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by蝗蝗啊
蝗蝗啊  发于:2024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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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不在,奴仆说是去了练武场,席姜掉头就走。
走到武场,还未进去就听到二兄的声音:“再蹲,手再抬高些,如是这样你能待得三刻,这一关就过了。”
听不到四哥说话,只有暗自忍耐的憋气声。
席姜不知怎的,一闪身躲到了门柱后面,并没有进去。
她听二兄又说:“学武,二哥不能光表扬鼓励你,更要帮你把关,带你一关一关地过,不要急,稳住心态付出辛苦,你早晚有一天会超过我,二哥期待着那一天。”
说着,就听柳棍拍在身上的声音:“再来!”
席姜最终没有进去,她轻手轻脚地转头走了,却不知,空顶射下来的日光,有一束正好照在她所藏的门柱,嫣罗裙的一角十分显眼地划过。
席觉收回视线,如什么都没发生。
席姜往回走着,心不在焉。自她回来,她就莫名的忌惮二兄,在宫中浸透十年,她把学到的心计用到了家人身上。
其实说来,自己之所以与二兄疏远,皆因他小时候对她的管教让她不舒服了,但从二兄的立场他未没有什么错。
她还是没拿他当亲哥哥,在做游魂时,得到反叛军中有席家郎的消息时,她更希望活下来的是四哥。
二兄无父无母身世可怜,被父亲收做义子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从他以前管教自己今日带着四哥苦练可以看出,他是真拿他们当亲人的。
羞然与愧疚涌上席姜心头。

良堤城,一封封情报送到宋戎的手上。
其中有来自潜北的,宋戎顺手放到一旁优先拆看有关军情的上报。
良堤与潜北是北边面积最大的两块城池,周围散落着很多小地方,但也有不少县镇。其中四造县通运河,气候对比良堤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在前朝大卫时期就是个地美田肥的地方。
打仗是需要粮食保障的,所在这块宝地早就被宋戎瞄上了,看到四造的封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四造县的县仪丞还不如潜北的吉瑜,早就弃县而逃,当时四造就乱了。那时哪有不乱的,宋戎在良堤也在忙着杀人争权,待忙完回头一看,四造县内的三股势力间的拼杀已分出胜负。
乱民与流寇组成的散兵被灭得最彻底,另两股势力,豪绅没有打过未被县仪丞带走的县府的残余兵卫。
毕竟曾经也是官家卫兵,拿下四造县属实正常,并无意外。但也正因为底色太正,没有在胜利后对豪绅一派进行清算。
乱世之中不异于纵虎归山,这才两年,对方卷土重来,四造又乱了。
这对于宋戎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一直扼腕惋惜不能把四造收入囊中,如今机会来了。
军师显然也得了消息,急急地跑来。他与宋戎二人站在舆图前,想法一致。
胡行鲁指着一条狭道,说:“督主,或不借道儿潜北,就要从这边绕过去,路远不好走不说,最重要的我们不能确定,四造人马在起义前有没有提前在此布伏兵。”
“所以,稳妥来说还是要借道儿潜北,象上次收割沧甲一样。”
宋戎看着眼前的舆图,下了决定:“如先生所言,求稳胜必过潜北。明日一早,前行军先至,做好准备后发回令,大军再启。”
胡行鲁点头,而宋戎不再盯着舆图上的四造县,改去看潜北城,这块地方真是好啊,早晚有一日他会让这座城池成为他的,他完全说了算的属地。
而席家这里,席姜正在面对父亲的问询,问她为何要自己找事繁育什么马匹。
席姜本想借此机会向父亲阐明,乱世之中像他们这种体量的族群,早晚是别人的眼中钉,不发展自强一个不慎就会迎来灭项之灾。
但此刻听到父亲说:“天下乱了也有两年了,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大卫危时我们隐退后方,现在也要如此,不要去听外面那些危言耸听,我们就守在老家不招事不惹事,日后谁坐了江山,咱们不羡慕那些有拥立之功的,向新帝尽属民的本分就是了。”
父亲又说:“现在不比从前,你跟姓宋的也断了,咱们更没理由去打仗。打仗就要死人,爹爹不想席家从众有任何损亡。”
原来,若上一世她没有非宋戎不可,拉着全家跟着起兵,她席家别说是野心,竟是连点居忧思危的心都没有。当真是别人在如火如荼争权搞势时,他家脸一蒙躺下了。
是性格使然吧,但凡他家人多一些危机意识与心机,也不会被宋戎吃干抹净。
席姜到嘴的话咽了下去,这种情况下,她若说出先下手为强,灭宋戎收良堤,称督主再南下的话来,父亲真会以为她绝食绝出了毛病,在异想天开。
不能吓到他,得慢慢来。在眼见了宋戎打天下以及坐天下,席姜明白,一个人的眼界与思想不是一蹴而就,是一幕幕经历,一步步走出来的。
她不信待宋戎明白她已放弃他,他会不对潜北出手。她不能等到他出手,她只需让父亲明白,宋戎有吞下潜北之心就可以了。
未来的历史,早就在席姜不再与宋戎绑定在一起而发生了改变。席姜清醒地认识到,上一世的经历与记忆可以帮到她,但并不能全力倚仗。
她该仰仗的是她的勇气与决心,谨慎与谋心,还要加上一点运气。而预知一部分未来,就是她的运气。
父亲还在幻想,以潜北与良堤的“邻里关系”就能保住自家不被宋戎惦记,可谓天真幼稚,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就在席姜思考要如何让宋戎更早地露出狼子野心,来点醒父亲,良堤那边来事了。
是她四哥急急火火跑来道:“姓宋的又来了,都到西门了。”
宋戎是席姜心中的头号敌人与仇人,她不能在这个人身上有一点疏忽,一听这话立马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问:“他来干什么?”
席铭:“我听二哥说的,”
席姜:“二兄?”
“刚才在练武场二哥跟我说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席姜沉默,一门心思地牵了马来要朝西门奔去。

二人来到西城,果见良堤的精兵已抵城门,似正与守门的侍门卫发生着争执。
席铭一下子就窜了,不想被席姜从马上拉下一把按住:“莫急,再等等。”
“还等什么,这一看就是又要借道,求别人做事还这么硬气,哪来的脸。”
席姜心中暗道,我给的。
宋戎并没有来,领头的她认识,是倒在征战半途,战死在沙场的颜繁。此人有些本事,回回打仗都是冲在前头,若他能活到宋戎称帝,荣华富贵不输阿抬。
但个人情感上,席姜讨厌这个人。
颜繁傲慢,眼中除了宋戎谁都看不起,同为家奴出身,阿抬都要避其锋芒,总是让着他。
自然,他也看不起席家。哪怕席家在他督主的问鼎之路上出了大力,他依然看不上。
如今想来,席姜倒有些理解他。回头看自己对宋戎倒贴上赶着的样子,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连累父兄竟被个家奴看不起。
思绪被前方的骚动打断,原来是侍门卫在找颜繁要手书令谕。
颜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门卫敢挡他的路,手书令谕确实没有,督主下令时他正在城外,来不及回去拿令谕,再说,他们过潜北城,何时需要那东西,以前都是滋源由七鹅裙一物儿二柒舞二 八一整理这么过的,过的都是南门,不想这次换到西门,遇到个不会看眉眼高低的。
颜繁带的是先行军,他要保证回令准时传达,不可在此过多耽误。
几番辨说恐吓不行,颜繁的火气被带了出来,他口不择言:“你家主子五姑娘与督主是什么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吧,若让五姑娘知道你挡了督主的路,你担待的起吗?”
这话就过了,席铭又要窜出去,又被席姜死死拉住并冲他摇了摇头,席铭不知她到底在等什么。
那名侍门卫依然不让,不仅不让,还道:“主家的事属下本就不该打听,再说,此事与令谕有何关系?”
颜繁终是不耐,他那天生比女人还要白上三分的面上,因怒意而满面通红,抑制不住暴躁抬鞭就是一下。
没等席铭反应,席姜马上对他道:“带上你的人过来。”
席铭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放心问了一句:“你一个人行吗?”
席姜:“放心吧,两匹头马可都是我驯的。”
席铭一噎:“你说过的,莫自大自狂。”说完想想也对,转头去叫人了。
被打的侍门卫咬牙忍下,他虽嘴上说着不打听主家的事,但心里清楚,因为五姑娘,良堤的人在潜北向来被高看。
就在此时,一人一马驰了过来。
“前方何人,何故强闯城门?”
闻言,颜繁与侍门卫都楞住。
待颜繁看清来人是席姜,他抬起了脸,几乎是在用下巴看人:“五姑娘,督主有令,着属下去平乱,借贵地一用。”
嘴上说着贵地,可没见一点尊重之意。可这能怪谁呢,都是她宠的,若换上一世,她别说挡路过问了,就差着人扫街,等着宋戎的大驾光临了。
“呵,”席姜轻笑一声,他颜繁有什么可趾高气昂的,说到底他主子在她这不过是个卖身求荣的,这次还想仗着他主子欺人,可是不能了,这个脸可以给也可以收回。
“原来是宋督主家的家奴出门不带令谕啊。”席姜驾马挡在了西门前正中间。
一句话,颜繁不仅被点了出身,还被讽了行事不规矩,刚白回来的脸又红了,自从家主称督主以来,加上他打了几场胜仗,他都快忘了他本是低下家奴的事实。
颜繁语气不好:“五姑娘这是何意?耽误了督主的事,属下可担当不起。”
席姜一点都没被颜繁的态度所感染,还是那么随意:“与我何干?与我潜北又何干?”
“可是,可是,”颜繁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可是了半天,忽然发现一向理所当然的事,一下子变得无理起来。
是啊,是他们良堤征战属地,借的是别人的道儿,得了好处也都是自家的,与潜北确实无关。
道理在这里摆着,但占过的便宜忽然不让占了,就觉得被亏欠了。况督主对四造势在必得,颜繁又是先行军,他若不能顺利过城,传回回令,岂不是出师不利之罪。
颜繁缓了缓脸色,一个小姑娘而已,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他终于不再用下巴看人,堆了丝笑意:“五姑娘要谕令,可以亲自去找我们督主要,但眼下事从紧急,姑娘高抬贵手,还是让我们过去吧。”
看着低了头,话里话外却在暗指她正好有机会可以去见宋戎,好像讨了什么大便宜。
“今日才知,颜都尉不仅为冲锋大将,对闺阁女子之事知道得也甚清楚,真不枉为宋督主的得力干将。”
这小姑娘今日说话怎如此伶牙尖刻,偏他还发作不出来。
此刻席姜眼中,颜繁可真是爱脸红,但别看这人细皮白肉,在战场上却是个悍将,他死得很惨烈,战到只剩他一人,据说死前双臂都被人砍掉了。
席姜厌他是真,但也敬他是条汉子,她收起漫不经心,严肃道:“颜都尉请回,潜北无意战事,若是邻里走动,自会盛情款待,若是为攻打四造,潜北只能闭下城门,恕不接待。”
她竟知道他们要去打四造。
席姜说完就听身后人马的声音,四哥带着人来了。
席姜回身一看,嘴张了张,来的可真不少,完全没有必要,只要他们表明态度,颜繁是不会强闯的,他们是去打仗的,怎么可能在这里与席家发生冲突。
颜繁气结,见席姜身后来人知道对方来真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原地掉头,发回函询上。
他大声:“我们走!”
“慢着!”席姜声音厉了起来。
颜繁心中忽然升起希望,难不成她就是犯个矫情,并不敢真的耽误了督主的大事。
就听席姜道:“颜都尉忘了件事,”
颜繁急道:“何事?”
席姜:“打了人就想一走了之,天下没这个道理。”
那名因尽职拦了良堤人马的侍门卫,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他愕然看向五姑娘。
席姜并未看他,而是毫无表情地与颜都尉对峙。
颜繁心口又是一滞,问:“你待如何?”
“要么让他也抽你一鞭子,要么你赔他诊费,哦对了,他受了伤还要休养,薪俸也要补齐。”
颜繁怎么可能受人一鞭,他一领军大将颜面何存,他掏出银钱:“这些够吗?”
席姜笑而不语,她那笑让颜繁觉得被人看不起了,他直接命副尉拿出大额金票,递给席姜:“这些够了吧。”
席姜:“可以。”
颜繁不想再说一句,不想再多呆一下,驾马飞驰而去。
待扬尘飘散,席姜把手中的银钱全都递给了侍门卫:“拿去,颜都尉赔给你的。”
侍门卫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钱,跪下道:“属下没事,不用看医,这钱太多了。”
“你做得很好,你该得的。日后若是觉得这些钱够你不用做这份差,可以辞离,若是还想当差,你去府上找关管事,他会安排你入我的卫队。”
侍门卫彻底楞住,席姜把银钱放在他的手上都不觉。
回去的路上,席铭问:“若姓宋的不死心怎么办?”
席姜:“这不得赶紧去告诉父亲,咱们可是把宋督主得罪了,打乱了他的战略布局,赔了时间还赔了钱,只不定一气之下起了吞下潜北之心。”
席铭楞住,被说得紧张起来,再一看他家囡囡,怎么看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
席铭忽然住马:“你是故意的,忍到最后才出手,就是为了闹得人尽皆知。”
席姜没说话,她也是刚刚意识到,她虽鄙弃宋戎,却在不知不觉中走了他的路。只要达到目的,她也可以利用任何事任何人。
她是给了门侍卫不少的好处,但若她及时出现,他本可以不挨那一鞭。可她需要把事情闹大,需要不好收场的局面,以此来制造加深良堤与潜北的对立,迫父亲及早醒悟,保持警惕,甚至是主动出击。

第20章
席姜沉默了一路,快到席府时她忽然驻马,严肃且郑重地问齐铭:“四哥,我有一事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席铭心里一紧,重视起来:“什么事?”
席姜:“卫朝没了,天下乱了,群雄蠢蠢欲动,你真的愿意一辈子困在潜北?真的敢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
席铭上面有父亲与哥哥,他从来没考虑过未来。此刻,被比自己还小的席姜问到,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但心里隐隐有答案,他不想。
他这么年轻,他背后有家族,还有一身武艺,他不想像父亲那样,守成在这么一个小县城中。况他今日频频被小妹提醒,他们真的守得住吗?
席铭不说话,席姜心里差不多明白了。她道:“一会儿四哥可不可以不说话少说话,由我来与父亲说。”
再次驱马前行,席府已在前方。
席铭与席姜一进院,就碰到了席亚与席觉,席亚赶忙上前问:“听说西门出了事,我们正准备过去,事情到底怎样?”
席姜:“我正要去说与父亲,兄长们一起来吧。”
放往常哪用走到席兆骏所在的正屋,齐铭在去的路上就该忍不住说了,但他今天只是走在席姜身后,一直沉默着。
席姜心里压着事,走得最快,身后的席觉注视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的是,若买马之事还有一分存疑,如今她挡住良堤卫兵,可算是亲手毁掉了潜北与良堤的默契,也斩断了她与宋戎的可能。
席觉终于可以确定,她来真的。
说不上为什么,席觉总觉得席姜在绝食后变了不少,性格沉稳了,武艺精进了,行事看似还是鲁莽冲动,实则有条不紊,甚至步步为营。
她忽然从除了美一无是处,一眼就可看透,变得蒙纱带雾,吸引人前行一探究竟,反而最大的优点绝色容颜开始被淡化,被忽视。
席兆骏听了席姜所言沉默了一下,然后问席姜:“囡囡,爹爹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再看不上宋戎,要与他彻底了断,从此如陌路。”
席姜想说,良堤是她潜北最大的威胁,宋戎是她席家最大的敌人,她就是在看清楚这一点后,才立斩情丝,立马抽离的。她也最后再说一遍,她与宋戎再无可能,父亲当重新慎重地考虑潜北与良堤、席家与宋家的关系了。
但真正说出口的,是委委屈屈的:“断,一刀两断,断得干净,该不是宋督主认为我在耍他吧,先是忽然不理他了,后又挡了他的大军,他手下人好凶,正常询问都能被抽鞭子,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今日抽的只是席家一个小小的侍门卫,焉知明日这鞭子会抽向谁,不会是我吧,我可算是把他得罪惨了。”
席觉在席姜说这番话时,紧紧盯着她,一丝眼风都不肯漏掉。看不出破绽,她是真的在担心,可其中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又来了,那种迷雾遮眼洞察不透的感觉又来了。这个他从来没放进眼中的席家幺女,在这一刻他竟看不透了。
此时,唯一能与席觉心意相通的是席家老四,席铭。
席姜也给了他违和感,可席铭想到刚才府外的一席话,他什么都没说,更沉默了。
席兆骏看不得闺女委屈,这是被那一鞭子吓到了吧,姓宋的还有他的人真该死。
他道:“囡囡莫怕,咱席家不比他弱,咱们潜北是不争抢,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颜繁欺人太甚,真不该那样轻易放他走,席家一万六的护卫还打不过,”
席兆骏越说越激动,席亚忽然唤人上茶,打断了父亲的高声:“父亲消消气,喝口水再骂。”
席兆骏看了长子一眼,情绪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又变成了之前油泼不进的样子:“是有些渴了,多上几杯,你们也喝。”
席姜本看到了些希望,父亲正按着她的引导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奔去,被大哥一打断,怎么就瞬间熄火了呢?
席亚接上话道:“宋督主不会怪罪于你,不过是男女私情,你与他并无姻亲,他母亲与父亲也从未见礼,小女孩一时喜欢了不喜欢了,很正常的事。”
席亚还说:“咱家虽说手上有些人,但也不是个个擅武,看家护院勉强为之,并无行战的本事。”
不是这样的,席姜明明记得,上一世自家的护卫在战场上一点都不比良堤卫军差,好几次连宋戎都惊叹,岳丈大人练兵如神,席家军基石也。
席姜心里存了巨大的疑问,她确实从未想过,为什么父亲与大哥正值中年壮年,却一点武家争先的精神都没有,行事更像是修道的避世之举。
难道家中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轻雾散开,露出一角,席觉看到了席姜眼中的疑惑。她果然不一样了,从她父兄几句话中抓住了最重要的点。
而他自己,转向去看席兆骏与席亚,隐于袖中的手攥成了拳,面上温煦心底冰冷。
席姜磨磨蹭蹭,待哥哥们都走了,她直接改了称呼叫道:“父亲,还望您能慎重考虑一下潜北与良堤的关系,宋家与席家是否有共存的可能。”
席兆骏在席姜走后,还一直楞在原地。然后忽发感慨:“长大了,真是长大了。”
正屋外,席铭被席觉抓着去把今日未练的补上。练武场内席铭心不在焉,“啪”地一下被他二哥抽了:“专心。”
挨了抽的席铭并没有收敛,这次席觉没再打他,而是直接问道:“如此不净心,你很少这样,在想什么?”
席铭从来都当席觉是亲二哥,对他只有崇敬信服,他毫无保留地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二哥,你是没见到五妹当时的样子,比在跑马场还让人震惊,颜繁可是上过战场手上沾过血的人啊,竟被她生生压了下去,气势全无灰头土脸地跑了。当时我都生出了有妹如此,与有荣焉的感觉。”
席觉听后眼波暗动,他就觉席铭自西门回来异常沉默,特意叫他过来补习,果然有事。
他没有亲眼见到西门事件,但他可以从那日席姜连驯两匹头马中想象得到。
莫不是八字不合前世宿敌,席姜一直在坏他的事。她歪打正着看上了宋戎,而宋戎借坡下驴,为了拿下潜北,拿下席家势力,两家眼看着朝着联姻结盟的方向行进,这对他大大的不利。
好不容易她只是一时新鲜放弃了宋戎,却在不知不觉间似要成为更大的麻烦。
谁能想到,打小被他随意戏弄、随手操控的席家老幺成为了横出意外,立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良堤城内,宋戎没等到出兵的回令,却等来了飞马回奔的颜繁。

第21章
颜繁憋了一肚子气,极尽详细地把席姜的所做所为,以及他在潜北城门所受全都说了出来。
却没有注意到他家督主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反而越说越激动:“那席五哪还有一点家主的样子,蝇头小利都不放过,贪财的样子可笑乎。”
宋戎的面色阴沉到底,戾到颜繁终于注意到了。
“你称她什么?”宋戎是个情绪内敛的家主,属下很少见到他上脸,此刻,阴鸷的眉眼瞥向颜繁,颜繁怔住失声。
宋戎接着说:“金银票在你眼中都是蝇头小利了?我良堤的都尉好大的口气。”
室内明明开着窗,气氛却压抑到令人窒息。
阿抬见颜繁被督主唬住,吓到忘记出声,他主动打破僵局:“颜都尉,先行军是在原地等候,还是在城外束军?”
颜繁惊醒,赶紧道:“禀督主,皆原地候命,副都尉杨杰受令临指。”
宋戎:“主将离军,你就为了回来与我说这些?”
颜繁汗下来了,他有想过传书或遣杨杰回来直禀,但今日过不去潜北就已不可能抵达下一个驻军地,这种情况下,无论他以哪种方式传回消息,都要等督主手书加令牌,缺一不可地传回,方可行事。
颜繁在席姜那里受到的羞恼直冲脑顶,冲得他一口气奔了回来,亲口禀与督主不吐不快,好像若不这样会把自己怄死。
如今,宋戎的反应如一盆冷水浇在颜繁头上,把他的冲动怨怼全部浇灭,只余后脖梗散着凉气。
宋戎阴沉沉地继续道:“你也不用回去了,宋阿抬即刻去发令,先行军全部召回入城待命。”
军师胡行鲁在听到颜繁一人所归时就跟了进来,至此他都没有说话,直到颜繁失魂落魄退下,阿抬出去传令,屋中只余他与宋戎时,他才道:“督主可有头绪,这很不妙。”
宋戎看向他,胡行鲁一眼就知他动了大气,此,更为不妙。
胡行鲁:“士气已鼓,目标已定,时机不等人,拿下四造当为紧要之事。”
宋戎眼中的暗红血丝,阴鸷戾气慢慢散去,他道:“先生所言极是,先生不留我也正要与你商议,不能借道潜北就只能深入狭道,颜繁出师不利情有可原,依然让他带队探清前障。”
胡行鲁:“鄙正是此意。”
胡行鲁其实还有话说,他知道今日督主生这么大的气不仅是因为出师不利,战机恐延误,还因为席家女郎。
那位一向对督主捧着供着言听计从,除了对督主生有男女之情,还有一份弱者对强者的崇拜。
可最近不知为何,以前三四日就要往来良堤的人,一直不见踪影,最令人不解的是颜繁所言,就算生变,怎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从欲追随结盟于良堤,变成以强势之姿捍卫潜北,一分的利益都咬住不放。
胡行鲁想到此,言:“鄙还是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女郎再善变,也不会忽然就有如此大的反差。”
宋戎:“不是忽然,从买马时就有迹可寻。”
宋戎似不愿在此事上多说,他冲胡行鲁拱手道:“还请先生呈狭道详图,早日布略。”
胡行鲁看着才刚双十年华的年轻督主,他虽年轻,但见识与决断不输文武大家、长者大儒,天生大才矣。有关大事,他就算说不到,这位督主也都明白。是以,他应下退出。
宋戎看向案旁半人高的文书,伸出手在里面找了起来。
翻到一半才看到那封从潜北发过来的封文,当时因他急于查看四造的情报,而把它放到了一旁,这一放就忘了。
宋戎打开一目十行,上面关键信息很少,潜北没有布兵排阵,席家没有访客,只是他以为会被亲自送上来的宝驹,还好好地收在城北马场。
席姜除去不再来良堤,马场倒是跑得勤,似是在赏召繁育马匹的能者。
宋戎气笑了,他迟迟不见席姜送马而来还为她找了借口,认为她是年轻好胜,想在他面前长脸,并不是主观上要跟他抢马。
如今看来,从争抢驯马开始,她从来没想着把马送过来。不,会不会更早,从她签下自己名姓,并把白蒙马贩连人带马请入城中时,她打的就是这批马的主意?
封文被宋戎捏皱在手心,待他腾得工夫再来算这笔账。想在联姻结盟前给他立规矩,那他就给他们上一课,他是不是非他席家不可。
席姜也一样,乱世之下,没有了家族保护的女子,她又能投向哪里。
宋戎冷笑着把手中一团丢到废物堆,开始专心思考与四造的战局。
席府内宅,待香阁关管事求见五姑娘。
席姜让福桃把人请进来,她想见一见这位席家老人儿。席家行刑后席姜听到的消息,就是她这位待香阁的老管事安排了四哥的出逃。
“关管事请坐,要下雨了,让人取把伞来给你,你慢慢说。”席姜也坐了下来。
以前这时候的她,心里眼里只一个宋戎,认为席府的事只是父兄的事,与她无关,如今想来,没有什么比围在席家周围的这些人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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