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按照她爹说的夹。
中午大家都抱着羊骨头啃,羊杂汤剩下来不少,晚上炕了白面玉米饼子,包上软烂入味的羊肉,配羊杂汤喝。
嗯,他们家还有羊杂汤,十几斤羊肉确实蛮多的,多捞些给老村长一家!
装满红烧羊肉的粗陶盆盆口用油纸包着,再用细麻绳绕了两圈系好,最后放入竹篓里面。
这样不用自己手捧着不方便,也不用怕被雨淋湿。
等李文见水清拎着一个竹篓,篓子里还放着一个大粗陶盆,立马明白过来这是送吃食给自家!
当下转身就跑,被范进反应快的扯住蓑衣摆子。
他当下苦兮兮道:“大妹子,这可使不得啊,要是让我爹知道我给你们带句话还带东西回去,还不得说死我!”
他爹不骂人,但光是说比骂还狠,那是哪儿痛往哪说!
他们三兄弟没有不怕的。
水清笑道:“这是请老村长吃的!你带回去,你爹肯定不会说你。”
装都装好了,水清递了过去,李文也不能拉拉扯扯,苦着一张脸接过,往回走。
下了坡,先去了一趟范前家。
按照水清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早上说招弟没找到,没心情挖沟,现在招弟没事,明日总可以挖沟了吧?”
范前哼次哼次的不做声。
屋子里冲出来一个妇人,嗓音嘶哑难听:“咋是没事!伤了骨头还能叫没事?
你看看这家里,有地方给她躺不?!”
接回来非但干不了活,还要个人伺候她。
李文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孙金花。
想到这土豆的毒还分人吗?
咋范前和四个儿子嗓子都没事,单单孙金花嗓子嘶哑的不像话。
哦,桂芬说范前她娘的嗓子也嘶哑难听。
难道,这土豆毒还分男女?
摇了摇头,李文不再管无关紧要的事,继续说道:“那、那也不能一直放招弟在她小叔家啊?”
“咋不能?咋不能了?”孙金花梗着脖子问道。
接回来又不能干活,还多一个人的口粮。
放在那吃胡水清的粮食,自家又不吃亏!
该着急该生气的是她胡水清。
李文没想到这夫妇二人是一点不急,呐呐的问:“你们不想?娃娃受伤了也不去看看?”
外面是下暴雨,可他都能过去,他们这当爹娘的要是想去也不是没法子。
之前不是说急的很么,咋现在又不急了。
范前哼次哼次的磕巴道:“我们不是大夫,看了也好不了。”
李文是看明白了,这两人是打心底不在意女儿!
看过心狠的,没见过这样心狠的。
他不再说范招弟的事,也不再说挖沟渠的事,想起范进的提醒,转而问道:“河水怕是要淹到村子了,要准备麻袋装土垒成堤坝防洪水,你们家出几个人?
还有麻袋也要出。”
范前嘴巴张了张,最终一句话没说。
范大柱四人接话道:“这雨说不定就要停了,有必要浪费麻袋么?”
“是啊,麻袋也不容易得,装土也累,大雨的天气躺家里不好吗?何苦出去受罪。”
“垒堤坝防洪水我们家不反对,只是我们家也觉得没必要,李叔你们非要弄的话我们没话可说,毕竟你爹是咱们村子的村长,还能不听咋滴?”
反正他们家不出人不出力,村子上的人还是要盖。
只要村子上的人盖了,自家也跟着受益。
就和挖沟渠一样,村子上汉子挖了,自家不也照样可以排水么?何苦暴雨的天要出去受罪。
李文深深吸气,只觉得胸腔有一股子火!
这是吃定了他们为了自己家也要出麻袋出力建堤坝是不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文觉得也没必要和他们说下去了。
范前一家不肯,范大木一家必然更不肯。
他憋着一肚子气回家。
见到家人,忍不住一股脑的全部说了。
王桂芬忧心忡忡:“咋办?总不能他们不弄咱们也不弄吧?”
李武李强听到后,气的大骂不做人。
“他们是吃准了咱们这些人一定会弄!”
赵兰叹气:“可不弄也不行啊。”
老村长拄着拐杖从里屋走出来,望向屋檐外的暴雨,沉声道:“明日再说。”
过了今夜,明日范前一家要来求着他们弄!
第157章 缺柴火,饿肚子的滋味真难受
明日暴雨继续下的话,范前范大木两家人抵着不参加,他们这些人总不能不建。
除了老村长,李家人个个愁云惨雾。
他们一家想着让村子平安安全的度过暴雨天气,尽量减少村子里每户人家的损失,风里来雨里去无怨言。
可,有的村民只想着占尽便宜,自家一点力不想出,又要得到益处。
处处算计,处处拿捏。
相比较愤怒,更多的是寒心。
李文长长叹了口气,方才想到他走到屋檐下就放下的竹篓。
天黑,大家的心思也不在此,都没注意,他拎起竹篓,对上自家媳妇道:“桂芬,这是水清大妹子给爹吃的,不知道是啥吃食,你热下给爹吃。”
老村长眉头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就见长子急忙说道:“爹,我真的没准备要!
可进弟扯着我蓑衣,我跑不了,水清大妹子递给我,我总不能和她拉拉扯扯吧?
她还说了,这是请您吃的!说拿回来您不会说我。”
老村长眉头缓缓松懈下来,别人想的周全,真心诚意的送给他们家,带都带回来了。
他松口:“打开吧,看看是什么,老大媳妇你把热下晚饭一家人一起吃。”
王桂芬想说这是给公爹您吃的,但掂了掂手上粗陶盆的重量,沉甸甸的,去除盆子的重量怕是还有五六斤重!
这么多爹一个人吃不完。
心里知晓水清说是给爹的,但这么一大盆,一看就是给一大家子人准备的。
她先是打开盆口绑的紧紧的细麻绳,一圈一圈拿下,再揭开包裹的油纸,然后惊呼了声。
两个妯娌张慧和赵兰听到呼声,凑过去看了眼。
这一眼,也让两人惊呼出声。
李家兄弟三人连忙好奇的看过去,“咋了?”
赵兰手指向粗陶盆,不可置信道:“是肉!满满一盆肉!”
听到是肉,就连老村长也看了过去。
李武凑上前,“这是纯肉啊,一点没掺假!”
送别人的,哪里舍得送纯肉?菜里掺点肉,带个肉味和油花就不错了。
李强闻了闻,“羊肉。”
羊肉味大,比较明显。
张慧仔细看了看,说道:“每块都是油脂厚的,这是认真挑过,水清为人真是大气,没话说。”
换成她的话,哪怕送纯肉也舍不得挑油水厚的送。
在场的人扪心自问,都做不到。
晚饭有肉吃,一家人一扫之前的阴霾,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王桂芬三人捧着沉甸甸的粗陶盆,心情无比激动。
五六斤的肉,哪怕是过年也舍不得买这样多!
晚饭是之前就做好的,炖萝卜、炒丝瓜、蒸茄子。
当家的挖沟渠辛苦了,青菜汤里还打了两个鹅蛋,做了一大盆青菜蛋花汤。
鹅蛋比鸡蛋大多了,味道没有鸡蛋好,但它个大,两个便能让盆里看起来有不少蛋花。
想到明日当家的或许要比今日更累,三人没敢一顿饭就把羊肉全造完。
先是拨了大半碗纯肉出来,倒入一点点汤汁,放入锅里加热。
又拨出两斤左右,连带汤汁一起倒入炖萝卜中,搅拌搅拌均匀加火炖了一小会,盛出来时,连带萝卜都有了肉的香气。
剩下的连粗陶盆一起放在凉水里浸着,留着明天加餐。
三妯娌将晚饭摆上桌。
单独的大半碗纯羊肉,端端正正摆放在老村长面前。
桌子最中间是羊肉炖萝卜。
周边是青菜蛋花汤、炒丝瓜、蒸茄子,炕的一大筐土豆。
家里大人尚可,孩子们一看又是肉又是蛋,喜得欢呼起来。
李家的晚饭吃的格外舒心热闹。
范前家就没这么舒心了。
人多且杂,不是一家人,小孩子乱哄哄的跑来跑去,看的范前糟心不已。
呵斥了几次后,丝毫没有效果,反而引得范大娘和范大木媳妇怒目而视,觉得他这个做长辈的苛待孩子,容不下小孩子。
想到以往的大丫二丫江河湖,在这个家里轻手轻脚,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活也抢着干,再对比眼前奔跑打闹快要掀翻房顶的动静,范前只觉得头更加疼,身体更加虚了。
而且更为要命的是柴火不够!
平日里柴火真是不值一提,哪里薅一下就有了,如今这暴雨天气真是要命。
范大娘以及她儿媳妇和自己老娘媳妇为了柴火已经爆发了数次争吵!
几乎每顿饭都要吵,烧热水也要吵,无非是谁用的茅草稻草多了,谁做饭的时间长了。
家里婆娘又说油没了,盐不多了。
一天只敢吃两顿黑面青菜糊糊,还没啥盐味,肚子总处在饥饿中。
“爹,真不去接招弟?”范二柱想着他们和小叔家关系也不好,小叔养着招弟,后面要是来要粮食咋办,家里的粮食可不多。
范大柱更关心建堤坝的事,“爹,建堤坝我们真不管?老村子会不会出面,让咱们必须出力出麻袋?”
范前蹲在门槛处,天色黑沉都不及他脸色阴沉,暴雨杂乱都不如他心情烦乱。
听到儿子的话冷道:“不接,让你小叔养着,还给咱家省口粮。
老村长又不是官府,凭什么让我们修我们就得修。
不修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他也没法撵咱们出村子,怕什么。”
四个大儿子听到后,松了口气。
随即想到只是一个村长而已,弄得像是官老爷似的。
之前他们娘是推了二丫滚下山,闹到官府也会受到惩罚,他们才让老村长拿捏住,赔了东西。
张秃子那次是因为张秃子办坏事,犯了众怒。
这次不一样,他们不愿意总不能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那边范大木更是理直气壮。
他们屋子都没了,凭什么让他们建堤坝。
不建又能拿他们怎么办,老村长想威胁都没法威胁。
比起建堤坝,他更关心在哪弄柴火以及吃食。
暴雨才开始,他已经吃了好几顿的糊糊了,肚子就没有试过饱!
人一饿,心里就无来由的发烦发燥。
他拢着衣裳在床上躺着,想翻身发现没法翻,两侧都是人。
外面暴雨声不歇,听的人更加烦闷。
白子谦躺在宽大的大床上,床上铺着干净柔软的被褥,和一开始挤在茅草屋腿伸不直不同,如今他想怎么伸就怎么伸,他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吃饱喝足,他本该陷入好梦中,却猛然惊醒!
骤然坐起,他张着嘴喘着粗气。
额头上冷汗泠泠。
梦里是爹爹被洪水冲走。
不可能的,他爹在南都白府,怎么可能被洪水冲走....
暴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雨水倾泻而下,噼里啪啦的敲在身上马背上。
白满善抹了把脸,拂去眼上的雨水,骑马继续往庄子前行。
远处狂风卷着乌云,整个天空阴沉沉的黑和暗,山脉在雨幕中虚浮隐晦,看不真切。
马蹄下的土路,已经被水流淹到小腿高度,土路两旁田里的秧苗全部被水淹没,地里的苞谷杆子则被狂风卷倒,白满善顾不上心疼,满眼只盯视着前方的村落。
这儿有他八百亩良田、数不清的土地,还有二百多个下人,这是白家隐藏的最大家产。
以后要交到谦儿手上,他不能让它有任何闪失。
白家庄此刻人声鼎沸。
“孙庄头,东家前些日子过来说过,一旦下暴雨,全庄人立即撤离到对面鱼背山上去!”徐青直直看向孙庄头,厉声说道。
孙庄头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挤满的人,双眼阴沉。
他当然记得东家说过。
可他们这两百多号人,十多户人家,人能走、粮食也能带上一部分,但是农具、房屋、家当都不管了?
这些人倒是可以说走就走,他是庄头,到时候这些损失,东家是不会责怪,但他说不定就给东家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再等等,东家只是担心麻鸭湖的堤坝挡不住洪水,倘若挡住了呢?”
说给院子里人听的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
平常拥护孙庄头的几人立即喊道:“对啊,东家离得远,咱们应该听庄头的话!”
“咱们都走了,这些家当不要了?能带几样去鱼背山!”
“你们不想在自家住,而是想去鱼背山上面的茅草屋树屋山洞待着?
你们倒是可以,可是你们有没考虑到家里老的小的,这暴雨天气,他们在山上行吗?”
嘈杂的人群寂静了一瞬。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谁愿意挪窝呢。
徐青见大家意志动摇,大嗓门喊道:“东家说了,等雨停就回来。
到时水库堤坝好家里的东西又不会少,但要是堤坝有事,救的就是咱们一家老小的命!
孰轻孰重,你们分不清吗?”
性命攸关的事,院子里的人又觉得还是不能冒险。
孙庄头眯着眼睛看徐青,打心底不满:“你不要总是东家东家。
东家远在南都,这儿是我孙庄头说了算!我说现在不搬,明日再说。”
徐青不为所动,双眼盯视着孙庄头:“不行,我只听东家的话!
我们刚从麻鸭湖上面返回,洪水已经快到堤坝口,这雨没有小的迹象,撑不到明日,今晚必须搬,现在就要搬!”
人群中应和声不绝。
“我说今晚不搬,明日再说!”孙庄头黑着脸,一字一顿蹦出来:“谁要是和我作对,等洪水退了有他好果子吃!”
嘈杂的声响消失,一片寂静。
除了雨声,没人再发出声响。
孙庄头为自己的威望自得,他得意的扫视了一圈,猛然瞳孔睁大。
院子里的人群中多了一个人!
前些日子前来,殷殷叮嘱他并且他极力保证过的人!
“今日开始,竹林村白家庄庄把头属于徐青,你们听他命令搬鱼背山上去。
不听从者,洪水一过,就地发卖!”沉稳利落的声音在雨夜响起,落在孙庄头的耳中比炸雷还响。
白家对待下人一向宽厚。
不打骂、不克扣、不凌辱妻女,洪水过后,哪哪都是灾害,谁会买人。
会买人的又有几家能比白家好。
孙庄头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不住磕头:“东家我错了!你看在我往日的份上留我一家老小吧,我保证后面定听你的话!”
只要留下来,以后再慢慢谋算徐青,只要除掉徐青,庄把头的位子还是他的!
白满善看向孙庄头。
他不需要太过聪明的下人,他只需要听从他命令的忠仆。
很显然,孙庄头现在不属于。
倘若他一直以来都是下人,没有做到庄把头的位子,留下也无碍。
可如今,一山不容二虎,留着他只会给徐青添堵,给白家庄各项事情增加难度,必然不能再留下。
白满善看了眼天色,乌黑黑沉,湖玉坐镇南都老宅,他一人独自前来,音信不通。
常年经商的谨慎让他笑盈盈开口:“你以往也是个办事能干的,一时犯错也是寻常,日后好好改吧,先起来。”
孙庄头立即起身,面上的狠戾消失。
东家还是认可他的!
他的敌人只有徐青一个。
白满善说完不再停留,指使着每户人家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往山上搬。
暴雨已经下了两天一夜,地上泥土能将腿陷到小腿肚子。
还有老人孩子、衣裳被褥、粮食、牲口等等,二百多人走的异常艰难。
要是按照东家之前的叮嘱,一变天就去鱼背山,也不会吃今夜的苦!
白满善心里骂声连连,面上却不显,只言笑晏晏的看着所有人撤离。
一直等到徐青跑过来和他汇报,二百多号人全部到了半山腰,算是安全了,问他是否留下。
白满善摇头。
徐青不放心的劝:“东家,天黑路不好走,而且麻鸭湖上我看过,那堤坝不一定能撑到明日早上,你还是留下吧。”
“我还要去个地方看一眼,不然也不放心。
我待会就走,小半个时辰就能出白家庄,大半个时辰就能出麻鸭湖水库的范围;
对了,这段时日你多当心孙把头,等洪水退去,白家会处置他。”白满善有条不紊的吩咐。
徐青点头,总归不放心:“东家,我送你。”
“不用,我有马,你先回去,山上更需要你。”说完,白满善翻身上马,打马往回走。
白家庄的庄稼是保不住了,但只要这些人保住了,地有人耕,后面依然会有收成。
人,才是最重要的。
有人,才有希望。
打马离开白家庄,白满善路过另一个庄子。
不同于白家庄,这个庄子的人认为暴雨很快就会结束,早早进入梦乡。
夜色很平静。
白满善在这平静的夜晚,听到上游山呼海啸般的水流声!
第159章 洪水面前,人太渺小了
白满善没有多想,也容不得多想,打马上前,冲向庄子喊道:“醒醒!快出来!快跑!”
马匹在庄子里的路上转了一圈,他也扯着嗓子喊了一圈。
当下有不少手脚麻利的青壮年汉子冲了出来。
他们也听到了呼啸般奔腾的水声!
这才反应过来,是水库堤坝塌了,滔天洪水来了!
强壮年轻汉子们疯了似的朝屋子里冲去,叫醒还在熟睡的家人们,在夜深人静的浓稠黑夜,拼命往屋外往没有屋舍的地方跑。
留在屋子里,洪水来了,冲塌屋子只有死路一条。
冲到外面,还有一线生机!
白满善没有多言,手上扬鞭朝水流声的对面跑去。
他只想快点,再快点!
不求跑过洪水,只要跑到洪水冲力不那么强的地方就成。
听那山呼海啸般的水声,根本不是洪水漫过堤坝漏出来,而是堤坝塌了、毁了,水库里的水夹杂着山洪巨石碎石,一并冲了出来!
白满善此刻方才有一丝丝的后悔,后悔刚才不该去庄子里喊人通知人耽误了宝贵的逃跑时间。
他抽空回头看了眼庄子,看到那里密密麻麻上百号的人群,拖家带口的往外面狂奔,突然又觉得,只要这些人比睡梦中多活几个,他就是赚的!
也不亏。
看到人群后方的滔天巨浪,滚滚汹涌而来,毕竟,即使他不去喊他们耽搁时间,他也不一定能逃掉。
屋子、田地、牲口在瞬间消失看不见,上百口的人跌跌撞撞往高处跑,希望躲过洪水,可,水流汹涌,人的双腿又怎么跑的冲撞而来的洪水。
滚滚水流比屋舍还高,横冲直撞扑过来,将一大半的人吞没。
白满善骑在马背上,马儿通灵性,比他更急,撒腿往前奔。
可,终归还是太慢了。
马儿也跑不过奔涌而来的洪水。
白满善只觉得他一生之中,今夜是最恐怖的场景。
他眼睁睁看着庄子被冲倒看不见,眼睁睁看着数百号人被淹没无能为力。
田地庄稼所见之处一片汪洋,而身后是比屋子比参天大树还高的洪水!
转瞬将他卷入其中。
他重重跌进洪水之中,被洪水冲起冲落沉在水里,呛咳出声。
大口大口的洪水灌入他耳鼻,双脚试不到土地,悬浮其中,快速的被水流冲撞。
从未有过的恐惧蔓延开来,白满善只觉得洪水面前,人还是太渺小了。
今夜要长眠于此.....
暴雨彻夜未歇。
一夜暴雨过后,山水村的水已经淹了上来,村子好几户人家的房子都在其中。
首当其冲的便是村口位置的范前屋子。
平日里,村口是村子上的好位置,无论进城来回还是下田耕种皆是最方便快捷的。
可在这几十年难遇的水灾中,也是最先受影响。
洪水已经涌进范前院子,主屋的地势加高了一些,加上有门槛挡着,水还未进到主屋。
但,院子一侧的柴房、鸭棚、鹅棚和院子齐平,也没有门槛拦着,洪水已经漫过!
鸭和鹅还好,会水,只在里面嘎嘎鹅鹅鹅的乱叫,柴火就惨了,底层全部湿透。
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范前坐不住了。
范大木也坐不住了!
“爹,洪水不能再涨了,咱们屋子要是进水了,可咋整?”范大柱急的在屋子里乱转,不住念叨。
范二柱也急,“李叔昨日不是来说要建堤坝挡洪水吗?我还以为他们连夜就要建,怎么这么久了也没动静?”
“平日里为了村子恨不得什么事都能做,如今遇到洪水倒是不急了,他们咋能这样!”范三柱抱怨。
范大木这两天只想着他没房子,老村长奈何不了他!
如今看着这快淹到屋子里的大水,心里发慌。
他们一家人都住在范前家,要是范前家再淹了,他们能搬去哪里?
一大家子,近十口人,村子里谁家愿意接纳他们?
这场暴雨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而且,洪水又脏又臭,带着泥浆枯木腐叶粪便等等进了家里,如何行走居住。
他冲了出来,对上在堂屋的范前几人说道:“咱们必须去找老村长!
让他发动全村建堤坝,不能说你家在前面别人家在后面就抵着你们一家建,这是全村子的事,村子上其他人家都必须要派人出来干活!”
范前本来就是这个打算。
想要建堤坝挡洪水,单单他们一家是绝对不够的!
不说麻袋不够,就是装泥土运过去,家里他和四个儿子全派上也不成。
只是,“昨晚李文来时,咱们那样说话,是不是得罪了?”
要知道暴雨不会停,洪水又涨的这样快,昨天傍晚就不该将话讲的那么绝对!
起码要留有一点余地,有个退路。
范前有些后悔,范大柱四人也有些后悔。
要是李文记恨就不好了。
范大木不在意的撇嘴,点拨道:“那时候谁知道后面洪水会涨的这么快?
再说了,咱们现在也不是为了咱们自己,咱们是为了整个村子的人、为了大家的房子着想,才请老村长出面号召汉子们建堤坝!”
不是为了自家,而是为了大家。
老村长以及李文,不该为了私自的怨气而影响了整个村子!
更不能不为村子着想,不顾大家的房子。
范前立即懂了。
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
“对,大木哥说的对!咱们这就去找老村长。”
老村长冷眼看着面前的几人,慢悠悠的喝着茶不说话。
范前说了一遍后,见老村长不说话有丝急了,催促道:“老村长,这可是村子上大家伙的事,不只我一家,你得出面拿个主意!”
范大木在一旁重重点头。
老村长吹了吹碗中的茶沫,终于慢吞吞开口:“不急,再等等。”
范大柱忍不住问道:“村长爷爷,等什么?”
这么大的雨,连个停顿都没有,跟天破了个口子似的,还等什么?
再等下去,他家的房子怕是会被洪水冲倒或者地基被水泡毁!
“等雨停,说不定雨就停了。
我知道你们急,但你们先别急。
过了今天再看吧。”
李文站在旁边,奇异的心情平静,一点不急。
昨天傍晚去劝时,他们不急,老神在在说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话,他心急火燎;
而今天他们急哄哄,自己却心情平静极了,真是奇了怪了。
“老村长你要是不愿意出面,我就自己出面去村子上挨家挨户说了啊!”范前愤愤放下话。
老村长想也没想的一口同意:“可以,你去吧。”
李文在一旁憋住笑。
昨日村子上挖沟渠,范前把大伙得罪的死死的,只怕村子上汉子一回家就说了。
没过夜,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如今范前亲自去请,能请到一个人算他输!
范前也知道他根本没那个本事请动村子上的人做事,不然也不用巴巴的来求老村长。
不得不承认,老村长平日里虽然严苛,但在事关村子以及号召村民干活上,确实能一呼百应!
他脚步未动,收起不甘和愤怒,低下头自认拿出最大的诚意请求:“老村长,我知道错了,昨日是我们做的不对;
这样吧,建堤坝我家出四个人,不,出三个人。”
留下三柱四柱好轮番替换他。
范大木趁机大度的表态:“虽说我家的茅草屋被雨下倒了,属于最不需要出力的一户人家,但大家都一个村子的嘛,我总不能看着你们忙。
这样吧,也算我一个,我愿意为村子上的人尽我一份力!”
李文打鼻孔哼哧了一声。
这两个人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如此会算计!
看来还不急。
他看向爹爹,想说继续耗着,大不了等房子全淹了!
老村长咽下嘴里的茶,老态的眼睛看向两人,沉声说道:“村子上的汉子昨天挖沟渠出了力,今天好不容易能休息,我总不能让人家接着干活。
还是等明日再说吧,你们出的人甚多,要是等不及,你们几个先去建着挡挡?说不定有了你们的这份力,洪水就漫不到村里屋子上来。”
这话嘲讽意味浓厚,范前范大木呐呐的低着头不说话。
低着的头相互瞥了眼,范前咬牙道:“我家出六个人!”
这是他和孙金花以及四个儿子全部算进去了,家里的两餐饭只能让娘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