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by蝗蝗啊
蝗蝗啊  发于:2024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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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说完,宋戎道:“钟双礼就可。”
申承望得了准信,满脸忧虑地去了。没一会儿功夫,钟医丞就带着医箱来了。
医丞院各人昨日一天都很忙碌,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消息。太后虽下了封口令,但只要传医就瞒不过医丞院去。
邓医丞不在,钟医丞就是医丞院里的主事,昨日太后就召了他去,这一探可了不得,太后一向很少生病,但以昨日的脉象来看,心脉明显受损,气色看上去竟显疲老之态。
他赶紧慎重地开了方子,还说今日再去福养殿给太后探脉,不想一早就被皇上召了过来。
钟医丞听了皇上所言,病症竟与太后有些相似,皆是心症显表。可望闻问切后,陛上身上并无不好。他再详细问来,陛下说着说着忽道:“这会儿竟是不疼了,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了。”
钟医丞见陛下行走坐卧皆无问题,本就没诊出什么病症出来,他就放心地离开了。出了养怡殿,正欲往太后所在的福养殿去,却被申大总管拦了下来。
钟双礼随对方走到一旁:“申总管莫忧,陛下无恙。”
申承望:“陛下身上虽无碍,但好像忘记了一些事。”
钟双礼不解,申承望想到医丞与其他外臣还是有些不同,能在医丞院任职给贵人们看诊的,嘴严是基本的素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是清楚的。
于是,申承望与钟双礼说了皇上的问题。钟双礼在听到皇后已薨时还是震惊了一下,他马上调整了情绪,面上并无显色,但当他听到后话,震惊再难掩住。
“您是说,皇上因为悲痛过度,逃避娘娘已逝的事实?”
还得是太医丞,一下子就点出了问题所在,申承望赶忙点头。
钟双礼沉默了,医书上有这样的记载,因至亲离世而发疯的病症,最先皆是因为不能接受现实而生了癔症。
病例中有最终醒悟,不再受癔症侵扰恢复正常的,也有一辈子都没清醒疯了一世的。
钟双礼深知此症凶险,一个不慎陛下若让病情蔓延下去,想再清醒过来就难了。
钟双礼额上开始冒汗,申承望多会看眼色,他见连钟医丞都这样了,心里强压下去的慌张泛了起来。
没等他言语,钟双礼道:“我回去着人找了邓医丞回来,待我们商量研究一下再论,至于您这里,千万要顺着陛下来,可不能强行干预。”
申承望:“大人可要快一些,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我刚才看您要往福养殿那边去,此事还是先不要让太后知晓。毕竟近来事多,太后她老人家不宜再受刺激。”
怕太后受刺激是假,一国之君生了癔症,可不是能随意说出去的,弄不好要出大乱子的。事情深浅,钟双礼还是明白的。他应下后,先往太后那里复诊去了。
申承望一转头就去找了阿抬。他把钟医丞的担心说了,不想阿抬语气坚定地道:“你们怕什么?怕陛下会疯。”
此言一出,申承望吓了一哆嗦,甚至想去捂对方的嘴。
阿抬:“你以为陛下是什么人,会被这样打倒,想什么呢。”
阿抬把剩下的话吞进了肚中,陛下那人,他可能会允许自己一时沉沦,短暂软弱,但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申承望看着阿抬大监坚毅的眼神,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心下竟平静了一些。
这位大监可是自小就伴在陛下身边,一路从刀山火海走过来的,比起自己自然是他宋阿抬更了解陛下了。听说就连他的姓氏都是皇上捡他回来没多久亲赐的,可见是拿他当半个族人看待的。
福养殿,太后直接问再次给她诊脉的钟双礼:“可是不好?”
钟双礼马上道:“不是的娘娘,症状有所减轻,听吴典侍说,您昨夜睡得还好,看来此方对症奏效,按着方子再服五六日,心症不再既可停药。”
“你可是从皇上那里来?“太后忽然转移了话题。
钟双礼:“是,陛下早上起来有些心症的迹象,不过现在已无事了。”
“你见到陛下了?”
“臣见过陛下,并看了诊。”
钟双礼以为太后还有话问他,正想着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能说,就见太后挥手直接让他退下了。
他人一走,太后道:“可都办妥了?”
太后身边的吴典侍道:“您放心,都办妥了。就算有所纰漏,大监那边比咱们动作还快,如今宫内铁桶一块,不会有任何风声走漏出去的。”
“嗯。”太后舒了口气。她虽然与武贵妃等人目标一致,都想要把皇后扳倒踩进泥中,但如今情况有变。
她是皇上的生母,她的利益始终与皇上一致,不能让那几个士族大家在皇族没有把握与对策前,知道宫中的变故。
皇上因为席家的那个丫头迷迷登登,好在他身边人是精明能干的,与她同时出手做了此时该做的事。
吴典侍见太后精神不济,她过来给主子按肩颈,就听太后言:“都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她。他们说,是因为她出身名门,我这小家小户的自惭形秽,还有说,自古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我是心里吃味、失衡了。”
太后说着摇了摇手:“他们都猜错了,我哪会因为这些微不足道而厌恶一个女子。这世道,我们女子本就活得不易,我对她们总是多了份怜之爱之。”
太后是真不喜欢席姜,私下里都是能不提就不提,今日难得提起,也是不愿指名道姓。
吴典侍服侍了太后三十来年,知道只要提起席家女,太后的心情就不会好,她顺着太后道:“是啊,别人不知奴婢哪会不知,这些年来,无论是在良堤还是如今在宫中,您几乎没有处罚过女婢,对她们犯的大小错处多有宽宥。”
“不用她们明白,我做我的就是了。”太后接着说,“她那性子我一早就看穿了,我就知道她是能做出今时之举的,爱恨多偏激,行事太极端,我亦知道,皇上在乎她到如父母对待子女一般,爱之深到为之计深远。没有人看到这一层,就连皇上也只是遵循本能地在做,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内心。”
太后忽然笑了笑:“阿琴,你知道吗,如今想来,我竟颇有些解恨之意。我那儿子是个有本事的,他图谋大业,他登顶皇位,我这个做母亲的是怎样的担心忧心夜不能寐一步步这样熬过来的,只有我自己知道。
“可他不理解,他不领情,我说我都是为他好,他说不是,他说他知道什么是好,说他已经长大,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事事听阿娘话的孩子了。瞧见了吗,我认为的对他好,在他看来是害他呢。如今,他终于尝到了我吞过的苦果,他一心为他的皇后图谋,把自己认为的好掏心掏肺地送到人家手上,结果呢,收获的是满满的恨啊,恨到要杀了他。”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太后从来不觉得,哪怕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皇上使在皇后身上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了些。她也从来看不出,自己儿子的极端偏激并不比席家丫头少。
这些话,吴典侍是打死也不会说的,她这时只要倾听就好。
太后说到此处笑出了声:“我这儿子还不如我呢,你说,是不是很解恨,让他也尝尝为之计深远却得不到认同与回报的滋味。”
吴典侍没有陪笑,她知道太后并不是真的高兴,只是在发泄心中的苦怨。
果然,太后马上收了笑,恶狠狠地道:“要我如何不厌她!我就知道她那性子会毁了她自己,我不怕她毁掉,我是怕我儿子坏掉,就像现在这样,身染癔症不自知!看了太医都说不清病症。我从来没盼过她死,我投鼠忌器,我就是想让她与皇上离心离德,形成陌路。可现在我还是想说一句,她死得可真好啊,她怎么不早点去死。”
吴典侍端了水来:“昨夜刚喝了药好一些,怎么又激动起来了。”
太后一把抓住吴典侍的手:“死丫头吓到我,我真以为她要得逞了。见皇上来,我才反应过来她真正的目的,我叫他不要过去了,他偏不听。只有我那个痴儿还以为她转了性,拿着裹着砒,。霜的糖当好东西。”
赵太后被吓到要吃药调理的地步并不是因为自己,当时的情况,若席姜敢对她出手,那些护卫必会当场截杀皇后,所以,她是安全的。她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席姜差一点杀了她儿子。
吴典侍轻轻拍了拍太后的手,道:“陛下吉人天相,可见老天爷没有瞎,保佑着呢,从此陛下必事事平安,太后不怕不怕啊。”
新的药熬好端了上来,太后服下。药中有安眠的成分,太后重新倚回到床榻,嘴上喃喃道:“只希望他能早日接受现实,渡过心里的那道坎,国家不能由一个不清醒的帝王来掌舵。”
此话一出,太后自己楞了一下,又改口道:“就算他不清醒又如何,他只是在私情上糊涂了一点,并不碍着他的治国雄才,他是天子,天下人孰敢诟病。”
另一边,皇上已坐在龙椅上开始了早朝。
席姜这是第一次来到大光殿,这里是不许女子进入的,就连侍候的奴婢也都是太监。
一切都让她感到新鲜,当她站在宋戎身旁看着底下跪伏的臣子,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宋戎要把所有的权力牢牢地抓在手中,这样睥睨天下,掌控一切的感觉真是太有安全感了。
席姜楞楞地站着,听完了整个早朝的内容,一点都不觉得枯燥,同耍刀弄剑一样有意思。
这场早朝与往常没什么不同,昨日宫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好像一点儿都没有传出去,朝堂上无人提起,到了时辰就散朝了。
出宫的甬道上,三三两两结群的大臣们慢慢地走远,落在最后的是造御史武修涵,他是宫中武贵妃的兄长。
五年前,武大人过世,其长子武修涵撑起了武氏宗族,一步步走到今日,令武氏一族比他父亲在时还要位高兴旺。
有人快步走近他,冲武修涵摇了摇头,武修涵问道:“若今日再寻不到,去内官那里探一探。”
对方应下后,一闪身就不见了,身手极好。武修涵出到宫外,坐上了自家的马车。他往靠枕上一倚,开始回想今日朝堂上的情形。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为什么他安插在内侍卫营的人却失了踪影。
说来也巧,昨日是那名内应轮休出宫日,他不仅没向主人报告,反倒失了音信。今日武修涵动用他的人去打探,竟是宫里宫外都不见人,他只得另寻办法,让人去到内官那里打探情况。
到府下马车时,武修涵隐隐有种预感,内官那里可能也探不到什么,若那样的话,就只能惊动到贵妃那里去了。
武贵妃是武修涵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他还是了解她的,别的都好,就是遇到事爱多想。所以,他一般不愿什么事都让她知道,一是不愿妹妹忧心,二也是怕自找麻烦,还要安抚她的情绪。
武修涵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还想着若宫中真有什么异动,要不要去通知钟家一声,毕竟在扳倒皇后前,贵妃与钟淑仪还是结盟的关系。
一路从大门走到后院,武修涵都在想这些事情。
宫外宫内,总有人在操心各自的心事。
申承望现在就面临着难题,难题来自钟医丞。之前医丞院那里,邓医丞被急急地召回宫中,与钟医丞添添减减颇费心神地写出了药方,却发现不知要以什么理由让皇上服下。
这事最后还是得落到申大总管头上。申承望先让人煎了药来,正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就听阿抬道:“直接拿进去让皇上喝了就是,你不行我来。”
申承望一闪身躲过阿抬来拿托盘的手:“这怎么行。”
他们这位帝王颇有主见,你就是给他换支新的笔、新一批的纸,他都要问上一句,吃进嘴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糊弄过去。
阿抬见他不允,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在被这么问着时,福至心灵,还真让申承望想到一个说辞。
申承望托着药碗步入殿内,瞅了一眼皇上。皇上刚下朝回来,此时刚净了手准备批阅奏折。
宋戎闻到了药味,他看向申承望手中的托盘问:“什么东西?”
申承望塌腰上前道:“陛下,这是皇后娘娘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躁气过浮,让医丞院开的降躁的汤剂,娘娘的一番心意,您趁热喝了吧。”
宋戎闻言一楞,他问:“皇后送来的?”
申承望面不改色心狂跳:“是。”
席姜本还沉浸在体验帝王视角的震撼中,忽然被点了名,她朝他们望去。
宋戎盯着那碗药,脸色沉了下来,他看向申承望,阴戾的眉眼另申大总管根本抗不住,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宋戎阴测测道:“你的差事真是越办越好了。”
“陛下恕罪,”
“来人,拖出去打,就在外面打。”皇上下了命令,阿抬领人进来拖了申承望出去。
身为奴婢最怕皇上下这样的命令,没说打多少下,那意思就是不叫停就一直打下去,且阿抬是个谨遵皇命决不放水的人,申承望忽然有种今日不能善了的预感。
屋外,板子打在身上的声音响起,若是拉到外面去打,申承望疼了还能出声儿,但现在皇上能听到,他不敢扰到陛下,生生忍下。疼得很了,只敢呜呜两声。
打了得有二十下了,阿抬并不想看着申承望死,他进屋想求情。刚一进去,就见皇上还在盯着那碗汤药。
看着看着,宋戎忽然捂上了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陛下。”阿抬赶忙上前。
宋戎拦住了要唤人的阿抬,他缓了缓道:“申承望这个蠢货,她就算肯给朕送药,也不会送这副。”
阿抬不解,他上前闻了闻,就是汤药的味道,并没有什么稀奇。

席姜也闻到了汤药,对她来说是熟悉的味道,有那么一段时间,宋戎天天给她灌的东西就是这个味道。
宋戎对阿抬道:“太子没了以后,她睡不着吃不下,甚至陷入癫狂,出现了幻觉与幻听,有时会把英辰当成太子。那段时间太医丞就是开的这个药,她不肯吃药,只有朕能上手制住她,强行给她喂下去。这个味道朕太熟悉了。”
宋戎说的这段往事,席姜那时虽浑浑噩噩却记得很清楚。他说得是实情,他天天来给她灌药,也不知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是他的行为刺激到她,反正最后是对宋戎的怨恨与愤怒点醒了她。
清醒过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连碗带药整个扣在了宋戎的头上。
此刻,席姜看向宋戎,他从来不愿唤那孩子的名字,她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因为心虚与愧疚,他只是出于厌恶,厌恶与席家有关的一切,还因为他早在心里安排好了星杰的结局,早晚要死掉的孩子,何必去产生关联。
宋戎的心痛之症并未消失,他清晰地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这份疼痛。不像早上唤来太医,这次他改了主意,他任这份暗痛留了下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抵住越来越深的心慌。
于是他把手从心脏那里放了下来,并对阿抬说:“朕无事,朕身体好得好。”
可外面的申承望却是很不好了,连哼哼声都发不出来了。
阿抬跪下求情,宋戎道:“五十大板,打够了数就扔出去吧。”
阿抬有些诧异,皇上这意思是打完无论死活,这人都不能再回养怡殿了。
申承望这个人,侍候陛下一直尽心尽力,了解陛下的一切所需,陛下用着也很趁手,否则他也不会稳坐大总管的位子这么多年。
记忆里,陛下从来没罚过他,没想到申承望第一次挨罚不仅去了半条性命,连差事也丢了。
阿抬记忆里的陛下对下人从没如此苛刻过,他有些不解。阿抬不解的事申承望后知后觉地领悟了,他确实把差事办砸了。
今日若他拿给皇上的不是这味药,而是其它任何东西,哪怕被他欺君说成是皇后娘娘送来给皇上的,皇上都不会这样生气。罪不在他欺君,而是他骗得不高明,让皇上实在无法自欺,甚至不仅不能自欺,还敲开了他癔症的一角。
奄奄一息的申承望知道自己已算幸运,捡回来半条命,只是他在养怡殿的差事肯定是丢了,只能盼着从高处跌下后,可以在宫中平安终老。
惹出祸来的那碗药自然被拿了出去,只是屋中还残留些许味道。
宋戎走到案前,开始伏案批折。刚写了一会儿,需要换新墨,申承望不在,接手的宫人一时没有完全的适应,也可能是被申大总管的下场吓到,手一松,新墨块掉到了地上,裂了。
宫奴吓得腿软慢了一步,宋戎不耐烦,自己低身去捡。可他的手刚碰到墨块,人就楞住了。
裂开的断墨里泛着点点金光,宋戎抖着手把断墨捧了起来,这下看得更清楚了,裂断的地方是半截家徽。
心脏更疼了,一圈一圈地蔓延开来,宋戎呼吸急促起来,颤着手捧起了这方断墨。慢慢地他改为双手捧着,蜷起整个身子,人一下子就佝偻了起来。
席姜此时正好迈步进来,她刚才去看热闹了,她好奇申承望死了没有,确切地说,她想看看若有新的死魂,那个通往阴间的大门是否还会出现。
可一进来,就见到宋戎奇怪的样子,他好像很难受,在艰难地忍着什么,似下一秒就要倒下一般。
宫奴终于发现了皇上的异样,开始惊呼起来,因为宋戎扫落了桌上的物品,捧着双手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他额上沁满了汗。
席姜与跑出去叫人的宫人擦肩而过,她慢慢踱到宋戎的面前。
她可真爱看这一幕啊,看他身染不适,看他痛苦扭曲,她会幻想,他会是个怎样的死法,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不择手段之人,会不会有死不瞑目的一天。
走近宋戎,他好像真的生了急病要死了一样,阿抬去叫太医丞了,申承望被抬走了,屋里剩余的宫奴皆在皇帝“滚开”的厉声中,不敢靠前。
此刻,只有他看不见的席姜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视着佝偻着身躯的他。
宋戎喘息着松了手,桌上赫然所见是那方断墨。席姜也看到了,她同样楞了一下,这个东西竟然还有。
刚才看到宋戎不好的快意一下子就消了大半,这方墨证明着她曾经的愚蠢。
这是她亲手所制,她席家有的不止是兵,还有钱。少时喜欢一个人掏心掏肺,知他好舞文弄墨,特意带上点金,挽了袖子一头扎进墨坊,花了七天的时间制成了十二块带着宋戎家标的特制金墨。
席姜以为,这东西早在入宫前就该是用完了的,没想到宫中十年,竟还能见到。不过刚刚摔断了,是方残墨了。
席姜扭头就走,快步到了殿外,虽她已不用吸呼,但她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为她曾经的幼稚与愚蠢。
她站在台阶上,看到快步跑来的阿抬与轿人,轿停,钟医丞走出来。
他们急急地进到殿内,皇上却不肯就诊。宋戎看着赶来的医丞,厉声道:“出去!”
没人敢忤逆皇帝,钟医丞退到偏殿候着,圣体情况不明,他不敢走。
紧接着其他宫奴也被皇上赶了出来,只有大监还留在里面。
阿抬语气担心地轻声唤道:“陛下,”
宋戎重新把断墨攥在手里,道:“扶朕过去。”
阿抬扶他倚在窗前,宋戎的痛苦好似轻了一些,他把手伸开,阿抬这才看到是什么。
这东西他也认识,是很多很多年前,还是席姑娘的皇后娘娘送给还是督主的皇上的,这承载着少女心意的特制的礼物竟然还在。
阿抬沉默,他知道陛下开始睁开眼看现实,他在一点点地清醒过来,否则他看到有关皇后娘娘的旧物不会是这个样子。
“朕记得,这东西还是你拿给朕的。”
“是,是奴婢从,从福桃姑娘手中接过来的。”
阿抬记得那是一个浮雕镶翠的盒子,福桃当时还背着马车上的席姑娘,悄声跟他语:“你可拿好了,这盒子比里面的东西都贵。”说完又马上补上一句,“不对,这世上再贵的东西,也没有这里面,我们姑娘亲手做的贵重。”
当时阿抬还以为是什么吃的,最后才知是金墨。
“福桃?真是好遥远的名字,难得你还记得,对,好像她身边那个丫环是叫这个名字。”宋戎说着拿出一方巾帕,把断墨放在其中包好,然后揣入胸口。
做完这一切他好像很累,轻飘飘道:“刚才是谁打碎了这方墨,拉下去斩了。”
阿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皇上接受前朝降表入主皇宫以来,养怡殿还没见过血,从来没发生过打杀奴婢的事,他们的君主并不残暴,是位公认的名仁之君。
可这么一会儿,已打残一个,又要再杀一个。
“怎么?你也想像申承望一样?”宋戎的声音不怒自威。
阿抬:“奴婢遵命,这就去办。”
席姜看着阿抬让人拖走一直求饶的宫奴,原来是因为打碎的金墨。
她转头朝殿内望去,呵,宋戎以前还会假仁假义地装一装,现在是不准备装了吗。
钟医丞守了快两个时辰,一直候到了皇上用完了午膳,他都没等到皇上的召见,来告诉他可以回去的大监说,皇上已无碍,饭也照常吃了,不需要诊视。
钟医丞都迈开步了,还是回身问向大监:“大人,劳您给下官透个底,陛下真不需要诊治吗?”
阿抬:“如何诊治,钟大人可是有治心病的药?”
钟医丞:“下官明白了,下官告退。”
晚间,武府内,全身穿着夜行衣的男子在向武修涵禀报。
武修涵听后挥手让人退下,今日依然没有打听到安插的内应的消息,倒是得了一个更离奇的事情。
侍候了皇上十年的申承望被皇上打了,剩下半条命已被赶出了养怡殿。
事出反常必有因,这宫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这时,武修涵可顾不得要惊动到武贵妃了。他叫来府上的李嬷嬷,让她明天去宫里一趟,求见贵妃娘娘。
转日,嬷嬷去了回来说,她才到西门就见到了太后身边的吴典侍,说是太后娘娘新下了宫令,以后每月只有五日外戚女眷可以入宫觐见,还要提前递请牌,批准了方可入宫。
武修涵不由得皱起了眉,他问:“你确定是太后下的令?不是皇后?”
李嬷嬷:“奴婢确定,奴婢怎么可能不认识吴典侍,是她亲口所说。”
武修涵缓缓点头,是太后还好,她目前还是站在贵妃身后的力量。今日朝堂上,他更仔细地观察了皇帝,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一切如常。可暗地里的不寻常都在说明,宫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一定要搞清楚。
宫中,自从申总管废了,养怡殿斩杀了一名宫奴开始,养怡殿的气氛就变了。

养怡殿的宫奴们大气不敢喘,活得仔细又小心。皇上近日虽未再打杀奴婢,但受罚的却多了起来。
任谁都看得出皇上的心情并不好,他脸上别说笑意,连个舒心的模样都没有,低压笼罩着养怡殿。
宋戎一脸阴沉,眉头不曾松开。心脏上散不去的疼痛一直在纠缠着他,这种疼对正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他自己默默承受,不宣之于口没有人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
但好在那股让他恐惧的心慌没有了,只是这样一直疼下去让他难免暴躁,戾气充斥全身。
这日朝堂上,席姜坐到了龙椅下的台阶上,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比站在下面的群臣高出了许多,依然可以俯视他们,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今日皇帝很是暴躁,连扔了两份奏折,最后一份扔出去后,他对上表的令蔚大人道:“你怎么办的差事,给了你们两年的时间,反而让西围壮大到如此程度。”
钟杉是钟淑仪的父亲,席家倒台后,一部分兵权就落在了他的手中,他也一跃成为了令蔚。钟家是都城四大世家之一,四家皆从席家的倒台中分到了好处。
宋戎此刻质问他,看来是盘居在西围一带的叛军有了抬头之势。
席姜死后被困在养怡殿的日子太压抑太无聊了,每天随宋戎来上早朝,看一看后宫之外的广阔天地,是她所期待的时刻。
就听出列的钟令蔚道:“为臣并非全负皇命,渗透进西围的人回报,叛军首领似与席家有关。”
此话一出,宋戎与席姜都楞住了。
四年前风光无限的席家轰然倒塌,至今除却皇后娘娘,所有与席家有关的人都死了,其中包括太子与大公主。忽然间又听到有关席家的消息,朝堂上现出了嘈杂声。
席姜激动地站了起来,听宋戎问:“是谁?”
钟杉:“当初杳无音信的席家二郎。”
竟是二兄,席姜听后五味杂陈,她还想着是不是四哥。当初她虽未到刑场亲自收尸,但席家根基深,总有忠心之士效忠,这些人在家主的安排下,把她四哥救走了。
但席姜最终得到的消息是,那一行人被追击截杀,她四哥生死不明。刚才听到钟杉说西围叛军与席家有关时,她多么希望是她四哥。
席姜是偏心的,比起二兄,她更亲近有血缘的亲哥哥,更希望活着的是她四哥。
有一点失望的同时也有心慰,至少二兄还好好地活着,他曾也是她的家人,她希望他好。
下朝时,武修涵与钟杉皆留了下来,宋戎见此问:“还有何事?”
武修涵道:“臣下有些家私之事予与皇上说明。”
宋戎未言,他接着说:“近日来,贵妃与淑仪娘娘好似失了联系,家中女眷进不得宫,一直不得觐见,不知是否娘娘们染了风寒,在安心养病不便打扰,臣子实在是有些挂念娘娘。”
钟杉也在一旁附和着。
是了,宋戎还没有将她做的事公布出去,皇宫的盖子捂得可紧呢。席姜看向宋戎,她想知道他要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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