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结滚了滚,他?哑声开口?:“所以,这个病是?会死人的是?吗?”
萧祁墨嗯了声,旋即闭上眼,疲累地靠着身后的墙面,声音有气无力:“听说,那位贵女最终身上长?满了血点,起初没什么感觉,但之后会越来越痒,越来越疼,最终溃烂不?堪,根本无法愈合。”
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仿佛带有画面,无需想象力多丰富,也能想到那是?怎样?一副可怖的场景。
可仅仅只?是?想象,他?便知道卜幼莹有多不?愿意接受自己那般模样?。
她会崩溃的。
会疯的。
兴许.她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变成那种样?子。
邢遇吞了吞口?水,从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也皱起了眉。
“所以。”萧祁墨接着道:“从今日?开始,你要无时无刻守在她身边,不?能让她从别人嘴里听见一句关于病情的话,知道吗?”
虽然作为她的护卫,不?该对?她有所隐瞒,可若是?告诉她实情,不?用想也知道她会有多崩溃。
况且她现在还生着病,情绪和身体?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于是?思虑片刻后,邢遇问道:“御医那边,真的会有办法吗?”
闻言,萧祁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轻叹一声:“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那位牺牲的贵女,但她是?所有被感染者里,唯一一个具有完整病情变化的人,从被感染的初始阶段一直到死亡都有可查询的记录,这对?宫里的御医们提供了很多帮助。”
他?并未给予邢遇确切的答复,只?能表示有希望研究出应对?方法。
邢遇也明白,没有人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宫里上下所有人,在这场传染病面前不?过都是?渺小的虫蚁,包括至高无上的帝王皇后,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祈祷着御医们能早日?找到破解之法。
思落,他?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接受了对?方的吩咐。
萧祁墨离开了寝殿。
皇宫中除了卜幼莹之外?,还有一些人也被传染,这其中就包括了皇后。因此他?离开了这里后,又赶去了昭仁殿查看汤后的情况。
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免疫力下降,汤后虽是?在卜幼莹后面被传染的,但症状却比她严重得多。
头疼脑热到一大半时间都意识模糊,清醒的时候也很难进食,一整日?只?能吃下半碗粥,再多吃一点就要呕吐。
萧祁墨来看她时,她才刚喝过药睡下,睡梦间仍旧眉头紧皱,应是?不?太舒服。
看着母亲难受,他?心?里自然也很难受,对?他?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生死未卜,这让他?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力。
正当他?重叹一声心?情阴郁时,门?外?跟随自己的小宦官忽然躬身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顿时眉心?一皱,二话不?说便起身离去。
此时已经入夜,藏了几日?的月亮今日?终于露出了身影,朦胧的一层银白色照耀着皇城。
高耸巍峨的城墙上,身穿盔甲的士兵们各个面露难色,尤其是?那领头的将领,更是?眉间紧蹙,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见萧祁墨终于过来,他?仿佛看见救星似的,赶忙迎了上去:“太子殿下,您看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已经劝说好一会儿了,但没用呀。”
萧祁墨来到城墙边,与所有士兵一同垂眸,望向同一处。
那里仅有一匹马,一个人。
男人的身姿挺拔,高坐于马背之上,亦向他?投来如炬的目光。
萧祁墨沉下眉眼,夜色也难掩其中阴晦。
随即启唇:“父皇昨夜已下令封城,萧祁颂,你是?想违抗圣旨,强闯进来吗?”
城墙下的人丝毫不?惧,亦扬声道:“强闯又如何?我要见我想见的人,你若不?让我见,我便只?能强闯!”
“嗬。”萧祁墨冷笑一声,旋即发?出命令:“所有人听令.”
见势头不?妙,一旁的将领连忙低声劝道:“殿下冷静!那好歹是?二殿下,就算您敢下令,微臣和这些手下也不?敢执行啊,陛下怪罪下来,微臣一干人等都是?要掉脑袋的。”
话音刚落,萧祁墨一记眼刀立马让他?闭了嘴。
不?过即使他?不?敢再言,但萧祁墨心?里也清楚,就算他?真下了令射杀萧祁颂,他?们也没一个人敢真的动手。
这一刻,他?突然回想起昨夜。
阿莹对?祁颂总是?与众不?同、如此偏爱。她心?疼他?、可怜他?,总觉得他?才是?不?被父母爱的那个。
那时他?想,若是?自己的待遇与祁颂一样?就好了。
亦或是?,能代替他?就好了。
可这世上,一个人怎么能完全代替另一个人呢?除非.
其中一个死了。
一抹狠意悄无声息浮上萧祁墨的眸底,他?望着远处渺小的人,朝身旁伸手,冷声命令:“拿弓箭来。”
“太子殿下!不?可啊!”
“拿弓箭来!”
众人皆知,太子殿下一贯最是?斯文,从未对?谁展现过这般怒吼的模样?,因此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将领,也不?由得怔了一怔。
可权势在上,作为臣子他?不?得不?从,只?好拿过自己的弓箭递给了他?。
而后眼睁睁看着他?拉开弓弦,将箭头对?准了下面的萧祁颂。
“萧祁颂!孤最后警告你一次。”他?高声道:“你若再敢往前一步,便是?违抗圣命强行闯城,孤有资格将你就地射杀!”
许是?没想到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亲哥哥还有如此疯狂的一面,萧祁颂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尽管他?们已经走到如此地步、尽管他?料定对?方即位后不?会放过自己、尽管他?也有无数个时刻想亲手了结对?方的性命。
可真当他?亲眼看见萧祁墨举起要杀自己的刀刃时,他?仍旧不?敢相信。
少?顷,他?倏地嗤笑了声,冷冽的眸中不?再有半分真情。
望着对?方轻蔑道:“射杀我?你还没这个能力!”
说罢,缰绳一拉,马儿顿时前脚离地,在黑夜中发?出一声嘶鸣,旋即朝城门?快速冲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寒光一闪,箭矢骤然脱离弓弦!
冷硬的箭头划破长?夜,毫不?犹豫地射向了萧祁颂.
区区一支箭, 萧祁颂一扯缰绳掉转马头,上身微微一侧便轻松躲了过去。
想要他的命还没这么容易。
他?抬眸望向城墙上的人,不发一言, 眼神中似乎在嘲笑讥讽, 也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萧祁墨自然?不觉得一支箭矢便能要了他的命, 因?此并?不恼怒, 反正城门已关,他?就算有万般能耐, 也不可能插上翅膀飞过去。
只要自己不下令, 城墙上这些?士兵便没有一个敢去为他?开门, 他?就进不来皇城。
可他?没想到,自己思绪才将落定,脚下沉重?的城门竟然?有了?动静!
他?猛地睁大眼眸,立即转头喝道:“谁去开的门?!”
众人面面相?觑, 皆是一脸茫然?。
那将领伸长了?脖子将周围人都数了?一遍, 回道:“殿下, 没少人, 不是属下的人开的城门。”
萧祁墨蹙眉, 旋即迈步走下城墙, 往城门口赶去。
而另一边的萧祁颂似是也没想到城门会开, 怔愣了?一瞬后,怕是对方的陷阱,犹豫着不知该进不该进。
忽然?,他?在偌大的城门下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儿等?他?。
当即唇角微扬, 缰绳一扯便迅速奔进了?城门里。
“邢遇!”来人的声音是萧祁墨。
他?怒不可遏地一把揪住邢遇的衣襟,质问道:“我让你守着阿莹, 你跑来这儿掺和什么?!”
一旁的萧祁颂刚翻身下马,本?想上前挡开他?,却听?见邢遇不冷不淡地回应:“小姐想见他?。”
轻飘飘五个字,让萧祁墨顿时松了?力道。
修长的指节如?同被解放的纸团,向四周微微扩延开来。夜色像幕布一般铺在他?身上,高大的身躯显得是那样的落寞。
果然?,在阿莹心?中,还是祁颂最重?要。
哪怕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陪在身边的是自己,可她?心?里真正想见的人,却仍然?是萧祁颂。
此时的他?像一只落败的雄狮,只能紧握双拳,将指甲用力掐进手心?中,才能尚且保住一丝不让自己发疯的理智。
一旁的萧祁颂无暇嘲讽他?的失意,眼下赶去见阿莹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见邢遇不会被他?为难,便再次翻身上马,即刻往东宫的方向奔去。
他?走后,月下只剩他?们二人。
邢遇的脸色略有几分严肃,向前靠近萧祁墨一步,低声道:“小姐今夜状态不好。”
话落,对方倏地抬头,急忙询问:“阿莹怎么了??是不是血点又开始蔓延了??”
他?摇头:“是风寒之症又加重?了?,你自己回去看?看?吧。”
加重?了??
可今早不还说烧退了?些?吗?
萧祁墨心?里咯噔一下,也无暇再想其他?,立即动身赶回了?东宫。
皎洁的月色下,三道急切的身影穿梭在冗长的宫道中,恍如?南归的燕儿,殷切盼望着回到自己的故乡。
卜幼莹寝殿前,三人是一前一后到的,最先到的自然?是萧祁颂。
还未迈过门槛,便听?里面传来几声咳嗽。
他?急匆匆地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披着外袍的卜幼莹,此时正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掩唇咳嗽。
“阿莹!”他?立即跨步上前,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眸光微动:“我回来了?。”
卜幼莹凝视着他?,有几分不可置信。
以为自己做梦似的,抬手朝他?脸上捏了?一把:“祁颂,真的是你.”
她?顿时鼻尖一酸,声音哽咽:“我还以为邢遇是在骗我,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真的是你.祁颂,我好想你,我害怕,我害怕自己再也.”
话未说完,两行清泪顺势滚落下来,晕出一片湿痕。
不巧,萧祁墨便是在此时披着月色回来了?。
一踏进殿门便看?见相?视而泣的二人,他?停住脚步,藏在宽大袖沿中的手紧紧握拳。
即使心?中再是不悦,碍着卜幼莹的病情,他?也只能僵硬地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二人互诉衷肠。
看?着心?上人的萧祁颂并?未在意身后的动静,他?弯起柔情的眸子,温声安抚:“别怕,我真的回来了?,真的是我。他?没有骗你,阿莹。”
说罢,他?抬手轻轻拭去她?眼下的泪痕,眸中尽是担忧之色。
随即问道:“阿莹,你现在身体如?何了??我一听?说你被传染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御医他?们怎么说?”
萧祁颂的一系列问题让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感染此病时,她?无意让祁颂知晓,毕竟那时他?远在南边,自己不想因?为此事耽误了?他?的正事。
可现在他?既然?人已经回来,瞒自然?是瞒不住的了?,只是.
连她?自己都不知,感染此病到底会如?何。
她?虽然?不知道,但站在门口的萧祁墨却清楚得很?。不过为了?不造成民众恐慌,他?早已封锁了?那位贵女死亡的消息。
于是上前替卜幼莹回道:“阿莹的病情目前很?稳定,只是有些?发烧头疼罢了?,同风寒无甚区别。”
萧祁颂自然?不会信他?的话,便看?向卜幼莹,再次确认:“阿莹,是这样吗?”
卜幼莹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脖颈。
她?明白萧祁墨为何隐瞒祁颂,因?为他?懂自己,他?知晓自己不想让祁颂看?见那些?血点,所以才故意替她?回答。
也正是因?为他?的出声,她?才想起自己的脖颈上还有血点,不过还好有长发遮挡着,这才没让祁颂看?出端倪。
于是她?勉强牵起唇角,点了?点头:“嗯,我的病情确实?挺稳定的,你不用太担心?。”
她?刚说完,萧祁颂便拧紧了?眉,问道:“阿莹,你的声音怎的如?此嘶哑?”
方才她?望着自己哭泣时声音哽咽,带有哭腔,他?还以为嘶哑是哭泣所致,所以并?未在意。
可现下情绪平缓,声音竟也如?此嘶哑,这哪里像是病情稳定的样子?
卜幼莹显然?是忘记了?这个,愣了?一愣,慌忙回道:“这,这病就是同风寒一样嘛,往日里受了?风寒也是会声音嘶哑的,这很?正常。”
床边站着的萧祁墨也蹙了?下眉。
他?记得白日里,她?的声音明明一如?往常,为何睡一觉起来竟恶化成了?这般?
怪不得邢遇说她?的风寒之症愈发严重?,看?来先前退烧只是暂时的,往后病情可能会愈来愈严峻。
面对这种始料未及的事情,他?原就沉闷的心?情此刻更加抑塞了?。
可萧祁颂并?不清楚这些?,听?完她?的解释也只是半信半疑,毕竟事关阿莹的身体,还是应当再问仔细一些?。
于是他?张了?张口,还想继续问什么。
却蓦地被身后的萧祁墨打断道:“说完了?吧?说完就赶紧回去,这里是我东宫,不是你重?明宫。”
他?在帮她?掩饰。
卜幼莹心?里清楚,因?此只眨了?眨眼,并?未言语。
而萧祁颂也不出所料,注意力迅速被对方转移。
他?站起身,同样不客气?地道:“照你所说,此处还是阿莹的寝殿,你又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兄长还想强行留宿不成?”
据他?所知,阿莹并?未与?萧祁墨发生过什么。至少在自己离开皇城前,他?们两个一直是分开居住的。
可他?并?不知道,一切早就已经变了?。
“嗬。”萧祁墨当即哂笑一声。
正想出声讥讽,床上却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二人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卜幼莹身上,亲兄弟的默契倒是体现在这一刻——
他?们齐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问完,又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这般尴尬的场景连卜幼莹也有些?不自在。
她?放下掩唇的帕子,干笑了?声:“没事,喉咙痒罢了?。”
说完,特地看?了?萧祁墨一眼。
方才那几声咳嗽,就是因?为看?出来他?想说什么,所以才特地出声打断。
而现在这一眼,便是请求他?不要说出口,她?不想让祁颂知道自己与?他?睡在一起的事情。
萧祁墨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悄然?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理智唤了?回来。
见他?冷静下来,卜幼莹也略松了?口气?。
随即又看?向萧祁颂,微微扬唇,柔声细语道:“祁颂,你不用太担心?我,我的病情并?不严重?,而且御医们已经快研究出应对的药了?.”
她?抬眸,目光与?萧祁墨交汇,笑着问:“对吧?”
“.”他?瞳仁左移,避开视线,“嗯。”
他?们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萧祁颂并?未起疑。
不过生病的人到底是他?最爱的阿莹,无论大病小病,他?都不太放心?。
于是目光看?向她?扬起唇角,好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尽量柔和些?,随即安慰道:“阿莹,你别怕,直到你好起来之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会让你独自一人面对的。所以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知道吗?”
她?闻言愣了?瞬,下意识问:“你不回南边了?吗?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吗?”
原以为他?只是回来看?望一下自己,过两日便要离去,所以才瞒着他?血点一事。
可若是他?这段时日一直待在皇宫里的话,那他?岂不是会看?见自己身上疯长的、那些?丑恶的血点?
不,不行,绝不能让他?看?见!
面前的萧祁颂并?不知她?所想,只温声回应:“皇城已经封闭,我今日进了?皇城,之后便只能等?到开放后才能离开。况且南边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卫戎处理,只剩下一些?收尾事务,他?没问题的。”
“哦,是这样啊.”她?眉间深锁,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见她?出神,他?微微歪头,问道:“怎么了??你好像.不希望我待在这里?”
“当然?没有。”她?勉强笑了?笑,“只是皇城里传染面积广,我怕你也被传染了?。”
“我身体好,不一定会被传染。再说了?,你不是说那群御医已经快研究出药来了?吗?”
话落,卜幼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点了?点头:“嗯,是啊.”
一旁的萧祁墨怕这样下去她?遮掩不住,只好再次出声替她?解围:“阿莹,你忘记御医嘱咐过吗,这个时辰你该休息了?。”
谈话再次被打断,这让萧祁颂更加不爽了?,可又听?到说是御医嘱咐的,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即使不知真假,也不能拿阿莹的身体来开玩笑。
于是他?起身,直勾勾地盯着萧祁墨道:“阿莹是该休息了?,不过你也不能打扰她?,我们两个一起出去,你先。”
说罢,他?伸手示意,一副对方不走自己也不走的架势。
后者懒得理会他?幼稚的行为,冷睨了?他?一眼,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看?着对方的背影渐远,萧祁颂回头,冲卜幼莹咧嘴笑道:“阿莹,我明日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我先走啦。”
她?莞尔颔首,随后看?着他?也转身离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她?以帕掩唇,压抑住声音咳嗽了?好一会儿,喉间才稍微好受些?。
半个时辰前,自己是被邢遇叫醒的。
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她?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症状加重?了?,脑中似有颗钉子般,无时无刻都在发疼,咳嗽也怎么都止不住,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烧似乎又起来了?一些?,热得她?浑身发烫。
尤其是脖颈和肩后的血点,竟泛起几丝痒意。
她?不敢挠,生怕挠一下自己便忍不住一直挠,到时候皮肤变得难看?死了?。
可这些?她?都不敢告诉祁颂,更不敢给他?看?。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让他?接受自己这副模样,连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于是兄弟二人走后,卜幼莹强忍着的不适终于暴露在脸上。
她?躺了?回去,在被褥中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眉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不断刺痛的脑袋让她?额头上遍布了?一层细汗。
殿内的烛灯不知被何人熄灭了?,她?没太注意,想是邢遇进来熄的,毕竟只有他?会这样悄无声息。
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忽然?很?想哭。
强装坚强真的太累了?,她?头疼、喉咙疼、还烧得厉害,身子痒还不敢挠,这辈子也没生过这么严重?的病。
真是委屈极了?。
她?正吸了?下鼻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身旁的被褥被掀开,一副带着些?微凉意的身躯钻了?进来,伸手将她?捞入怀中。
还好她?的嗅觉没有生病,在闻到馥郁沉香的那一刻,她?倏忽笑了?出来。
带着鼻音小声道:“悄悄钻人被窝可不像你的风格。”
萧祁墨轻笑一声,手臂收紧:“那只怪阿莹,让我养成了?与?你同睡的习惯。”
哪有三四日便能养成的习惯?
卜幼莹暗笑,也不拆穿他?,攥着他?的衣襟往怀里缩了?缩。
她?现在太需要有人陪伴了?。
可这里是东宫,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便注定了?此时此刻陪伴在她?身边的,不可能是萧祁颂。
不适的身体让她?无法想那么多,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他?的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背,竟让她?的不适稍微缓解了?些?许。
生病带来的困倦很?快将她?包裹,她?感受着面前胸膛平稳的起伏,渐渐的,自己也慢慢闭上了?双眸。
夜幕笼垂,万籁俱寂。
飘渺月色穿透窗纸,在屋内洒下一片霁清白霜。
床榻之上的二人一如?前几日,互相?拥抱着,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与?爱意,逐渐与?周公会晤。
这一夜卜幼莹睡得很?安稳,病痛似乎暂时放过了?她?,让她?无波无澜地一觉到天明。
清晨的阳光充斥殿中时,卜幼莹的意识清醒了?一小部分,但大部分仍旧迷糊,眼眸也依然?紧闭着。
不过听?觉倒是格外清晰。
因?而即使睡意未退,她?也清楚地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冷静的女声——
“二殿下,奴婢不能放您进去。”
她?翻了?个身。
而后瞬间睁开双眸。
下意识转头往身旁看去——
见床铺上空空如也, 她这才?松了口气,忘了萧祁墨从来都是早起的。
此时门外再次传来声音。
“我说要?进去就要?进去,你敢拦我?”
“二殿下恕罪, 此处是东宫, 奴婢只听从太?子之令。”
“呵, 行啊, 我可不介意强闯。”
她心里陡然一咯噔。
不行,不能让祁颂闯进来, 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绝不能让他看见!
可她刚张了张嘴想说话, 却倏忽发?现自己的嗓子更加严重了, 发?出来的声量极小。
无法,她只能起身下床,去找件外袍披上再去开门?。
而此时,门?外的萧祁颂凝视着眼前的女人, 上前一步, 意图用气势逼迫对方妥协。
毕竟真让他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武, 他还是下不去这个手的。
可奇怪的是, 若换作旁的女子, 晓说峮付费整理搜索八乙私吧已流九刘3即使不被吓得?退后, 至少也会立刻跪在地上, 以自身的弱势请求他勿要?为?难。
但眼前这人却依旧站得?挺拔,双脚不曾挪动分毫,视线更是直愣愣迎上他,无一丝惧怕之意。
他蹙了下眉,隐约觉得?这女子不简单。
不过眼下不是探究她身份的时候, 见自己无法吓到对方,他干脆直接绕过她, 伸手想去开门?。
可还未触碰到门?把,便被她纤瘦却有?力的手猝然抓住手腕。
萧祁颂眉间?一拧,登时便察觉这女子竟会武功。
呵,这下用不着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旋即反手,正?要?给?她来个擒拿术时,门?忽然被打开了一条缝。
卜幼莹从里面探出一双眼睛,眨了眨。
“阿莹。”他面色一喜,无视那位宫女往前跨了一步。
“别过来!”她突然道。
脚步倏地顿住,他投去疑惑的目光:“怎么了?”
“我.我刚起,还没梳洗打扮呢。”
“嗐,这有?什么,我还在意这个不成?”
说罢,他抬脚欲再次往前。
卜幼莹连忙出声制止:“你别过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病容,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萧祁颂蓦地怔住。
他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坚持,明明以前她每次生病自己都去探望过,她从来不躲避。
她的病容自己都不知?见过多少次了。
不过尽管心中疑惑,但他到底没再继续往前,只是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妥协道:“好吧,那我在外面等你。”
终于将他暂且拦下,卜幼莹暗自松了口气。
随后看向站在一旁的宫女,唤她:“你进来帮我梳妆吧。”
“是。”她颔首,跟了进去。
凤眸抬起瞥了萧祁颂一眼,而后将唯一一条缝隙,“啪”的一声紧紧关闭。
梳妆台前。
卜幼莹散发?而坐,目光透过镜中望向身后的宫女,问道:“我之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宫女拿过木梳,梳齿从她绸缎般的墨发?中穿插而过,一梳而下。
她垂眸回应:“奴婢一直在为?太?子殿下办事,是他派奴婢到您身边来看护您的。”
“哦.”卜幼莹明白了,她是萧祁墨的人。
虽说之前拒绝了他指派贴身侍婢,不过眼下祁颂回来了,又不管不顾的来东宫探望自己,还是应当有?个不会泄露此事的人来照顾自己为?好。
想必祁墨哥哥也是想着这一点,才?直接派了人过来。
既然情况特殊,她便不会因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于是欣然接受了这位贴身婢女。
卜幼莹再次看向她。
这位女子的气质与其他宫女十分不同,即使身穿宫女服制,也让人难以忽视她身上那股冷若冰霜的气质。
尤其是那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看人时格外有?压迫感。
她莫名觉得?,这个人像极了女版的邢遇。
想到这儿,便没忍住轻笑出声。
身后正?帮她挽髻的人抬眸看了她一眼,旋即又低垂下去,同邢遇一样面无表情,并不关心她在笑什么。
卜幼莹收敛了唇角,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回小姐,奴婢名唤未央。”
“未央?你是八月出生的吗?”
“不是。”她取过一支金簪插进发?髻,梳发?大功告成,“是太?子殿下八月收留的奴婢,故而给?奴婢取名未央。”
卜幼莹倏地回身,好奇地看向她:“收留?”
怎的自己从未听说过?
而且方才?看祁颂的反应,他似乎也从未见过这位女子。
未央回了声是,没再说其他。
她原本想继续问下去,可又想起祁颂还在外面等着,便将身子又转了回去,吩咐道:“你帮我把脖颈处遮一遮吧,我不想让祁颂看见。”
对方再次回了声是,随后为?她傅粉明眸,特意将脖颈处多傅了几?遍。
确认那些血点被遮盖住以后,卜幼莹这才?起身,再次去开门?。
可没想到这门?一开,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成了三个人。
她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萧祁墨和萧芸沐,不由得?怔愣了一下,张了张唇:“你们?怎么.”
萧祁颂抱着双臂冷哼了一声,脸偏向一侧。
萧祁墨则站在中间?浅笑,并未言语。
倒是萧芸沐,举起自己捧着的一碗汤药,笑道:“我来给?姐姐送药,是御医新熬制出来的。”
她刚说完,萧祁墨便上前一步揽过卜幼莹的肩,一同往里走:“阿莹昨日才?刚说完,他们?今日便研制了新药出来,看来老天是站在阿莹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