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幼莹与萧祁颂自小两情相悦、青梅竹马
一个是明媚柔善的高门贵女、一个是鲜衣怒马的当朝皇子,世人皆赞他们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可这样一对璧人,却没有等来喜结连理的那天,只等来了一道赐婚圣旨
她被许给了当朝太子、萧祁颂的同胞哥哥——
萧祁墨一直都知道,他的阿莹总是在撒谎
比如,破皮的唇角不是她自己咬的
脖颈上的红痕也不是她自己抓的
偶尔的深夜方归更不是因为贪玩
他都知道,可他不介意
在萧祁墨心里,卜幼莹是黑夜里莹白的月
他抛弃道德、背叛兄弟、不择手段才将这弯皓月摘来自己身边
至于她心里有谁.
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说得准呢?
卜幼莹从前认为,人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一人
可后来才发现——
人心原来也可以很大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先婚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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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当她对另一个人也动心后
立意:人生的选择从心便可
上元佳节,举国同庆。
夜幕之下人潮涌动,空气中每一处都浸透着喜气,尤其是那朱雀大街上,光与火生生不息,好不热闹。
卜幼莹牵着婢女春雪的手,自街那头奔来。
一身鲜红的斗篷在身后飞扬,像只灵活的锦鲤般,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晶亮的双眸充满好奇地在琳琅满目的摊位面前游窜。
“小姐,您慢点,奴婢要跟不上了。”春雪实在跟不上她的速度,停在不远处,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卜幼莹在一面具摊前站定,白净的面庞因奔跑而微微泛红,却无法消减半分眸中的欣喜与雀跃。
“快过来帮我选一选,买哪个好?”她拿起一张面具,冲春雪招了招手。
春雪走上前,只见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狐狸面具,而眼神又在摊位上的牛头面具和猴头面具间逡巡。
“小姐,要不买狐狸吧,狐狸好看,其他的有点吓人。”她建议道。
“就是要吓人才好呢。”
话落,她霎时便明白了小姐买面具的用意——
想去吓唬某个人。
春雪不由得面露纠结,犹豫顷刻后,靠近了小声道:“小姐,老爷夫人今日特地嘱咐过,说您已是出嫁的年纪,让您少与……”
话音未落,卜幼莹登时板起小脸朝她看去。
后者只好垂首噤声。
很快,她又恢复方才喜悦的模样,将狐狸与牛头面具举起,仔细端详了一番。
“嗯……好像都不怎么吓人,他肯定不会被吓到吧。”
要是还在濠州就好了,她心想。
卜家原是濠州人,半年前天下初定后,作为开国功臣之首的卜世邕才将妻女接来上京城定居,因此这是她第一次过上京城的上元节。
比起原来的家乡,这里是热闹了许多,只是这面具却平平无奇。
濠州信仰鬼神,盛行傩戏,随便一张面具拿出来都比这摊上的面具要可怖得多。
正想着,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极低极粗的声音:“你想吓唬谁?”
那声音被刻意捏造过,像是有人贴着她耳边在说话,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吓得卜幼莹脖子一缩,脸色惊恐地转过头。
她入目便是一张凶神恶煞的傩戏面具,眼珠凸出、口吐长舌、还长了两对尖利的獠牙,就这般近在咫尺的盯着她。
因太过猝不及防,连她这个濠州人也不免被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面具下顿时迸出一道爽朗的笑声。
卜幼莹这才看清,戴着面具的是一位身量颀长,着一身赤色圆领袍衫的男子,腰间配有横刀和短匕,此刻正双臂捧腹,笑得开怀。
她不用揭开面具便知他是谁——
萧祁颂,当今二皇子,亦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天下未乱时,萧家与卜家同在濠州,来往紧密,亲如一家。因此萧家两子一女皆与她是青梅竹马。
只是,她同萧祁颂关系更密切一些。
“萧祁颂!”她一张小脸气得圆鼓鼓的,平日里最会笑的那双杏眸,此刻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你幼不幼稚?”
少年立马止住笑声,取下面具。
清俊的脸庞上露出几分委屈和不服气,小声嘟囔:“是你先想吓我的嘛.”
这话倒是没说错。
她等待这日已经等了许久,自半年前搬进上京城,母亲便将她圈在家里学习世家贵女们的规矩,今日好不容易能出来,她当然要好好吓唬他一番才是。
可是却没想到被他给抢了先。
卜幼莹嘟起唇,将手中的面具放回摊前,轻哼了声:“没意思,还以为上京城的上元节有多好玩呢,连个面具都不够吓唬人的。”
瞧她没了兴致,萧祁颂挠了挠眉梢,软下声哄道:“那,我送你一个新年礼物,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什么礼物?”她抬起好奇的目光。
“卫戎,把东西给我吧。”说着,他转身朝身后跟着的侍卫伸出一只手。
随即,一块上好的和田玉佩落入他掌心。
“呐,这个送给你。”玉佩被递到她面前。
虽说卜家在濠州时也算是富贵人家,但如此上好的玉佩,她确实不曾见过。这上面所雕刻的龙凤呈祥,工艺精湛无比,看着不像是凡品,倒像是贡品。
卜幼莹低首,唇角微展,葱白指尖在上面细细摩挲。
心里十分欢喜。
不为别的,只为,它是萧祁颂送的。
“这样名贵的物什,你就送给我了,回去不会挨打吗?”她一扫低落的心情,将玉佩攥在手心,笑眼明亮地看着他。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以前萧祁颂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没少给萧伯伯,也就是当今陛下闯祸,从小到大数不清挨了多少顿打。
不过这一次,他却难得正色道:“当然不会!这可是我凭自己的功劳找父.”
他顿了下,碍于周围环境改了口:“找阿爹换来的。”
“功劳?”她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那位名叫卫戎的侍卫此时不仅牵着马,身上还背着弓,一看就是来办正事的。
其实她早知道,今日由祁颂负责朱雀街的巡防,也正因此,她才能打消父亲派亲信陪同自己出门的想法。
只是她没想到,萧祁颂来得如此之快,她才刚从马车上下来没多久,他便过来找自己了。
虽然心中欢喜,但面上却仍轻笑着揶揄:“你是说,巡逻时间带着侍卫光明正大渎职,来与我相会的功劳?”
一丝尴尬自他脸庞闪过。
萧祁颂顿时又羞又恼:“谁渎职了?不对,谁与你相会了?我不过是恰巧路过,又恰巧遇见你,再恰巧我身上带着准备送你的礼物而已。我现在正要继续去巡逻,你保重!”
说罢,他轻哼一声,转身便欲离去。
可还未迈出脚,人群中猝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抓贼啊!”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从他们眼前窜了过去,萧祁颂出于本能反应后退了一步,刚好撞到站在他身后的卜幼莹。
叮当一声,少女手中的和田玉佩霍然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我的玉佩!”卜幼莹连忙要去捡,被春雪拉了一把,替她捡了起来。
萧祁颂一怔,可眼下却无暇安慰她。
他唤来卫戎,接过他递来的强弓后便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于马背之上拉开弓弦,将箭头对准了远处正在逃跑的毛贼。
高于他人的视角尽可能避免了误伤,于是只听“咻”的一声,寒光一闪,箭羽瞬间消失在弓弦之上。
下一瞬,惨叫声冲破人群,落在周遭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好!”群众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如此危险的场景,不仅未曾散开,反倒聚集在一起拍手叫好,好似看了一场杂技表演。
那一箭并未射中致命处,只射中大腿断了他逃跑的念想。卫戎在他倒地的那刻便已赶过去将他抓获,随后将他押往了衙门。
萧祁颂则仍坐于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卜幼莹,冲她挑了挑眉,得意二字在他面上尽显。
少年鲜衣怒马、武艺高强,的确是副难得一见的好景色。
可她并不高兴。
掌心捧着的玉佩已碎成两半,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今日出门前父亲就曾叮嘱过她,新朝初定,局势并不太平,让她切勿在人群中太过招摇,引人注意。
且让她少与萧祁颂在一起,免得招来些闲言碎语。
因此才打算派亲信邢遇陪同她出门,即可保护她,又可约束她的行为。
现在倒好,才刚出门便惹人注目,父亲肯定很快便会知晓。
马上之人看出她的情绪,遂敛了得意的神色,翻身下马来到她面前,从她掌心里拿走其中一块玉佩。
“你一半我一半,如此正好做个信物。往后无论我在何处,只要想你,便可拿出来看一看。“
话落,卜幼莹素净的小脸上旋即浮现一抹微红,“你,你说什么呢.”
见她情绪缓和了些,他也舒眉展笑道:“阿莹,别不开心了,等会儿还有烟火燃放,我带你去城墙上看可好?”
卜幼莹的确心情好了些,但仍有些担忧:“可是,你不巡逻了吗?若是萧伯伯骂你玩忽职守可就不好了。”
“你忘了?烟火燃放前,阿爹要带领百官登城墙撒银钱,与民同乐。我和大哥小妹都得去。”
“对哦,爹爹也说去见完陈伯父便一同去登城墙的。”
他这一说,她才想起来,今日同父亲母亲一同出门时,父亲提起过此事。说他们先去拜访陈伯父,之后要一同去城墙上,让她玩够了便去找他。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过说心里话,这种感觉挺神奇的。
毕竟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站在那城墙上的,会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萧伯伯,和她的父亲。
时间充裕,于是两人并肩而行,不疾不徐地穿过热闹非凡的人群,往朱雀门行去。
萧祁颂牵着马,目光时不时落在身旁人脸上。
她今日像是刻意打扮过,格外好看。
满街的花灯似乎都照在她一个人身上,炫亮的星点在她眼中闪烁,整个人镀了层金光似的,恍若初冬暖阳,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正在失神,卜幼莹兀地停下脚步,软声开口:“到了。”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朱雀门前。
好快,若是再远些就好了……
他默默感叹,随后便带领卜幼莹登上了城墙。
片刻后,其他人也都到了。
当今陛下姓萧名元宗,亦是卜幼莹叫十多年的萧伯伯,只是今朝却不能如此叫了。
她恭恭敬敬地屈膝福礼,“臣女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萧元宗当了半年的皇帝,却没什么皇帝架子,举手投足仍像个行伍之人。
只听他中气十足地笑了两声,说道:“你父亲说你贪玩,逛街赏灯去了,不爱同我们这群长辈一起,原来是骗朕呢。”
话及此处,他回首看向身后的卜世邕,打趣他:“下次再骗朕,可就要治你欺君了。”
卜世邕是个严肃稳重的性子,因此只颔首作揖,微笑以对。
顺便,不着痕迹地向她投去一个冷厉的眼神。
卜幼莹顿时打了个寒颤。
虽然已经料到与祁颂一同出现会惹得父亲不悦,但她心底还是有些害怕的。
好在萧元宗在此时收回视线:“好了,莹儿赶紧去你父亲身边吧,烟火就要开始了。”
“是。”
卜幼莹原也是想站到父亲身边的,可她瞧了一眼,父亲身边都是些朝中重臣,没有她的位置。刚巧萧祁颂在一旁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身旁。
只是,她不曾察觉,萧元宗身后有一道眼神,从她出现起便一直紧随于她,一刻也不曾离开。
就连万民庆贺,哄抢着满地银钱时,这道眼神看见的,也只有卜幼莹欢愉喜悦的笑容。
“太子哥哥。”身旁有人唤回萧祁墨的思绪。
是他的妹妹,萧芸沐。
“我找爹爹要了一枚,送给你。”她将那枚银钱置于他掌心,不忘嘱咐道:“可别告诉二哥,我才不要也送给他一枚呢。”
说完,鼻间轻哼一声,目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立的萧祁颂。
萧祁墨紧握掌心的银钱,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不过他看的,却不是自己的弟弟。
烟火在此时绽放,漆黑的夜空刹那间被点缀成一副璀璨艳丽的画卷,恍若一场绚烂的盛宴。世人在这场盛宴中忘却烦恼与苦痛,未来遥远,却万众睢睢。
普天同庆的时刻,每一个人脸上都映着烟火缤纷的光亮,但这光亮,却唯独映不进萧祁墨眼底。
他眸光沉郁,视线落在萧祁颂与卜幼莹悄悄勾在一起的小指上。
而后,薄唇微启:“阿芸。”
他的声音很轻,但不妨碍如玉石般温和柔润。
“嗯?”萧芸沐转过头,注意力从烟火转移到大哥身上。
只见萧祁墨收回视线,低首浅笑,温文尔雅。
“去向你幼莹姐姐问声好吧。”
萧芸沐方及笄不久,比卜幼莹小了三岁,性子天真烂漫、懵懂无邪,自小便跟在卜幼莹身后唤她姐姐。
前些年萧父打仗,萧母随军,好在萧家还有两位哥哥和管家女使,卜家主母也隔三岔五过来探望,萧芸沐便是在他们的照料下长大成人。
因着年龄相仿,又都是女孩儿,因此她十分喜欢卜幼莹,几乎一半的时间都与她同睡一床。
方才卜幼莹向她父亲行礼时,她便从身后探出脑袋,对她俏皮眨眼,挥手示意。只是碍于场合,无法将这份热情表现得太明显。
可眼下得了太子哥哥的令,她便彻底无畏父母责罚,悄无声息的从父母身旁离开,朝他们二人小步挪去。
卜幼莹余光瞥见一抹人影,正猫着腰朝他们走来,便连忙松开小指,冲面露疑惑的萧祁颂使了个眼神。
他回首望去,清俊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不由得低斥道:“你过来做什么?阿爹阿娘瞧见你不在,又要怪我带坏你,赶紧回去。”
萧芸沐翻了个白眼,直起身快步走到卜幼莹身边,小手拽着她的斗篷,抬起下颌瞪了哥哥一眼。
“谁来找你啊,我是来找幼莹姐姐的,自恋鬼!”
“萧芸沐,你又皮痒了是吧?”
“好啦。”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卜幼莹急忙止住了话头:“小点声,陛下皇后还在呢。”
话落,她牵过萧芸沐拽着自己斗篷的手,与她柔声寒暄:“芸沐,半年未见你好像长高了些,人也变漂亮了不少。从前一直听说皇宫养人,原来是真的。”
闻言,萧芸沐登时如蔫了的茄子般,嘟起嘴叹了声气:“才不养人呢,姐姐可不知,我每日看着这四方的天有多无聊,还不如以前在濠州呢。爹爹阿娘如今哪儿也不让我去,只能在皇宫里待着,他们说外面危险,可明明你也在外面啊。幼莹姐姐,你觉得上京城危险吗?”
她一下子说了好多,仍是同以前一样,说起话来侈侈不休。
萧祁颂在旁听着,低哼一声:“不让你出去那是为了别人好,免得你仗势欺人、恃强凌弱。”
“你!”萧芸沐年岁小,哪里说得过他。
不过,她倒是会搬援兵,遂扯了下身旁的卜幼莹,指着自己哥哥告状道:“姐姐你看他!他又欺负我!”
卜幼莹配合地瞪了他一眼:“你少说几句。”
“哼,姐姐,你瞧瞧二哥这性子,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将来你若是嫁人,可别找二哥这样的,不然气都能气死了。”
话音刚落,一道冷厉的眼神瞬间扫过来,吓得萧芸沐当即噤了声,往卜幼莹身后躲了躲。
这番场景她早已司空见惯。
她是卜家独女,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也不知这天底下的兄妹,是否都像他们这样,一言不合便开始斗嘴。
便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你们都别说了,烟火已经结束,百官也要散了。芸沐,赶紧回陛下皇后身边吧,别让他们发现了。”
经她这一提醒,他们这才发现,烟火已在他们的吵闹声中不知不觉结束了。
于是萧芸沐乖乖点头,往前走了两步打算回去。
可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同她道:“对了幼莹姐姐,我想同母后提议,接你来宫里住一段时日,如此我便不用出宫也有玩伴了,不知你可否愿意?”
萧祁颂的耳朵动了动。
此话落在他耳中,便犹如吞下鲜果蜜饯,让他原本不悦的脸色霎时眉眼舒展,恨不能将听感扩张到极致,生怕未听清卜幼莹的答复。
可萧芸沐的提议来得突然,卜幼莹愣了瞬,一时之间实在不知作何回答。
此等事情,她自然是要先问过爹爹和阿娘的。
不过,依自己对他们的了解,想来他们也不会同意,因此她有些迟疑。
应了,怕自己失信。不应,又怕她失望。
萧芸沐不知她心中犹因,见她不答,便扯着她的袖摆撒娇道:“姐姐,你就陪陪我嘛,以前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的,如今却半年未见了,你都不想阿芸吗?”
“我.”她话未出口。
许是怕她拒绝,萧芸沐立即夺过话头直接定了下来:“我知道姐姐一定也想阿芸了,明日我便同阿娘提起,那我先过去啦。”
说完,袖摆一松,小公主再次猫着腰小跑着走了。
卜幼莹叹了声气,看向一旁忍俊不禁的萧祁颂:“想笑就笑出来吧。”
话音刚落,他当即低笑出声,生怕旁人不知他心中喜悦似的。
笑完后才道:“其实,来宫里小住一段时日也没什么不好,至少.”
他停顿一瞬,压低了声量吐出后半句:“我可以时常看见你了。”
夜风裹挟着凉意袭来,时辰已然不早,不远处的帝后与百官已结束庆贺,在欢笑声中准备散去。
昏暗夜色遮住了卜幼莹耳尖的一抹薄红,她侧过身,小声回他:“我.我得回去了,再会。”
说完,逃也似的小步赶去了卜世邕身边。
彼时百官正欲散场,跟随在帝后身后走下城墙,于朱雀门前作揖行礼。帝后回宫,大臣们有些上了自家马车离去,而有些则仍留在原地交际。
卜世邕作为位高权重的中书右丞相,自然是后者。
卜幼莹乖乖站在父亲身后,无意听叔叔伯父们交谈,注意力全在不远处的隐蔽角落里。
那处光线再是晦暗,也无法掩盖红衣的鲜亮,更何况,他还牵着自己的御马。
萧祁颂原是想送她回家的,但眼下看来,也用不着他了。
于是张了张嘴,作出“我走啦”的口型。
她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
随即,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扯。
正要离去之时,只见马儿骤然前脚离地,一声嘶鸣破夜而出,随后发了狂似的朝朱雀门前的官员们冲过来。
萧祁颂当即大喊:“让开!快让开!”
这匹马是他从小养大,在他身边一向是温和乖顺,可今日不知怎的,无论他如何牵扯缰绳,马儿的四蹄也不曾停下一刻,直冲冲地便奔了过去。
卜世邕最先发现不对劲,反应极快地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卜幼莹和另外一位官员搂住,脚尖一点便飞身离地,将他们转移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还在原地的几位官员眼见着有马朝他们冲过来,顿时慌了神。
有反应快的还知道撒腿就跑,可反应慢的人如同脚下生了根,站在那儿哆哆嗦嗦一步也挪不动。
好在卜世邕转移完他们后又立马赶了回来,在御马即将撞上之际,飞身过去将他们扑倒在地,这才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
可御马并未停下,依旧不管不顾地往主街奔去。
卜世邕见状在身后大喊:“殿下!刺马!”
眼下这种情况,想让马儿停下来就必须杀了它,否则只会使更多百姓伤亡。
他舍不得。
虽然时辰不早,但因着节日的关系,街上行人并未散去多少。马儿的冲撞立刻引起了恐慌,周围惊叫声四起。
离朱雀门最近的百姓反应快,躲了过去,但摊位却少不了被连累,直接被掀翻在地,商品滚落得到处都是。
再这样下去,就算侥幸不会撞到人,但百姓们的摊位却是难以保住。
于是萧祁颂心一横,果断抽出腰间的短匕往马儿脖颈处扎去!
伴随着又一声嘶鸣,他将没入血肉的寒刃用力往上一划!匕首抽出,鲜红的血一汩接着一汩地往外冒。
方才还发疯发狂的马儿顿时躺倒在地,抽搐着身体奄奄一息。
萧祁颂站在一旁低垂着头,额前墨发散落几缕,遮住了他的眼。
他就静静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连身上的红都似乎暗了下去。
马儿渐渐没了呼吸,他这才屈起一条腿,缓缓蹲了下去。
手上的鲜血已经干涸,凝在他白皙修长的手上,竟有一种诡谲的美丽。
随后,他便用这双手,轻轻阖上了马儿的眼。
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帝后耳中,彼时萧元宗正准备歇息,一听到小儿子又闯了祸,气得穿着里衣就往门外冲,被皇后拉了回来才好好穿上衣服。
不出三刻,萧祁颂便被召到了福明殿。
他沉默地跪在大殿中央,萧元宗甚至未将事情问清楚,上来就朝着他肩膀给了一脚。
“朕看你胆子是越发大了!你以为你现在是皇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今日敢冲撞官员、纵马闹市,明日是不是就敢骑到朕头上啊?朕今日不教训教训你,就不是你老子!”说完,便命人去取棍棒来。
萧祁颂目视前方,紧握双拳。今日失去从小养大的马儿本就难过,现下又被父亲一顿痛批,心里自然是既委屈又不服气。
于是开口争辩道:“雪花生下来便是我养着,它的习性我最是清楚不过,断然不会突然发狂,定是有人给它下了药才致它如此。父皇,儿臣请求彻查此事!”
“呵,还彻查?你想让朕被贻笑大方吗?动物就是动物,受惊发狂怎的没可能?朕看你就是想给自己找借口,好推脱自己的罪责!”
他还想争辩什么,恰逢去取棍棒的宦官回来了,将一根约三尺长,两寸宽的红木棍交给了萧元宗。
“朕告诉你,你今日说什么都没用,这顿打你是挨定了!”说罢,他立时便要举起棍棒打下去。
可棍子还未落下,门外一位宦官蓦地弓着腰快步进来。
“陛下,太子求见。”
萧祁墨进来时,视线与跪在地上的萧祁颂交汇,不着痕迹地颔首示意,让他放心。
尽管父子两人都还在气头上,但看见他进来,两人的怒气便顿时消了一半。
萧元宗从未对自己的长子发过脾气,而且他总有一种,在长子面前自己才是那个儿子的错觉,平日里好些事也都是他帮着出主意,因而见了萧祁墨,他便下意识收敛了自己的怒气。
而萧祁颂与自己的父亲不同,他之所以平复下来,是因为他知道,大哥一定会护着自己,为自己证明清白。
果不其然,萧祁墨行了个礼后便开门见山道:“父皇,方才儿臣派人去查过雪花今日的食物,发现有人在里面加了一些麻筋草。儿臣已问过了,此草无毒,但马食后会极其兴奋,我想这就是雪花会突然发狂的原因,故而赶来告知父皇。”
对于他的话,萧元宗自然是相信的。
毕竟他这个长子向来优秀,打小德才兼备、知书达理,处理起事情来更是周到全面,犯不着为了维护弟弟故意撒谎。
可,即便马儿发狂是有人故意为之,但冲撞官员和百姓已成事实,总不能将“有人陷害”作为对他人的交代吧?
萧元宗扔下棍棒,坐了回去。
搭在把手上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摩挲着,少顷,他抬起左手摆了一下:“把二皇子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是。”身旁的宦官领了命,立即令人过来押他。
萧祁颂瞪大了眼,张口想问为什么,却被萧祁墨一个眼神止住了。
他微微摇头,示意弟弟不要再说话。
虽然不理解父亲为何明知自己被陷害,却还要惩罚于他,但他相信大哥是不会害自己的,他不让问,自有不让问的理由。
于是他只好咽下这口气,前摆一甩便起身大步流星地迈了出去。
不知是否有人提前打点过,还是掌刑的那位总管摸透了皇帝心思,总之萧祁颂的受刑过程并无想象中那般煎熬。
二十板子下来,疼是疼些,但好在没打烂,涂涂药趴上几日也就好了。
只可惜这几日不能见阿莹了……
他趴在自己床上叹了声气。
恰巧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正是他的大哥萧祁墨。
他走上前,两指捻起被褥一角,查看了一眼弟弟的伤势,声音平淡道:“还好,不严重。”
萧祁颂打鼻腔里哼了声:“幸好没认真打,不然我这屁股算是废了。老头也太不讲理了,不为我鸣冤也就算了,怎么能打我一个受害者?!”
“就是因为讲理,才更要打你。”他寻了个椅子坐下。
主殿外面的宫人早已被屏退,萧祁墨便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父亲如今已不只是我们的父亲,从前在濠州,他可以帮亲不帮理,但现在不行。你今日差点酿成大祸是事实,父亲对旁人总要有个交代,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被陷害。我今日拦着你,是因为父亲本就不是真心实意要罚你,这宫里管事的宦官都是老人,肯定也能揣摩出父亲的心思,可你若是执意要为自己讨个公道惹怒了父亲,那你的屁股可当真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