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剧透我一脸—— by青花燃
青花燃  发于:2024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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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面面相觑。
东方敛轻嘶,心疼道:“可惜了这个镜子!”
“清平君”瞥向他手中黑剑,意味不明:“行了,办事。”
东方敛意气风发:“引出北天老狗么,小菜一碟。”
“……”
北天神君前脚刚走,云昭后脚就进了望月陵。
陵墓中遍布寒玉,每一块都是极其珍稀的上等好料,望月神女躺在寒玉棺中,躯体保存完好,就像睡着了一样。
靠近这只寒气四溢的玉棺,云昭胸口攒动的奇妙感受便愈加分明。
走到棺前,站定。
她垂眸去看,只见望月神女面容憔悴,身材枯瘦,紧闭的眉眼间仍能看出焦虑愁容。
云昭轻轻摇了下头,探出一只手,放在尸身头顶。
心口异感微动。
她闭上双眼,以意念操纵已然变得强大的魂力,蓦地一收!
“嗡……”
无数记忆涌入识海,她再一次看尽了望月神女不幸的一生。
说不幸,或许也不太准确。
毕竟在望月神女自己眼中,她的一生何其令人艳羡。
云昭轻轻摁着额角,浮光掠影地阅过眼前记忆。
这些记忆与那一日吞噬望月阴影时的破碎记忆完全重合。
那日是片段,今日是完整一生。
云昭心下略微生疑。
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份记忆?
画面飞速流逝。
在完整的记忆中,北天神君的嘴脸更加清晰分明。
他厌弃因为生育而变得不再美丽饱满的望月,他的不加掩饰,让云昭读出了他眼睛里深藏的自厌——他上位太迟,没能在神体状态最好的年岁执掌北天权柄与香火,只成了如今这副中年男人的模样,论资质天然便矮了东天帝一头。
他厌望月,亦是厌自己。
望月神女生下弦月不久就死了。
记忆再度续上,便是北天神君用邪阵召回了望月神女的阴魂,夺舍弦月神女。
云昭心头蓦地一跳。
这份记忆……并不相同。
望月神女阴魂归来,但她在弦月神女的身躯里撞上的,并不是云昭。而是另一只极其凶戾的鬼。
倒霉的望月神女还没来得及夺舍弦月,便被那只厉鬼撕碎、吞噬。
记忆戛然而止,只余下一缕赤红如血的魂魄残骸。
云昭心下微凛,正迟疑时,这缕残魂已有消散之势。
‘它很重要。’
心口攒动的奇异感受告诉她,它很重要。
云昭意念一定,神魂卷向这缕血魄残骸,将其一口吞下!
“嗡……滋嘤!”
识海传出万千针扎般的刺痛。
如被火煎,如被雷裂,如被冰封,如被利刃切割。
心口有阴火煅烧,让她压不住戾气,只想将眼前一切撕碎。
云昭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世界,好像蒙上了一层纱般的血雾。
她看见了云满霜。
他倒在她身前,身体残破,浑身是血,已是回光返照的样子。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眼睛里倒映出她的模样——面色青灰,眼瞳一片漆黑不见眼白,生着利爪和两枚尖利的獠牙。
一只厉鬼。最厉的那种鬼。
云满霜一点儿都不怕。
他濒死的双眼盛满了情意和愧疚,他拼尽全力颤颤抬起手,想摸她恐怖的脸。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云昭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意念。
满腔恨意与恶意。
不动手撕碎他,而是看着他自己死,已经是“自己”给这个人最大的仁慈。
他一直抬着那只手。
死了很久也没有放下。
云昭心绪复杂——这是“原剧情”。
原剧情里,云昭惨死凉川,化身厉鬼,得到赵宗元倾力相助,修成鬼道,在云满霜濒死前见过他一面。
忽有地动来袭,云满霜的尸身落进了地缝。
变成厉鬼的云昭下意识跟了去。
还未看清身处何地,忽然来了股强大的吸力,挟裹着这只鬼,一个跟头栽进水镜。
眼前画面一变。
这只满心恶意、浑浑噩噩的厉鬼受血腥之气吸引,来到一处炼狱般的山道口。
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铺天盖地血气和死气令她舒畅了不少,她游荡过去,寻着血味最重的地方……游……荡……
忽地,阴火炽沸的视野里,出现一个人。
一个快死的人。
他站在山道正中。
明明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他,但那些士兵却都远远避着他,贴着左右山壁,逃也似的掠过他两旁。
厉鬼昭游荡到他面前。
看清他的脸,被阴火烧得稀里糊涂的脑子忽地清爽了一霎。
惊!为!天!人!
厉鬼昭开动脑筋:等他死了,抓他魂魄,强取豪夺,这样那样。
他动了下,涣散的视线似乎在看她。
好看的嘴唇也动了几下,可惜厉鬼昭的耳朵像是蒙在血海里,听不到。
她耐心等他死。
等了好久好久,他一直不死。
他还动了,拖着一双快要断掉的腿,一步一步往西边走,每一步都要留下一个血足印。
这人可真硬气,都这样了,就是不死。
她跟着他,见他就这么走进凉川城。
他开始杀人。
越杀越凶,杀到后来居然入道了。
厉鬼昭目瞪口呆,失望得要死。哦,她已经死了,失望得要活。
他开始瞬移。
厉鬼昭一不留神就跟丢,一不留神又跟丢。
对于一只浑浑噩噩的厉鬼来说,一会儿要找人,一会儿又要找人,真的让鬼很暴躁!
她正打算弄死他。
忽然感受到远处有个极其血腥的召唤阵。
厉鬼昭:“……?”
叫我啊,我来了。
她稀里糊涂就被北天神君召到了弦月神女的身上。
望月的阴魂过来时……被她随手撕了,迷糊间还纳闷了一下。
刚进屋就有点心吃,挺周到。
后来……
因为听不懂北天神君的怪话,厉鬼昭被关了禁闭。
那些封印对于她这样的鬼来说,就是可以撕下来吃的东西。
只是她不饿,便懒得动。
她浑浑噩噩在寝殿里游荡了很久——对于鬼来说,游荡等于睡觉。
再后来……
她又看见了陇阳道血人,他拎着刑天剑杀上神山。
厉鬼昭撕开封印,上前围观。
他和北天神君打了起来,打得很好看。
她色迷心窍,不耐烦他们一直打打打,便上前帮他杀北天神君。
厉鬼昭:杀了老的,然后杀他,抓他魂魄,强取豪夺,这样那样。
因为不是自己的身体,也感知不到身躯疼痛,于是厉鬼随便乱打。
身体每一处都可以当作武器,打得血糊淋拉。
她这不要命的打法,看得东方敛嘴角乱抽。
他和她,就这样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方式“并肩而战”。
云昭十分惊奇。
没想到在“原剧情”里,她和他,竟然有交集。

微彤的声音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隔着水面,听不大真切。
“……醒醒……北天神君……要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快醒醒啊……你还开了法宝防御……没办法把你带走……”
“气死我了……急死我了……”
云昭的心神尽数牵系在眼前。
她双目灼灼、近乎贪婪地观看这场战斗。
北天神君实力强劲。
他拥有护身神雷,犹如金刚不坏之体。他有一身浑厚无匹的香火之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还有神山巨阵大神通加持,那一人一鬼几乎是顶着暴雨般的落雷在与他战斗。
那两个竟也能顶得住。
东方敛重剑斩下,轰声震耳欲聋,可怕的对撞冲击波肉眼可见,一层一层荡出千百里之遥。
厉鬼昭配合默契,专挑着他用重剑斩过的薄弱处打。
阴风刺骨,血气无孔不入,只等一个破绽。
有她在,东方敛无需回头,无需补刀,他只需肆无忌惮、一往无前地斩、斩、斩!
每一记重剑落下,都像是金铁流星撞上了这座山。
“轰——铛!”
山体轰隆隆震颤,落石滚滚,仙雾溃散。
北天神君的身上不断激起护体雷光,他用雷龙轰击东方敛,东方敛便横剑去挡。
电光与火星飞溅,黑剑上那只眼睛“吱哇”乱叫。
东方敛边打边吐血。
他喘声渐重,每一记重劈落下,反震之力都会伤及肺腑,伤势越积越深。
但他是个狠人,打起架来根本不把自己当人。
看他剑势,谁也看不出他受了伤——凌厉、狠绝、深不可测。
就这么一个令对手胆寒的杀神,在偏头望向厉鬼昭的时候,也不禁瞳仁一抖。
“咔嚓!”
只见厉鬼昭干脆利落地掰下自己的左臂。
她手执左臂,面无表情地用尖利的骨刺去戳北天神君。
东方敛:“……”这打法,看得他手疼。
北天神君也脸色大变,心神失守了一瞬:“你?!”
便是这一霎,叫厉鬼昭抓到破绽,操纵阴煞血气洇进了他的护身神雷。
无懈可击的纯澈雷光之中,渐渐沁出血色。
机会来了!
云昭紧张地盯着战局。
她隐约能够感觉到身躯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遥远处传来的呼声越来越焦灼。
“快……醒醒……醒醒!”
“北天神君离开弦月殿了……他找过来了!”
“醒醒啊……他好像很生气!”
云昭心绪沉静地想:等等,再等等。
眼前战斗如火如荼。
沁入阴鬼的血气之后,北天神君的护身神雷不再像原先那么可靠。
他不得不分出心神来抵挡东方敛的重剑。
如此,每剑落下之时,便是厉鬼昭绝好的攻击机会。
她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她每次出击,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破绽、破绽……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敌人的破绽,攻进去!
厉鬼昭双眸中的阴火越来越盛。
视野从雾红,变为深红,红到极处,那红色仿佛燃烧了起来,眼前只余一片炽红的光!
在这样的光芒之下,世间一切破绽纤毫毕现,无处遁形。
厉鬼昭专挑最薄弱之处下手,她越打越狠,与东方敛的默契也越来越深。
一人一鬼时而同进同退,时而轮番上阵。
无需交流,心意相通。
战斗已臻白热,到了这程度,法宝丹药已然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双方只能凭借自身力量硬撼。
东方敛正面硬轰,厉鬼昭破他防御、撕他神躯、攻他神魂。
一人一鬼浑然一体。
激烈至极的缠斗,终于让北天神君的嘴角流出血来。
神祇高高在上,绝不能受伤。一旦受伤,便要跌落神坛。
北天神君开始慌了。
他望向厉鬼昭的眼神已然充满后悔。
如果早知道会召来这么可怕的东西,他绝不会这样做——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北天神君想走。
他是尊贵无双的先天神祇,拥有享之不尽的力量和香火,他才不愿意和这些不要命的家伙换命。
那两个遍体鳞伤的血人却一前一后牢牢封住他的去路。
仿佛锲在七寸处的钉。与他不死不休。
显然,北天神君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么硬的战斗。
他惧了。
生死相杀,最忌怯战。这一战,胜负已分。
北天神君的身上,很快出现第一道伤,第二道伤,第三道伤……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带着伤势越战越勇,只会破绽百出,一泄如注。
忽一霎,尘埃落定。
重剑切过颈间,骨刺刺入额心。
一人一鬼动作仿佛定格,两道染满鲜血的红袖在风中短暂交织。
轻缠、缱绻。
“铮……嗤。”
神血冲天激溅,宛如一场缤纷桃花雨。
二人侧眸,视线相对。
厉鬼昭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她看着他,怔怔想:这个人,好面熟。
“哗啦啦——”
清越的脆声响彻厉鬼昭的耳畔。
水镜破碎,就像来时一样,不可抵抗的巨力吸住她的神魂,将她抛离这个不属于她的时空。
她被迫吐出了先前吞噬掉的望月阴魂——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她带不走。
厉鬼昭非常不高兴。
她拎起骨刺,反手扎向自己额心。
一缕血气沁出,深深嵌入望月神女破碎的魂魄。
望月阴魂飘飘荡荡,落回望月陵——尘归尘、土归土,它本就不该侵占弦月的身躯。
“……”
画面消失,眼前只余一片漆黑,耳畔响彻细细的嘤鸣。
云昭心脏剧烈跳动。她用力回忆北天神君的每一个招式、习惯和弱点,将那些画面牢牢刻进脑子。
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
云昭恍惚回神,对上微彤的视线。
微彤已经不再摇晃她了,只用一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胳膊,眼神一片绝望。
哦……云昭想起来,微彤一直在喊她,告诉她北天神君回来了。
“北……”
“嘘!”微彤抬手掩住她的嘴,手指颤抖,指向陵外。
云昭听见了密密的落雷。
得到这一缕血气之后,她的五感变得更加敏锐。
她身处陵墓之中,却能够清晰地“感应”到外面的景象——
北天神君已到了陵前。
他气息暴躁,周身环绕着恐怖的低压,所经之处,空气变得干燥,密密麻麻炸开一片片细小的火花和雷电。
云昭:“……”
不是,她只是让东方敛把北天神君引下神山,没让他把这个老狗弄到炸毛?
北天神君踏入望月陵。
云昭赶紧抓着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的微彤,疾退几步,退到墓殿壁下。
她竖起手指:“嘘,别出声。”
微彤:“……”
出不出声有区别吗?这么大两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北天神君能看不见?他瞎啊?
云昭抬手招出传音灵鹤,鬼鬼祟祟传音——
“快点来救你媳妇!”
深山,岩洞。
收到云昭信鹤时,东方敛正在嘶着气给自己接断骨。
他一脸错愕:“不是,牛马也不能这么使!”
她让他帮忙把北天神君引出神山,自己不但完成了任务,还顺带弄死了北天老狗两个儿子,可以说是干得非常漂亮。
这还没歇口气,又来!让不让人活了还。
不是,等等,救什么媳妇?自己又没媳妇!
他呵地笑出声,懒懒往岩壁上一靠:“谁的媳妇谁救,我反正不——嘶!”
忘了骨头还断着,这一下扎了个结结实实。
跳起来,骂骂咧咧,反手披上清平君的外袍,大步往洞外走。
清平君那个家伙,大概已经过完头七了。
他微微眯眸,望向远处。
这几日的记忆在脑海里闪回。
拿到本命剑,他和清平君便动手引北天老狗下山。
北天老狗把最疼爱的小儿子藏到了一个法阵里。他和清平君寻了过去,砍开法阵,抓住那小子。
用这个五公子做人质,装模作样要与北天老狗谈判。
一路上,他故意给五公子通风报信的机会,实则传的都是假消息,将北天老狗遛了一大圈。
等到北天老狗忍无可忍,分兵来堵时,他与清平君也兵分两路,他在前方牵制北天老狗,清平君绕后,又把带另一队人马的二公子给杀了。
北天老狗得到消息,肺都气炸。
但是他与清平君也暴露了行踪,只能和老狗正面干了一仗。
有了本命剑,还是打不过。
他伤得有点狠了。
清平君带着他,拖上重伤之躯,战略性撤退到了烛龙渊。
眼见退无可退,清平君把他藏进山洞,封印住气息,强行和他换了外袍,扮作他,引走北天老狗。
远远地,他看见清平君被打下了烛龙渊。
那小子伤得那么重,掉进烛龙老巢,没活路。
所以媳妇只能自己去救——不,清平的媳妇,只能自己去救。
他握紧手中的剑,一步踏出。
向着神山方向,瞬移。
遇风云第一次被吃掉,整个蛇都是懵的。
他无法形容吃掉自己的这头庞然巨兽到底有多恐怖。
在被利爪嵌进尾巴、呼啸着拎出石窟时,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并不是个小蛇,而是一条数十丈长的巨蟒。
外面那些百年老树甚至还没有自己长。
一头通体赤红的巨兽伏在石窟外,前爪探进石窟,拎蛇出来吃。
看天色,遇风云应该算是夜宵。
他全力挣扎,却撼动不了这巨爪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张血盆大口越来越近……
他看不清这巨兽的全貌,只知它有一双熔岩般燃烧的眼睛,忽一霎便凑到了近前。
他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
血腥密布的獠牙在面前缓缓分开,拖着浓而长的涎液。
他盘曲身体抗拒,却被利爪随意一刮,呼嗡一声落了下去。
他下意识避开切向身躯的獠牙,猛地一蹿,直直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漆黑喉洞。
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被嚼着吃,不如被吞着吃。
落过深黑曲长的食道时,原始本能让他的身躯变得僵硬,意识仿佛脱离——无知觉地、不痛苦地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砰”一声落进了滚烫的岩浆中。
四周都是滚沸炸开的泡泡。
这岩浆不仅烫,还极具腐蚀性。
周遭起起伏伏的,要么是已经彻底融化、缓缓滩成一片的、曾经是条状的残骸,要么是仅剩下一条脊骨的蛇状物……
遇风云僵掉的身躯并不觉得疼。
他好奇地望着四周,仿佛真的在泡澡。
直到意识缓缓回归——我和它们一起被吃掉了……
极其恐怖的直觉袭上心头。
直觉告诉他,不要想,不要想,不想,就不会痛。
但是不想就会死。
你想死吗,遇风云?他问自己。
我不想死,但是活着对我来说,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垂死挣扎会很痛,与其痛苦地死,不如平静地死。
是这样吗?是的吧……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忽地,遇风云想起了一双眼睛。
在他上一次认命等死的时候,那双眼睛很不爽地盯着他,里面燃烧着绝不认输的火焰。
那样的火光,就连灰烬也能够点燃。
他的盟友,叫他“小龙鲸”的朋友。那位朋友,无论身处什么样的逆境,眼神永远坚定明亮。
屠龙柱那样的绝境,她也想出办法救了他。他这样随随便便认命,对得起朋友吗?
“我们龙鲸……不是孬种!才不要被朋友落在后面!”
痛算什么?
撕裂、燃烧,反反复复,千锤百炼。
烙伤盖着烙伤,焦枯的血肉凝聚于骨。
血肉褪去,伤疤叠着伤疤……终将,生出鳞片,化身为龙!
“我不认命,绝不,认命!”
疼痛的巨蛇浸泡在熔岩般的胃液中,仰起头,怒而长嘶——“吼哞哞哞!”
上方忽地坠下来一个人。
遇风云来不及闭嘴,“嗷呜”一声,把这个夜宵兄弟含进了口中。
第一次意外吃人,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被吃的“清平君”:“……”
有什么能比坠崖被烛龙吃掉更操淡?
哦,被烛龙吃进肚子,又被烛龙肚子里的夜宵吃进肚子。

落入蛇口的“清平君”伤得很重。
他撑着断剑勉强起身,扬起左手,抵住巨蛇上颚,用力将它顶开。
巨蛇呆愣着,也没什么反应。
“嘎——咔——咔。”
蛇口一开,立刻便有恐怖的硫磺烈焰气息铺天盖地涌了进来,把“清平君”熏得微微倒仰。
他眯起眼睛,还没来得及往外细看,就见那熔岩般的烛龙胃液咕噜咕噜顺着被他撑开的蛇嘴边缝往里灌。
“……”
他眼疾手快,“砰”一声合下蛇嘴。
主动被吃。
他缓了口气,扶着断剑,唇角勾起恍惚的微笑:“……蛇外套,两件。可以啊。”
身后忽有阴风挟着重物卷过来。
一条分岔的蛇舌。
“清平君”避无可避,只勉强抬手挡了下,就被蛇舌拦腰抵到了颚壁边上。
“砰”一下眼冒金星。
蛇用舌尖顶住他,然后隆起舌根,封住喉咙口。
这蛇显然丝毫没有要吃他的意思,正相反,它的举动无疑是在表明——起开,不吃。
“清平君”怒:“不是,都要死了你还挑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遇风云:“……”
这什么玩意。简直有毒。
遇风云嫌弃地用舌头把他堵好,以防不小心吞下。
还有硬仗要打。
他身上的鳞片与坚韧的外皮已经消失殆尽,岩浆般的胃液烧进了血肉。
他痛到身躯僵缩,视野中浮起大片大片的红,分不清是熔岩还是自己的血。
当初跃龙门全靠龙鲸爷爷护着他。他藏在爷爷的鳍翼下,穿过一重重火焰龙门,并未承受真正的千锤百炼,轻易便成了龙。
这样的龙身来得简单,缺陷也显著——鳞不够硬,爪不够利,不能腾云驾雾,无法呼风唤雨,也无晋阶的余地。
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就那样了。
不曾想,命中注定就该有这一劫。
今日既是他命中死劫,也是他浴火重生的机缘!
一身皮肉滋滋作响,鲜血涌出,霎时就被蒸干,连带着枯黑的皮肉覆着于体表。
遇风云强忍着剧痛,猛地跃起。
“哗……啦……”
熔岩般炽沸的烛龙胃液发出黏稠的声响。
腾空而起的身躯得到片刻喘息,遇风云咬牙忍耐住非人的痛楚,凝聚全部意志力,强行催生出蠕动的新鲜血肉。
滞空片刻,遍体鳞伤的身躯轰然下坠,“嘭”一声重新落回熔岩炼狱。
那层薄薄的枯黑皮肉一瞬间就被焚尽。
“滋!”
新生的血肉还未长全便遭遇了烈焰。
遇风云痛到魂飞天外——伤口底下新长出的皮肉最是柔嫩脆弱,受不得痛。
浑身新肉滋滋冒出白烟,他的魂魄更是青烟乱冒。
他连挣扎都不敢。一旦挣扎翻滚,只会让身躯与熔岩的接触面变得更大。
此刻已经堪堪悬在生死边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新生的血肉很快变得蜷曲焦黑,他不得不强忍着剧痛再一次腾身跃起。
“哗……啦……”
蛇躯蜷缩抽搐。
血肉还未长好就被烧焦,一时半刻间,身体完全没有余力再生长出新肉来,再如何凝聚意志都没有用。
这点时间根本不够凝出血肉!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刹那便是生与死。血肉未生,身躯下坠,重重落回滚沸的胃液中——“砰!”
没有血肉支撑,恐怖的胃液顿时撕破焦黑的枯皮,争先恐后钻向骨骼与脏腑。
遇风云痛到浑身痉挛。
“嗤、嗤……”
蛇腹出现一个又一个孔洞。
身躯不断下沉,灭顶之灾已然降临。
他拼命挣扎,却沉得更快。
他没有服输,也没有认命,但意志力并不是无所不能,这世间就是有许多的事情,哪怕拼尽全力,也是徒劳无功。
他在烈焰中绝望挣动。
“咕、咕、咕”,熔岩淹没身躯,淹没下巴,淹过嘴巴,漫向鼻孔……他用尽全力仰起头,不甘心地沉落。
“笃。”
嘴里被什么东西敲了下。
血色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只模糊的巨鲸。
巨鲸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偏偏头,示意他跟上。
‘阿爷?是不是阿爷!’
遇风云浑身一震。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思绪也在涣散,但是日思夜想的亲人出现在面前,无论哪只龙鲸都一定会追上去看看!
他猛然一跃,再一次腾身而起。
‘等等我,等等我,呜呜呜!’
他仿佛变成了当年的小鲸,紧紧追随在大鲸的身后。他忘记了疼痛,双眼睁到最大,用力地盯着那道身影。
‘不要走!等等我!呜哞,等等我!’
眼泪大颗大颗砸落。
大鲸跃起,巨蛇跃起。大鲸落下,巨蛇落下。
即将落入滚烫熔岩之际,大鲸忽然展开双鳍。
遇风云心口有热流蹿动,脱落的血肉之下,骨骼隐隐发痒。
“呼——”大鲸贴着水面滑翔。
遇风云双眼发亮,脊骨蓦然一震!
“呼——咔!咔咔!”
两支骨刺蹿出,如翼般伸展。
他用力扇了两下,身躯摇摇晃晃地向前滑翔。
“呼嗡……砰!”
蹿出一段,身躯失去平衡,斜斜坠落。
落入熔岩的瞬间,烧没了皮肉的下颌处荡出一道剑气,将浸泡在烛龙胃液中尚未彻底融解的蛇骨聚了过来。
巨蛇下腹探出骨爪,一爪拍在同类的骸骨上。
“砰!”
骸骨四散,遇风云借力,再度腾身而起。
血肉一寸寸疯狂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周身,翼上也渐渐长出了膜。
“呼——呼——砰!”
这一次落入熔岩,便是有备而来的淬炼。
浑身骨骼痛而兴奋地颤抖。
起,落,起,落。
烙伤叠着烙伤,血肉凝着血肉。
忽一霎,他看清了前方的鲸。
它并不是阿爷,而是他自己。
遇风云:“呜……哞!”
金刚般的血肉紧紧贴着骨骼生长,一声清越至极的金石之音响起,在他腹下,生出了第一片金鳞。
望月陵。
北天神君带着一身怒气,大步踏入陵寝。
“夫人,我的好夫人……”他的声音阴恻恻回荡在空阔的墓殿,“能不能告诉我,你不肯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寝殿,破了本君亲设的封印,跑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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