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亚这话是当玩笑说的,以席姜为了姓宋的闹到要绝食,她怎么可能与之为敌。
不想席姜却道:“要做公主,天上就得姓席,挡我席家问鼎之路的都是敌人。”
席姜说得认真且坚定,席家父子俱是一震。问鼎天下?天下姓席?席兆骏与席亚从来没想过。
席姜想再次表明自己的决心,扶住床柱想站起来,但又想到自己的现状,饿了两天的人还站得直吗,她赶紧又坐下。
席兆骏道:“这是饿出问题了,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
席姜扶着床柱,假装缓了缓道:“还有,我看不上宋戎了,爹爹以后不用担心女儿会为了他再行佞事,以后就当未来强敌防备着就好。”
席家父子互相看了一眼,席姜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她知道只凭她这一番话是很难让父兄相信,没关系,该表的态她表了,以后时间会让他们知道她的决心的。
这时,福桃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里面放着一碗席姜最不喜欢吃的甜沫,她虽是女孩子,但在席家是最不喜甜的。
只是这东西软烂,对于她这样饿了两天的人来说,是最合适的食物。
为了与父兄多待一会儿,她当着他们的面,把整碗甜沫都吃了下去,吃之前她本就不饿,这一碗显得更为难吃。
席家父子见她好好吃完,放下心来,吩咐下人好生照看就离开了。
席姜不舍地看着父兄离开的背影,但她已不是当前的小女孩了,不能什么都由着自己性子来,且她刚回来,有很多事情要搞清楚、想清楚。来日方长,这一次她会护住席家,她与家人相处的日子会很漫长,一家人一定能长长久久地一起生活下去。
“姑娘,你怎么把一碗都吃了?”福桃惊讶问道。
席姜看着久违的福桃,心里因着吟秋的那份难过淡了不少,这丫头人如其名,是个有福的,在席家出事前嫁了个好人家,不曾与她在宫中遭遇那些悲惨。
席姜笑笑:“挨过饿,这世上东西皆可下咽。福桃,对我来说以后不会再有难吃的东西了。”
福桃:“可是姑娘,您并没有饿着啊,我每天都有拿,”
福桃没说下去,因为姑娘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那模样慈爱极了,像是在爱怜地逗弄小孩子,她感觉眼前的姑娘好陌生。
回廊下,席兆骏问长子:“你看,你小妹这是什么情况?”
席亚想了想道:“囡囡虽小孩子心性,但从小到大,凡她认定之事皆被她坚持了下来。再往后看看吧,父亲不用太过担心,甜沫都肯吃光,该是知道饿的滋味不好受了。”
席兆骏叹口气:“真希望她快点长大,又不希望她失了童真快乐,难啊。”
席亚笑而不语,有何难的,他们兄弟几人都是被父亲揍大的,就连他这个长兄也捱过棍子,不过是席家唯一的女孩子罢了,当然要宠着了。
与父亲分开,席亚忽然回想起刚才席姜说的那番话,颇让人有热血上头的感觉,虽然只有那一瞬。
他想得入神,与对面来人撞到了一起,定睛一看是他四弟席铭。
席亚问:“做何慌慌张张?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席铭一边收好盒子一边道:“上好的皮子,上次好不容易打到的。”
席亚认了出来,是席铭上次打猎时走了狗屎运,让他遇到了难得一见的白虎,他手上拿的正是那件白虎皮。
“你拿它干什么?”席亚可是知道,四弟有多爱护这物件,轻易不拿出来示人。
席铭:“给良堤那边送过去。”
“良堤?”
良堤是宋戎的辖地。席铭解释道:“送给姓宋的了,死丫头为了宋戎要死要活,上次因为宋戎轻慢她,我骂了他,还差点动上手,她一直跟我闹别扭呢。”
席亚听后马上道:“胡说什么,怎么说妹妹呢。”
死字不好听也不吉利,席铭也意识到了,马上:“呸呸呸,我这破嘴,下次不说了。”
席亚又道:“你这宝贝先留着吧,囡囡醒来后改主意了,说不要宋督主了。”
席铭眼睛都亮了:“她真这么说?不是刚还要死要活非君不嫁吗。”
“你也说了,宋戎慢待她,咱们都看出来的事,她自己兴许也想明白了吧。”
席铭是乐着走的,他本想把宝贝放回去,这么好的东西他本来就舍不得给姓宋的。但路过二哥的院子,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席家二郎非席兆骏亲生,是他在河边捡的,这小子命大没被淹死,被冲到了河岸上。起先顺手救人的事,后来发现这孩子像是可着他心长的,欣赏与喜爱并发,算他与这孩子有缘,最后收为义子,亲自起了名字,席觉。
席家二郎正在练剑,察觉到身后的鬼鬼祟祟,他转身剑弧而指。
“二哥二哥,你来真的?!”席铭才不会以为,以席觉的身手会不知道身后来人是他。
席觉收了剑,接过奴仆递上的汗帛,此为冬日,他上身打赤膊,却还是起了薄汗。
精壮的肌肉看得席铭艳羡,他二哥一直是他追崇的目标,他事事以二哥为样,一心想成为席觉那样的人。
席家四位爷郎,大哥端重温厚,席铭打从心里尊重,在他心中兄长与父亲是一样的存在,三哥好文,虽也通武艺骑射,但他连小妹都打不过,齐铭与他打小就玩不到一块去。
只有这位二哥最对他的心路。他既能让他感受到兄长回护手足的亲情,也有同辈之间的友情,于席铭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席铭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把礼盒护在了身后,而不是挡在身前,他就知道二哥不会真的伤到他。
席觉披上衣服系紧,道:“还是有进步的,再精进些,下次我可能就察觉不到了。”
受到肯定与表扬的席铭笑了:“二哥,这个给你。”
席觉不用打开盒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席家的四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被席铭如此宝贝的,自然是他亲自猎到的那张白虎皮。
席觉:“怎么想起送给我了?”
席铭:“本来是想送去良堤的,但现在不用了。”
席铭说这句时神情十分快意,不用人问,自己就说了下去:“囡囡那丫头终于不瞎了,跟大哥说不要宋戎了,以后就当陌路,不是,当未来敌人对待,这丫头还记上仇了,这就对了,我席家人何曾被人如此慢待过,这个仇该记。”
席觉猛地抬眼问席铭:“未来敌人?这话是兄长说的?”
席铭摇头:“不是,是囡囡说的。怎么?说得不对吗?”
席觉:“没什么不对,你说得也对,这个仇该记。”
稍顿,席觉又道:“不过,这东西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放好了吧。”
“为什么不要,我早就有把此物送给二哥的想法,只是想着自己留着再稀罕几天的,后来看囡囡那样,才改了主意拿去喂狗。”
席觉只道:“你的心意二哥先领着,待过年的时候,若这东西还在我自当领受。”
席铭离开后,席觉慢慢地擦着自己的剑。他不收席铭的虎皮,是觉得这张虎皮早晚还是会送到良堤去,他不信席姜真的会放下那位宋督主,不过是小女孩的任性,耍脾气罢了,兴许明天就变主意了。
良堤城。
宋戎正背着手看着挂在眼前的舆图,军师走了进来,他手一道:“胡先生您过来看,这里还有那里,先取哪里比较好?”
胡行鲁看了一眼道:“两地区别不大,且有一共同点。”
宋戎赶忙问:“什么共同点?”
胡行鲁:“都不该急于现在就摘取。”
宋戎被泼了冷水:“哦,先生何意?”
“于督主来说,眼前最重要的,是这里。”胡行鲁手指舆图上潜北的位置道。
宋戎转身,胡行鲁又说:“五姑娘昨日没来,今日也没来。”
宋戎朝书案走去,他坐下后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督主,我想我们已就此事探讨过很多次了。”胡行鲁说着摇了摇头。
宋戎眉头皱了起来:“我知道了。先生不用忧心,最晚明日就会有消息。”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阿抬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小截纸,他把此物恭敬地递给宋戎。
宋戎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席姜绝食一事,他把纸条随手递给了一旁的胡行鲁,胡行鲁看后明显面色一松。
宋戎道:“这下先生该放心了。”
胡行鲁笑了笑:“是我多心了,五姑娘对督主一片深情,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那属下就不打扰督主了。”
胡行鲁离开后,宋戎重新站到了舆图面前,久久地注视着。在这场天下大乱中他占尽优势,他本就胸怀大志,天时地利以及人和都站在他这边,这怎能不令他心潮澎湃。
直到看到潜北那个地方,宋戎的情绪才平缓下来。他隐隐觉出,这将是他建功立业后唯一的墨点。可胡先生说得对,大丈夫成事不拘小节,只要能达成所愿,他没有什么做不得。
席姜这几日,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她上一世太累了,做了鬼都不得安息。如今回来,回到自己的家中,她允许自己稍稍放纵一下,因为日后,有得是战斗的日子。
有亲人在的家真是太舒服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这几日送来的吃食都太过清淡。好在有福桃,她不仅依然给她偷拿食物,还遵她的命,把那些源源不断送来养身的汤药倒在了花盆里。
席姜坐在长榻上盘着腿,嘴里啃着鸡肉告诉福桃,一会儿药来了,该往哪个花盆里倒。正说着呢,听外面传,她二兄来了。
席姜没想到这个时候二兄会来,她记得上一世在她绝食期间,他并没有上门。
她慌慌张张地把食物藏好,抹掉嘴上的油,拨下头上的簪子,躺倒在长榻上,一时看上去病气又柔弱。
席觉走进屋来,单手端着一个拖盘。
席姜半坐起来福礼,席觉道:“歇着吧,五妹妹不用多礼。”
他们之间很客气,就像只有席觉称她五妹妹,同样的,席姜也只称呼他为二兄,而不是哥哥。
席姜还是站了起来,被福桃扶起来的。她站好抬头看向席觉,四目相对,席姜心中莫名一惊。
算来这时的二兄年纪二十有一,席姜两世为人心理年龄要比他大上不少,就连之前面对大哥,她都有了俯视之感。可眼前这位比兄长小上几岁的二兄竟给了她压迫之感。
若是前世的自己有这种感觉倒不奇怪,她在二兄面前一向与别的哥哥不同,因为知道二兄从来不会像其他哥哥们那样惯着她。
她也不是一开始才知道亲生与否是有别的,而是当她拿出对待其他哥哥的手段与姿态来对待二兄时,他根本不吃那一套,反而自己明里暗里受过他的教训。
但现在的席姜不是以前的她,她经过了岁月的洗礼,走过惨烈的人生,她曾血洗皇宫不眨眼,她也曾坐在金銮宝殿的台阶上俯视众臣。
可这样的阅历也没能阻挡,来自连正式战场都还未上过的年轻男子的压迫感,这让席姜感到惊疑。
是因为身高的关系吗?席姜生于北地,此地男女大多身材高挑,席姜在大闰后宫中是最高的,但在家乡潜北她只能属于中等身材。
家中除了四哥不知是不是还未长开,她父兄都不矮,但最高的还属二兄,席姜得仰着脖子看他。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她觉得被压迫了吗?未等席姜深想,席觉道:“想你刚醒不宜打扰,这时才过来看望,正巧膳房那边煎好了药,我拿来给你喝。“
席姜不好甜,亦讨厌苦,所有鲜明极端的味道她都不喜欢。
但她接过药碗道谢:“劳二兄挂记,我刚吃下东西,这药放这,我一会儿再吃。”
席觉一进来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也注意到屋中的几盆长青植物都有了枯萎的迹象,他知道她最会在她父兄面前扮可怜,也一定不会乖乖吃药。
他重新拿起药碗递到席姜面前:“这副药是我亲自写的方子,饿了那几日血气筋脉难免受损,喝了这药不伤身。”
说着又往前递了递:“再放就凉了,还是现在喝了吧。”
那种压迫感又来了,前世她就怵他,但现在依然被他的威势压得喘不上气。
席姜伸出手把药端了过来,然后小口地喝着。她之所以这样听话,一是因为二兄通医理,若是他亲开的药方,那一定是好东西。二是,他让她感到了危险,汗毛都竖了起来。
本能告诉席姜,她可以在父兄面前不遮不掩,但在二兄面前,她要依照上一世的模样行事。
席姜还在想,难不成是因为她死前得知他已攻开了大闰的宫门,马上要取而代之成为天下新主而产生的心理暗示?
正在她飘神之际,席觉忽然开口:“闹了一场,终于清醒了?”
席姜回神,知他说的清醒是什么,她正急于表明新的态度与立场,于是认真道:“是,先前是我糊涂,一时鬼迷心窍,饿了一场,身体空了人也清明了。”
他在研判审视她,席姜可以确定,心中的警报又响了。她也没做什么与上一世不符的事吧,上一世的她也是可以喜新厌旧,不要宋戎的。
席姜的药在不知不觉中喝完了,她把碗放下再次道谢,就听席觉道:“五妹妹真是跟我生份了,明明难以下咽,却一声苦都不道。”
第13章
席觉的眼晴似不揉沙子,席姜赶紧露出这个时期她该有的,天真烂漫的笑容:“二兄是为我好,我也长大了该懂事了。”
席觉闻言,久久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又道:“记得你以前,都是叫我二哥哥的,何时改了口呢?”
因为出了那件事,一件让席姜不再喜甜开始厌苦的事。
大概在她七八岁时,她颇爱吃糖,那种透亮的甜块是很不易得的,但席家有。小孩子不懂得节制,家里人又宠,席姜因此牙痛,也因此总是闹嗓子而发热。
父兄为此没少夺她糖罐,但只要她一瘪嘴,眼里漫上水汽,湿漉漉地看着对方,没有人能拒绝她,糖罐子就还给了她。
但有一次,她抱着罐子吃糖时二兄在场,对方看着她一块一块地往嘴里放,忽地夺走了她的糖罐。
席姜自然地用对付其他哥哥的那一套用在席觉身上,根本不管用,直至她真的哭出来,席觉也没有归还的意思,她只得向在座的大哥求助告状。
席亚看不得幼妹哭,就对席觉道:“再让她吃一颗,今日确实没吃多少,最后一颗。”
席姜立时不哭了,用胜利者的姿态望着席觉。席觉毫无表情地看着她,忽地,他笑了,笑着把糖罐子还给了她。
看似很平常的一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其实只是开始。
席姜的糖罐子还在,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里面的糖放到嘴里,苦得她要哭出来。这些罐子里的糖明明长得与糖块一样,但味道却是苦的,极苦。
她那时虽小,但也知道换了她糖的人只有二哥哥,也只有他懂药理,能制出这种如药一样的苦东西。
她找去,二兄一下子就承认了,并且告诉她,糖是他拿的藏的,她吃完一颗苦东西,他就会给她一颗真正的糖。
比药还苦还难以下咽的东西席姜怎会去吃,她直接去找了爹爹,说二哥哥欺负她。但她哪里知道,这事爹爹是知道的,看着哭泣的女儿席兆骏是有过犹豫的,但一看到小女儿嘴里的牙,他只道她二哥哥是为她好。
席家爷郎舍不得管束她,默许了席觉的行为,席姜头一次尝到孤立无援的滋味。
小小的席姜堵上一口气,就当糖丢了或被她吃完了,她才不要向整治她的人屈服。
她的骨气没能撑过三天,当着席觉的面吃下了一颗“苦丸子”,果然得了一颗糖。
可不知为何,明明是之前一样的糖,但到了嘴里并没有因为得来不易而变得更加美味,反而失了曾让她食之而乐的感觉。
七八岁的小女孩觉得这事比天大,可大家都笑她小孩,小题大做,唯三哥席奥理解她。
三哥在私下严肃地表示:“父亲与大哥都说二哥的方法好,但我不觉得,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控制你每日的吃糖数,甚至一颗都不给你吃,这样才是对的,为什么要先吃了苦才能得到甜,这不跟打一巴掌给个枣吃一样吗。二哥的方法不对,但心是好的,可你以后去到外面要警惕,有人这样对待你是想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行控制之实。”
席奥与席觉同岁,不过比他小了四个月,兄弟排行列三。
那时的席姜并没听太懂这话的深意,但她听进去了,就是从那时开始,她不再喜甜,抗拒苦味,甚至连据说尝过几次就会上瘾的辛味她也浅尝即止,这些对于唇舌来说都是太过鲜明的味道。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不再唤席觉二哥哥,开始唤他二兄,她也再没见过那罐糖,至此,这件事才好像真的过去,从她戒了糖开始,再无人提起。
今时也无需再提:“二兄忘了吗,小时候我说不清话,总是把你叫成‘饿哥哥’,闹了不少笑话,这才改口的。”
她在胡扯,席觉嘴角一挑。说不好的是“二”,却把后面的“哥哥”改了,这理由未免太牵强。
席觉清楚地记得,是因为小时候管教她乱吃糖,她就开始疏远他。他当是也不大,也被气到了,觉得她顽劣不可教,不懂好坏。
席姜小时候生的极可爱,性格也好,对他这个外来的哥哥是真心的接纳与对待,所以他才愿意管一管她。
后来又管教过她几回,她与自己越发的疏离客气,再之后她大了他也就不管了,只是从未察觉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席觉起身去倒了杯水,一边倒一边说:“我与你配得这几副药,药材虽不名贵但极稀缺,把我几年来进山采的药材皆耗了进去。”
他说着把水杯递给席姜:“冲冲药味。”
席姜拿起刚送进嘴,就听他又说:“这屋中绿植看着有些怪啊。”
席姜闻言,“噗”的一声,被喝进嘴里的水呛到,紧接着一连串的咳嗽,咳得脸都红了。
席觉:“五妹妹保重,药还有五副,最后的五副,若是喝着好了,以后还想再喝也是不成,这些药材难再寻。还有,服药期间不可受风,不可过多走动,妹妹好生歇着吧。”
顿了一下:“你若养不好这些青绿之物,我拿走替你养着。”
他说完就走,席姜刚咳完不及起身相送。望着二兄的背影,她有些懊恼,她鲜少有被人两句话弄得如此狼狈过。
就算被他发现她把药倒了又如何,就算那些药材是他爬山涉水辛苦采来的又如何,她有让他用在自己身上吗。
可,就是会心虚啊,一面对二兄就发怵,就算重生归来也难改一直的习惯。
因着二兄的忽然来访,席姜不再任自己放纵下去,第二天开始,她打量着屋中被她用汤药祸害个够的绿植,捏着鼻子把后面五副汤药全都喝了。
福桃看她如此,提出:“倒外面就是了,何苦都喝了。”
席姜:“我得有个好身体,二兄的岐黄之术我还是相信的。”
这期间三哥也来看她了,席姜与她三哥相处最是舒心,想到她三哥临上刑场也惦念着他的书,她心酸不已。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要让她三哥安心学问,换她来给他遮风挡雨。
到第五日,席姜把药全都喝完,终于可以出屋见风了。
她第一个要去见的人就是她四哥席铭,不知为何他竟然在她服药养身期间,一次面都没有露。不想却在四哥的院子扑了空,奴仆说四郎出去了。
席姜非常想见到四哥,于是上街去,正好她也想看看一别多年再未回过的潜北,她的故乡。
熟悉的风貌乡音让席姜觉得亲切、安心,她贪婪地看着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骚动起来,人群都在往城门处奔走。席姜好奇出了什么事,扒拉扒拉旧时记忆,实在想不出这时城中出过什么热闹。
席姜发现,上一世此时的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男女情爱上,想了几日都没有想出这时期是否有转折事件发生。
想不起来就自己去看去听,她让福桃跟上,二人随人流朝城门而去。
到了城门人更多了,人群不知为何开始推挤起来,好像是前面有人摔倒了。一瞬间,席姜记起了什么,上一世这一天她没在街上,但也听说了拥挤导致有人受伤的事。
那岂不是说,城外此时有着四百匹大乌骓?
这四百匹大乌骓经过繁育,在未来为宋戎争夺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席姜眼中闪过光,这一次这些好东西都要留在潜北,留在席家。
身后的人忽然涌了过来,福桃惊呼,福桃身量比席姜矮,人也瘦,人群一下子把她们二人冲开了。
席姜赶忙回神,她奋力去抓福桃,待她终于抓住福桃时她感到站立不稳,人要朝前面倒去,就在这时,一股力量把她拉了回来,是她四哥。
借着四哥的一点力,席姜趁机抓紧福桃挤出了人群。
席姜回身给了席铭一个拥抱,席铭一楞,二人相差不到两岁,小时长身高时,经常是他与妹妹互相高过对方,互相背互相抱的情况都有,但长大后自然不能再这么亲密了。
况他前些日子因为宋戎的事惹到了她,她冷落了他好久。
此时忽然感受到席姜对她的热情,他心里软软的,很后悔为什么要与姓宋的发生冲突,让妹妹伤心。
“四哥,你怎么没去看我?”席姜放开他问道。
席铭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怕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放心,哥下次不会了,再也不跟姓宋的对着干,不让你难做。”
席铭所说具体何事席姜忘了,但大概能猜到,她四哥经常因为看不惯宋戎而与对方起龃龉。
席姜又要再说一遍:“我不喜欢宋戎了,以后不要提他了,我是认真的。”
席铭:“好,你可要记住,一直这样下去。”
席姜开始说正事:“四哥,城外出了什么事?听人说是有人贩马。”
席铭来了兴致:“你敢信,是大乌骓!”
果然是这件事。
席姜同样兴奋起来:“四哥,我们留下,席家要了好不好。”
席铭有些顾虑:“贩马的是白蒙人,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要能降服他们带来的头马才有买入的资格。”
是这样没错,上一世席姜在看到那些大乌骓时,心生喜爱,但她想的不是自家收了,而是想着买下送去给宋戎。
那时她还稚嫩,驯服头马的过程十分艰险,还是二兄及时赶到,救下她的同时成功降服了头马,得到了购买资格。
而她拿了钱买下这些马后,全部送去给了宋戎,如今想来,二兄当时是什么反应,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席姜歪歪头,这些都不重要,想不起来就不想了,重要的是这批宝马要是她席家的了。
席铭被她说得心动:“我虽没十足的把握,但可以一试,就是怕真驯服了,父亲不给钱怎么办?那不得把我臊死。”
席姜:“我有啊,若是不够我去跟爹爹说,四哥你去报名。”
重生的席姜,带回来的不仅是阅历还有一身的本领。
宋戎逐鹿的三年里,大小战争一十三场,其中有三场战役她参与其中,那是席宋两家都难以忘怀的最艰难的三场战役,后退半步即粉身碎骨,也只有在这种生死关头下,席姜爷郎才会允她披挂上阵。
所以,席姜现在去驯服头马她很有把握,不会再象上一世那样没那个能力还需要别人来救。
不过,席铭去比她去更穏妥一些,她要尽量保持住别见过风浪闺阁姑娘的形象,就算她擅骑射,突然的精进不合常理。
天下变幻风云莫测,一个细节可能就会影响结局,谨慎一些总没错,所以席铭去最好,若他不行,她再顶上也不迟。
席铭眼晴一亮,对啊,他们娘亲的陪嫁父母早就定下是留给女儿的,他们的小妹是兄妹之中最有钱的。如她所说,就算有的东西不能变卖,她还可以找父亲要,她开口父亲没有不答应的。
“好,我这就去报名。”
“等一等四哥。”席姜想起再挤下去会有人受伤一事。她提醒四哥并与四哥一起力挽人潮狂澜,终是驱散了一部分人群,最后只有最先倒地的那个人受伤严重,其他人挨得近的都只是轻伤。
潜北城的人都认识席家兄妹,有人开始称赞有人开始道谢。
席家的老宅在潜北,但席家一直不住在这里,是十五年前才回来长住的,当时天下还是卫朝的天下,县仪长吉瑜还活着。
席家归故时很风光,带着比县丞府兵卫还多的私卫,没有人知道席家离乡的那些年里去做了什么,哪里来的这些私卫,又为何会突然回来。
大卫已是强弩之末,县丞府威望渐衰,就这样让席家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十几年来,席家与县丞府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吉瑜想动席家的私卫,两边撕破了脸。
这是席兆骏的底线,他无颠覆朝廷取而代之的志向,也无替风雨飘摇的大卫冲风陷阵的打算。他就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地生活在祖宅,但若想保住这一切,大厦将倾之时他需要保存自己的力量。
大卫潜北的县仪长就是这样被灭的,席兆骏只杀了领头的,剩下的兵卫眼见朝廷已覆,顶头官员已死,自然而然地归顺了席家。
至此,虽席家封了县丞府,依然住在席家老宅中,但城中人皆明白,席家才是潜北城真正的主事人。
这些年,国虽然破了,末帝都不知道是生是死,但潜北城中的民众过得与往昔没什么不同。席家不是那鱼肉百姓的大恶之徒,席家兄妹几人也还算随和,此刻出手救人,更是应了席家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