子好好休息,我去军营了。”
崔云昭点头,送他从东跨院的偏门离开,才回到了卧房。
下午还有事,她也就懒得折腾,直接合衣靠在罗汉床上,在阳光里眯了一会儿。
等她醒了,才发现夏妈妈就坐在她身边,正在点香。
身上也盖着一条锦缎薄被。
崔云昭轻轻揉了一下眼睛,声音带着慵懒:“妈妈,可歇会儿了?”
今日可是忙得很呢。
夏妈妈就笑了:“我中午睡了会儿,醒了才过来看看小姐,就发现小姐没盖被子。”
崔云昭就做了个手势,说:“那是我该打。”
两人说了会儿话,夏妈妈就道:“之前平叔看过家里的防守,说是只有宿大宿二不行,还得再找些长工回来。”
霍檀人脉广,认识的退伍士兵很多,他来选人是最好的。
崔云昭就道:“好,等夫君回来,我同他说。”
夏妈妈点点头,才慢慢跟崔云昭说伏鹿的事情。
“孙掌柜一家都搬过来了,这边原来有一家糕点铺,因着没怎么用心打理,生意很差,我就让关了,直接让孙掌柜先接手,还是开粮铺,另外带个新掌柜出来。”
“等粮铺的事情落定,就让他做总管,以后我就能轻松些了。”
博陵那边的声音要看顾,伏鹿这便的还要重新调整,里里外外都是事,夏妈妈光安顿家里都很忙碌了,根本就顾不上。
孙掌柜已经答应给崔云昭做总管,以后家里所有的铺子和生意,都由他来打理,倒是省事不少。
崔云昭翻了翻这边的账簿,看到药材生意明显好了起来,便笑道:“老神医的名头还真好使。”
夏妈妈点头:“可不是,也是小姐面子大,要不然程家可从来不跟外人合作,还是做这种成药。”
说到这里,她就道:“我听说,程家也要过来伏鹿开药局了,地址就选在了青云街上,前几日路过,瞧着已经快要开张了。”
崔云昭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挺好。
离开了博陵,崔云昭唯一觉得不舍的就是老神医,有老神医在,崔云昭就觉得很踏实。
老神医真是见多识广,医术超群,有他在,似乎什么病都能治,什么危险都不怕。
现在程家药局开过来,崔云昭真是长舒口气。
“也不知来的是哪位大夫,若是熟识的就好了。”
夏妈妈笑笑,又说:“咱们家这三处商铺,位置都很好,糕饼铺子在青云街上,因为没有仔细打理,生意反而是最差的。”
“小药局虽然位置偏,可那边民居也多,有个头疼脑热上门买药也方便,生意一直过得去。”
“还有一家琳琅绸缎庄,比博陵那边的要大,位置也很好,生意是三家中最好的。”
崔云昭翻看账簿,一边听一边点头。
“明日得空,去三家都看一看,这边的掌柜也没怎么见过,逢年过节也不用上门拜访。”
夏妈妈就说:“好,一会儿我让人知会孙掌柜,让他一早陪着来。”
崔云昭笑了:“应该叫他孙总管了。”
夏妈妈拍了一下腿:“哎呀,叫了好多年,都改不了口了。”
“明日妈妈你去叫他孙总管,他怕是要流汗了。”
两个人说着就笑了起来,崔云昭伸手推开青纱窗,让外面的暖风迎面而来。
伏鹿比博陵要稍微暖和一些,到了三月早春时节,溪水潺潺,柳条新绿,满城都是一片春意盎然。
她闭了闭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重生之后,他们搬来伏鹿的时间比之前要早了一个多月,最早一批搬来了伏鹿。
因为霍檀的职位变动,高升至指挥,所以他的军务更重也更多。
那些微末的小事一件件,一桩桩,似乎也在暗中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崔云昭很笃定,霍檀的开国帝王是不会变的,王道者自有天助,不是人人都能当皇帝,气运到了,非他不可。
但过程里会发生什么,出现什么,崔云昭已经无从得知了。
可她却并不着急。
因为现在他们是两个人,更是一家人。
当一家人齐心协力,携手共度之后,所有的危机就都不显得可怕了。
夏妈妈看她脸上带笑,整个人都舒展了,便问:“小姐喜欢伏鹿?”
崔云昭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轻声笑了起来。
笑声灵动,动听悦耳。
“喜欢的,”崔云昭说,“以后,我们可能会在伏鹿住很久,妈妈喜欢这里吗?”
夏妈妈帮她叠好锦被,眉目温柔:“妈妈喜欢有小姐在的地方,哪里都很好。”
这一日,霍檀出去就没回来。
崔云昭知道他忙,便也没有打发人去问,只陪着林绣姑吃了一顿晚食,又坐着说了会儿话。
霍新枝便问了问她伏鹿的生意。
崔云昭就让她多买些田地,再配上一两处商铺,简单经营一番便是。
之前在博陵,霍新枝还没来得及买商铺,到了伏鹿倒是可以慢慢学起来。
几人说了会儿话,霍成朴就起身告辞了。
他要回去读书。
他要走,霍成樟也不好多留,只能跟着起身。
林绣姑就道:“你们两个晚上也别熬太晚,仔细熬坏了眼睛,还有十一郎,你白日里累,晚上就早些睡。”
忽然被母亲这么关心,霍成樟很是高兴,嘴角扬得很高。
“是!”
等他们走了,崔云昭就说明日要出门办事。
林绣姑就道:“咱们家里何时有这规矩,你们自去忙你们的,只是不回来用饭,记得说一声就行。”
崔云昭便点头,起身告辞了。
在伏鹿的第一夜,崔云昭睡得很踏实。
在伏鹿她住了三年多,这里也是她的家。
次日清晨,崔云昭一大早就醒来了。
她特地换了一身新衣,带着夏妈妈、梨青和桃绯一起,让王虎子加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门。
第一个要去的就是三堂叔在伏鹿的新家。
马车从凤里巷缓缓前行,很快就拐到了青云街上。
崔云昭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清晨的伏鹿很热闹,这一条街上,来往的行人摩肩擦踵,有的在买早食,有的在匆匆赶路。
边上的青云溪安静流淌,温柔安静地看着这座城。
忽然,崔云昭在一家早餐铺子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眯了眯眼睛,拉着夏妈妈一起看。
“妈妈你看,那可是白小川?”
崔云昭确实没想到,能在伏鹿看到白小川。
不知道为何,她的心忽然跟着紧了一下。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蔓延全身,很难得,让她恍惚了一瞬,没有听到夏妈妈的回答。
夏妈妈又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才道:“小姐,那是白小川。”
崔云昭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蹙了蹙没头,自言自语地道:“他怎么也来了伏鹿?”
夏妈妈见她对白小川格外在乎,便低声安慰道:“小姐,吕将军手下那么多士兵都要挪到伏鹿,除了姑爷,还有几名指挥提前搬家,在这里看到他并不奇怪。”
也就是说,白小川被调去了这几名指挥的手下,跟着一起搬来了伏鹿。
尤其白小川孤身一人,没有亲戚,一般调拨军队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士兵。
崔云昭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她目光往外看去,看着在街边漫步的白小川。
四月未见,白小川似乎长了些个子。
不过他依旧很瘦弱,面容苍白,脸上有着经年化不去的愁苦。
看着白小川,你总会觉得他伶仃可怜。
但崔云昭知道不是的。
在他可怜的外表下,包裹着最狠毒的心肠。
夏妈妈见她看得认真,就吩咐了王虎子一声,让他把速度压得慢一些,好让小姐看得更清楚。
梨青和桃绯也跟着看过来,几个人都看得很认真。
崔云昭看白小川并未穿军服,只穿了一身浅灰的常服,衣裳很干净,并没有补丁。
他一路走来,先去买了一袋子炒货,又进了酒肆,拎了一坛子酒出来,最后则拐入一条小巷子。
梨青眼力好,一眼就看到他进了哪里。
“那边好像有一家药局。”
崔云昭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白小川进了巷子,她们不好跟进去,崔云昭就让王虎子恢复速度,先去伏鹿崔氏新宅。
桃绯不知崔云昭为何对那小长行那么在乎,却道:“小姐,何不派人跟踪他?”
崔云昭愣了一下。
桃绯就笑起来。
她生得可爱,笑起来的样子时分喜庆,整个人都透着欢喜。
尤其她生性活泼,从来不会纠结小事,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让人看了就喜欢。
听见她这样轻灵的嗓音,崔云昭的心也跟着平复下来。
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
“他是个军人,还是比较拔尖的那种,若是有人跟踪,肯定会露马脚,再说,咱们家里人他可能都见过。”
这也是崔云昭没有继续让人跟踪白小川的原因。
桃绯眨了眨眼睛,忽然开口:“小姐,咱们不派自家人,可以派专门做这行当的熟手啊?”
这倒是崔云昭从未想过的。
桃绯一贯心大,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忽然看到马车里的众人看到自己,还很惊讶地张了一下嘴。
“咦,小姐,夏妈妈,梨青,你们都不知道有人专门做这生意吗?”
三人齐齐摇头。
夏妈妈是家生子,只知道高门世家那一套规矩,人情世故精通无比,对市井生活却全不熟悉。
梨青跟桃绯都是崔氏买来的丫鬟,只不过梨青从小就是庄户子,而桃绯就是博陵本地人。
崔云昭就更不用说了。
她们对市井里那些弯弯绕绕一点都不了解,安排事情想的也都是自家人。
从来不知道,还有人专门做这样的活计。
桃绯见三人都有些懵懂,眼睛一转,忽然笑了起来。
她难得有些得意:“嘿嘿,我知道小姐都不知道的事情呢。”
夏妈妈没好气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快说,莫要得瑟。”
桃绯这才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小姐,一般这样的大城里肯定有帮众,一般都是十几人成一家,专门做见不得光的生意。”
夏妈妈知道黑市,却不知道还有帮众。
桃绯继续说:“他们做的生意比较脏,偶尔做些让人不齿的事情,但也有的帮众还算讲规矩,不怎么做打家劫舍的买卖。”
“咱们博陵其实就有,只是小姐你们从不关心,便无从得知,我小时候可是经常能见到的,”桃绯说,“博陵有,伏鹿肯定有,待咱们回去,让姑爷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哪家好,哪家不好。”
桃绯从小就在市井里长大。
对这些再熟悉不过。
“其实有时候衙门里做不来的事情,也会找信誉好口碑好的帮众来帮忙,美名其曰外聘,实际上就是叫来一帮打手镇场面。”
这么一说,崔云昭也有些印象了。
她问:“这些人会守口如瓶吗?”
桃绯点点头,笑了起来:“小姐,他们常年能做这生意,若是连最基本的守口如瓶都做不到,还怎么继续做买卖?该有的肯定都会有。”
她想了想,道:“比如说跟踪,他们都不会自己亲自上,往往会叮嘱街面上的乞丐,让他们注意着谁谁谁,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主家上报一次,报一次拿一次钱,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因为做得隐蔽,又是专业做这行当的,所以被跟踪的人很少能发现。”
原来在博陵时,崔云昭只说了几次白小川的事情,后来就不再提了。
桃绯那时候也不知道白小川是个重要人物,也没往心里去,以为小姐只是提防他,就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才反应过来小姐很在乎这个人,既然如此,那就得好好筹谋一下了。
果然,桃绯说完,另外三双眼睛都直勾勾落到桃绯身上。
桃绯呆了一下,看向崔云昭:“小姐,我说错啦?”
崔云昭意味深长道:“不,你说的很好,就是太好了,才让人惊讶。”
夏妈妈又点了一下桃绯的额头,就连梨青都有些惊疑不定:“桃绯,你怎么知道这么些事情的?”
一般的普通百姓,如何能知道这些?
他们可能生活上同这些帮众有交集,偶尔会遇到他们闹事,却绝对不会对他们这么熟悉。
桃绯呆了一下,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眼睛又转了转。
“我……哎呀,”桃绯不会骗人,犹犹豫豫说了两句,就拍了一下腿,“其实我阿爹就是干这个的。”
于是,三个人就更惊讶了。
尤其是崔云昭,前世桃绯陪了她将近二十年,梨青死了之后,桃绯更是一直跟在她身边,那时候她也经常同桃绯聊天,问她家里事,问她以后的打算,桃绯都笑嘻嘻含混过去。
无论前世今生,崔云昭都不知桃绯还有这一段过去。
可能因为夏妈妈一直在身边,也可能崔云昭自己的性格有所转变,变得爱笑爱说,所以桃绯才把这段经年旧事拿出来说。
她已经不再需要时刻关心崔云昭的情绪,因为崔云昭自己,已经过的足够幸福了。
见她们都很惊讶,桃绯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还要不要我说了?”
崔云昭已经跟桃绯和梨青都说好,等霍檀升到刺史,她就给两人解除卖身契,让她们的户籍落在伏鹿,这样一来,两个人以后的出路就更好。
所以现在两人已经不自称奴婢了。
梨青见她还扭捏上了,便推了一下她:“你倒是说啊?再不说都要到崔府了。”
桃绯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我阿爹就是做帮众的,我阿娘嫁给他没两年就病逝了,只留了我一个女娃娃。”
“我阿爹那个帮众在博陵很小,一共也就七八个人,只管着我们家那条巷子的泔水生意,另外也找小摊贩收些‘摆摊钱’,”桃绯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日子还行,后来我阿爹也病了。”
说到这一段故事的时候,桃绯的神情很平静。
她六七岁就进了崔氏,想来同她父母的缘分都浅。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这种情况下,桃绯也依旧乐观向上,很是让人敬佩了。
“阿爹生病之后,他的那班兄弟倒是没有舍弃他,他不上工,每个月也照样给分账,不过后来阿爹还是走了。”
说到这里,桃绯的神情才暗淡下来。
但很快,她就笑了一下。
“留下我一个女娃娃,叔伯们都不好带,后来大家一合计,找了门路,把我送进了崔氏。”
给崔氏做丫鬟,其实算是最好的出路了。
虽然要签卖身契,但崔氏吃喝不愁,而且又是百年氏族,除了规矩多一些,对待下人倒是意外和气。
一般而言,除了家生子,这种世家大族是不要六七岁的孩童的,可能是看桃绯可怜,也可能她父亲的那些“兄弟” 出了力,桃绯才得以进入崔氏。
机缘巧合,她跟梨青一起来到了崔云昭身边。
梨青比两人大两岁,当时已经九岁了,加上她性格沉稳,看起来跟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崔云昭也很合适。
从进入崔氏开始,桃绯的命运就改变了。
她看行三人,目光清澈,笑容明媚。
“大伯伯当时说,跟着他们,以后保不齐就是个女飞贼,进了崔氏,以后还能做管事娘子,那是何等的荣耀。”
桃绯两三句之间,就把沉闷的气氛一带而过,还同崔云昭玩笑:“小姐,以后让不让我做管事娘子?”
崔云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握住桃绯的手,意味深长地道:“你们不仅要做管事娘子,还要做女官呢!”
桃绯跟梨青笑成一团,就连夏妈妈都笑了起来。
崔云昭看着她们仨,觉得一颗心都跟着温柔起来。
她轻轻拍了一下桃绯的肩膀,三分玩笑地道:“桃绯小娘子,如今要拜托你一件事,你可能办好?”
桃绯挑眉挺腰,姿态做足。
她学着军人的模样,右手在左肩轻轻锤击一下。
“遵命,属下一定圆满完成差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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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午九点加更哦~
第107章 【加更】你要不要去读……
霍家被赐的宅院在城东,紧邻最繁华的青云街,整条巷子都是高门大宅,住的也都是伏鹿的百年世家和达官显贵,平日里安静非常。
崔颢买的宅院则在万里街边,名叫瓷器巷,原是做瓷器的窑官所住的巷子。
不过窑官都是三年一任,做不出成绩的就会被立即召回,久而久之,这条巷子便也逐渐冷清下来。
后来因为伏鹿设立贡院,过来伏鹿春闱的考生络绎不绝,这条安静的瓷器巷便也成了考生们的首选。
现在这条巷子,大多都是读书人家居住了。
瓷器巷比凤里巷要狭窄得多,门口的青石板路也有些陈旧,看起来有着岁月的痕迹。
崔颢选的宅院在巷子正中,边上再隔两家,就是崔明静及其夫婿所住的宅院。
一家人虽搬来新城,却都在一起,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崔云昭一早就让夏妈妈派人过来通传了,所以她们抵达崔家时,崔家的老管家已经等在了门口。
崔云昭这边马车刚停下,那边大门已经打开,家里的几名仆从都过来迎接。
老管家更是拿来了马镫,请崔云昭下马车。
等崔云昭下了马车,仰头看去,就看到门楣上崔颢亲笔所写的崔宅两字。
他不是官身,家里只能写宅,不能写府。
可这两个字却苍劲有力,包含了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或许,他们这一支崔氏,可以重唤荣光。
老管家见她认真看着门楣,不由笑道:“二娘子来得正巧,大小姐也刚到,一家人正热闹呢。”
崔云昭也笑了,提起裙摆快步往里行去。
崔氏采买的宅院也是三进的院落,整个比霍府小了一圈,内院就显得更有些紧凑,比博陵崔氏的听乐堂要略小一点。
不过外面有一处单独的见客堂,布置干净雅致,倒是弥补了后宅的不足。
这样一来,他们离开崔氏,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宅。
都是一家人,自然没有等在见客堂,崔云昭跟着老管家进了后宅,就看到一家人都坐在小花园里。
崔方静三岁的儿子正在院子里奔跑,脸蛋红扑扑,笑声童稚。
边上崔云霆跟崔方明说着什么,时不时点头,崔云岚则陪在姚欣月身边,帮她剥橘子。
崔明静则陪着三堂婶说话。
陪三堂叔的重任,就交给了大女婿周放。
家里人口不多,远不如崔氏那样一呼百应,可此刻,才有了家的模样。
这是温馨的,体贴的,齐心协力的一家人。
崔云昭一来,众人的目光就落在崔云昭身上。
三堂婶笑容慈爱,道:“快来,好些时日没见,还怪想你的。”
崔云昭就去了她身边,陪着她落座。
“我也很想三堂婶。”
她先给两位长辈问安,又见过堂姐一家,最后看向姚欣月。
“六嫂什么时候生产?”
姚欣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算起来差不多到了九个月,随时要生产。
姚欣月摸了摸肚子,难得显露出不耐烦来:“不知道,只希望这小东西快点出来,闹得我吃不好,睡不好的,夏日里又要热,可耐不住他。”
崔云昭就抿嘴笑,崔方静拍了一下她的手,嗔怪道:“可不能乱说,仔细孩子听见,生下来闹得你不得安生。”
崔方静的儿子听到这话,啪嗒嗒跑过来,扬着小脑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母亲。
“阿娘,童童闹你吗?你还喜欢童童吗?”
可真是个小人精。
崔方静被他一噎,顿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三堂婶爽朗地笑了起来:“叫你胡说八道。”
她先打趣女儿,才看向小外孙:“你啊,当然闹你阿娘了,你阿娘十月怀胎,用命把你生下来,又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你想想阿娘是不是很不容易?她命都给你了,如何会不爱你?”
三堂婶从来不会做和事老,她教导孩子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糊弄。
小家伙一听,立即就严肃起来,对着崔方静道:“阿娘,你真好!我会好好爱护阿娘的。”
这一唱一和,倒是把崔方静闹了个大红脸。
她看向三堂婶,小声嘀咕:“阿娘,这么多人呢,说这些做什么?皎皎好不容易得空,还不问问她那边如何。”
三堂婶这才想起来,开始问崔云昭那边安顿的如何。
崔云昭简单说了说,三堂婶就感慨:“吕将军倒是很大方了。”
崔云昭笑笑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她发现,搬来伏鹿的崔云岚似乎更开朗了。
离开了那个沉闷的大宅子,离开了那些人,她心里的枷锁才彻底松开。
在新家里,在也没有人会去评判她,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训斥了。
崔云岚感受到阿姐手上的温度,仰头看她。
姐妹两个四目相对,崔云岚就冲姐姐笑了笑:“阿姐,我跟霆郎都很好的,我觉得伏鹿比家里好,你放心便是。”
崔云昭点点头。
“伏鹿书院如何?同窗可好?”她问崔云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