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by蝗蝗啊
蝗蝗啊  发于:2024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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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宁一楞,五姑娘虽说不是什么坏脾气的主人,但也从没见她这样郑重且稳重地与他说过话,从她语气中,他竟有种被家主高看的感觉。
不仅如此,来前他已听说,五姑娘在西门严词喝退良堤的欺人大将之事,现在一看,她确实是变了。
关宁向来办事牢靠又仔细,是席兆骏特意为爱女挑选的管事人。这下,关管事更小心地与席姜禀话。
“西门侍门卫杜义上门递贴,说他不想坐吃山空混吃等死,想要知恩图进。”
席姜笑笑,倒也不至于,颜繁被气糊涂了,给的可是金银票,不赌钱挥霍,不易坐吃山空。
不过这个杜义她确实看上了,能顶住家主与大将的压力恪尽职守,属实难得。如今他愿来她处做事,她自然愿意。
“你看着给他谋个差位,记在我院中属从。”
难得今日主人没有不耐,关宁把院册拿出来,与席姜一一具禀。
合上院册再看,外面雨已经停了。
关宁正要退走,席姜忽然叫住他,直接道:“我猜宋督主是要直取四造县,你让人,就让杜义,让他带人去探,我要确认此事,速探速回。”
席姜不现刚才的不紧不慢,对这事倒是一副急样子,关管事看在眼里,竟也生出了急迫感,要知道在今日之前,他对这位家主的号令都是表面应下,再暗中根据自己的想法来分轻重缓急。
这一次,关宁出了待香阁,马上给了杜义差位与差事,并告诉他这是五姑娘亲自点的他。
杜义:“不负主人之命,必速探速回。”
席姜的想法简单又不简单,她知道四造在漫长战事中的作用,她不能再让宋戎得到它,这一次四造必须是她的。

得到四造县的好处不必说,但席姜面对的前路,阻碍漫漫。
席兆骏已经不止一次地表明了乱世中的生存态度,他连已不可能与自家联姻的良堤宋家都不想着防备,就更别说让他无故去攻打四造了。
当席姜把目光集中到四造县时,上一世的只片记忆一点点地浮现出来。
她记得宋戎在这时候的确有过兵潜北,他趁四造内乱,轻松容易地拿下了四造,但上一世的席姜,此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战事上,此战过程如何、细节如何,席姜的印象是模糊的。
席觉隐隐觉得有关四造的记忆点应该不止这些,但一时想不起更多,她围在书案与书架之间走来走去,急于想起些什么来。
杜义办事牢靠,很快传回了消息,席姜没有料错,宋戎正是要出兵四造。
确定了此时的节点,发生的事件,席姜不再围着书案转,她坐下拿出纸笔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回忆着她在上一世看过几次的版图。
那是大闰的版图,里面,宋戎起势的良堤与席姜的故乡潜北都已属于大闰的国土,而其他县郡村仪皆在图中。
席姜大致画出了都城北部的几个大的城池,良堤潜北与四造的地理位置一目了然。
看着纸上粗略描绘出的方位,还是少了些什么,席姜不急不躁地开始一一添加。
四造县有河,她添了上去,还有山,她亦添了上去,当毫无画功可言的一个象形山字刚落笔,席姜忽然想起,四造与良堤之间有山狭。
这个地貌特征一被想起,席姜继而想到,宋戎登基后,上苑所书的丰功注中,曾对此战有过记载。
录上书:四造一战,帝迂潜北出其不意。战毕,意询狭道之险,虽无险,但可窥其谨。
所以,杜义传回的消息中,先行军并没有急着撤回去,而是在原地待命,因为宋戎怕四造的人在狭道提前布阵,以防内乱时有外敌趁火打劫。
可惜,这是宋戎的心机谋断三思后行,四造并没有这样的谋算之人。
现在四造各方的势力一门心思都在内乱夺权上,根本没人去布防狭道。但宋戎不知道,以他谨慎的性格,不能借道潜北,他一定会投石问路,也就是说,在他不敢轻举妄动之际,就是席姜抢夺先机的最佳时机。
席姜又站了起来,这次从书屋走到内室,从内室又走回书屋,好似书案与书架之间的小小方寸已不够她转身。
要打仗就要有人,人从哪来?她待香阁拨有一千士,这些属从全部记在她的名下,她是可以调动的,但不够。
想到四哥,他有一千五百士,他什么事都要向二兄看齐,多自己的五百是他找父亲磨来的,若说得动他,这也才两千多,还是不够,想要趁乱拿下四造,至少需要五千士。
席姜又想到了大哥与三哥,但那日中堂,她觉得大哥与父亲一样,都不愿主动出击,甚至更稳,想要守成待天下安。
三哥则与她一样,手上只有一千士。想到三哥,席姜不再走来走去,而是走出屋子,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奇兰阁。
三哥正在看书,好像她每次来,他都在看书。
席姜轻轻唤人:“三哥。”
席奥抬头:“囡囡来了,过来坐。”
席姜心里有事,站着翻捡着哥哥桌上摊着的一堆书籍。
齐奥放下书:“我听说了西门的事,好像比这书中的故事还要精彩,不如你给三哥亲自讲讲。”
席姜摆摆手:“哪有什么精彩不精彩的,都是他们添油加醋瞎传的。”
席姜把凳几搬得更近席奥一些,然后坐下一副好奇的样子:“三哥觉得宋戎这次借道咱们潜北是为何?”
席奥马上给出了答案:“直取四造。”
席姜点了点头,她席家人就算在武艺上不行,在其他地方也会闪现光芒,她三哥可是曾被军师胡行鲁称赞过的。
话既说到这,席姜继续引导道:“宋戎为什么要取四造,他不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打吗?”
席奥又是利落而言:“因为四造有河道有粮食。”
席姜:“那这样说,四造可真是兵家必夺之地了。”
“确实。”
“那若我们拿下四造呢?”
席奥看着席姜严肃认真的面庞,他心口起伏了一下:“那当然好。”
席姜一喜,她就知道,三哥与四哥,一文一武虽好不同,但都有一颗乱世拨筹之心。只不过一直被父亲与大哥压着不能展,最后能义无反顾地跟随宋戎,宠她这个妹妹是一方面,还有另一层原因,是要借此出笼,实现男儿抱负。
席姜不再兜圈子,直言道:“三哥,你也知我与宋戎闹掰了,就算潜北与良堤可以不以姻亲的形式结盟,那也只是暂时,一山终不容二虎,父亲要以和为贵,宋戎不会这么想。你,大哥二兄四哥,席家的四个儿子就是原罪,一万六的拥众更是鲜美肥肉,我们不能再让宋戎扩兵纳地了。”
席奥眼波微动,稍许道:“有时我就在想,家中这样宠护着你对不对,该不该让你明白一些人世险恶,但我又想,怕什么,席家族壮足以给你撑起一片天。今日听你言,被埋心底轻易察觉不到的那点儿不安一下子被唤了起来,我席家也并不是固若金汤,想你永不见丑恶,想永远护着你护住席家,唯自强矣。”
席奥微顿后笑笑道:“长大了,我们席家女儿就算是如娇花般养大,却并不只是空有美貌。其实小时候就看得出来,三哥只点拨了你一次,你就明白了,只是矫枉过正,从那之后开始躲着、淡着你二兄了,实不应该,三哥只是借那事让你警惕外人的,一家人不搞这些。”
上一世席姜从未与她三哥有过如此深入的交谈,唯戒糖那一次。
今日她直言后,听到了三哥的真言。
席姜点头认同三哥所说,对二兄曾经的误解加上现今莫名的提防,已让她自悔过了。
如今三哥再提,她心下又起愧疚,把这种感觉驱走,席姜说正事:“以后小妹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少不了要来叨扰三哥。既然三哥也觉得四造当取,人手问题要如何解决?”
席奥:“骑马打仗我不行,但我的一千士全部交与你,加上你的这也才两千,差得太远。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我给你出个主意。”
席姜:“三哥快说。”
席奥:“你去找二哥,他同大哥一样担着职,淌清苑拨有两千五百士。你若说得动他,阿铭那里不必多费口舌,他的一千五百士肯定也是你的了。”
这样就够了,足够去拿下四造。
人马解决了,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席姜声音低下来:“可爹爹那里,”
席奥拿起书在手心上一拍:“这可真不像五妹妹,你在这个家里,做任何事何曾问过父兄,想要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每次不都是先斩后奏,何曾担心过父亲知道了会如何。”
席奥这一拍算是把席姜拍醒了,是啊,之所以她笃定待香阁的一千士会听命于她,以及她有很大把握能说动二兄与四哥参与进来,正是因为哪怕她闯出天大的祸来,父亲都不会怪她,会给她抹平。
而现在被抹平的是经历了十年深宫生活的她,忘掉了曾经的恣意随性。
“多谢三哥借兵于我。”席姜郑重地给她三哥鞠了一礼,不光是为那一千士,还为他出的主意。若想从宋戎那里截胡四造,拉二兄下场的确是个好办法。
席姜没回,直接从奇兰阁去到淌清苑,而此时,席觉正与席铭在练武场。
今日是席觉最后一日围炼席铭,席铭已可做到席觉的要求,自然刚冒头的坏毛病被压了回去,被拉回了正途。
席铭自己也很高兴,他裂着嘴对二哥表示感谢,一高兴话就密:“二哥不知,前些日子我的毛病连五妹妹都看出来了,她可是把我好一顿说教,我正想着要改,二哥就来管我了,真是多谢二哥了。”
席觉笑笑,他怎会不知。那日跑马场上驯马时他就知道,他按往常捧杀席铭,注意到席姜下沉的眼微皱的眉,以及她压低声音与席铭的窃窃私语。
谨慎如他,不容有失,过后他特意找到席铭提出他的问题,主动帮他改正。
练武场上那一角罗裙,席姜特意的躲避不现身,足以说明他做对了,她警觉到席铭不好的变化,警觉他对席铭的影响,她对他的提防比小时候还要重。
所以,他不得不改变策略,抓大放小,席铭不好腐蚀就先放手。
事实上席家强而他弱,能被席兆骏收为养子,能得到现在这份信任来之不易,他必须小心谨慎。
席觉回到他所居的淌清苑,奴仆来报五姑娘来了。
席觉微楞,要知道从她疏远他开始,她再未踏过淌清苑的门,今日可是稀奇。
席觉一改散漫的样子,如上武场面对强劲对手一般,理了理袖口,打起精神来。
迈步进入屋中,就见席姜跪坐在窗下矮几前,那上面是他画了两日还未画完的随笔。
阳光撒在她一侧,今日头发一看就是下人梳的,严丝合缝,没有碎发挡住脸。她一动不动神情专注,只羽睫呼扇。
席觉静静地看着,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第23章
席姜鼓足一口气来到淌清苑,被告知席觉不在,她时间紧决定留下来等,于是被二兄的奴仆请进左堂,这里是待客之地,布置得却很简单,简单到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席兆骏对儿子们要求严格,但在生活上从不亏待,席家郎君们什么都不缺,过得很富足。
席姜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后来嫁去宋家,宋家虽不是富绅之家,但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财富随着一场一场的攻城掠地而来,席姜在乱世中也没有钱财之患。
再后来,天下都是她夫君的,她更是对财帛没有了概念。
此时看着与席家气质家底格格不入的屋中摆设,席姜忍不住好奇打量。
一溜看下来,就看到了窗前矮几上的画。画不稀奇,但作画所用的颜彩与笔墨过于朴素无华,就是这样粗糙的东西所作之画让人一眼就看了进去。
乍一看是山峦与河水,第二眼就开始分不清本体与倒影,好妙的一副画。席姜是个画废,但她会看。
她从观察摆设开始就一直在感概,她上一世从未了解过二兄,二兄于她是模糊的,是一抹淡影。
她关注到他时,他是收留了逃亡四哥的西围反叛军首领,是即将攻入皇宫的未来新朝皇帝。
可在这之前,他离开席家之后的那段时日,她一无所知。
虽然大闰的灭亡与宋戎后期的发疯不无关系,但能与大闰周旋十年,最后取而代之,没有强大的实力是不可能的。
有这样能干的人才在身边,可谓是席家大幸。席姜一时充满了战胜未来的希望与勇气。
阴影投下,席姜抬头,她二兄不知何时归来,已站在了她面前。
席姜心中正澎湃着的心潮反映出来,她不由自主地给了她二兄一个真心笑容。
面如灿阳不过如此,席觉一时不适,多少年了,这位五妹妹对着他或漠然或客套的假笑,何以此种态度对待过他,恐只有寥寥无几的小时候。
席觉心中提着的那股斗气被闪了一下,差点散了。
好在,他坐下以后,她收敛了笑容。
席觉坐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拢袖伸手把几上的画收了卷起,投到筒中。
桌面一下子空了,他道:“上茶。”
席姜顺着席觉投筒的动作,看到那里面密密麻麻的卷作,她这才知道,她二兄原来有此好。
“二兄不怕水滴更漏让你的画受潮?”
她对他的态度变了,席觉感觉得出来,但二兄的称呼未变。
他转头看向窗外,他的卷筒是白瓷所制,被他随手放到了窗下廊边,确实有受潮的风险。
但他不在乎:“都是兴之所起,存在过就好,并不值得品鉴珍藏。”
若是上一世的席姜听到此言也只是过下耳朵,但现在的席姜心中泛起微涟。
淌清苑虽大虽好,但二兄真的有把这里当过他的家吗,他像一个过客,不添置东西,不好奢物,就连他在这里做的亲笔画,于他来说也只是过眼云烟。
席姜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别人她不知,但她自己确实没有把二兄当亲哥哥看,她的心与他们之间毫无血缘一样,始终隔着一层。
奴仆端来了茶,席姜侧目一瞥,并不是刚才那位请她进来的仆人。此仆虽手糙指粗,但沏茶的水平很高,竟不输宫中的侍茶。
席姜目光多停留了两下,发现原来她对二兄已疏离到如此地步,连他院中奴仆都不记得了。
要知道大哥与三哥那里就算她不常去,但他们院子里能近身侍候的大仆们,她都认得。
心中几下翻滚,席姜对她二兄的那份歉疚又涌了上来。
她机械地拿起茶杯,入口的茶汤不知滋味几何。放下,席姜跪坐得笔直,她目视席觉道:“二哥哥,跟我去打仗吧,去抢地盘,抢人,抢粮,咱们席家不能在乱世中坐以待毙。”
席觉送茶的手一顿,他甚至有些想笑。
人一旦有所求,多年的习惯与坚持可以说改就改。这声二哥哥真是熟悉又陌生,席觉从未听过发音如此标准的“二哥哥”。
“跟你?”
席姜:“我们一起,还有三哥的人,我会去说动四哥。”
席觉:“五妹妹算计得好啊,这么一凑,人数倒是够了。可,去打仗去抢地盘抢人抢粮是要付出代价的,战争是危险的,是会死人的。”
“四造乱了,城内豪绅士族正在与县丞府的官兵争权,宋戎想借这个机会一举拿下四造,可他不能再借道潜北,从良堤过去的话,他会更谨慎,出兵也会延后,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至于危险与死亡,若席家再蹉跎下去,我们连战死沙场的机会都不会有,只能默默无名地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席觉的茶杯已放下,他定定地看着席姜,她不过是与良堤的宋戎经历了一场爱情,为何成长得这样快?
一万六千人,是潜北席家所有的身家,可他知道,这其中只有两千人才是他席家的。
如今席家终有人忍不住了,也想在这乱世中分一杯羹,却要用到那不属于他们的一万四千士。
席觉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不是被席姜眼中的光所感染,也不是她给出的美好前景所惑,而是他隐忍了那么久,他以为他还要再忍很久时,有人把机会递到了他手上,他试手的机会。
其中的犹豫来自他的不甘,不甘心与别人共同带领这一万四千士杀敌建功,可再一想,总好过他们成为一个小女子的嫁妆,被打包送到良堤宋氏的手上。
席觉:“什么时候出发?”
席姜:“明日一早,不能再晚了。”
席觉又深深地看了席姜一眼,干净利落,有绝断有决心,她真的变了好多,比他原先感受到、预估到的还要多。
席觉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席姜比席家所有男儿都要清醒强大,明明还是个年轻女孩,却不再容人小觑。
在席姜清澈坦荡的目光下席觉得出一个结论,好在她是女郎,若是位郎君,他真要考虑,要不要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抹了他的脖子。
席家男儿多庸,空有一身武艺,却不想一个幺女跳显了出来。
席姜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卷,打开,是她画的地貌图。
席觉只觉眼睛被刺了一下,毫无画功可言,需要定下心来复原,才能一一对上号。
更精细的舆图他见过好几版,早就背了下来刻在了心里,而实物则是让他的人带去了藕甸。
耐下心来一笔一笔地对,席觉发现,席姜这副“鬼画符”竟无一点错,位置都对上了。他又看了她一眼,席姜今日被席觉这样看了好几次,她终于问了出来:“怎么?二哥觉得有什么不妥?”
席觉:“没有,只是感叹五妹妹画风纯朴,自成一派。”
十七岁的五姑娘听不出来,活过三十年的席姜听出来了,他在揶揄她。
她是生不出一丁点儿羞恼之意的,反倒觉得二哥比之前多了些亲近感。
低头说正事:“东门这里离县丞府最近,安排四千人从这里进入,一鼓作气与从最薄弱的西门攻入的其余人形成合围,确保万无一失。我们人多,且有准备,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没有必要用人头儿去拼,二哥认为呢?”
几乎没有问题,但:“你怎么知道豪绅与县兵在城外一点儿准备都无,但凡其中一方留有后手,我们就会由主动变为被动,甚至成为瓮中之鳖。”
果然是走到最后推倒宋戎的人,席姜又一次暗自感叹,席家幸也。这一世,她绝不允许他再离家出走,她要把他摁死在席家。
席姜:“二哥等一等,”席姜说完一招手,随便点了一个奴仆,“去把四郎请过来,告诉他有急事,速来。”
席觉不解,为什么说得好好的,特意要招席铭过来。
席觉问:“你是怕他不肯?”
席姜手一挥:“怎么可能,莫说有二哥相助,就算没有二哥,只要有我挡在爹爹与大哥面前,四哥也会跟我去的,他没有难度,二哥哥才是重中之重。”
席觉见她好似随口一说,实则暗藏恭维之道,不过雕虫小技,却还是受用。
没一会儿席铭就跑了来,见席姜也在,心下惊奇,顺嘴而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你还记得来淌清苑的路,竟会在二哥这里看到你。”
说完就觉自己嘴快了,席姜对他不冷不热地笑了笑,好一个皮笑肉不笑,席铭赶紧又道:“叫我来做什么?还那么急。”
不知道,席觉看席姜。席姜把攻打四造的事与他说了,真是还没等她问,席铭自己就报上名了:“我也去,我有一千五百士,比三哥的还要多,都带上。”
席姜与席觉眼神碰到了一起,很快,一触即离,快得都没时间惊讶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去寻对方。
席姜:“那敢情好,人越多我们的伤亡就会越低,取城的速度也会越快。”
她接着把攻城计划又说了一遍给席铭,然后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四哥觉得,此法可行吗?”
席铭:“好,很稳妥,我都等不及明日出发了。”
席姜:“可二哥说不妥,问我怎么知道四造的两股兵力中,没有人埋伏于城外,尤其是四造守山,狭道两边可是埋伏兵力的最佳地点。”
席铭一楞,反应过来道:“是啊,这是个问题,大问题。”
席姜:“二哥说得没错,不过明早之前就能知分晓。”
席觉眼波一震,抢在席铭之前问:“如何见分晓?”
“我派的人已出发,去探查宋戎要的结果。”
席觉全懂了,这样确实万无一失了,借力而为。不过,她那么早就开始布局了吗,在她游说他们之前。她脑子转得可真快,果敢又决绝。
席铭似懂非懂,他问:“这关姓宋的什么事?”
席姜把她的“鬼画符”往席铭面前一推,指着耐心道:“宋戎比咱们的顾虑更深,他只能取道狭谷,所以,他一定会派先行军去探路,咱们的探人跟在后面,只要他们没事,即刻传回消息,咱们就可凭位置优势,先他一步入城、取城。良堤自诩行兵打仗的经验丰富,此战才出四千五百士前往。”
席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转而道:“四哥,你说说看,宋戎届时会怎么想。”
席铭认真了:“经验再丰富,四千五对六千,他不会冒这个险,再有,就算他一发狠,真有心进城从咱们手中抢,也要考虑良堤这个大后方,席家留守在潜北的人能把他老窝掏了,他得不偿失。”
席姜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四哥,谁说只有姓宋的会用兵,你若肯走脑子,谁也不比谁差。”
席铭也笑了,又提起老茬:“小心自大自狂,骄兵必败。”
席姜赶紧看了眼席觉,她心虚地捋了捋头发,却发现一丝碎发都没有,福桃梳头的本事又见长了。
席觉看着笑意满满的兄妹二人,心底泛起波涛,她在教他,席姜叫席铭过来只有一个目的,用实战来帮助席铭成长,甚至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可是又是谁教她的呢?
她好迫切,时间于她似不够用一般,可她虽急却不躁,一切都在平稳有序地进行着。
到底是谁教她的呢?宋戎吗?

席姜曾有过顾虑,不想一下子变化过大引人注目。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这不重要了。
惊疑也好,侧目也罢,任谁也想不到她是重生而来。这么离奇荒诞的事情他们是想不明白的,既然不明白她又有何可惧。
况时间紧迫,宋戎一直在变强变大,而席家还在关门自安,她再不站出来强势介入、引导,席家的结局可能会比上一世还要惨。
这样想通后,席姜备感轻松,压在身上的无形束缚消失了,她可以自由地出手,无拘束地挥拳。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六千士蛰伏于夜幕之下,整装待发。
席家虽不参战,但手中的一万六千士按日操练,无论是从日常的勤勉还是上一世看到的事实,席姜对自家兵的能力与战力都非常自信。
六千兵力被划分为两部分,在统领分配这个问题上,席姜与席铭发生了分歧。
席姜的意思,由她与席铭带领四千士从近门先遇敌人去打头阵,席觉领另外二千人后援打配合。
明眼人一看,四千士虽多但也最危险,若指派席铭自己去打头阵,他一点都不惧,但他不可以把席姜置于危险中,她做些安全的扫尾工作就可。
席铭直接对席觉道:“四哥,麻烦你照顾囡囡,我一个人可以的。”
席姜脸色一变,严肃道:“席铭,号旗在我手,你敢不听命。”
席铭被席姜气势所震,一时呆住。他二人从小到大打打闹闹地习惯了,他们之间并不讲什么兄长威严,但席姜从来没这样与他说过话,她好像不再是他妹妹,甚至都不是家人,只是一个手握调兵遣将权柄的大将军。
席铭慢慢地反应过来:“号旗不是,不是你自己拿了才给你的吗,不是说好为了应付父亲与兄长的吗。”
怎么就成了不听军令这么严重了。
席姜:“号旗之令岂是儿戏,我拿了我就是主将,你敢不从?若连从将都不听号旗之令,主将又如何号令下士。”
席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席姜说的都对,可他并不是不服军令,只是不想妹妹出事。
席姜见他不再言,语气稍缓:“四哥,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为我好。但你要知道,今夜我们踏出这一步,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她死死盯着她四哥的眼睛:“从今往后,席家要一直走,踩在刀尖上要走,冲进火海中要走。若有一天你担心的事真的发生,我真的倒下了,我会跪着走爬着走,若爬都爬不动了,不要回头不要停,你们自己往前走。”
席铭大受震动,嘴张开,看向他二哥:“走,走去哪啊?”
二哥在看五妹,专注得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理他。
席觉内心受到的震动不比席铭少,她不会是……不,不可能,她只是忽然长大懂事了,看出乱世中求稳的危险,想在天下大定前保护席家,仅此而已。
席姜也没有回答席铭,她依然望进他的眼中道:“去看看你的敌人,宋戎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是因他从来不把自家军当杂牌军,他规训兵士赏罚分明。良堤队伍军纪严明上令下行已超县丞府兵的程度。我们比他晚了这么多,虽是劣势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好处就是学他,往死里学,为时不晚。”
席姜说完转头,看向席觉,忽然偏头一笑,露出牙齿:“二哥,我说得对吗?”
好似又变回他们所熟悉的稚嫩俏皮的五妹妹,前后变脸之快,别说席铭了,席觉都没反映过来。
她对他就不会像对席铭那样,毫无保留掏心掏肺的坦城,她不知道她的眼睛会说话,告诉了他,她现在所想。
她在讨好他,更准确地说她让他认为她在讨好他,让他认为他的意见对她很重要,她当他是席家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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