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墨将食盘放下,一边为她布菜服侍,一边回道:“你忙了一整日都没进食,我自然要过来?亲自看着你吃。”
他没什?么表情,但卜幼莹却?隐约感觉,他似乎有一点生气。
于是她接过递来?的玉箸,讪然笑笑:“我这不是忘记了嘛,要学习的事情太多了,我都忙昏头了。”
说罢,夹过一道菜喂进口?中。
胃部接触了食物,仿佛唤醒了她的饥饿感,以至于他后面说的话她都无法回复,一口?饭一口?菜地?接连喂进嘴里,毫无形象。
“再忙也?得吃饭,为了一个宴会?饿坏了自己身体,那是得不偿失。”萧祁墨在?一旁嘱咐着。
她只能嗯嗯回应。
随后他便也?不再言语,以免打扰了她吃饭,只安静看着她进食。
一炷香后,卜幼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吃完了?”他问?。
“嗯,好饱。”
随后他起身,拉起她的手臂:“走吧,去散步消消食。”
“啊?”她一脸不情愿,“我累了一整日,实在?走不动了,就不消食了吧,我想去躺一会?儿。”
萧祁墨蹲下身仰首对视,语重心长?道:“刚吃完饭不能躺,万一你睡着了怎么办?明早起来?你的胃会?难受的。”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她仍旧不太情愿:“可是我真的累了嘛,那我坐一会?儿,检查一下采购单子,这总可以了吧?”
见拗不过她,他只好摇头叹了声气,妥协道:“那好吧,我陪你坐会?儿,免得你趴在?桌上睡着了。”
“……”
她尴尬地?眨眨眼,方才的确有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的打算来?着。
计划不通,她便只好当真拿来?采购单子一一检查,只是……
看着看着就犯困了。
脑袋点头似的一下接一下低垂,眼皮子也?逐渐耷拉下去,困意翻江倒海般袭来?,让她的意识争先恐后地?逃离脑海。
最后一下实在?没撑住,头倒了下去。
萧祁墨伸手稳稳接住,如上次一样。
他将她抱回床上,坐在?床沿看了她许久,最终叹出一声气。
唉,明早肯定得不舒服了。
如他所料,卜幼莹翌日早上醒来?便觉得反胃想吐,可又吐不出来?,吃东西也?没胃口?。
春雪送来?太子特地?吩咐的汤药,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中药见效没那么快,直到午时她依旧时不时想呕吐,之后午睡了一个半时辰才稍微好点。
这回算是长?记性了,下次吃饱一定去散步消食!
午睡醒来?后,她便继续忙于宴会?之事,如昨日一样,一直忙到入夜才结束。
用完晚膳,为了避免再次重蹈覆辙,她决定去找萧祁墨一起去散步消食。
听宫人说他还在?书房处理政务,她便径直找去了书房。
可敲门进去后,却?见萧祁墨愣了一下,紧皱的眉间顿时舒展,下意识扯出一个笑容来?掩盖方才的情绪。
故作平静地?问?道:“阿莹,你怎么过来?了?”
卜幼莹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仍是回他:“昨日你不是说要散步吗?我刚用完晚膳,所以来?找你一起散步消食。”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忙收好面前的纸张,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不对劲。
萧祁墨遇事一向淡定从容,从未像现在?这般。
他朝她走过来?,她却?没动,双眼直视着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脸上的微笑僵滞一瞬,缓缓收敛。
半晌,他垂眸道:“阿莹,我不想瞒……
这句开头成功让她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而后面的话更是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刻之前我刚收到南边的消息,说祁颂在?镇压难民?暴.动……
他停顿的刹那,卜幼莹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也?随之停止了。
顷刻,萧祁墨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被?刺伤了。”
一刹那, 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烟消云散。
卜幼莹踉跄一步,身子差点倒下去,还好被萧祁墨及时接住, 搂进了怀里。
“你先别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的属下是用飞鸽传书传的信, 无法写得太详细, 也许伤势并不严重。”
为了让她稍微放心,萧祁墨便将南边的情况具体分析给她听:“据我所知?, 这次暴.动的主?力军都是难民, 即使伤人也没有太多力气和锋利的武器。再者, 祁颂好歹是习武之人,想?必这次被刺伤也只是对难民掉以?轻心罢了,该有的反应能力还是有的,定不会太严重。”
“可那些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她浑身脱力, 只能紧攥着他的衣襟勉强站立, “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拼死一搏, 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呢, 万一他.”
她不敢再想?下去。
烛影闪烁, 映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忽明忽暗, 细长的秀眉将皮肤皱出了沟壑, 呼吸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她慌乱无措,像一块浮木漂泊在海中央,只能将他的衣襟攥得更紧些,方能有一丝依托。
萧祁墨握住她双肩让她面对自己,神情严肃, 正色道?:“阿莹,你现在必须相信我。坏结果是无止尽的, 思绪一旦往坏处想?,那么之后只会一日比一日想?得更严重。阿莹,凡事不可以?只想?坏的一面,难道?你不希望他平安无事吗?”
“我当然希望啊,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道?,“你不能去否定自己好的想?法。”
黝黑的瞳仁紧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神情从未如此坚定过?,坚定到卜幼莹也不禁受到感染,内心略微安定了几分。
她知?道?,自己现在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又不能飞过?去查看情况,现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完好归来。
“嗯!”想?罢,她点点头,“我相信你,也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
见?她终于安心了些,萧祁墨摸摸她的脸,接着说:“你放心,收到消息后我便立刻回信去问了,后日晚上?便能得到答案。”
“好,那你收到回信了告诉我。”
“嗯,放心吧。”他漾起?淡淡笑意。
脸颊旁的手掌温暖,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面庞。
在他的安抚下,卜幼莹心慌意乱的心情终于平静稍许,仰首静视须臾,上?前一步环住了他的腰。
萧祁墨微怔。
下一瞬,便听她细声开口:“谢谢你告诉我,也谢谢你愿意做这些,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他懂她的意思。
她定是以?为,自己对祁颂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早点死,更别说将他受伤的消息告诉她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浅淡一笑,语气平静:“我与祁颂如今的确针锋相对,但我们到底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做了二?十?载的亲兄弟,身体流淌的是一样的血脉,我自然不会希望他出事,所以?,阿莹也不用谢谢我。”
话落,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摇了摇头:“要谢的,你本没有义务将他的事告知?于我,可你既然说了,就代表你不想?对我有所隐瞒,我自然要谢你的坦诚相对。”
其实她谢他的坦诚相对,原因并非全然如她所说,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愧疚。
毕竟,自己没有做到也对他同样坦诚。
萧祁墨闻言,只是笑着将她抱紧了些,俯首在她发顶轻吻,温声问道?:“那我可不可以?趁机提一个小要求?”
她抬头:“什么要求?”
“若是今后同样的情况落在祁颂身上?,你可不可以?也感激他,没有对你隐瞒我的事情?”
卜幼莹歪了歪头,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见?她面露疑惑,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认为我没有义务对你坦诚,所以?才感激我,那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将我当作了外人,外人才没有义务对你坦诚。若将来祁颂也没有对你隐瞒我的事情,你会特地感激他吗?”
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角度,她不禁怔愣了下,松开环住他腰的手,仔细想?了一想?。
好像.的确不会特地感激祁颂。
她觉得祁颂对自己坦诚是应该的,相反,若是隐瞒她,自己才会生?气。
看她心中已了然,萧祁墨接着说:“所以?啊,我可不可以?要求阿莹也同样如此对待祁颂?”
他俯身弯腰,与她面对面相视,唇角略带了一丝苦涩浅浅笑道?:“我不想?做阿莹心里的外人。”
说这句话时,他声音轻柔,语调婉转,眸中有几分委屈可又裹挟着希冀,期待地看着她,像极了.
在朝她撒娇。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间?,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燥热顿时充斥在她两靥,心跳仿佛添了炭火的锅炉,吭哧吭哧加起?速来。
她下意识吞咽一番,避开对方的眼神,讷讷回应:“你,你自然不是外人.”
“所以?,”他稍稍歪头,笑问:“阿莹这是答应了?”
“.嗯。”
尾音落地的瞬间?,柔软的唇也触了上?来,很轻的一声“啵”,转瞬即逝。
他眯起?笑眼:“那就这么说定了。”
卜幼莹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对他这些蜻蜓点水的亲吻毫不排斥,甚至已经开始习惯。
她眼眸微垂,唇边噙着淡淡笑意,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番后,卜幼莹自然也没了心情再去散步,她回到寝殿,拿出宴会事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没多久便有了困意。
之后两日,虽然仍旧十?分担心祁颂那边的情况,但她铭记萧祁墨所说,坚信他一定会没事,然后继续埋头于宴会之事。
两日的时间?眼一闭一睁便过?去了。
第三日晚,不等萧祁墨派人来通知?她,她自己便着急找了过?去。
雪白的信鸽在她进入书房的一炷香后才姗姗来迟,落在萧祁墨的手臂上?,乖乖任他取下信笺。
他双指并拢将其展开,越看到下面眉间?皱得越深。
卜幼莹见?他脸色愈发严肃,心中不好的预感也随之愈发浓烈,急忙问道?:“上?面写了什么?是不是祁颂的伤势很严重?”
萧祁墨摇头,将纸条递给她自己看。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窄小的纸条上?只够写不超过?十?个字,而?那上?面便写了八个字——
伤势不明,人已失踪。
八个大字好似烙铁一般烫进她心底,不过?顷刻,无数个不好的想?法变着花样在脑中沸腾。
她感觉自己的心恍若坠进了谷底般,万念俱灰。
“这是何意?”她抬眸看向他,同他一样眉间?紧蹙,“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失踪了?而?且怎么会伤势不明呢?你的属下没有去大夫那里打探消息吗?”
等了两日的消息竟比两日前还要糟糕,她控制不住地情绪激动,再怎么自我安慰也无济于事。
萧祁墨似乎也未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脸色并不比她好到哪儿去,但仍是尽力安抚道?:“我的属下既然从大夫口中打探不出消息,说明是祁颂特地吩咐了的,而?且他不仅只吩咐了大夫,还吩咐了自己身边人闭紧口舌,那看来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否则哪还有力气和意识去吩咐这些。”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人又怎么会失踪呢?
此刻的她什么安慰的话都听不进去,她虽不懂权谋之事,可也知?晓灾区本就混乱,加上?这次暴.动又是因为朝廷处理不当才引起?,这其中希望他死的人实在太多。
这让她如何不担心呢?
见?劝慰无果,他便只好将话题转移到别处:“阿莹,你先冷静些,明日还要举办春日宴,母后甚是期待,你千万不能在此时掉了链子。”
卜幼莹一怔,倒是被提醒了。
明日便是春日宴了,自己准备了这么久,可不能现在就慌了神。
自己代表的不仅是皇家的脸面,更是卜家的脸面,无论?如何,自己都得打起?精神,面色如常地出席宴会。
想?罢,她点点头:“嗯,我知?道?的,我一定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明日不会让人看出端倪来。”
见?她听了进去,他便又继续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祁颂一向主?见?强,兴许这次失踪只是他的计划罢了。你也了解他,他不会是会任人宰割的人。”
“但他也不是满腹心机的人。”
祁颂哪里斗得过?别人,说不准就被谁算计,落入了别人罗织的圈套中。
卜幼莹低垂着头,眉间?依旧深锁,丝毫不曾注意对面那人因她这句话,而?脸色微变。
萧祁墨垂眸,不着痕迹地扯唇自嘲。
他一直自认为自己不输祁颂,论?学识、论?处事、论?能力,自己都比他更胜一筹,可唯独有一点自己比不过?他。
那就是天真。
他自觉这不算优点,在盘根错节的朝堂上?,这甚至是缺点。可奈何卜幼莹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这便成了他唯一比不过?祁颂的地方。
许是因为静默太久,卜幼莹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他身上?。
见?他眼帘微阖,脸上?似有几分失意,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祁颂而?伤害到了他,便忙解释道?:“对不起?啊,我只是习惯性喜欢往坏处想?,所以?才如此担心。若是你失踪不见?,我也会同样紧张的。”
她在哄他。
虽然生?硬,但他仍是抬眸扬了扬唇:“没关系,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我知?道?你没那么快忘记他。我说过?了,我可以?等。”
眼前的笑容有几丝勉强,她不是看不出来,可眼下这种情况,她实在没有心情再去谈别的,只能伸手与他拥抱,给予一丝安慰。
今夜卜幼莹一夜无眠。
一个二?十?岁身强体壮、武艺高强的大男人竟然会失踪,这让她实在不得不往坏处想?。
在武力上?,想?让萧祁颂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基本不可能,那就只有智力了。
他定是中了那帮贪官污吏的圈套!
可他们也不至于胆子大到谋害当朝皇子吧?
她冥思苦想?了一整夜,许是关心则乱,当所有的可能都想?出来后,她心中竟偏向每一种可能。
也是想?着想?着,她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边已不知?何时染上?了青色。
眉心郁结浓重,卜幼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叹气,而?后唤来春雪伺候自己洗漱更衣。
今日是宫里上?下期待已久的春日宴,她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出席。
春雪将她略青的下眼圈遮了遮,又提醒她眉心舒展,准备好一切后便去与萧祁墨汇合,一同前往玉春园。
按照章程,帝后二?人需最后才至。于是她便挽着萧祁墨的手,满面春风地一同出现在宾客面前。
交际往来这事儿他们二?人谁也不擅长,因此卜幼莹按照春雪准备好的祝词,说完几句后便纷纷落座。
准备好的戏曲开始上?场表演。
“大哥,姐姐。”
萧芸沐不知?从何处窜出来,走到卜幼莹面前瞧了一眼她身后的邢遇,欣喜道?:“姐姐果然说话算数,谢谢姐姐。那阿芸现在可以?把他带走吗?”
她这一说,卜幼莹才想?起?来她让邢遇教?她骑射一事。
于是转身看向邢遇,解释道?:“公主?说她想?让你教?她骑射,一直让我带你进宫,如今你也来了,便去教?一教?她吧。”
闻言,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邢遇却蹙起?了眉,冷冷吐出一句:“不去。”
话音刚落,在场两位女子惊讶地看着他,唯有萧祁墨依旧淡然,只瞥了他们三人一眼,而?后默默举杯饮茶。
卜幼莹惊讶是因为从未听过?他如此直白的拒绝一个人。
而?萧芸沐惊讶,则是因为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拒绝自己,更何况她还是堂堂公主?。
气氛顿时变得稍许尴尬。
见?萧芸沐眼底愈发委屈,卜幼莹怕她当场哭出来,连忙扯了下邢遇的袖子,吓唬道?:“让你去教?公主?骑射是陛下同意了的,你要违抗圣令吗?爹爹的收养之恩你不报啦?”
她说完,原本以?为他念着父亲,至少会犹豫考虑一下,可没想?到他却做出更惊人的事情来。
只听蹭的一声,他拔出手中长剑,横在自己脖颈前,仍旧是面无表情:“那就只能来世再报了。”
“诶诶诶!”见?情况不对,卜幼莹当即拦住他的手,“你疯啦?不教?就不教?嘛,何必如此极端?”
说罢,她回头望了一圈,周围的宾客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这场景让她不禁想?起?了马场那次不愉快的经历。
红润的朱唇顿时绷成一条直线,她眉间?微蹙,收回了手:“赶紧把剑收起?来,以?后不可以?再动不动这样了。”
话落,邢遇便乖乖将剑收好,又恢复了之前的站姿,面色冷淡地望着前方。
一旁的萧芸沐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了,还怔怔愣在原地,直到卜幼莹与她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芸沐,他既然不愿意我们就不勉强他了好吗?姐姐再给你找武艺更高强的,一定能教?会你骑射。”她笑着说。
可萧芸沐深感自尊心受挫,一股怒意在小脸上?酝酿蔓延,双眼炯炯瞪着邢遇,回她:“我不要!我就要他!”
“芸……卜幼莹很是为难。
“阿芸。”一直坐着喝茶的萧祁墨倏尔开口,起?身走来摸了摸她的头,“听话,别让你姐姐为难,今日有你最喜欢的说书,你不去听了吗?”
萧芸沐与她大哥感情最好,有了他说话,她脸上?的火气终于降下些许。
但眸底仍是一股不服气,小手拽着他的衣摆撒娇道?:“哥哥,我就想?要他嘛,爹爹说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的,为何这个人不行??哥哥也不疼爱阿芸了吗?”
萧祁墨蹲下身,耐心地安抚着:“阿芸,他是人,不是东西,更何况他还是你卜伯伯的人,你希望卜伯伯讨厌你吗?”
“……”她低垂着小脑袋,嘴唇撅得老高,踌躇了半晌,最终只好小声吐出一句:“好吧。”
卜幼莹在一旁松了口气。
虽然自己与萧芸沐也是一同长大,可她发起?脾气来自己还真受不住。
她是家里最小的,有兄长们疼爱,还有卜幼莹父母的照顾。幼时萧家夫妇缺少对她的陪伴,因此每次团聚对她都是百般宠爱,要什么给什么,这才养成了她这般性格。
但凡是她看中的东西,怎么着都要弄到手,不给就又哭又闹,直到对方妥协为止。
因此当她终于离去,卜幼莹这才长舒一口气,疲累地坐了回去。
“阿芸性子被宠坏了,她若是再如此,你便推到我身上?,说是我不让。”萧祁墨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
她点头,道?了声谢。
随后二?人便将目光放回中央的戏台上?,继续观赏起?台上?戏剧。
上?面演的是《牡丹亭》,是卜幼莹最喜欢的戏剧,但此时的她却看不进去内容,只望着台上?柳梦梅的扮演者出神。
两年前自己十?六岁生?辰,祁颂为了讨自己欢心,便专门去学了这一出戏,而?后在戏台上?表演给自己看。
当时他扮演的,正是男主?人公柳梦梅。
虽然他唱词的功底一般,表演也略有生?疏,但那时的卜幼莹仍是看哭了,她不仅是为其中的故事感动,更是为他对自己的这份心而?感动。
可如今,她的“柳梦梅”却不知?身在何处,安危未卜、杳无音讯。
思及此,压抑了一整夜的情绪终于蔓延至眸底,她逐渐红了眼眶,水雾在琥珀色的瞳仁里化?开。
她垂首,趁眼泪还未落下时,用手帕轻轻擦拭。
身旁的萧祁墨注意到她的情绪,倾身过?来关心道?:“阿莹,你还好吗?”
她摇头:“没事,只是状态有些不好,我回去重新上?一上?妆吧,昨夜没睡好,眼下都乌青了。”
“我陪你。”他说着便欲起?身。
“不用了,这里还有这么多宾客呢,总得有位主?人在这里坐着。放心,我没事。”
她说得没错,这么大的场合总得有主?人在此,丢下宾客不管太没礼貌。于是他只好坐了回去,安慰几句后,卜幼莹便拖着长长的衣摆离开了看席。
身后的戏曲声仍旧继续着,在人多的场合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一旦远离了人群,情绪便不免开始波动起?来,一股酸涩涌上?了鼻尖。
卜幼莹强忍下去,不想?在路上?失态。
可就在此时,她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绿植后面,似乎站着一个熟悉的人,正盯着她这边。
本想?站定仔细看看,可她方停下脚步,那人便转身走了。
她睁大眼眸,心跳加速,命令春雪和邢遇别跟来后,便提着厚重的裙摆追了过?去。
步摇的坠子在发髻上?剧烈晃动,她不管不顾地奔向那片绿植,可所见?却是空无一人,她便又继续向前奔跑,目光四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一定是他。
他回来了,可他回来为何不告诉自己?
他还好吗?伤势如何?是不是伤得很严重?治疗的时候疼吗?
她心里有一千一万个问题想?问他,眼泪不知?不觉糊住了视线,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即便知?道?自己失态,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只想?快点见?到他,只是想?见?到他而?已。
片刻后,卜幼莹不知?找到了何处。
此时的她看着凌乱不已,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发髻上?垂落了几缕青丝挂在脸旁,精致的妆容也已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洗礼。
她无力地拖着长尾,视线仍在四处逡巡,直至她走到一座从未见?过?的宫殿前,殿门突然打开,一只手猝不及防地伸了出来。
“啊!”她被抓了进去。
背后抵在冰冷的门上?,一只大掌紧紧捂住她的嘴,让她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来。
惊慌之下,一抹熟悉的荀令十?里香飘进了嗅觉。
“别叫。”他沉声道?。
第40章
青天白日, 宫殿之内却?昏暗如夜,只几束稀薄阳光从破洞的窗纸中投射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个个光斑。
熟悉的气味与声音包裹住卜幼莹的五感, 她?终于不再惶恐, 双目圆睁, 泛起一层薄薄的泪光。
“唔……”
她?想?说话。
奈何捂唇的那只手掌轻易便堵住了她的声音。
那人手掌粗糙, 上面布有一层薄茧,与她?白嫩细腻的肌肤相触, 摩擦得她?略微有些痒意。
室内静谧, 能清楚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而面前那人的呼吸,则离自己愈来愈近。
隔着一只手掌,他?沙哑出声:“阿莹,我好想?你……
一句话, 便让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拨开他?的手, 眼泪簌簌往下落, 边哭边一股脑地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每夜都睡不好, 我不敢睡, 我生怕一闭上眼就梦见不好的事情。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为何不派人送信给?我?非要看我每日都提心吊胆你?才满意吗?你?这个混蛋!”
她?越说越气, 抡起拳头?便朝他?捶了两拳。
萧祁颂被?她?这样子?可爱到了, 扯唇轻笑了声:“好阿莹,消消气,我也是有苦衷的,等会儿我再慢慢说给?你?听,现在还有正事要做呢。”
卜幼莹吸了吸鼻子?, 松开他?,抬手擦了一把眼泪, 疑惑道:“什么正事?”
话音刚落,他?俯首便要吻上来。
“等……她?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四五日不见,他?的思念此时?正如同狂风骤雨的海面,可她?却?理智尚存,于是用尽全力将他?一把推开。
“祁颂!你?不能这么做!”她?不得不赶紧提醒道。
但此时?的萧祁颂显然什么也听不进去,大步一迈便又要上前吻她?。
卜幼莹慌忙往旁边移了一步,躲开了他?,厉声道:“祁颂!这里是皇宫!”
面前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捏了捏眉心,“阿莹,我不能想?念你?吗?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闻言,她?紧蹙的眉间略微平整了些,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危险又困难的事情,但是我们好好说,好吗?我等会儿还要回到席面上,能在此处待的时?间不多,况且这里是皇宫,随时?会有人经过这里。”
“放心,旁人不会进来这个地方。”他?淡声回道。
她?不禁一怔。
为何不会进来这里?
这是哪儿?
皇宫里还有别人不会进来的地方吗?
好奇心让她?的思绪有了一刻的出神,忽然,指尖一丝凉意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微微一惊:“祁颂,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萧祁颂正站在她?面前,指尖碰了碰她?的。
他?向来个体?热之人,即便是在寒冷的冬日,他?的体?温也像火炉一样高?,所以以前每次到了冬日,她?都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现下却?是怎么回事?他?的手凉到像刚在井水里泡过一般。
“没什么事。”他?低垂着眸子?,窗外一束光恰好穿过破洞的窗纸,投在他?眼前。
“什么叫没什么事?你?现在连我也不愿意告诉了吗?”她?有点?恼。
话落,萧祁颂抬眸看向她?,黝黑的瞳仁在光束里紧缩。
沉默须臾,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我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为了尽快见到你?,我一刻也不曾休息,阿莹竟然还推开我.”
闻言,卜幼莹叹了声气:“祁颂,我以为你?知道我的。”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你?,所以我才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不会有人过来这里,更不会有人知道你?到底去了何处。”
他?收回手,捻起一缕她?散落的发丝,将它重新别进她?的发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