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间步摇轻晃,带起微微响动。
殿内昏暗,窗纸遮掉了大部分阳光,卜幼莹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中,垂眸掩住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祁颂.”她?将脸偏向一旁,刻意转移了话题:“你?还什么都没有同我说呢,况且,你?惹我生气我还没有原谅你?.”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极小声,其?实她?早已经不生气了。
萧祁颂怎会感觉不出来她?的情绪。
于是弯唇笑了笑,戏谑道:“怎的阿莹如今如此小气,这都过去几日了还在生我的气,况且我为了赶回来都如此努力了.”
话未说完,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对方:“等等,所以这两日你?一直在回京的路上,并没有失踪?”
“谁同你?说我失踪的?”他?刚说完,又反应过来什么,哦了一声,“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失踪。”
“他?们?”
“就是我身边一些眼线。”
说完,他?又说了“过来”,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罗汉榻,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一旁小几上的烛灯。
闪烁的烛光渐渐照亮了他?们这一小片区域。
他?们一人坐一边,但萧祁颂见她?与自己之间隔着一张小几,于是又起身坐到她?身旁,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腰带。
他?看着她?,用一副饶有兴致的眼神,随即道:“既然有人告诉了你?我的消息,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受伤的事情,要不要亲自检查检查?”
怎么感觉,这不像是在邀请她?检查伤势,而是在.
勾引她?。
卜幼莹抿了抿唇,葱白指尖停留在他?的腰带上,手指却?迟迟未动。
坐着的那人极有耐心,双手撑在身后,唇边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反应。
罢了,看就看。
只是看个伤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想?罢,她?立即开始动作。一边研究一边探索,终于解下了那条繁琐的腰带。
他?身上的圆领袍向两边散开,他?又抬手解开里衣的系带,一副漂亮又充满力量感的身体?便这般展现在昏黄的烛光中。
虽说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但今时?不同往日,一想?到萧祁墨还在春日宴上,自己此时?又在这种环境中跟祁颂单独在一起,心里难免感到有些不自在。
可萧祁颂并未察觉她?的神色,只眼底笑意更深了一分,稍稍歪头?:“找找看,伤口?在哪儿呢?”
他?这逗小孩的语气让她?的脸更加红了,但仍强装着镇定,视线从他?凸起的锁骨逐渐往下,路过鼓胀的胸膛和中间的沟壑,再一路向下,来到块块分明的腹肌。
哪里有伤口??分明完好无缺。
欸等等。
她?像是发现什么,弓着腰将目光落在他?的裤腰处,那里露出了一点?深红色的痕迹。
她?兀自拉下他?的裤腰,果真在胯骨旁边看见了一处崭新的伤痕,不过.倒是不深。
只有一颗珍珠大小,现已开始愈合。
“这就是你?被?刺伤的地方吗?”她?抬眸。
“嗯。”萧祁颂点?头?,解释道:“刺伤我的只是一个极端的难民?,吃的都没有又哪来的武器,于是将路边的木棍在石头?上磨尖,趁我对他?们没有防备时?,便刺了过来。”
听着他?的讲述,卜幼莹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忙问:“然后呢?”
“一个瘦弱的难民?而已,想?偷袭我还是没那么容易的,棍尖刺入一点?便被?我握住了,然后我便将计就计,假装我被?行刺,伤势严重,如此一来,埋伏在暗地里的人自然会趁着这个时?机出来行动。”
说这番话时?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可她?听着却?是十分的胆战心惊。
什么行刺、什么暴.动、什么暗地里的人,这一切都像在演话本子?似的,已经超出了她?对这世?间的认知。
她?想?不到此次去南边竟然如此凶险,一时?间,眼眶里又蕴起了薄薄一层湿雾。
萧祁颂见她?扁嘴要哭,立刻坐直身子?,柔声安抚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我多生龙活虎啊,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肿了。”
她?一边眼里吊着泪,一边瞪他?,还抬手打了他?一拳:“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你?知不知道我听见你?失踪的时?候有多担心你??我昨夜一整晚都没睡!”
“哦?哪种担心?”他?故意问道。
她?又瞪了对方一眼:“当然是朋友的担心!还是多年老友的担心”
萧祁颂低低笑了声,没再为难她?,只解释道:“我这不是着急来跟你?道歉嘛。我错了,无论是那日跟你?吵架,还是这次闹失踪,我都错了。”
说完,又叹了声气,双眸直视着她?接着补充:“那日离开上京城时?,我见你?来送我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何要说那样的话伤害你?。后来到了南边,我每日都在愧疚懊悔,偏偏我们又相距甚远,不能立刻来你?面前道歉,我怕冷战冷战着,你?会对我愈发失望,时?间一久,你?就.”
他?顿了顿,眉眼低垂,声音极小地吐出:“你?就跟我绝交了。”
话音刚落,卜幼莹扑哧轻笑了一声,一副拿他?没有办法的眼神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
“所以这就是你?二话不说跑来这里的原因?”她?挑眉问道。
萧祁颂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傻?”她?撇了撇嘴,无奈地看他?一眼,“以我的性格,当然是等着你?回来道歉,你?一日不道歉我便一日不原谅你?,哪怕跟你?从此再也不说话,我也要听到你?先道歉才行。”
他?挠了挠额角,低声嘟囔:“好像.是这样。”
“哼,都认识我这么久了还不了解我。”她?白了他?一眼,偏过头?去。
“嘿嘿,不过我早点?来道歉也好嘛,这样你?就能少生气几日了。”萧祁颂笑起来,露出一排洁净的牙齿。
“那你?也不能动不动就失踪,要是再有下一次,我真的会跟你?绝交的。”
她?蹙着眉头?,嘴唇微撅,明明是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但看在对面那人的眼里,却?觉得十分可爱。
盈盈笑意在他?眸底弥漫,眼尾弯起宠溺的弧度,他?嗯了声,依旧望着她?笑。
和好的两人皆珍惜这难得相聚的时?刻,借着烛光将好些日子?不曾见到的人看了个遍。
祁颂瘦了。
原本他?的脸颊也不胖,有棱有角的,可此刻她?能明显的看出来,他?的脸颊比起先前凹陷了些。
“祁颂。”她?出声,“南边的事情,很辛苦吗?”
萧祁颂乖乖坐在她?身边,撑着脑袋,沉吟一息:“我若是说的确辛苦,会不会显得我太弱了?”
“这有什么弱不弱的,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她?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他?笑了笑:“开玩笑的。南边的事情确实挺棘手,但凡朝廷派出赈灾官员和赈灾银两,那便有好些贪官的眼睛盯着,各个都恨不得独吞赈灾银,所以那些被?派去赈灾的官员,要么被?收买,要么被?下套陷害,再换个能收买的来。”
话落,卜幼莹旋即双目圆睁,抬手掩唇:“竟还有这种事?我一直以为那些赈灾银两都会平安下放给?灾民?。”
“你?又不懂朝事,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那你?呢?你?肯定不会被?收买,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萧祁颂耸了耸肩:“所以啊,刺杀不就来了?”
闻言,她?再次露出震惊的眼神,问道:“可你?不是说,你?是被?难民?刺杀的吗?难道是他?们假扮的难民??”
这个信息实在让她?太过吃惊,毕竟刺杀皇子?可是杀头?的大罪,那些人怎么敢的?!
她?从来没想?过,这份差事竟是这样的危险,害得祁颂差点?搭上一条命,还有群狼环伺,随时?等着吞掉他?。
吓得她?眉间紧紧蹙在一起,又道:“祁颂,要不这件差事你?推了吧,以后肯定不差这一件的。”
话落,对方扬唇笑了笑,拍怕她?的肩安抚道:“虽然难民?不是他?们假扮的,但却?是他?们鼓动的。你?放心,我已经掌握了证据,他?们奈何不了我。”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
却?被?他?打断道:“阿莹,这件事我必须要做,并且要做成功,改变爹爹对我的看法,就靠它了,我等不了那么久。”
昏暗的烛光下,他?双眸认真地凝着自己,竟让她?说不出来半句劝阻的话来。
她?再一次深刻意识到,他?选择的这条路有多难走。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烛火却?在此时?晃动一下,噗呲一声熄了。
殿内再一次进入昏暗之中。
灰暗的视野下,两人无言相望,他?看见她?的脸是那样的白。
像刚生长出来的栀子?花,开放的那一夜恰好下了雨,纯洁的花瓣上盛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露水。
其?中一滴,正挂在那瓣尖上,要落不落。
是了,她?就是这世?间最美丽的栀子?花、是皎洁的月、是唯一令他?心神向往的地方。
为了得到这朵栀子?花,别说被?刺杀,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
如此想?着,他?伸长手臂越过她?的身躯,从小几上取来烛台。
欻的一声,萧祁颂将烛火重新点?燃,握着烛台举在她?身前。
过近的火光让她?不适应,她?偏头?,抬手想?将烛台移走,却?被?他?蓦地握住了手腕。
他?轻声道:“朋友之间不能看吗?让我看看吧,我好久没见你?了。”
话落,她?只好将手收回。
烛火带着光亮笼罩在她?周围,连带着肌肤也铺上了一层暖黄的光。
他?举着这光,由上至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地看了个清楚。
她?今日要参加春日宴,便化了一副精致的妆面,此刻在烛光下更加显得尤其?好看。
鸦羽般的睫毛浓密而卷翘,在下眼睑投射出一道阴影。
她?抬眸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就像藏品一样,看得人心神荡漾。
还有那张红润小巧的朱唇,一呼一吸皆如勾魂锁链一般。
萧祁颂看得喉结滚动,口?舌略有几分干燥,连自己的呼吸也不知不觉粗.重了许久。
偏偏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几道轻快的脚步声,连着女子?的嬉笑声一起,占据了卜幼莹的听觉。
她?猛地睁大眼眸,心跳不禁开始加快。
面前那人瞥见她?脸上的紧张,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突然猛地一跺脚!
“啊!”她?吓得叫出了声。
声音迸出的瞬间, 卜幼莹立即捂住了嘴。
似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殿外的脚步声倏忽停了下来,两道清丽的女声开始交谈起来, 一字一句皆落入卜幼莹耳中。
其中一人道:“欸?刚刚里面?是不是有声音?”
闻言, 另一人有些害怕:“你别吓我呀。”
“我没吓你, 我刚刚真的听?见里面?有声音, 但只有一瞬,我也不太确定?。要……们进?去看看?”
另一位女子慌忙道:“不行, 你刚进?宫不久, 不知道这座宫殿闹鬼的。”
卜幼莹一怔, 脊骨顿时攀上一许寒意。
难怪祁颂方才说这里不会有旁人过来,原来此处竟然闹鬼!
“闹鬼?”提出进?来的女子显然也被吓到了,“不会吧?这里可是皇宫诶。”
“就因?为?是皇宫才更会闹鬼啊,我听?宫里的老人说, 这座宫殿里时常会传来女人的哭声, 无论白?日黑夜都有, 所以平日里大家都是避着此处走, 今日我竟忘了。”
那女人听?完也半信半疑:“当真有此事?”
“真的!也只有你们新来的不知道了, 哎呀咱们快走吧, 戏台子那边要唱新戏了。”
说罢, 两道脚步声便加快了速度,愈来愈远、愈来愈小。
直至再?也听?不见一丁点声音,卜幼莹这才将?捂嘴的手拿开,长?舒了一口气。
而后,又立即瞪向恶作剧得逞的某人, 锤了他?一拳:“你怎的把我带到闹鬼的地方来?还吓我,你真是越来越恶劣了, 若是让人发现怎么办?”
他?依旧笑着:“闹鬼都是谣言,你也信?况且,她们就算是发现也不敢说出去,否则我让她们变成真的鬼。”
她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刚偏过脸去,一对镶着金边的珊瑚耳坠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双眸一亮,连忙从?他?手上拿过来:“这是你买的?”
“当然,我去的那个?灾区,本就以盛产工匠闻名天?下。我一到那,第一件事便是买了珊瑚找人做了这对耳坠。”他?一手握撑脸,欣赏着她脸上的笑容。
“难为?你还记得。”她爱不释手地看着手中的心意。
以前?在濠州时,她曾听?说皇族喜好收藏红珊瑚,据说那红珊瑚极其好看,她一直想见识一番。
可惜濠州不算富庶之地,卜家虽是当地的豪门,但也弄不到红珊瑚这玩意,于是她想了好久,天?天?同祁颂念叨自己想要一对红珊瑚耳坠。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萧祁颂直直望着她,眼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眼眶,“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她怔了怔,不知为?何,明明应当是听?着高兴的话,眼里却不由自主地弥漫起来一层水雾。
她忍不住哽咽:“祁颂,对不起,若不是为?了我,你不会陷于如今这般危险的境地。”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他?蹙起眉,双手握住她的肩,沉声道:“阿莹,我不许你怪自己,这与你无关?。要怪只能怪我没能早些知道爹爹阿娘他?们的想法,怪我平日里不够懂事,没能让卜伯伯满意,都怪我才是。”
“才不是!”闻言,她情绪莫名激动了几分,“不是你不懂事,是他?们根本不在意你懂不懂事!”
萧祁颂有些微怔:“阿莹.”
她接着道:“他?们从?来只看得见你哥哥的好,而对你的优秀却根本不在意,因?为?你不是长?子,不需要承担他?们的期待,他?们从?一开始便对你没有期待!”
这些事,是她在经历了自己父母一事后才看清的。
天?下为?人父母的,很多都没有想象中那般疼爱孩子,因?为?人心是充斥着各种欲望的,所以父母也会自私、也会压迫、更会偏心。
就像陛下一样。
这样血淋淋的真相忽然被揭开,萧祁颂难免有些失落。
他?低垂着眼眸,自嘲般笑了声:“是啊,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曾对我有过期待,因?为?我不是兄长?。”
“可是我看得见啊!”卜幼莹看着他?,微黄的烛光在瞳仁里晃动,像金乌掉了进?去,发光发亮。
他?怔怔抬眸,听?她柔声道:“祁颂,从?小到大我都看得见你的优点,你不比你哥差在哪儿。或许他?沉稳懂事,但你也真挚赤诚,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唇边噙着柔软的笑意:“你是这个?世上唯一尊重我的人。”
四目相对,萧祁颂微微睁眸,心脏像跳起了鼓上舞似的。
完了,他?想。
自己好像又一次感受到了沉沦。
如同年少时她第一次对自己表白?时一样,心脏狂跳,感觉自己似乎在慢慢下陷。
陷进?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里、陷进?她诉说的爱意里、更陷进?她卜幼莹的灵魂里。
完了,真的完了,自己可能.
这辈子也没法抽身了。
“祁颂?”见他?怔愣着没有反应,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忽地,她的手腕被握住。
萧祁颂垂眸,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哑:“阿莹,你再?多陪我一会儿吧,今日我就要走了,得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卜幼莹一愣,立马问道:“你今日就要走吗?这么快!可你才刚到上京城不久啊。”
“我过来只是想见你一面?,以及同你道歉。”他?解释道,“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呢,难民暴.动目前?算是暂时镇压下去了,之后还要监督新的赈灾官员完成赈灾,这才是最?难的,需要对付一层又一层的官员,免不了要给?我使些绊子。”
说完,他?抬眸笑了笑:“不过阿莹不用担心,不出半月,我一定?让你见到我。”
听?着这些她不懂的朝堂之事,卜幼莹忽然觉得,祁颂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他?同自己一样也不懂这些,更不屑于去懂,可如今为?了争储,不懂也要逼着自己懂,更要逼着自己去面?对、去解决。
唉,为?何世间事总是这么难呢?
想着,她低垂着脑袋搅动着自己的裙摆,随口问道:“可你是皇子,他?们也敢给?你使绊子吗?”
身前?之人笑了声:“这世上多的是暗地里的法子,有些事情明知是他?们做的,也无法去证明。阿莹不用懂这些,我都会尽快处理完的,好让我们早日相见。”
说完,便起身要去吹熄烛灯。
“等等。”她也站起身,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他?,“你把它放进?怀里,一直放着,不许洗,下次见面?我要检查。若是它有一点血味,我可要拿你是问。”
话落,他?蓦地轻笑一声,回了声好,便接过那方帕子塞进?了怀中。
卜幼莹终于放下心来,躬身拍了拍自己身上沾上的尘土,而后道:“那我们出去吧,这次春日宴是我准备的,我不能缺席太久,确实得回去了。”
萧祁颂望了一眼窗外,外面?艳阳高照,正欢乐地观赏着戏曲节目,而他?们却在昏暗的破殿里,两两相望。
如此一对比,竟真的有些像.
许是觉得有趣,他?勾了勾唇:“你这样急匆匆的要走,我倒真觉得自己像.”
正拍灰的手倏忽一顿,即使他?未说完,她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卜幼莹莫名有一丝紧张:“你.心里还是很介意吗?”
上次他?们便是因?为?这两个?字吵架的,现下又提起来,她怕他?们会再?次争吵,再?次不欢而散,她可不想又变成那样。
面?前?的人看出她的紧张,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温声安抚道:“别紧张,我只是开句玩笑。今日我既道了歉,以后便不会再?因?此事与你争吵了,我知道你没有那种想法,当时我也是气急了才说出那样的话,今后不会了。”
闻言,她露出狐疑的眼神:“真的吗?”
“你不信我?”他?诧异一瞬。
接着双臂抱在胸前?,轻哼一声偏过脸去,撅起唇,故作一副小孩模样:“阿莹才是小混蛋,我千里迢迢赶过来道歉,阿莹竟然还不信我,哼!我也生气了。”
他?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逗得卜幼莹展颜欢笑了几声,连连道:“我信我信,我信还不行嘛。”
萧祁颂傲娇地又哼一声,“既然你信了,那可得一直信,若是再?怀疑我的诚心,我可真的会生气的。”
“好好好,我保证不会了。”她举起右手三指。
见她一脸真诚,他?终于放下手臂,降低了声量又道:“还有啊,虽然我不会再?介意,但你不能真.萧祁墨那个?人阴险狡诈,善于伪装,很多事情他?都别有用心,这你会分辨吗?”
萧祁颂心里委屈,但怕对方又要说什么自己与她只是朋友,不能问她那种问题,所以只好后退一步,像个?啰嗦婆一样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自己的心上人不懂分辨别人的伪装,落入某些人的圈套。
他?觉得,自己真是像极了那些大宅院里被娇养着的妾室,丢脸死了。
当然,卜幼莹并未察觉他?心里这些想法,只一个?劲的看着他?笑。
“笑什么?”萧祁颂瞄了她一眼,“我方才问你话呢。”
“……她回过神,“会分辨的,我自然会分辨啦,我看过的话本子可比你多,向来只有你们男人容易被女人的伪装所骗,我才不会呢。”
他?闻言轻哼一声,吐出一句我也不会,便一口吹灭了烛灯。
片刻后,紧闭的殿门再?次打开。
刺眼的阳光让卜幼莹微眯起眸,抬手遮挡。
半个?时辰前?找到这里来时,她满脑子都是萧祁颂,丝毫不曾注意周身的环境。现下一看,才发现此处甚为?偏僻,宫殿看起来年久失修,四处都挂着灰色的蛛网。
可殿内那张罗汉榻上却十分干净,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她放下手,转头若有所思的盯着萧祁颂。
“怎么了?”他?问。
“你是不是去见我之前?,就先来过这里了?还特地打扫了一遍?”
萧祁颂一怔,心虚地移开眼神,挠头嘟囔:“那.总不能脏脏的吧.”
“好啊你,你果然早就想好了。”她揪了一把他?的手臂,“我还以为?你是刚进?皇宫便来找我了,原来你还挺有空啊。”
“那当然了。”
他?笑嘻嘻道:“虽然我没我哥有洁癖,但我也是很讲究的好不好?”
“切。”她白?了一眼,“那我先走啦,我还得回去换身衣服,你在那边要好好的,不许受伤。”
“嗯,放心吧,我尽快处理完就回来。”
她点点头,向前?迈了一步。
却又停在了原地。
午后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即使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华服,也难掩她脊背的单薄无力。
“下次.不许再?让我如此担心了。”她并未回头,说话声极小,带着闷闷的鼻音。
萧祁颂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沉声回应:“好。你也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今日发现你瘦了好多。”
“那还不是怪你。”
他?笑:“好,怪我。”
春风徐徐,吹动着他?们的发丝。
片刻后,卜幼莹终于依依不舍地走向了来时的路,而萧祁颂则也悄悄离开了皇宫,仿佛从?未来过。
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她看见春雪和邢遇仍等在原地,便面?色镇定?地走上前?去。
春雪本想问什么,却被她一声“走吧”打断,于是只好乖乖闭嘴,跟随在她身后一同回了东宫。
虽然不知太子妃身上的外袍为?何沾染了几处灰尘,但既然主子不打算说,她这个?做奴婢的也只能当作没看见,一如往常地服侍她更换新衣,重新梳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等再?次回到春日宴的宴席时,已是午后未时末。
席间等待良久的萧祁墨见她回来,看见她身上的新衣时不禁愣住,眸光顿时暗了下去。
聪明如他?,一个?猜想在他?心底迅速升腾。
但他?面?上仍微微笑道:“阿莹为?何突然换了衣服?是上一件脏了吗?”
许是心虚,卜幼莹并不与他?对视,只垂眸端起茶杯抿茶:“嗯,蹭到了灰便换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阿莹去了这么久。只可惜方才有几个?戏曲你应当会喜欢,现下却看不到了。”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再?看。”
萧祁墨注视着她,唇角的弧度分毫不减,可笑意却怎么也映不进?幽深的眼底。
他?将?她看得一清二楚,与先前?离开时的忧愁情绪不同,此刻的她面?色红润,望向戏台的眸子里也盛满了晶亮的光,分明是心情大好的模样。
这让他?不得不起疑,她方才,一定?是见了什么人。
突然,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
卜幼莹转头,看见坐在自己身旁的一位青衣贵女,正以帕掩唇,脸色略苍白?地咳嗽着。仔细看,额头上还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瞧着像是受了风寒的模样。
于是倾身关?心道:“姑娘,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回我宫里,请御医过来瞧一瞧?”
闻言,青衣贵女慌忙摇了摇头:“不用了,谢卜小姐关?心,我想我大概只是受了风寒,就不劳烦御医了。”
“可是你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太好,不如让我的侍女带你去歇息一会儿吧。”卜幼莹再?次提议。
“不不不。”她受宠若惊,慌乱摇着双手,“宫里的春日宴能邀请我是我的荣幸,我怎能做出提前?离席这等无礼之事。您不用担心,只是风寒罢了。”
卜幼莹见她如此紧张不安,想是家里管教得严,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失态。
便起身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安慰道:“那我与你一同离席,总不算无礼了吧?”
“卜小姐,这.”
“好啦,身体要紧,还是赶紧找御医看看吧。”
说罢,便再?次与萧祁墨打了声招呼,而后牵着那位女子的手一同离开了席面?。
回去东宫的路程太远,卜幼莹怕她撑不住,便令春雪就近寻了间无人居住的干净宫殿,随后又去唤了御医过来。
那御医正是上次医治太子的周太医。
他?隔着帕子给?那位女子诊脉,一开始还面?色平静,可到后面?便眉间紧锁起来,严肃的表情看得人心里忐忑不安。
“周御医,如何?”卜幼莹问道。
周御医将?帕子收起来,拱手回她:“回卜小姐,这位贵女的病症像是受了风寒,可.”
他?顿了顿:“可又不像是风寒。”
她立时蹙起眉:“你这话是何意?一会儿像一会儿不像的,到底是不是风寒?”
“小姐莫急,微臣方才仔细观察过,贵女身体发虚发寒,同时又感潮热,这些病症的确皆为?风寒之症,但.”他?说着,掌心朝上请那位女子掀开袖口。
女子照做,露出白?皙手腕上的一片红点点。
卜幼莹愣了下,上前?查看。
那些红点点都是血点,集中成长?条状,看着极像是抓挠引起的抓痕,可她的皮肤明明完好,不像抓过的样子。
一旁的周御医接着说道:“微臣经验有限,暂时无法分辨这位贵女身上的红点是否为?一种皮肤病,也就无法断定?,贵女的风寒之症是否与这些红点有关?。”
她看向他?,面?色担忧:“可你是御医院院正啊,若连你也不知,那还有谁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