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双枝—— by鹭清
鹭清  发于:2024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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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她小声道。
“没关系。”他回她。
“那.”她接着又?问:“你真的不介意此事吗?”
卜幼莹不大相?信他表现出来的平静,毕竟他实?在太会伪装。
可她心里, 其实?又?是希望他不介意的。
她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说,不介意此事很难,漫画小硕群搜索叭一死巴以六酒留三嫁入但若是他真的介意,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黑暗中,只听对面?沉默几息,随即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脸庞。
拇指在她眼睑下轻轻抚过,而后整只手掌,顺着她的脸颊轮廓缓缓往下,抚摸至她颈侧。
那里有脉搏跳动着。
她听不见它跳动的声音,却听见萧祁墨沉声开口:“我原本,是介意的。但是方才?我同你说过了,今后,我只希望你平安喜乐。至于你的身体.”
他浅浅勾唇,凑近吻了吻她的额头:“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吧,毕竟,有人可是教过我要尊重她。”
倏地,卜幼莹心中微动,骤然淌过一阵暖流。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教过他的,并且一直实?行?着。
无法言说的感动驱使着她向他靠近,缩进他怀里,一双藕臂圈着劲腰,再次诚恳地向他道了声谢谢。
这声谢,并非谢他不介意此事,而是谢他对自己无止尽的爱意。
从前她以为?,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人会爱你的,就算没有旁人,至少父母也?会爱你。
但后来经历了赐婚一事,她才?猛然发觉,原来父母也?并非自己想象中那般爱她。
他们的爱,也?是有条件的。
于是那时她便觉得,若是有旁人愿意真心实?意的爱自己,那么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应该对这份爱意心存感激。
就像她对他们两个?一样。
将心里最后一件事情坦白之?后,卜幼莹心里轻松不少,枕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很快便有了睡意。
萧祁墨一如既往轻轻拍打着她,心下同她一样,活了二十余年,还是头一回感到如此轻松。
从前他以为?,爱与其他东西?一样,都需要算计得来,所以他在阿莹面?前伪装、不择手段、费劲心机。
但今日?他才?知,自己想要的真心与坦诚,只需要付出同样的东西?便可交换而来。
不过,还好不算明白得太迟,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铺天?盖地的黑暗中,他拥紧怀里的人,眼眸紧闭,与她一同进入梦乡。
惬意,且安详。
之?后几日?,上京城阴霾的天?气?终见好转,骄阳似火、莺歌燕舞,笼罩在城中的病情也?同这天?气?一样,日?渐光明。
萧祁墨开始忙于组织六部开展治疗事宜,以及应对各种频发的状况,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夜里才?能回来陪她歇息,有时甚至还要在书房熬夜。
而萧祁颂则是日?日?都来东宫探望她,一日?两碗药,每一碗都是他亲自煎好、亲手端来、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起初,卜幼莹喝了药身上依旧会疼,他便在一旁紧紧抓着她的手,悉心照料、不停安抚。
后来身体好一些?,疼痛便也?随之?减弱,不影响行?动后,她的心情自然开朗起来。
只是,她注意到一件事情——
祁颂的脸色比起前些?日?子来,似乎并未有所好转。
一开始她问过,但他只说是自己没休息好,又?忙于一些?政事,实?在疲乏才?会如此,让她不要担心。
但萧祁颂是最不擅长说谎的,尤其不擅长在她面?前说谎,因此她一眼便瞧出他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
至于是何事,她猜不到,也?并不打算问他。
毕竟相?识十多年,她最是清楚祁颂的性?子。他向来执拗,若是有意隐瞒什么,就算自己佯装生气?也?问不出来任何。
罢了,还是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不急。
这日?天?气?十分?不错,卜幼莹想去外面?锻炼锻炼自己的体魄,好让自己今后远离疾病,她实?在是被折腾怕了。
只可惜皇城还未开放,她想锻炼身体也?只能在皇宫里,于是今日?便换上了骑装,与萧祁颂一同来了马场。
皇宫里的马场自然不如郊外的大,不过于她而言并无区别。
方才?出门前,御医嘱咐过她不可骑马狂奔,只能缓步慢行?。虽然如此趣味便减少了一半,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在床上躺了这么多日?,早就想出来走走,现下呼吸到新鲜空气?,连精神都清爽许多。
天?空中艳阳高照,卜幼莹抬手横在眉前,微眯着眸,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唇边不禁翘起弧度。
“今日?天?气?真好呀,对吧?”她转头,看向骑马行?在身侧的萧祁颂。
对方笑着点了下头:“是啊,老天?果真是站在你这边的,你生病时多阴天?,病好了,便多晴天?。”
这话她乐意听,笑得露出一排小巧白净的贝齿:“怎么,你嫉妒啦?”
“我嫉妒什么?”他一扯缰绳,马匹便靠近了些?。
一双桃花眼看向她的目光缱绻,沉声道:“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卜幼莹眸中蕴着笑意,本想说他油嘴滑舌,可视线却在看向他的鼻尖时,蓦地停住了。
她微微睁眸,指着他鼻下惊恐道:“祁颂,你流鼻血了!”
萧祁颂一愣,抬手碰了下,略深的红色静静躺在指腹上。
果然流鼻血了。
她慌忙取出怀中的帕子,一边帮他擦拭,一边蹙眉念叨:“我前日?还问过你是不是生病了,你说没有,这叫没有吗?萧祁颂,你是不是生病了故意不告诉我?”
“真没有。”他依旧坚持道,“许是刚入夏不久,我这段时日?又?太累,休息不足才?导致的吧。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要是大事就晚了!”她语气?里挟着几分?怒意。
也?难怪她生气?,明知他有事瞒着自己,偏偏怎么问都不肯说,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嘛。
鼻血很快便不流了,卜幼莹气?呼呼地将染脏的帕子丢进他怀里,而后从他手中一把夺过缰绳,牵着他的马往回走。
萧祁颂一怔,忙问道:“阿莹,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当然是回去休息啊!”她回头瞪了他一眼。
可一转头,自己手中的缰绳又?被他抽了回去,只听他说:“你今日?难得出来走走,还是陪你多晒晒太阳吧,如此对身体也?好。”
闻言,她抿了抿唇角,忍着怒意看了他一眼,又?将缰绳拿了回来:“好好休息对身体更好!你哪也?别想去,我现在就陪你回去休息,你再抽走缰绳我真的不理你了。”
说罢,便牵着他的马继续前行?。
她都已经开始威胁自己了,萧祁颂自然不敢再拒绝,便只好任由她牵着马,强制自己打道回府。
不过,虽然惹了她生气?,但他也?知道阿莹这是在关心自己。
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心里不禁泛起阵阵暖意,眼波流转的桃花眸底,更是下了一场糖雨般,甜味四溢。
半炷香后,两人终于回到了重明宫。
殿内的宫人皆被屏退,卜幼莹扶着他躺上床塌,随后想去找本书来念给他听。
可刚一转身,手腕却蓦地被他握住。
“我不想听书。”他眨眨眼,唇边漫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休息吗?”
他的意思,是要自己陪他一起睡觉。
卜幼莹有些?为?难,毕竟这里是重明宫,不是什么偏僻的小角落,就算屏退了外人,也?仍是有些?不放心的。
见她犹豫,他接着又?扁起唇,放软语气?故作委屈:“阿莹,你要说话不算话吗?”
“.”真是将他哥那套学了个?十成十。
她无奈地叹了声气?,实?在无法狠心拒绝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头前,而后伸给他一只手。
某人不敢得寸进尺,连整只手都不敢握,只敢碰着她的指尖,闭上双眼酝酿睡意。
她的手指柔软,传来女子独有的清甜香,他轻轻嗅闻,精神很快便放松下来。
卜幼莹的手并不如男子宽大,但却足以容纳他疲累的灵魂。
不出片刻,手旁便传来沉稳的呼吸。
将他哄睡后,她坐在一旁实?在无聊,便伸出另一只手,捻起一缕他的头发把玩。
可玩着玩着,她竟然从他乌黑的发丝中,发现了一根银发。
奇怪,他以前从未有过的。
难道去南边一趟,已经劳累得早生华发了吗?这得是个?多辛苦的差事啊。
如此想着,她便将银发在手指上缠绕两圈,然后用力一扯。
萧祁颂睡得熟,没什么反应。
扔掉被扯下的银发后,她抚平方才?把玩的那撮头发,随后趴在床边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烈日?在不知不觉中西?坠,窗外悄然升起袅袅炊烟。
火红的夕阳点缀着五彩霞边,将绚烂的光晕映在殿宇檐角的铜铃上。
卜幼莹徐徐睁眼,垂眸看了一眼床上之?人。
他依旧睡得沉稳。
再看一眼窗外,这才?发觉时辰已经不早,她得回东宫了。
于是动作轻慢地抽出自己的手,蹑手蹑脚离开了萧祁颂的卧房。
她踩着最后一缕阳光回到了东宫。
随后唤来未央,问她太子可曾回来。
未央说,太子方才?派人来传话,说还有些?政事要处理,让她先?自己用膳,不用等他。
卜幼莹没说什么。
这几日?,自己已经习惯他的忙碌了,今日?也?是照样独自用膳。
只是,她原以为?今日?会像往常一样,等用完膳他才?会回来,但没想到她正吃到一半,萧祁墨便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走进了殿内。
“抱歉,有些?事耽搁了。”
他坐到她身旁,面?带歉意,柔声解释道:“明日?即将开城门,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我并非故意忽略你,阿莹可别恼我。”
卜幼莹闻言一愣:“明日?便开?不是说城里还有许多人未愈,暂时不能开城门吗?”
他点头:“嗯,原本的确是如此计划的,但封城太久更容易造成百姓恐慌,况且很多东西?都不流通,对百姓的生活影响也?非常巨大,因此我们商议了一整日?,决定还是开启城门,届时检查好流动的人口即可。”
萧祁墨说了一大堆,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无法就此事与他谈论什么,便半垂着眸只字未言。
他知道她不懂这些?,旋即换了个?话题问道:“阿莹,你今日?去马场玩得开心吗?怎么不让未央跟着你?”
“皇宫里到处都是侍卫,有什么可跟的。”说完,她放下玉箸。
忽地又?想起什么,侧过身来面?对着他,张了张唇:“对了,我正好有事想问你。”
“何事?”他疑惑。
卜幼莹并未立即开口。
她摆手屏退了殿内宫人,而后才?问道:“祁墨,你可知祁颂有事情瞒着我?”
他不禁微愣:“什么?”话落,眼瞳下意识低垂。
但她并未注意到对面?的异样,只自顾自说:“祁颂今日?流鼻血了,他说是他休息不足加之?换季才?导致的,可他以前明明身体很好,别说流鼻血了,就是风寒我也?不见他得过,这点你也?清楚,对吧?”
说完,一双漂亮的杏眸忽然看向他。
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让萧祁墨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藏进了宽大的袖袍中。
他面?色平静道:“嗯,他以前确实?身体很好。”
“所以啊,他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问过他吗?”
“问了,但他不愿意说。”卜幼莹一手撑脸,眼眸半阖,微微嘟唇,“你说,他到底瞒了我何事呢?”
让萧祁墨说,他自然说不出什么。
毕竟自己当初答应过对方,会替他保守秘密,那这件事情就算阿莹早晚会知道,也?不该由自己来说。
于是他牵过她的手握进掌心,浅浅笑道:“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别想了。明日?便要开城门,你也?能出宫了,不如想想去何处游玩?”
一说起这个?,她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一半。
“我想去郊外的马场打马球!”她眼眸晶亮,立即出声。
可倏然不知想到什么,眸中期待又?顿时降下去大半,一颗小脑袋也?垂了下去。
随即声音嗡嗡地道:“但是御医说我身子刚刚好转,不适宜太剧烈的运动,我今日?去骑马也?只能慢走,打不了马球了.”
“没关系。”萧祁墨莞尔,柔声安慰道,“虽然不能亲自下场,但也?可以看别人下场过过眼瘾。等你彻底痊愈后,我们再办一场马球赛,可好?”
话音刚落,卜幼莹立即点头如捣蒜,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好!”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一贯温柔的眼神落在她的笑容上。
随后不知想到什么,上扬的唇角缓缓敛了下去,温柔被犹豫取而代之?。
她正与他对视着,自然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他不置可否,但又?欲言又?止。
似乎此事让他十分?为?难,垂首握着她一双柔荑,指腹在手背上摩挲了片刻。
而后才?低声道:“阿莹,是这样的。你这段时日?病重在床的事情,伯父伯母他们都知道,所……
一提到父母,她脸上的笑容霎时便暗了下去,声音冷淡:“所以什么?”
萧祁墨不敢抬眸直视于她,舔了舔唇:“所以,他们得知明日?你能出宫的消息后,便派人来找过我,请我带你回家一趟。”
说到回家,她便难免想起上次回门一事。
那时闹得很不愉快,也?是那次才?让她知道,自己与父母的观念天?差地别,无法沟通,更无法互相?理解。
若想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便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她不喜欢,也?无法忍受明知问题在那儿,大家却都默契的无视它。
最关键的是,她不想到时母亲又?拿出一碗“药膳”来,用亲情绑架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于是她果断拒绝:“我不回去。”
“阿……他抬眸。
还未说完,便被她打断:“若是你想劝我的话就不用了,我知道和他们见面?会发生什么,你也?清楚我的脾气?,我不可能对他们的‘不尊重’视而不见。”
闻言,萧祁墨长叹一声,耐心劝慰道:“阿莹,换作以前,我是不会劝你的,但这一次,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他并未接着说下去,而是起身将她拉起来,一同走到庭院前的廊下,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如此才?方便及时安抚她的情绪。
卜幼莹缩在他怀里,极不情愿地听他说服着自己:“你知道的,当时你病重,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这种心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所以我想,伯父伯母想见你,并非是想趁此对你进行?说教,亦或是催你繁衍子嗣。他们只是想见见你,想确认你平安罢了,经此一遭,谁都会感到后怕的,伯父伯母也?一样。”
“可……她仍是有些?犹豫,“可是等他们确认完我的平安,见我已经好转,便不会再担忧了。届时说不定聊两句,又?会吵起来。”
“不会的。”
她抬眸:“为?何不会?”
萧祁墨勾唇,手掌覆在她脸颊上,柔声回应:“因为?这次,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野半步。”
闻言,乌黑的羽睫轻微颤动,她眸光流转,眼底的犹豫不知不觉消失了大半。
明明是偏执的话,可不知为?何,在此时的情境下说出来,竟让她心中有几分?悸动。
不离开他半步,好像……也?不错。
于是思虑少顷后,她将自己的手指伸进他的五指中,紧紧扣住:“那,你可要抓紧了,不能让阿娘带走我。”
他笑起来,修长的指节弯曲,牢牢抓住她的手。
仿佛觉得不够,又?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低声允诺:“嗯,我抓紧了,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放开你。”
浓情蜜意在他们对视的眼中,骤然化为?春雨,坠入湖泊,漾起一片波澜。
她唇角含笑,因了他的话,终于不再对明日?的见面?抱有抵触和畏惧。
因为?她知道,萧祁墨一定会说到做到。
这一次,他会挡在自己面?前。
夏夜虫鸣,二人静静坐在廊下,互相?依偎着度过许久,直至深夜才?起身回房。
翌日?。
天?公作美,今日?又?是一片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卜幼莹用完午膳,便同萧祁墨一起出了宫门,坐上去相?府的马车。
虽然昨夜已经被劝慰不少,也?做好了与他们见面?的心理准备,但真当她坐上马车时,心里仍旧止不住打鼓般跳跃。
身旁的萧祁墨握了握她的手。
她摊开,与他十指紧扣,深呼吸了一口气?。
罢了,既然已经决定要见,现在打道回府也?已来不及,该来的总会来。
毕竟,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见他们。
正思绪着,相?府到了。
同那日?回门时一样,卜家夫妇皆立于门外,两道视线紧紧黏在停在门前的马车上。
门帘掀起,高氏双眼一亮,但旋即又?略微暗了下去。
因为?先?下来的是萧祁墨。
他走下马凳,转身伸手。门帘安静了斯须,终于再被掀起。
卜幼莹将手放入他掌中,缓慢走了下来,立于他身旁。
“莹儿。”高氏立即上前,欲拉她的手。
可没想到自己才?方走近一步,她便下意识后退,将半个?身子藏在了萧祁墨身后。
高氏蓄在眼眶中的泪水,与笑容一起登时僵滞在脸上。
不远处的卜世邕更是怔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就连卜幼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明明这段时日?身体难受之?时,她也?会思念母亲,想念她的怀抱与温暖。可真当自己见到了她,看着她伸出那双手,身体竟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难道,她潜意识里在抗拒母亲吗?
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为?了缓解气?氛,萧祁墨对面?前二人云淡风轻地笑道:“伯父,伯母,阿莹身子刚好,不宜在外暴晒,还是先?进去说吧。”
闻言,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着他们进府。
进入厅堂,高氏本要落座主位,却见卜幼莹与萧祁墨调换了位置,坐在离他们夫妇二人最远的位置。
夫妇俩对视一眼,高氏无奈地叹了声气?,随后走到自己女儿面?前,双腿屈膝。
卜幼莹猛地一惊,连忙起身扶住她:“阿娘!你这是做什么?!”
“莹儿,阿娘.”泪水旋即涌上眼眶,她哽咽道:“阿娘错了.我和你爹爹,都错了。”
一眨眼,泪珠便滴落下去。
高氏以帕掩唇,顾不得在女婿面?前的失态,低低的哭泣声响彻在偌大的厅堂中。
不远处的卜世邕虽仍坐着,但也?是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许是没想到母亲会对自己认错,这让卜幼莹着实?受到不小的震撼,怔怔站在原地,一时未反应过来要去安慰对方。
还是萧祁墨上前,手掌扶在她腰后,食指敲了敲,面?容平静道:“伯母,有话慢慢说,切勿哭坏了身子。”
被他提醒的卜幼莹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附和:“是啊,阿娘,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吧,我又?不会走。”
可说完,高氏只是抽噎了两下,并未转身坐回去。
倒是卜世邕起身上前,将妻子揽进怀中,叹了声气?。
随即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正色道:“莹儿,你母亲是想为?回门那日?的事情,向你道歉。那日?是她冲动了,还望你不要见怪。”
卜幼莹再次怔住。
恍若见到什么神奇的场景,双目圆睁地望着面?前二人。
为?何他们今日?.像变了个?人一样?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虽然对她并不算严厉,但也?从未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过话。
况且,谁家父母会对儿女说“望你不要见怪”?
因此听见这句话,她的大脑便停止了思考,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一时忘了回应。
“阿莹先?前已经收到过岳母的歉意了。”萧祁墨微微笑道,“伯母,之?前您让我转交给阿莹的手帕,我已经交给了她,她很喜欢。”
说完,转头看向卜幼莹:“对吗?”
“哦,对。”她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母亲绣的帕子十分?好看,我已经受到了,我.的确很喜欢。”
闻言,高氏终于破涕为?笑,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莹儿,阿娘与你爹爹这段时日?都很担心你,但宫门关闭,皇城里又?不许随意走动,我们无法去探望你,你可有怪我们?”
“怎么会怪你们,皇城的情况祁墨都跟我说过了,我都知道的,你们也?不必挂怀。”
说罢,她扶着高氏的手臂,走到主位前坐下,自己则坐了另一侧离母亲最近的位置。
随后高氏抬手,拭去自己脸上的泪痕,接着道:“莹儿,你不知道,当初听说你被感染了传染病,我们急得好几日?都吃不下东西?,你爹爹更是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请求祖宗们保佑你平安.”
话未说完,一旁的卜世邕许是觉得不好意思,立即打断她:“你同莹儿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的事情了。”
“好好好,不说了。”高氏知道他脸皮薄,便停止了话头。
其实?她不说,卜幼莹也?能猜到,他们肯定是担心自己的。
人的感情总是如此复杂,没那么爱,不等于不爱。
就像自己对他们一样,即使失望、愤恨,也?依然会担心他们的身体,希望他们平安康健。
想罢,她垂眸抿了抿唇:“爹爹,阿娘,你们对我的关切我都知道的。这些?日?子,我.我也?很想你们。”
话音刚落,高氏方按下去的眼泪登时又?涌了出来,不受控制地一颗一颗往下滚落。
“我的好莹儿,是我们对不起你。”她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哽咽诉说:“这些?时日?,我与你爹爹日?日?反思。从前种种,的确是我们没能考虑你的意愿,强求你做了你不愿意的事情。但今后.”
高氏泪眼婆娑地看向她,真诚道:“我们只愿你能健康顺遂,再无病痛。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们不会再干涉你。至于其他事情,我们也?一概不提了,好不好?”
到此刻,卜幼莹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今日?请自己过来,是为?了和解。
可不知为?何,听见这番话她心里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高兴,反倒.
五味杂陈。
虽说这世上愿意认错的父母没几个?,但自己最想要他们理解的时候,他们并不理解自己。
不仅不理解,还逼迫自己向他们妥协。
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再也?回不到过去,自己反而得到他们迟来的歉意。
这份歉意除了能弥补自己心中的执念以外,没有任何作用。不过她想了想,也?许能弥补,就是它最大的用处。
毕竟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父母的一句道歉。
比如永远不受父亲重视的祁颂,也?比如,因年长而不被母亲偏爱的祁墨。
想罢,卜幼莹释怀般轻呼一口气?。
随后莞尔,在父母小心又?期待的目光中,轻声开口:“好,不提了。”
尾音落地,夫妇二人悬着的心终于彻底回归原位,眼底一齐露出笑意。
坐在她身旁的萧祁墨望着她的侧脸,也?不禁弯唇,伸手与她紧紧相?握。
先?前在相?府门前尴尬的气?氛,竟在这一刻迎来前所未有的和谐。
卜幼莹心中不免感慨,这场病痛带给自己的,似乎并非全是身体上的折磨。
因为?这场病,她看清了祁墨的爱,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因为?这场病,祁墨改变了自己的观念,使自己不用再在他们二人之?间纠结抉择,更不用再一边享受着他的爱意,一边对自己进行?道德上的谴责。
因为?这场病,她从父母口中得到了原本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道歉,她唯一的执念也?就此消失。
今后不会再有人逼迫自己,她也?不会再让自己被亲情所捆绑,好不容易从病魔手中捡回一条命,以后的日?子.
她想为?自己而活。
傍晚,暮色苍茫。
卜幼莹与父母和解后,决定与萧祁墨一同留在相?府,共用晚膳。
满桌佳肴仍是熟悉的味道,她吃着很开心。
仔细回想,成亲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了。
今日?难得聚一次,她便不顾萧祁墨阻拦,任性?地喝了一点点小酒。
真的只有一点点。
原本是想喝两杯,但由于卜世邕发话,她便只喝了才?将盖住杯底的一点酒。
许久未曾尝到酒精,卜幼莹舒服得闭上双眼,细细回味了一番,感叹道:“真好喝呀,爹爹,你一贯不爱喝酒的人,怎的还有这种藏品?”
说及此处,不知为?何,卜世邕与高氏脸上的笑容皆滞了一瞬,而后对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立即察觉到他们神情的不对劲,遂敛了笑意,出声询问:“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不是。”高氏面?露犹豫,望向一旁的丈夫。
见对方点头,这才?缓声说:“这壶酒是你陈伯伯送给你父亲.饯行?的。”
卜幼莹登时一愣:“饯行??阿娘这是何意?”
高氏心情沉重,不知如何开口告知她,便只能叹气?。
一旁的卜世邕接替妻子出声:“饯行?还能是何意?为?……要离开上京城了。”
这消息实?在太突然,她不知所措,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又?问:“爹爹,您同我说清楚,为?何突然要离开上京城?您不是丞相?当得好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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