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院子一圈,柴火最多能烧五天,用来引火的茅草稻草更少。
鸡虽没了,鸭子和鹅还有几只,现在它们生的蛋没有拿去换粗盐,全部进了肚子补身体。
它们很重要,只是这鸭圈上面的茅草屋顶黑污腐烂,用来支撑的木块也不是很结实....
他想也没想的朝屋子里厉声喊道:“招弟,你过来!”
“哎,爹,什么事?”范招弟一身脏污的跑了过来。
看着女儿衣裳上的污物,范前眉头能夹死苍蝇,呵斥:“你娘你让她自己弄!别什么都使唤你这个女儿。”
范招弟低着头,小小声道:“是阿奶。”
范前闭上嘴,不吭声。
是他娘的话,不使唤他女儿就要使唤自己这个当儿子的。
沉寂了一会,他手指向柴房,指责发问:“你知不知道快要下雨了?你知不知道今年夏季可能要发大水?
你看看柴房里的柴火,看看那些茅草和稻草,够用么!你躲懒不弄,到了雨季你吃啥。”
范招弟抬头看向范前,怯怯的辩解:“爹,我从早到晚没有一会歇着,实在没空去打柴割茅草,四个哥哥是空着的,能不能让他们”
范前冷着脸打断:“你四个哥哥能下地!能种田干农活,你能吗?你什么都要和他们比,你怎么不去下田干活!
我听出来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你哥哥们躲懒是不是?
你怎么不想想他们是干农活累着了,你这个当妹妹的多心疼心疼他们,你可是他们的亲妹妹!”
范招弟眼睛里的希冀彻底消失不见。
农活五月份就做好了,哥哥们已经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月。
而且倘若自己不是才八岁,实在干不动农活,她宁愿去下田干活!
她是亲妹妹,她要心疼哥哥们,可哥哥们有把她当亲妹妹么,只有大姐二姐才把她真正当妹妹在对待。
“.....好,爹,我去打柴割茅草。”
范前这才满意。
这个家里他才是一家之主。
他说的话,其他人必须听!
谁要是敢反抗他,他才不像王麻子那般无用被分出来,只有被他撵出去的份,一如范进一家子。
想到弟弟一家现如今的日子,范前抬头看向天边。
千万不能暴雨洪水,不然自家就要成村子上最大的笑话,以后在村子上谈何威信。
而一旦没有暴雨洪水,呵,其他人全成了笑话...
大早上霞光漫天。
堪堪过去两个时辰,狂风大作,树叶哗啦啦作响。
大人们各自焦急,生怕有什么漏了没注意到,孩子们却越发兴奋,捞鱼奔跑逮蜻蜓麻雀各种玩闹。
水清望着灰暗的天,心里止不住的担心。
两个时辰过去了,范进应该到牛头镇了吧?
也不知道爹娘东西多不多,有没收拾好。
胡文华正在指导他娘不需要的东西不要带。
“娘,那个罐子带了干啥?占地方不说,还容易碎,即使发大水淹了它也泡不坏。”
“这里面是腌辣椒,你姐爱吃,带过去早晚配清粥好吃。”
胡文华:.....确实好吃,必须要带!
“娘,冬天的衣裳别管了,咱们回来洗洗晒晒就能穿,省的放牛车上占地方。”
“别的冬天衣裳都没带,这几套是去年你姐送来的细棉料子做的新衣裳,要是有贼人摸进来哪有不偷的?
咱们带上,不管有没洪水,冬天也是要照常过啊。”
胡文华:.....怎么觉得娘说的有些道理。
“娘,床单被罩破的不能再破了,这放家里没人偷,不用带了吧。”
“即使没人偷,咱们一家子过去住,你姐家能有几套换洗?要是连绵不绝的下雨能干吗?不需要换?”
胡文华:.....好像也对。
最后,认为不需要带的带上了。
而那些必须要带的,例如粮食、鸡蛋、腊肠、腊肉、咸鱼、三只老母鸡....自然也不能不带。
重的占地方的通通放在牛车上整齐码放好。
再用麻绳仔仔细细缠绕几圈绑结实。
胡屠户此刻才觉得女婿心细是个好事。
办事周全!
哪怕力气没他们大也没事,有本事就成!
就女婿赶来的这头牛,拉的东西他和儿子使出全力也才能挑走。
这是女婿的牛,自然算女婿出的力!
剩下的零碎物件,胡屠户和胡文华两个人一人一个扁担加两个箩筐,放在箩筐里挑起,轻松上路。
胡母锁门,反复拉了几下,确定锁好后,朝三人说道:“走。”
一出了院子门,上了主路,路上狂风大作,仿佛能将人吹走!
“娘,你拉着牛车,别被吹倒了,咱们走快些!”胡文华大声喊道。
范进专心赶着牛车。
胡文华和胡屠户两人挑着的箩筐被吹得乱摆,好在两人体格壮实,重量大,极力稳住。
大路上,四人被狂风吹得歪歪扭扭,艰难的朝着山水村前行。
晌午刚过去没多久而已,本该日头最盛,此刻却乌云密布。
天空黑云滚滚,压的天地之间阴沉灰暗。
院子里狂风肆虐,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掀翻屋顶。
门板、木柴、稻草哪哪都哗啦作响。
范前站在堂屋门口,一股股猛烈的风往屋子里灌,双眼看向外面。
“爹,招弟还在外面。”范大柱看着被大风吹得哐啷哐啷的院子门,提醒道。
范四柱撇了撇嘴,嘟囔:“她不回来谁做饭烧水?”
总不能让他们这些男子汉去厨房干女人的活。
范前此刻心烦意躁,对上聒噪的两人道:“你们谁关心谁去把她找回来!”
女儿不在家,他才知道她之前说的话是对的。
只是一上午而已,家里水是冷的,饭没人烧,老娘一直嚷嚷着不舒服让人过去伺候,换下的脏污衣裳没人洗.....
想到乱糟糟一团乱的家里,他深吸一口气,算了,待会招弟回来后,这些活又有人干了。
“你们妹妹不在家,还能饿死咱们?
去,把你们娘喊起来,去做饭,总不能让咱们这些大老爷们进厨房!”
范大柱得了指示,颠颠的跑进爹娘屋子里通知。
路上的范进四人,行进的异常艰难。
天色暗沉瞧不见路还好,更严重的是仿佛能将人刮走的风暴。
风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
牛车上东西沉重,没有被吹着往后退。
胡屠户和胡文华两人挑着箩筐,时不时被吹的东倒西歪。
胡母紧紧的扒在牛车边缘,生怕一个松手就被大风吹倒了。
原本大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堪堪走到山水村地界。
胡屠户只觉得一个黑影朝他滚来,想也没想的用手挡住。
哪怕狂风吹得眼睛睁不开,他还是努力眯起眼,看清是个小姑娘。
他扯着嗓子大声喊:“哎,我当是什么咧,竟是个人!
我说小姑娘,你哪家的?是不是贪玩没回家?”
喊完方才意识到不对劲,这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还背着一大堆的茅草,哪像是贪玩,分明是干活!
她爹娘真是心大,这么小的娃娃这么个天气出来,也不怕没命了!
小姑娘背上还背着不少茅草,茅草边缘锋利,饶是胡屠户自认皮糙肉厚也试到了疼。
他三两下将茅草去掉,在儿子的帮助下,将箩筐里一侧的东西全部挪到另一边,然后将女娃娃放进筐子里挑起!
他生怕吓到小娃子,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笑,铜锣般的嗓子喊话:“你是山水村的吧?你放心我女婿也是!
和你同村,等风停了就送你回家见你爹娘嗷。”
胡文华在一旁看着,觉得他爹咋看咋像恶人!
跟人拐子似的。
哪有好人长这样的。
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跟着扯着嗓子喊道:“我姐姐姐夫是你们村的,我们现在去他们家,你跟着我们,没事!”
两个魁梧大汉,在乌云阴沉狂风滚滚中对着一个小女娃子喊话,怎么看怎么恐怖骇人。
范招弟奇异的心定了。
他们认不出她,她却认得他们!
这是大姐二姐的外祖和舅舅。
以往没分家时,她自己的外祖舅舅来了从来不多看她一眼,可是大姐二姐的外祖舅舅来了,只要有大姐二姐的那份糖球,必然也会给她准备一份。
哪怕江河湖三个男孩子没有,也没少了她的。
她不好意思要,他们就说男孩子吃啥糖,甜甜的东西就该小姑娘吃。
娘这时候总是冲出来让她接着,事后责骂她傻,别人给的好东西都不知道要。
可是她自己的外祖和舅舅们从来没给过大姐二姐东西,甚至江河湖三人也没有。
他们分的可清楚了。
窝在箩筐里,范招弟方才感到身上手臂手掌腿上的伤口疼痛难忍。
之前一心只顾着割茅草,生怕少了回去挨骂,也不想太早回去做无止尽的活和挨打挨骂。
等发现变天时已经晚了,狂风能把她吹倒,跌跌撞撞的往回跑,有树木挡住的地方还好,没有树木的地方走一步能被吹着倒退三步。
她无数次希望爹娘哥哥们能来自家山林寻她,带她回家。
可是,一个都没有.....
范进和胡母在前面的牛车,只知晓岳父和文华遇上了什么人,不过风声太大,天色太阴沉,看不清也听不清。
不管什么人,现在也顾不上送回,先带回家,等风小了再说。
从进入山水村地界,到回到家,以往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又用了大半个时辰。
等到了家,进了院子,无论回来的人,还是在家里等候的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院子里有了高高的围墙遮挡,风猛然小了许多。
凌然晏秋星回范江从屋子里跑出来,帮忙卸货。
衣裳被褥送进西厢房,腊肉香肠咸鱼送进库房,泡菜坛子送进厨房。
水清带着范河范湖在厨房做晚饭。
见人回来了,叮嘱两人看着火,正准备出门时和她爹撞到一起。
“清儿,你快看看,这女娃娃手上流血了!”胡屠户拉着范招弟奔进来,着急忙慌的道。
“婶子。”范招弟缩着手,仰头感激喊道。
胡屠户惊诧道:“你们竟然认识!也对,一个村子上的人,可不都认识嘛。”
他嘿嘿傻笑。
水清叹了口气,提醒:“这是我大伯哥家的小女儿,爹你以前见过好几次的。”
胡屠户更惊诧了。
他左右端详了好一会,方才说道:“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再说你分家都快一年了,加上之前的我怕是有两年没看过她,哪里能记住。”
转而又对上范招弟憨憨笑道:“小外孙女,记不住莫怪啊,外祖老眼昏花!”
这娃娃以往也喊他一声外祖父,今日他竟然没认出来,真是丢老脸。
范招弟摇摇头,认真道谢:“谢谢外祖父救我。”
胡屠户想起范招弟手掌上的伤,对上女儿道:“你帮她看看别处有没伤口,我先出去。”
女婿老娘和大哥那一家人他打心底看不上,但这个小闺女他倒是觉得不错。
每次给自家外孙女孙子吃食的时候,她那几个哥哥恨不得上手抢,只有她站在人群后,眼里只有艳羡。
后来清儿她娘总是让他多准备一份。
好孩子就该被好好对待。
他转身去主屋,拿了帕子和药膏。
药膏是水清在商城买的,只是装进他在府城买回的瓶瓶罐罐里,拿出来用不显眼。
厨房里,水清已经撵走两个小儿子,掀开范招弟身上的单薄衣衫时还是震惊了!
破皮的渗着血水的伤口、青紫色的印痕,遍布在瘦弱的身躯上。
以及一条条乌黑暗沉的陈旧伤痕。
没有一块好皮肤!
面前只是一个八虚岁的小姑娘。
水清深吸一口气,说道:“要是疼可以喊出来。”
喊出来不会减轻疼痛,但是疼的时候还要忍着不发出声音只会更难受。
范招弟点头,牙齿还是本能的死死咬住,不让疼痛声音泄出来。
以往的经验教会她,发出不好的声音会招到更严重的毒打,无论她是不是故意的,也不管她能不能忍住。
水清正准备回主屋拿毛巾和药,就听到厨房门被敲响。
打开的门缝中,范进递上手中的东西,“水清,帕子和药我拿来了,你看下有无遗漏?
我就在门外守着,要什么我再去拿。”
水清检查了一遍。
范进心细,做事沉稳周全,没有遗漏。
她对上范进吩咐:“你让晏秋去找套干净的衣裳。”
招弟身上的衣裳本就补丁摞补丁,不知道被哥哥姐姐多少人穿过传来下的,如今再被石头树枝一划,更是破破烂烂的没法穿。
而且上面满是泥污,也不利于伤口愈合。
范进听话的去找晏秋。
水清将门关严实。
外面天昏地暗风声呼啸肆虐,厨房里有灶火照明,明亮清净。
水清舀了沸水先把本就干净的木盆仔仔细细烫过几遍,毛巾也烫过。
然后舀入沸水,再兑入之前晾凉的凉白开。
试了试水温,不冷也不烫,她方才给范招弟仔仔细细的擦拭身体。
动作小心而轻柔。
范招弟只觉得鹅黄灶火下的水清仿佛在发着光。
印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只感觉到一丝丝轻微的疼,完全可以忍受。
她松开死死咬住的牙齿,轻声道:“婶子,你帮我把后背的擦下就成,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
“没事,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的,要是弄疼你了要记得说。”水清不放心的叮嘱。
这孩子身上手臂腿上哪哪都是伤,看的她都疼,哪里还能让她自己擦伤口!
范招弟急急开口:“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水清只想叹气。
擦干净后,又仔仔细细的全部涂上促进伤口愈合的药。
厨房门传来扣扣扣的响声。
水清走过去,打开一条缝,见只有晏秋一人,将门打开大一些,让人进来。
“阿娘,我找了一套小些的干净衣裳,小妹穿估计有些大,只能往上挽几圈,你看成不?”
她们搬来新家后,原本的破旧脏污衣裳阿娘一股脑扔了。
如今穿的都是新做的细棉合身衣裳,只是对于她来说小了一些的衣裳对于小妹来说,总归还是有些大的。
“行,挽就挽吧。”水清也不是矫情的性子。
这时候有的穿就不错了,大一点没什么要紧。
范招弟更是觉得无碍,她从小到大轮到她穿时都是大衣裳,一直穿到小的不能再小才留着做抹布。
等套上大姐拿来的干净衣裳,软软和和是从未有过的舒适!
她有些不安的扯了扯衣裳,生怕自己伤口的血弄脏了衣裳,洗不出来咋办?
晏秋看向浑身不自在的招弟,仿佛看到初初穿上好衣裳的自己,开口安抚:“穿着吧。
我去年身量长高了许多,穿不下了,你要是愿意就留着穿。”
范招弟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向旁边的水清。
这么好料子的衣裳,一个破洞和补丁都没有,大姐说给就能给的么?
水清浅浅笑道:“你姐姐的东西,她自己决定;
你自己的意愿,你也自己决定。”
范招弟不知为何,之前在山上摸爬滚打、土路上被风刮倒数回、期盼着爹娘哥哥们来找她次次落空...她没想哭;
此刻听到婶子这两句话时却忍不住想哭。
她自己的意愿,她可以自己决定。
“要。”
晏秋很高兴,拉着范招弟的手道:“我还有一套也小了的,也给你,留着你在家换洗穿。”
其实那套不小,但她有换洗的衣裳,可以节省一套出来给招弟。
范招弟立马摇头,很肯定的拒绝:“不用,一套就很好了!”
一套她可以和家里旧的那套换洗换。
再多了,娘就会拿回娘家送给舅舅的女儿,这是大姐送给她的东西,她不想给旁人。
晏秋想到大伯娘的品行,慎了一会,回道:“好。”
晚饭是水清早早开始准备的。
范进出发的早,又有牛车驮东西,本来以为最迟晌午前后也能到家。
只是没想到,等胡文华从府城赶回来以及收拾零碎东西时,天色猛然就变了。
等上了路,更是瞬息万变,一步比一步艰难。
好在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回来了,路上还顺带捞了下范招弟。
有惊无险,晚饭气氛格外热烈。
外面黑沉沉狂风呼啸,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饭厅里点上早早备好的蜡烛,大大的圆桌子摆上了满满当当的饭菜。
水清上午和几个孩子去捞鱼,捞到不少条大胖头鱼。
胖头鱼听名字就知道了,头大身子小。
而鱼头上是没有什么肉的,这年头的人缺油水,更喜欢吃肉。
水清炖了清汤鱼头锅,里面下入切成四四方方小块的豆腐,鱼汤奶白,豆腐细腻,豆腐好吃鱼汤沁甜好喝。
鱼肉片成薄薄的片状,做了个酸汤鱼片。
一整只的鸡切块和土豆青椒一起做成大盘鸡,土豆和青椒吸满了汤汁,浓郁味美。
大片大片的肥肉和梅干菜一层一层交叠在一起,上锅蒸到不分彼此。
用盆蒸的水蒸蛋。
就连最普通最常吃的茄子,里面也掺杂了肉沫。
水清:.....这叫肉沫茄子!
范招弟只觉得她长这么大,从未看到过如此丰盛的菜肴。
没看过的又何止范招弟一人。
胡屠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说女儿。
第一顿吃这样好,后面日子不过了吗?
要是女婿脸上露出嫌弃不满意来,他就挺直腰杆给女儿辩解。
但他看到范进脸上是温和儒雅的笑意,这、这,女婿大度,他这个做老丈人的也得拿出姿态来!
“清儿啊,咱们人多,不需要如此多的菜。”
鸡啊鱼啊肉啊蛋啊,还有五六盘子素菜。
尤其那茄子,还用肉来配!
这日子,委实奢靡了点。
“爹,就因为人多,菜才需要多,不然不够吃。”水清正在分发筷子,头也没回的随口说道。
胡屠户一噎。
转而说道:“菜多就多些,但这鸡鱼肉蛋有个两样,不,有个一样已是很不错了,不需要配齐。”
水清招呼大家落座,回道:“没事,爹,你不知道,如今家里有一百七八十只鸡,几百只大肥兔子,鸡和兔子交叉着吃,不会吃腻的。”
胡屠户:.....他是怕吃腻么!
等等,闺女家有一百七八十只鸡?!
还有几百只大肥兔子?
他磕磕巴巴的问:“哪来的?”
“当然是养的呀,不然别人还会送吗?”水清失笑。
接着又道:“如今一天能捡一百多个鸡蛋,这个天气出不去,鸡蛋又不能长时间放,咱们老的老小的小,都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还是不用省了,不然放坏了也是浪费不是?”
一向节省惯了的胡母也跟着点头。
清儿说的很有道理。
“还有这鱼,是我们早上捞的,不要银子,养那里日子长了要不死了要不瘦了,得趁早吃进肚子里。”
胡屠夫:.....也是。
“好了,吃吧,后面没有的话,咱们就勒紧裤腰带吃差些!”水清豪迈的发话。
之前的努力囤货,就是为了在灾害来临时,不用饿肚子。
而他们人多,老的老小的小,不趁这段清闲日子养好身体,如何应对后面随之而来的各种事。
没有好身体可不行,不管什么时候,健康才是最大的本钱。
晏秋星回江河湖以及白子谦早就习惯了她的风格,欢呼一声开吃。
凌然低垂眉眼,握筷子的手骨节分明,不急不缓。
胡文华也是年轻人心性,并且对着一大桌子好吃的,早就馋了,大口大口的扒拉着碗里饭菜。
胡屠夫举着筷子,一时不知道从哪下筷子。
每样菜都好好吃的样子。
胡母给他夹了一大块的肥肉。
说来可笑,自家卖猪肉的,但是有肥肉,当家的总是先紧着儿女和她吃,从不舍得先夹。
如今,也奢靡一把。
胡屠户没推脱,大口吃了起来。
嗯,真香!
范招弟捧着粗陶大碗,里面是莹白的大米饭。
她吃过。
之前婶子让二姐给她送饭,次次都是大米饭或白面等精粮。
不像黑面那样刮嗓子,比苞谷小米又细腻许多,还有淡淡的米粒清香,可好吃了。
这么好吃的大米饭,怎么吃也吃不腻吧。
她觉得她不需要菜,光吃大米饭就能吃下去两碗。
很显然,水清不觉得米饭不需要配菜。
所以,她一直在给范招弟夹菜。
先是给她舀了一勺子水蒸蛋。
嫩嫩滑滑的蒸蛋放在粗陶碗里,还能来回晃动,时间把握的刚刚好蒸的一点不老。
又给她夹了块鸡腿肉。
紧实弹牙有嚼劲,是最好吃的鸡肉部位。
后面依次肉沫茄子,炒嫩南瓜丝,干煸豆角,炖豆腐,炖土豆,酸汤鱼片....荤的素的全都有,营养均衡。
范招弟默默的一直吃,只觉得婶婶做的每样菜都好吃。
现如今的日子很好很好,只是不真正属于她。
等风停了她还是在破败的家里被爹爹责骂、被阿娘阿奶嫌弃,有着做不完的活。
但不管后面日子如何,婶子他们对她的好她记得...
“对了,爹娘,文华,现在西厢房有三间屋子,主屋还有一间空着的,你们哪个住主屋?”晚饭接近尾声,水清询问道。
胡母笑盈盈开口:“咱们如今是客人,哪有客人住主屋的?
我和你爹爹一间,你弟弟一间,都住西厢房。”
胡文华对吃的很在意,对住的倒不是太在意,一个大男人,住哪不是住?
况且,姐姐姐夫家的西厢房也很好!
比他住的屋子还大上两个有余。
“我就住客房,自在!”
水清知晓三人的性子,不再劝,又偏过头对上身侧的范招弟询问:“你是和你大姐或二姐一起睡不?”
范招弟摇了摇头,“我、我睡客房。”
大姐二姐屋子她上次来时看过,可精美好看了。
床上铺的床单被罩带着小花朵,自己身上还有不少伤口,血和药膏蹭上去弄脏了不好洗。
晏秋好看的眉头皱起,温婉说道:“阿娘,让小妹和我一起睡吧。”
小妹身上有伤,晚上若是疼或者需要上药,她还能照顾小妹。
凌然听到后,低垂的眉眼看了过来。
晏秋水润润的眸子有着迷茫,凌大哥看她做什么?
水清想的和晏秋一样,见晏秋主动提出,心里叹道:长姐总是不自觉担的最多。
不管家里日子好坏,首先想着的就是他人,上是爹娘,下是弟弟妹妹,最后才轮到她自己。
她看向身侧的瘦弱小姑娘,询问道:“招弟,你想么?”
范招弟一万个想。
她怕急了一个人在山上田野间割茅草,也害怕黑沉天地间她一个人的感觉。
她更喜欢大姐主动提出,没有嫌弃她。
“想。”
水清和范招弟说道:“晚上要是难受不舒服,别忍着,记得和你大姐说。”
又对上晏秋叮嘱:“你晚上辛苦些,记得试试她额头有无发热,倘若发热了来找我拿药。”
受惊又受伤的人,就怕晚上起了高热。
“阿娘,我晓得。”晏秋回道。
晚上人员住所安排好,饭桌上转而开始聊其他话题。
“以往也刮过大风,但都没有今日这般严重。”胡屠户想到路上的举步维艰,感叹道。
白子谦回想道:“我娘说,海边夏季时不时有大风,能把渔船掀翻!”
胡母回想起依然后怕:“这风怕也是从海边来的,只是咱们离海已经老远了,那海边还不知是啥样?”
白子谦突然沉默。
爹娘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吃过晚饭,打开饭厅的门,外面的风呼啸着往里灌,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不同于下午,此刻的风夹杂着丝丝凉意。
酷热的天气中,这抹清凉吹在脸上身上无比的舒适。
“这风也不算一无是处,还降温了咧,今晚能睡个好觉了。”胡文华大咧咧乐观笑道。
胡屠夫胡母心沉了下去。
无论如何,大热的天气降温都不是正常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别说睡个好觉了,怕是入睡都困难。
想到家里的屋子,两人眉头快能夹死蚊子。
“快回屋洗洗睡,晚上估计要下雨。”水清催促。
入了夜,果然下了雨。
只是这雨不是下,更像是天扯破了一个口子,雨水直接灌下来。
一夜未停。
早上醒来时,刚推开窗户,一阵阵浓郁的水汽迎面扑来!
水清连忙关上窗户。
下雨本就潮湿,要是水汽再进来了,待会屋子里哪哪都是水珠。
外面依然是瓢泼大雨,好在风比昨日小了许多,院子里盖了风雨连廊,从里面走,不会被雨淋湿。
水清先是去了厨房,发现娘已经做好了早饭。
她直接去了最前面的五间屋子。
原本江河湖三人住了三间,后来凌然和白子谦两人安排住了另外两间。
五个男孩子,倒也方便,来通知活计更方便。
“凌然子谦,这几日雨大,你们进叔去喂牲口,你俩就不用管了。
江河湖,你们三人每日每个房间放四份炭,第二日收回后放灶洞旁。”
范进蓑衣里面可以穿上她在商城买的雨衣,不会淋到雨,蓑衣大也能将雨衣遮挡的严严实实。
而炭能吸潮,每个房间放上四份,吸除水分,让房间保持干爽,在湿漉漉的雨季人居住里面舒适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