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双枝—— by鹭清
鹭清  发于:2024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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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好。
眉头深深蹙在一起,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阴云,久久不散。
直至见?到卜幼莹,才将?阴沉的神情稍微收敛了些。
他?抬眸,尽力克制着眉眼间的戾气,出声询问?:“阿莹怎么这般急匆匆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罢,卜幼莹抬手,令殿内的婢女退了下去,顺便关紧了殿门。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随后她走到他?面前,转身将?肩膀的衣裳扯下一些,露出白皙光滑的皮肤,好不诱人。
只是那香肩后面的血点很?是碍眼。
萧祁墨再次蹙紧了眉,指尖轻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疼吗?”
她摇头:“你?还记得春日宴那次,我见?一位贵女脸色不好,便带她先行离席去看御医了吗?”
她将?衣裳拉上来,整理好,转身面对着他?。
对方点点头。
卜幼莹便接着说:“当时她的症状同风寒一样,只是手臂上也有这种密集的血点,像抓挠了似的。”
话落,萧祁墨微微睁眸,一股不详的预感逐渐攀上心头。
这几日阿莹也是得了风寒。
昨日他?还在说有些疾病很?是狡猾,看着症状与风寒无异,其实根本不是风寒。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了。
不过顷刻之后,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眸倏然睁得更?大,左手不自觉扶住身旁的桌面,喃喃了一句“糟了”。
卜幼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仿佛有什么极其严重的事情正在超脱他?的控制,且似乎……
根本无法挽回。
“你?怎么了?”她走上前,搀扶住他?的手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祁墨闭唇未言,低垂的眸中尽是一副黑云压城的架势,眉间的沟壑几乎要拧成峡谷。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
她急得不行:“是不是有其他?人也被传染了?春日宴那么多人,肯定早有人被传染了对不对?”
对方坐了下来,闭眸捏了捏眉心,沉声道:“这两日,朝中陆陆续续有大臣请了病假,理由皆是风寒,未请病假的人里也有几个在咳嗽的,我还以为?只是寻常的换季流感,并未在意,但你?方才一说……”
这下不仅是他?头顶一片阴霾了,卜幼莹也蓦地跌坐了下去,恍如被迎头痛击,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果然如她所料,传染病的速度极快,加之先前又举办了一场春日宴,人群聚集之地更?利于它传播,这才两日,便已有部分朝臣被感染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现下还不确定是何传染病,便已然传染了这么多人,万一陛下也……
她倏地转头,忙问?道:“那陛下和皇后娘娘呢?他?们可还好?”
闻言,萧祁墨叹了声气:“许是体质原因,父皇倒是依旧生龙活虎,只是母后近日也有些风寒之症,还不知是否也被传染了。”
“你?赶紧去派人问?问?,让母后查看自己身上有无血点。”
“嗯,我这就去。”
他?正要起身,卜幼莹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当时给?那位贵女查看病情的是周御医,他?上次说会去翻看医书?,看看有无记载这些血点都?是何疾病,你?也派人去问?问?结果。”
“嗯,好。”他?应下,起身走到门口。
可手刚要抬起,忽听?她又唤了声自己,于是转身:“怎么了?”
她起身走近,圆溜的杏眸里尽是对他?的担忧:“要……日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我怕你?也被传……
话落,萧祁墨弯唇,沉重的眼底露出浅浅笑意。
上前一步将?她拥进怀中,手掌摩挲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道:“我每日都?上朝,即使不来你?这里也会被传染,你?不要想那么多,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和父皇自会处理,你?就好好待在东宫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
她默默听?着,虽然知道只是安慰自己的话,可莫名就是安心了许多。
他?一定会解决的吧?
从?小到大,她和祁颂无论?闯了什么祸,只要找他?,他?便都?能解决。
因此在她心里,一直认为?他?在面对任何事情时都?会不慌不乱,游刃有余的解决。
可卜幼莹不会想到,人总有例外?的时候……
午后,萧祁墨派去昭仁殿的人回禀消息,说是皇后的身上也发现了血点。
另外?,周御医那边也回了话,整个御医院高?度重视此事,正在顷全院之力,寻找此病的来源与相关资料。
在此之前,卜幼莹能做的只有等?待。
在这种生死难测的情况下,她难免格外?思念祁颂。
自那日宫中一别,这几日他?便再没了消息。
她知道,那边盯着他?的人很?多,他?不能送信出去,可眼下这种紧急关头,她自然想与他?见?上一面,万一……
万一以后就见?不到了呢?
而与此同时的南方灾区,却是一副与皇城截然不同的天气。
天空中阴雨绵绵,今日又下起了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再这样下去,水位又会上涨,恐怕还会引发第二次洪涝。
萧祁颂的脸同这天气一样,阴郁沉闷,看完水位后眉头便没松过,心情沉重地回了临时住所。
“殿下。”
卫戎仿佛等?了许久,见?他?回来便急忙上前,小声耳语道:“皇城那边出事了。”
他?蓦地侧首,想问?什么却又止住了。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于是他?与卫戎来到他?们一贯谈话的地方——江水退去的堤坝之上。
自从?发生洪灾后,这里便鲜有人来。
冰冷的堤坝下,是这次洪涝的罪魁祸首。现下江面平静,并无往日发怒时的模样。
不过绵绵雨丝落下,激起数不清的涟漪,自然也激着水位一日比一日高?,不知它何时又将?开始汹涌肆虐。
卫戎撑着油纸伞站在萧祁颂身旁,冷风呼啸着,卷起他?们的衣袂翻飞。
即使周围空无一人,卫戎也依旧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眼线来报,说是皇城内突然出现一种状似风寒的传染病,目前还未统计出具体有多少人感染了此病,但能确定的是,卜小姐也被传染了。”
“你?说什么?”萧祁颂突地握住他?臂膀,睁眼欲裂,“阿莹她如何了?”
“殿下莫急,传染病一事还是卜小姐发现的,她发现得早,目前身体并无大碍,御医院也正在寻找解决办法,而且已知的被传染此病的人当中,并无人死亡,想来应当不会危及性命。”
事关卜幼莹,萧祁颂哪听?得进去这些安抚和猜测,直接丢下一句“启程回上京城”,便转身要走。
卫戎急忙将?他?拦住:“殿下!此处情况不容乐观,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洪灾,我们怎可现在就回去?”
“那你?难道要我放着阿莹不管吗?!”他?怒道。
“可是您回去了又有何用?”
此时此刻,卫戎也顾不得僭越不僭越了,直白开口:“您又不是御医,去了也治不好卜小姐的病。再者,您没有陛下的诏令私自回京,若是让太子发现,定要发难于您,到时候您自身都?难保,还要害得太子妃担心。”
虽说他?的话不无道理,可萧祁颂实在做不到把生病的阿莹丢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更?何况这还是来势汹汹的传染病,生死未知。
于是握拳思虑半晌,他?转身,眸底一如往常地坚定:“卫戎,你?替我留在这里,所有事情你?全权处理。”
“殿……卫戎张了张口,仍想劝他?。
却被他?打断道:“我知道我回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我不能让阿莹一个人面对病痛。”
说罢,不再容属下挽留半句,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冷风卷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走出伞下,逐渐消失在斜风细雨中,颀长的背影似乎一直以来都?如此坚定。
他?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即使会被萧祁墨发难,即使他?去了也不能使她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他?知道,阿莹一定希望自己能在她身边。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的。
今晚依旧无月,好像连月亮都?生怕被传染似的,接连躲了好几日。
卜幼莹正常地用膳、也正常地沐浴,除了头疼脑热外?加咳嗽以外?,身上并无任何疼痛,布有血点的地方也没什么感觉。
萧祁墨今日过来得迟,等?她沐浴完出来,才看见?他?正坐在桌前,帮她吹着一碗热腾腾的风寒药。
“不是风寒也要继续喝药吗?”她撅了撅嘴,不大情愿地坐到他?身旁。
他?莞尔,将?吹温的一勺递到她唇边,温声哄道:“御医说,虽然还不确定是何传染病,但这风寒药对人体有益,也无任何相冲,说不定喝了能缓解一下风寒症状。”
他?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只能乖乖喝下。
不过今晚这药,似乎没有加蜂蜜。
“对了。”萧祁墨忽然想到什么,说:“我下午同父皇商量了此事,目前能确定的是,只有上京城发现了这种传染病的病例,不过现在已经散播开来,这两日出城的人数虽然不多,但不确定其中有没有人已被传染,因此为?了避免此病扩散得更?广,我们决定……”
他?放下药碗,双眸直视着她,缓缓吐字:“今夜封城。”

卜幼莹心里咯噔了一下。
若是封了城, 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开放,那?岂不是祁颂回京也得延期?
看出她表情不对,萧祁墨出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啊.”她回过神, “没, 只是觉得, 现在封城不会引起民众恐慌吗?”
他点头嗯了一声, 继续拿起?桌面上的药碗,喂她喝药。
而后淡然回她:“是会引起?恐慌, 不过总比传染面积越来越大要好。把?病情及时控制在上京城内, 至少能?大幅减少被?传染人数。”
他说得没错, 眼?下是关键时期,当然是民众的安危更重要。
不过,她心里到底是十?分思?念祁颂的,也不知自己这次能?不能?安然度过病情, 若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
如此?想?着, 便在犹豫片刻后, 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哥哥, 你.你近日可有祁颂的消息?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有些担心他。”
原以为?萧祁墨听了这话会不高兴, 但没想?到他只是略为?惊讶的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倏地笑了出来。
“你不用紧张。”他放下见底的药碗,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抚:“放心,我不会生气。相反,我很高兴你愿意直接问我。”
“啊?”她有些懵。
萧祁墨弯唇,不疾不徐地解释:“先前我同你说过, 我介意的只是你瞒我欺我,但你现在选择直接问我, 而不是背着我去打探他的消息,所以我很高兴。”
听完,卜幼莹也终于放下提起?的心,冲他笑了笑。
她大概懂了。
萧祁墨想?要的是作为?她未来夫君的知情权,或许这种行为?,能?让他感觉到被?重视吧。
虽然懂了,但却不大能?理解,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他不生气就好。
想?罢,她再次扬唇问道:“那?.你有他消息吗?”
“嗯。”他点点头,“午时我脸色不好便是因为?他。”
卜幼莹微微一愣,立刻便想?起?来,白?日里他过来时的确脸色阴沉,似乎心情不大好。
那?时她急着说传染病一事?,便忘了问他了。
没想?到竟是因为?祁颂。
于是赶忙问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南边的事?情不顺利?”
话音刚落,萧祁墨忽地哂笑了声:“若是不顺利,我的脸色便不会不好了。他不仅顺利,而且非常的顺利,连我都头疼的那?些官员也全被?他解决了,赈灾款也顺利拨了下去,无一人贪污。”
闻言,卜幼莹脸上无意识露出欣喜的笑容,但因眼?前人的脸色,她又?立即将笑容收了回去。
随后又?问:“那?.你为?何心情不好呀?虽然这事?是祁颂办成的,但灾民得到了安抚,暴.动?也平息了下来,那?些曾经贪污的官员也将得到惩罚,不是一件好事?吗?”
相识十?几载,她虽称不上完全了解萧祁墨,但她相信,他绝不会在这种事?关民生的大事?上与祁颂作对,更不可能?因为?祁颂差事?办得好而心生不快。
他从不是这般小气的人。
事?实上,萧祁墨的不悦也的确不是因为?这些。
他捏了捏眉心,沉声回道:“是好事?,只是.我先前派去负责赈灾的人被?那?些贪官收买,在章程上做了手脚,发现后被?扭送回来。今日在朝堂上接受父皇问罪时,他竟罪责全都推到了我头上。”
“什么?”卜幼莹蹭地起?身,“他怎么能?这样??这不是背刺你还反咬一口吗?”
话落,他蓦地抬眸,深邃的眼?中瞳光微动?:“阿莹,你相信我?”
“当然相信啊!你绝不是会拿民生社稷开玩笑的人!再说了,你一向不在乎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又?怎会被?人收买?这人真是张口就来。”
她双臂交叉在胸前,樱唇被?气得撅起?来,真心实意为?他感到气愤。
萧祁墨看在眼?里,垂首自嘲地笑了笑,神情甚是落寞:“连你都信,可父皇却不信我.”
她一怔。
总算明白?他为?何脸色如此?阴沉了。
旋即走到他身前,缓缓蹲下,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是不是陛下罚你了?没关系的,他肯定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心里肯定还是信你的,陛下最偏疼你不是吗?”
闻言,他抬眸静静直视着她。
虽然很想?告诉她,父皇偏爱的并非自己,但想?一想?,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会信。
就算信,也不会可怜自己。
她的心里只有祁颂,会心疼会可怜的也只有他。
思?及此?,萧祁墨骤然察觉,自己对阿莹的心理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他似乎不再满足于住进她心里,而是想?要和祁颂一样?的待遇,亦或是.
代替他。
“怎么不说话了?”卜幼莹歪头,唤回了他的思?绪。
他勾了勾唇,抬手抚上她的脸庞,温声回道:“嗯,我已经没有不高兴了,父皇也只治了我管束不严之罪,眼?下还是病情的事?情最为?重要。”
“你没有不高兴了就好。”她也笑起?来。
得知祁颂的差事?办得顺利后,她的心情便肉眼?可见的好起?来,现下只需要等病情过去,上京城重新开放,就可以见到他了。
夜深,喝完药后二人便上床准备歇息。
许是因为?心里有了期待,身上的病症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躺在床上时,一直略堵的鼻子也呼吸顺畅了许多。
她窝在萧祁墨怀里,感受着他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逐渐进入了睡梦中。
翌日早。
萧祁墨已去上朝,她身旁一如既往的空无一人。
负责伺候卜幼莹洗漱的宫女,如往常般端着水盆进来,可却在看见刚坐起?身的太子妃时,手上的水盆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清水四溅,蔓延在地板上,倒映出宫女那?张惊恐的脸。
“怎么了?”卜幼莹不解,“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宫女捂唇,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她脖颈处:“卜小姐,您.您.”
似是意识到什么,她沉下脸色,冷声命令道:“去拿铜镜过来。”
“卜小姐,您还是.”
“我让你去拿铜镜过来!”
谁都知道,太子妃是最好相与的主子,极少对宫人们发脾气。可这样?的人一旦发起?脾气,那?便是极其执拗的。
因此?那?宫女也不敢再说什么,立刻转身去妆台前拿了铜镜过来,蹲在床边递给她。
卜幼莹接过来,这次不用侧身便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白?皙的颈侧已经爬满了鲜红的血点。
密密麻麻的斑点一样?,看得人心里发怵。
“咚”的一声,铜镜被?她猛地扔了出去,滚到远处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才安安静静躺在地板上。
宫女忙跪了下去。
她捂住脸止不住地哭泣。
好丑,太丑了。
连她自己都不敢直视自己,像长?满了麻子似的,恶心极了。
“卜小姐,您别难过,这只是病。既然是病那?便是暂时的,等病好了就又?恢复到原样?了。”宫女安慰道。
可她哪里听得进去,那?些恶心的血点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不敢以这样?的形象去见任何人。
于是干脆将被?子蒙住头,今日不打算离开这张床了。
宫女劝说无果,没办法,只能?等萧祁墨下朝之后将此?事?告知于他。
午后,萧祁墨走近床边时,卜幼莹还在哭泣。
她背对着他蜷缩在被?子里,露出半张脸以方便呼吸,但脖颈处却仍是严严实实盖着。
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时,她立即将被?子一拉,再次盖住了头,扬声道:“别过来!”
“阿莹。”他坐到床沿,柔声说:“让我看看,好不好?”
被?褥里的人疯狂摇头。
“阿莹,我需要确认你的病情告诉御医,他们才更方便找到相关资料。否则只有这一点病症,他们很难确定到底是何传染病。”
话落,被?褥里的人不再摇头,似乎正在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给他看。
良久,半颗小脑袋从里面探出来。
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看着他,眨了眨,嘴唇仍捂在被?子里,闷闷地道:“那?.我只给你看一点点。”
“嗯,好,阿莹真乖。”他盈盈一笑。
随即,被?褥被?她往下拉了一些,露出她的嘴唇。接着,又?露出了她的下巴,以及蔓延至下颌角的血点。
萧祁墨俯身,凑近了仔细观察。
昨日那?些血点还在她肩膀后面,今日竟然就蔓延到下颌角了,想?必颈侧肯定也爬满了整整一片,也难怪她哭红了眼?睛。
“阿莹。”他又?问:“除了血点以外,身体?如何?”
卜幼莹抽噎了两下,乖乖回道:“还是同之前一样?,不过,感觉发烧好像退了些。”
闻言,他便再次俯身,额头与她紧紧相贴。
确实没昨日那?么烫了,看来风寒的药还是管用的。
若是风寒的病症只是血点的并发症的话,那?等这些病症褪去,说不定血点也能?缓解一些。
想?罢,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卜幼莹的脸上。
她刚哭过,睫毛上还沾有几颗小小的泪珠,眼?尾和鼻头皆浮上了一抹红晕,像极了可怜兮兮的小兔子。
额头分开,萧祁墨却并未直起?身。
他伸手,覆在她脖颈处的被?褥上。
近在咫尺的脸庞漫上浅浅笑意,轻声开口:“阿莹,在我面前你不用躲藏,你知道的,我爱的并非是你的外貌。”
话虽这么说,可是.
她移开视线,仍旧将被?褥捂得紧紧的:“可是真的很丑,又?丑又?恶心,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可我比你自己,更能?接受你,不是吗?”他倏忽道。
卜幼莹怔愣了一瞬。
仔细一想?,也的确如此?。她自己都不愿意接受违背道德的自己,但他却可以接受。
甚至,她不能?接受的一切关于自己的事?情,他都全盘接受。
萧祁墨似乎,真的比她自己还更要爱她。
沉默半晌,她终究还是妥协,将盖住脖颈的被?褥缓慢地、一点一点拉了下去。
她闭上眼?,不敢去看萧祁墨看见这些血点时的表情。
耳边也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卜幼莹开始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他是不是也觉得恶心极了?
这副画面是不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所以才不知道说什么?
呜,他肯定也觉得很丑.
泪意迅速涌上眼?眶,她扁起?嘴,正要忍不住哭出来时,一片柔软温热的触觉倏然贴上自己的脖颈。
他吻在了上面。
卜幼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眸,一动?不敢动?。
这么恶心,他竟然还能?吻下去!
须臾,她见萧祁墨起?身,冲自己浅浅一笑:“我们阿莹撒上小芝麻了,嗯,味道不错。”

卜幼莹顿时破涕为笑。
笑完, 她吸了吸鼻子,仍旧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涩声道:“万一这些血点消不下去了怎么办?”
“会消下去的。”萧祁墨抬手, 将她的额前凌乱的发?丝整理好, “它只?是?病而已, 病好了, 它自然也就好了。”
“可万一有后遗症呢?”她还是很担心。
毕竟今日?能蔓延到脖颈,明日?便指不?定蔓延到哪儿去, 说不?定再过几日?, 全身都是?血点了。
她无法想象, 更无法接受那样?的画面。
若是?让她以那副模样?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萧祁墨自然清楚她的担忧。
于是?俯身,手掌置于她头顶,拇指在额头边缘缓缓摩挲着, 一腔深情毫不?掩饰地自眸底溢出。
静默须臾, 他?嗓音轻缓道:“阿莹, 你若是?十分在意, 我便寻尽天下有能之士帮你祛除它。但我想告诉你的是?, 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 你都是?我爱的阿莹。我知道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很难, 我也知道,接受这样?的自己很难,但我希望你不?要躲避我,即使你厌恶你自己,我也会一如既往的爱你。”
一刹那, 刚退下去的眼泪犹如洪水般再次席卷重来。
卜幼莹与之对?视,听着这番话, 泪水不?知不?觉便模糊了眼眶,眼尾红晕还未来得及消失,现下又加重了一层。
她倏然掀被起身,与他?紧紧相拥。
“祁墨哥……
眼泪夺眶而出,在他?肩膀晕出一片湿迹,她哽咽着道:“对?不?……?不?起……”
萧祁墨轻轻拍着她的背,问:“为何要说对?不?起?”
她摇头,意思是?不?能告诉他?。
接着便大哭特哭起来。
他?越是?这样?爱自己,她心?里便越是?觉得愧疚,因为自己无法给予他?同等的爱。
这段时日?她已经很努力了,接受他?、亲吻他?、喜欢他?,原以为这些已经够了,可今日?她才发?现,远远不?够。
他?的爱跨过了十几年光阴,实在太沉重太沉重了,她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及他?万一。
可除了爱,她该拿什么回报他?,才能弥补自己心?里这份歉疚呢?
卜幼莹哭声渐小,她抽噎着与他?分开,静静看了他?半晌。
“怎么了?”他?问。
她仍旧望着,并不?答话。
片刻之后,细白的手指勾上了他?的腰带,她垂着眸,一言不?发?地去解开它。
“阿莹。”
萧祁墨蓦地握住她的手,明知故问:“你想做什么?”
“我……”她哪里是?擅长?主动的人,他?一问,她便红了耳朵,小声支吾:“……想…………
见她实在说不?出来,他?也不?为难她了,和声细语地安抚道:“阿莹,你现在生着病,不?适宜行房。”
直白的“行房”二字让她顿感脸颊发?烫,似刚烧好的茶壶一般,热得整张小脸滚烫沸腾起来。
“……胡说什么呢?”她旋即躺下,翻身背对?着他?。
萧祁墨知道她只?是?羞怯,微微勾唇,又嘱咐道:“阿莹,午后我得去勤政殿与父皇和几位御医商量病势,不?能陪你了,你记得把午膳吃了再好好休息,等晚上我再来看你。”
卜幼莹将被褥盖住头,仍羞赧地不?敢看他?:“你赶紧去吧。”
说罢,便听身后轻笑一声,随即后脑勺落下一个吻。
接着,屋内便响起他?的脚步声,愈走愈远,直至再没一点声音。
她这才探出头,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残留着泪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份笑容。
正是?换季的月份,虽烈日?当空,但时不?时还有微风拂来,不?冷不?热,正是?好时节。
卜幼莹听从他?走之前的嘱咐,即使没有胃口?,也乖乖用完了午膳才上床午睡。
因为生病的关系,她近日?十分嗜睡,脑袋总是?昏沉沉的,醒来要缓好一会儿,意识才会回到脑中,但到了午后和夜里,她又会犯困,因此十二时辰里她至少?要睡六个时辰。
只?是?这一次,她一直睡到入夜也没醒。
傍晚时,萧祁墨曾来看过她,当时他?的脸色很不?好,坐在床边看了她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这才起身离去。
走出殿外?,望着天边卷起的绚烂红霞,他?的眼神?从未那样?悲伤过。
一向温文尔雅、仪态万方的太子殿下,竟靠着墙随便坐在了廊下,静谧半晌后,出声唤来了邢遇。
冷冽的少?年从屋檐跃下,依然抱着剑立于他?面前,垂眸看着毫无仪态可言的萧祁墨,安静等着他?开口?。
“从今日?开始,你需无时无刻守在她的身边,有任何情况都要告诉我。”他?仰首相望,嗓音里竟包含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邢遇依旧冷颜,望着别处道:“我不?是?你的属下。”
意思是?,他?只?听卜家父女的命令,其他?任何人说话在他?这儿都没用,哪怕皇帝来了也一样?。
萧祁墨自是?知道他?的性子,便也不?恼,只?是?一双眸子死气沉沉看着他?。
片刻后,他?沉声道:“那位贵女死了。”
心?脏恍若从高空中猛地下坠,邢遇微微睁眸,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刚刚得到的消息。那日?春日?宴,阿莹去带她看御医的时候你也在吧,没错,就是?她死了。”
萧祁墨坐在地上,语气自始至终都异常平静,可那双眼眸中却仿佛一潭死水,了无生气地望着对?方。
春风和煦的天气,却有一股莫名的寒冷萦绕在二人周围。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砸在邢遇身上,纵使他?平日?里再是?冷静漠然,此刻也难免心?神?动荡、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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