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双枝—— by鹭清
鹭清  发于:2024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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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斯须,无法, 她只好转身离开?了桃园。
春雪走?后,卜幼莹并未再开?口。
她站在那儿,抬眸与眼?前人对视。
一夜之间,他似乎沧桑了许多?。那双永远熠熠发光的眸子此时黯淡晦沉,仅仅只是望着她,什么也不用说,她便觉得心底像被挖空一块。
她垂下眸,不敢再去看他,生怕再看一眼?,便忍不住扑向?他怀里?。
而对面人的想法也同她一样?。
卜幼莹转身,往前缓步走?着。
萧祁颂便在离她三步的身后静静跟着。
寂静的夜里?,二?人谁也没说话,一前一后缓慢穿梭在桃园里?。
她抚过的树枝,他也伸手抚摸;她触过的宫灯,他也伸手触碰;她每一步留下的味道,他都深深嗅闻。
似乎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感受到她的温度,才能?让他麻痹自己,她还在自己身边。
可纵使脚步再慢,桃园也总有走?完的时候。
夜沉如水,卜幼莹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春雪,顿在原地,回首看向?他。
萧祁颂知道,她不舍。
自己又何尝舍得?若是她愿意,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抱住她。但他更知道,她不愿意。
终究,她还是收回目光,走?向?了春雪。
他望着那道瘦弱的背影离自己愈来愈远,直至消失在黑暗的宫道里?。
眼?中最后一点光,也随之暗了下去。
回到东宫后,萧祁墨还未忙完公事,她便先去沐浴洗漱了一番。
过了一天一夜,身上的印记淡下去不少。
昨夜她并未沐浴,是春雪帮她擦的身子,因此她并不知道除了颈部,自己还有哪处留下了痕迹。
现下泡在浴桶里?一看,浑身上下竟处处都是粉紫色的吻痕。
她看得面红心跳,脑中不由自主浮现“淫.乱”一词,昨夜的荒唐顿时历历在目。
脸上热得发烫,她干脆沉进水里?,憋了好一会?儿气才将脑子里?那些画面赶走?。
可等到擦拭身子时,她这才发现竟连自己的大?腿内侧也有淡淡的青痕。
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吻的,倒像是大?拇指掐的。
她皮肤白皙娇嫩,稍微用力一点便会?留下痕迹,因此仅仅只是这一点青痕,她便蓦然想起那是怎样?的姿势。
那时已是后半程,她早已丢失所有清醒,完完整整暴露在他面前,任由他像对待瓷娃娃一般摆弄自己的四肢。
昨夜不曾注意,可现下却想起来,他居高临下垂眸看着自己,一定将她所有羞耻的模样?都尽收眼?底。
一想到此,卜幼莹便用澡巾捂住脸,后知后觉的感到羞赧害臊。
她在浴室里?待了好一会?儿,直到脑子里?不再乱想后才回到卧房。
只是方一迈进便愣了一下。
萧祁墨正坐在桌前,见她回来,转头含笑道:“洗完了?我准备了桃花酿,去喝一杯吧。”
她想起来,出门前的确与他约好回来一起喝桃花酿,于是便同他一起去了廊上。
二?人隔小几而座,前方是庭院,正好还可以赏月。
今晚的月亮明净透亮,星星虽不多?,但点缀在夜空里?也已足够。
萧祁墨给她斟了一杯,她端起来闻了一下。
初春的桃花香味不会?太?浓烈,因而做出来的酒酿也不会?甜得腻人,饮一口下去,既有桃花的清香微甜,又有酒精的辛辣醇厚,二?者融合得刚刚好。
桃花酿刚滚过喉咙,卜幼莹便倏地耸起肩,长嗯了声?:“好喝。”
“你喜欢就?好。”他笑,接着也端起酒杯尝了一口。
他不大?喜欢喝酒,以往每次家宴都只是浅浅尝几口,上次夜宴更是令人将自己的酒换成了水,所以他酒量并不好。
但卜幼莹却有几分喜欢喝酒,尤爱尝一些香香甜甜的果酒,对正儿八经的白酒却敬而远之,因而她酒量也不算太?好。
饮了几杯后,她有些微醺,望着夜空中的月亮感叹:“听说那上面住了嫦娥仙子,你说她看不看得见我们?”
萧祁墨坐在一旁,视线只在她身上,温声?回应:“若是看得见,你想如何?”
“嗯.我想向?她祈愿。”
“愿什么?”
“愿.”她顿住,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眸子垂了下去。
半晌,她复而抬眸笑道:“愿我们都喜乐安康,无忧无虑。”
萧祁墨怎会?不知,她停顿的那半晌里?想的是什么。
只是她不说,他也就?没必要拆穿,只笑着应她:“嗯,你无忧无虑便好。”
说完,他拉过她的手,神色认真地道:“阿莹,今后多?笑一笑吧,像今日?这样?。”
卜幼莹微怔,垂眸避开?他的眼?神,浅浅勾唇:“我一直笑的很多?啊,你忘啦,我总是在笑的。”
“可这两日?你笑的极少。”
他凝视着她,出声?询问:“若是我不想放你离开?,那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
卜幼莹勉强作出来的笑容缓缓收敛,沉默良久,回道:“我不知道。我想要的很简单,可你给不了我。”
一句话,彻底终止了话题。
萧祁墨不再言语,她便干脆拿起酒瓶,仰头大?喝了好几口。
没了细细品味,口中自然不再有清香微甜,只剩下辛辣在味蕾上打转,滚进她喉咙里?如同放了把火,不多?时便烧了起来。
她放下酒瓶,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我方才见到他了。”
可萧祁墨却并不吃惊,只静静看着她,淡声?反问:“然后呢?”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像陌生人一样?。祁墨哥哥,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说完,她抬眸看向?他,“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明日?我不想回家。”
虽说两人还未来得及登记,也并未完成婚礼,但她突然住进了东宫,老两口那边自然不太?适应,因为便与皇后定好了让她明日?回家一趟。
他闻言微微蹙眉,还未说话,又听她补充道:“我知道不能?违背皇后之令,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爹爹阿娘。我怕我明日?见到他们,会?忍不住恨他们,可我不想再与他们争吵,我不想一整日?都过得不开?心。”
萧祁墨并未立刻答应她。
夜晚静谧,他缄默几息,缓缓起身走?向?她,将她也拉了起来。
“阿莹,你试试吧。”他离她极近,直直看着她眼?眸。
她不解:“试什么?”
“若你当真如此痛苦,又无法和离,不如试试爱上我。”
他抚摸她的脸庞,声?线轻柔:“我要的不多?,你试一试,或许就?会?发现,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卜幼莹双眸微微睁大?,下意识想后退:“不,我.”
话未说完,又被他拉了回去。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抚摸在她颈侧,几乎是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让她无法逃脱。
“你.你先放开?我,我还没有.”
“阿莹。”他打断她,“你讨厌我吗?”
她愣了瞬,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但仔细想想,自己虽然不喜欢他,却也未到讨厌的地步。
于是稍稍偏头,如实回答:“没有。”
“不讨厌,那也就?是不反感。”他接着说,“既然不反感,为何不能?试一试?你不想回门、你恨你父母、你觉得痛苦,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你不爱我,那若是你爱我呢?还会?觉得痛苦吗?”
话落,卜幼莹彻底怔住。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角度,她以为自己痛苦,只是因为与相爱之人被迫分离,是因为最亲最爱的父母背叛自己,而不是因为不爱他。
可他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若是爱他,自己还会?痛苦吗?
想想,好像是会?减少一些.
但祁颂怎么办?自己已经够对不起他的了,如今还要变心吗?
不,她做不到。
“祁墨哥哥,我.”
“阿莹。”话音未落,他再次打断道:“我说过的,我不介意,你当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卜幼莹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下一瞬,便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你的意思是,我.我可以.”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根本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而后半句,她更是无法说出口。
萧祁墨揽着她腰的手上移,双手捧着她下颌角,幽深的瞳仁里?似化开?了雾气,深深看着她。
他低声?开?口,嗓音里?裹着一丝渴求:“是,你想得没错,你可以爱两个人。今后我不会?强求你忘记他,你想忘或者不想忘,都可以,只要.”
“只要你爱我。”
卜幼莹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的震撼,她从来不认为,人是可以爱上两个人的。
她一直觉得,人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一人。可现下他的一番话,彻底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他怎么会?、怎么能?、爱自己爱到这种地步?宁愿她心里?同时装着两个人,也要她爱他?
不知是他的话,还是他的爱,亦或是两者都有,让她此刻瞠目结舌,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偏萧祁墨不依不饶,好似只饮一口便醉了般,面容凑近在她眼?前,嗓音又低又柔地重复念着:“试一试吧,阿莹,你试一试.”
他的呼吸喷薄在她两靥,声?音似诱似惑地萦绕在耳畔,让她感觉自己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话本里?那些,专门引人犯罪的狐妖。
她头一次知道,狐妖竟也能?是男人。
许是酒精作祟,又或是,她震撼之下有了一丝动摇,她只觉心底燥热,咽喉干涸,不自觉吞咽一口。
然后微微仰首。
萧祁墨眼?尖,即使她幅度不大?,却仍是抓住了她的反应。随后怕她反悔似的,他立即俯首。
含住了那双娇妍唇瓣。

第31章
萧祁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唇齿相依的一刹那,卜幼莹如同沉睡中的人被猛然唤醒,倏地双眸一睁, 推开了他。
“不, 不行。”她慌乱地后退一步, 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丧失了理智, 差点认同他那番话,下?意识便想转身逃走。
手腕蓦地一紧, 还未迈出一步, 便被人拽进了怀中。
“阿莹, 你认同我说的不是吗?为何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想法?”他紧攥着她的双臂,让她只能看着自己?。
卜幼莹慌忙摇头:“不,我不认同!你和他又不是物品,我怎么能.你放开我, 我不想再?谈论?这个。”
“你是不认同, 还是不敢?”
他直直凝睇着她, 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看穿似的, “因为它有违道德, 所以?你不敢认同, 更不敢实践, 你怕自己?一旦认同了,你就成了别人口中或是你自己?眼?中不知羞耻的人,是吗?”
她眉间紧蹙,张了张唇,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 他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她。
这种有悖道德伦理之事?,一旦认同、一旦做了, 她便成了最无耻不堪的人。
她无法想象旁人会如何议论?她,亲近之人又会如何看待她,更不敢去面对接受那样的自己?。
萧祁墨见她无法反驳,便将她拥入怀中,乘胜追击地瓦解她的理智:“阿莹,你放心,我会保密的,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没有不堪,你只是做了一件符合人性的事?罢了。人生来如此,你不必感到羞耻。”
卜幼莹双臂无力地垂落在身旁,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敲打着那根被称为理智的神经?。
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小人说,这是不对的,不被世人允许的,祁颂若是知道该有多伤心,自己?不能再?做对不起他的事?了。
另一个人则说,人性本就是如此,自古以?来皇帝三宫六院无人说皇帝寡廉鲜耻,怎么到了女子这里,就得被人指指点点?这些不过是世人赋予女子的枷锁罢了。
这两?个小人拉扯得有来有回,互不相让,卜幼莹只觉一阵头疼,眉间拧得越发?紧了。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良久,她轻轻将他推开,神情平静地仰视着他:“祁墨哥哥,你说的很?对,我无法反驳,但恕我现在还不能接受。”
萧祁墨张口,还想说什么。
她紧接着又道:“我已经?在尝试着与?你相处,我接受你是我未来的夫君,接受你对我的爱、接受今后将与?你共度一生的事?实,并且我说过,我届时并不打算与?你做表面夫妻,这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至于更多的.”
“我暂时做不到。”
话落,萧祁墨的眼?帘垂了下?去,眸底幽静,恍若死水。
但很?快,这滩死水又泛起了涟漪。
他注意到,她说的是“暂时”。
唇角重新扬起弧度,他伸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脸颊:“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一辈子那么长?,她总有一天会做到的。
夜色渐深,困意踩着酒劲的脚后跟赶来。
经?这一番卜幼莹也累了,同他说了一声后,便转身回了卧房。
她没说让他留下?来,既然没说,那便是不愿,萧祁墨自然不会强求,于是也离开此处,回了自己?的寝殿歇息。
翌日拂晓。
饮过酒后的睡眠极好,卜幼莹一夜无梦,清晨便睁开了眼?。
想了想,今日还是要回家的。
昨夜说不想,只是借着酒劲冲动做下?的决定,冷静下?来后,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毕竟,那到底是自己?的父母,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
梳妆完毕,她便去了主殿与?萧祁墨会合。
二人一同坐上东宫马车,出发?之际,她的心情不免有几分低落。
那日成亲,她与?母亲之间不算愉快,与?父亲更是一句话未说。闹成这样,总该要解决的,一家人总不可能一直不说话。
可是.她不知该如何解决。
萧祁墨坐在她身旁,似是看出她所想,伸手将她攥着衣裙的拳头包进掌心。
而后笑了笑:“别担心,有我在,到时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顾及任何。”
她垂下?小脑袋,微微撅唇:“我又不是专门去找他们吵架的,能说什么.”
“不是去吵架,那为何如此紧张?”他微笑着逗她,“你手心都出汗了。”
她一愣,翻开自己?的手来看,果然泛着浅淡的水渍。
随即望向他:“你握着我手背,怎么知道我手心出汗的?”
“猜的。”他低笑了声,“你的表情已经?足够出卖你,从坐上马车到现在,你的眉间就没平整过。”
说罢,他抬手将她眉心缓缓抚平,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即使真吵起来,我也会护着你。”
卜幼莹再?次垂眸,双手不由自主地搅弄着裙摆,声音低闷:“我不想同他们吵,我只是.无法做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去面对他们。”
她说完,马车内陷入了一阵静谧。
片刻后,萧祁墨倏忽说了一句:“对不起。”
卜幼莹摇头:“不是你造成的。他们很?早便瞒着我商量婚事?了,从没想过问我的意见。即使成婚对象不是你,他们也依然会这么做,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打算,赋予我自主决定婚嫁的权利。”
“我明白。”他垂眸顿了下?,唇角微展,笑容里泛着一丝苦涩,“接受父母没那么爱自己?,很?难。”
话落,她不禁抬眼?看向身旁的人。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般神情,像是戳中他心里某个伤口,往日里的意气?风发?、运筹帷幄荡然无存,只露出一个最原始的、未经?任何装饰的他。
“祁墨哥哥.”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可是陛下?他很?爱你啊,以?往在人前,他总是不吝啬对你的夸赞。”
在她的记忆里,旁人提起萧祁墨时,萧伯父总是大笑几声,接着毫不谦虚地夸赞起自己?的儿子,而对于祁颂,却很?少提及。
因此她一直以?为,萧祁墨才是被偏爱的那个。
闻言,萧祁墨抬眸,眼?底的苦涩略重了一分:“你知道秦始皇的两?个儿子,扶苏和胡亥吗?”
她点点头。
于是他张嘴,正要继续说什么,马车外忽然来禀:“殿下?,小姐,相府到了。”
卜幼莹怔愣一瞬,心下?又不免紧张起来。
“走吧,我陪着你。”萧祁墨莞尔,随即牵过她的手,与?她一同下?了马车。
卜家夫妇已等在门外迎接,高氏翘首以?盼,一见到女儿下?来,便赶忙迎了上去。
“莹儿,你在宫里一切可好?饭菜还吃得习惯吗?睡得如何?”她眼?中含泪,虽与?女儿仅两?日未见,心中却已想念得紧。
卜世邕在后面轻咳一声:“进去再?说。”
高氏反应过来,擦了擦眼?泪,随后四?人一同走进了相府。
自古女儿家回家,无非都是坐在大堂,听长?辈们嘱咐一些生活琐事?,再?其乐融融的欢笑一场,用顿午膳,也就完了。
卜家亦是如此,只是其乐融融,却不一定了。
高氏嘱咐自己?的那些事?情,卜幼莹只当是耳旁风,敷衍回应了几声,压根没听进去。
至于卜世邕,他却没说什么,只是与?萧祁墨谈论?了几句朝堂之事?。
之后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高氏特?地给卜幼莹盛一碗汤,里面是各种各样的中药熬制而成。
原本她并不知道这些中药都是什么,直到高氏用不可明说的语气?,说这些对女儿家身体?好,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保养身体?好助孕的药汤。
半刻钟前,她还能对母亲保持好脸色,觉得母亲的爱至少比父亲多,可现下?,她再?也维持不住正常的情绪,脸色霎时冷了下?去。
成婚之事?不顾自己?意愿也就罢了,为何连生子也要如此?
问她一句愿不愿意就这么难吗?
哪怕只是问一句“你们将来打算何时要孩子”,都比现在这样直接塞给她一碗助孕的药汤要好。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在他们眼?里如同任人摆弄的木偶一样,不存在、也不能存在自我意识。
但尽管如此生气?,她也并未发?作,只是将汤移到一旁,什么也没说。
卜世邕坐在对面瞥了一眼?,蓦地淡声道:“这是你阿娘亲自给你熬的,趁热喝了吧。”
她立时皱起了眉。
正要开口说什么,一旁的萧祁墨忽然出声:“卜伯父,昨日母后已经?请御医给阿莹瞧过了,她身体?很?好,您和伯母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卜幼莹,在她略微吃惊的眼?神中,露出宠溺的笑容。
他不是不知道那碗汤的意思,只是装作不知道,如此一来,卜家夫妇便会因为不方便明说而就此作罢。
果然,卜世邕和高氏见二人感情甚笃,想必以?后有大把?的机会,便也不再?担心,继续用起午膳。
饭后,卜世邕与?萧祁墨去了书房下?棋,顺便谈谈政事?。
卜幼莹便同母亲一起回了后宅。
高氏见她脸色不太高兴,却又不愿再?提起婚事?使母女嫌隙,便只问道:“莹儿啊,你和太子殿下?相处得如何?他待你可好?”
卜幼莹面无表情,语气?也不冷不淡的:“你们看着他长?大的,他待我如何阿娘不清楚吗?”
高氏干笑了两?声:“待你好就好。我瞧着那孩子属实不错,打小便谦逊有礼,长?大了更是位谦谦君子,想来今后同你成了家,也定会对你极好。”
这种话她已经?听了数十遍,从前父母也总在她面前夸他,那时她以?为不过是大人之间的客套话罢了,毕竟她那些叔叔伯伯也会在自家孩子面前夸奖她。
可现在想来,原来一切都别有用心。
她不禁蹙起眉,声音里也裹了几分不耐:“他那么好怎么不见你们当初收他做义子?阿娘,不是你认为荔枝好吃,别人也会认为好吃的。”
说罢,脚步便立即加快了些。
高氏紧跟上去,面露不悦:“你这孩子,怎么听不进去好话呢?就算荔枝不好吃,难道枇杷就好吃了吗?你就算不嫁给太子,那也总得找一个像你爹爹一样的人吧,那萧.”
“像爹爹有什么好?”
许是积攒的怒气?已到达顶峰,她蓦地转身,声量不自觉提高了些,“像爹爹那样独断专行,不顾别人意愿就是好了吗?难怪你能和爹爹在一起,原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你!”最后那句话将高氏气?得气?血上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随即朝她上臂狠狠打了一巴掌,“谁教你这样跟阿娘说话的?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高氏是断掌,平日里教育卜幼莹从不会动手,今日也是被气?得狠了,一巴掌打下?去疼得她登时叫出了声。
上臂火辣辣的疼,卜幼莹捂着被打的地方,眼?眶里瞬间蓄起了泪水。
她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狠狠看了母亲一眼?,下?一刻便转身跑了。
此时萧祁墨正在书房陪卜世邕下?棋,门外春雪匆匆跑来,说是太子妃已坐上马车,哭着要回东宫。
卜世邕眉间一拧,立时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而萧祁墨也不例外,他拱手作礼,说了两?句客套话后便急忙赶去了相府门前。
他一进马车,便看见卜幼莹正哭得梨花带雨,鼻头通红,眼?泪如霖,自下?巴淅淅沥沥的滴落。
他忽觉心底一阵沉闷,回头令车夫速速回宫,而后坐过去将她抱进怀里,哄小孩似的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臂。
可他方拍了一下?,正哭着的女孩忽地嘶了一声,“疼.”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萧祁墨面容一下?严肃起来,动作轻缓的卷起她的袖子查看。
上臂那里通红一片,看来明日是要有淤青了。
他眉间拧得更紧了,一向沉稳的声线里也不禁染上一丝怒气?:“伯母打你了?”
“嗯.”她抽噎着,“我一时嘴快,说了很?过分的话,我知道是我不对,但.但阿娘是第一次打我.”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萧祁墨没问过分的话是什么,只说:“怪我,昨日你提出不想回家时我就应该答应的,下?次你若不想见他们,就不见,我陪你一起躲着。”
哭声渐弱,她抽噎了两?下?,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他:“可你是太子.”
“太子又如何?”他轻笑,“有哪条律法规定,太子就一定要见未来的岳丈岳母?你不想见的人,我自然也不想见。”
卜幼莹的哭声终于停止,心底因他这番话,竟淌过一丝暖流。随即看了萧祁墨须臾后,又缩回了他怀里。
小巧的鼻头早已哭堵,她微张着朱唇喘气?,时不时抽噎几下?。浓黑的鸦睫被眼?泪打湿,泛着晶莹泪光,一张白净的小脸上还挂着几道湿痕,实在我见犹怜。
萧祁墨不由自主将她抱得更紧些,他知道她需要平静一会儿,于是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几炷香后,马车到达了宫门口,他们换乘轿辇回到了东宫。
卜幼莹哭得累了,便打算回寝殿歇息一会儿。
谁知正走在回廊上,碰巧听见转角另一边,有两?名宫女在谈论?八卦。
她原本不在意,只想快些回房休息。
可前脚刚迈出一步,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身体?忽然顿在了原地。
“嗳,你们听说了吗?二殿下?也要娶亲了。”
“什么?你从哪听说的啊?”
“我跟重明宫的王内监要好,他告诉我的。说是近日二殿下?与?朝中武将多有来往,今日魏国公?还特?地请他去家里小聚,就是为了介绍自家嫡女给他认识呢。”
“嗐,只是介绍而已,定没定下?还不一定呢,八字没一撇的事?你也敢往外说。”
“谁说没一撇?你是不知道,二殿下?对那女子十分满意呢,听说还约了一同游湖.”
话音未落,两?名宫女见到鬼似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
卜幼莹刚哭过的眸子还未褪去薄红,此刻盯着她们仿佛要杀人一般。
她缓缓走近一步,声音冷如寒渊:“方才是谁在谈论?二殿下?的事??”
话落,右边那名宫女哆哆嗦嗦地向前爬了一步:“回,回太子妃,是,是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现在就掌嘴!”
说罢,她举起右手便要往脸上扇。
手腕倏忽被人握住,卜幼莹徐徐蹲身,另一只手掐住她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随后沉声道:“你将你听到的话,一字一句,原封不动的告诉我,若有半句虚言.”
“我割了你的舌头。”

第32章
听那名宫女说,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重明宫里当差的王内监告诉她的,她自己并不知真假。还说那王内监平日里说话就喜欢夸大其词,兴许这次也是。
为了弄清真伪, 卜幼莹让春雪趁萧祁颂不在宫里, 以?东宫名义将王内监叫来问话。
一炷香后, 那位年纪轻轻, 身材瘦弱的王内监便跪在了卜幼莹面前,忐忑不安地等着她问话。
“听说, 二殿下要娶亲一事是从你口?中?传出?来的.”
王内监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那你倒是同?我说说, 为何天家之?事, 你一个外人倒是比我还清楚?”卜幼莹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冷得可怕。
地上之?人吞咽一口?,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哆嗦起来。
此前春雪来叫自己去?答话时,他便觉得不对劲。他一个在重明宫当差的, 与东宫素无来往, 去?答什么话?
没想?到是巧兰那婢女出?卖了自己!
他闭了闭眼, 连忙跪伏在地上:“卜小姐恕罪, 都是奴婢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奴婢这就掌嘴, 直到小姐您消气为止。”
说罢, 便同?先前那位宫女一样, 举起手就要冲自己右脸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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