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戎最初看到她也来了时,着实楞了一下。但战事?要紧,他先与席兆骏他们商议,期间几次他都忍不住看向席姜。
她好乖,除了偶尔端起茶杯抹口茶,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有没有在?听他们说什?么。
宋戎每次瞥向席姜,席觉都知道,他明显感到不高兴,也会为此打断思路,但他什?么都没做,盯着桌上的舆图连眼皮都没有抬。
正?事?谈完,宋戎道:“五姑娘怎么也来了,战火不可控,刀剑无眼,就算她一直呆在?大营中,也不是很安全,我军中有一匹快马,让人送了她回四造吧。”
席家儿郎当然?也想这样,但从第一场战事?开?始,席姜就说了,每一场战斗她都要参加,一直以?来,席家人好像也习惯了。
这会儿被宋戎重新提起此事?,席兆骏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小女儿。
席姜依然?坐在?那里,看着她的父亲,席兆骏回过头来对?宋戎道:“我席家不分男女,所有子女都可上战场。”
宋戎径直走向席姜,席姜未起身。他道:“你若不想回四造,就留在?营中,我多派些人手,尽量保你万无一失。”
想来宋戎从没见过她在?战场上什?么样,思想还停留在?她坐马车去良堤找他时的印象。席姜道:“我不留营,我与父兄同上战场。宋督主管好你营中事?就好,这是在?打仗,此为阵前?,宋督主要分清主次。”
说完席姜才起身,对?着众人浅服一礼,转身出?了大帐,回去自己的帐中。
宋戎回去后与胡行鲁道:“战后之谋缓一缓。”
胡行鲁大急:“这怎么行,当初制定此计时,孟桐并未出?征,更未受伤,如今天助此战,我军有极大可能顺利拿下藕甸,战后之谋更是天赐良机。”
胡行鲁被逼得说出?小人之言:“督主不是想要五姑娘吗,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宋戎摇头:“我未想到她会跟来,会亲上战场,咱们的后计恐伤到她,再?则,你要我当着她的面灭了她的父兄?我要的是人不是仇人。”
宋戎没说出?口的下半句是,他不仅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那份日日往良堤找他的初心,若是让她恨上他,他将失去这份他最看重的东西。
宋戎原先想得很好,提前?布局,在?战后顺手把席兆骏他们解决了,然?后再?推给?战争无情?,孟家军凶猛的身上,席姜一个年轻女子怎会知道这里的文章,她怪不到他头上。
可现?在?,不想她跟了来,他与胡行鲁所说皆是真话,此计一为除掉对?手,更为陷席姜于孤地,他好以?救世?主的姿态拯救于她。如今现?实有变,计划当然?也要变。
胡行鲁又?道:“督主怎知,席兆骏不会与咱们一样,也有此意。”
宋戎:“先生心里明镜一般,席家没有这个能力。”
胡行鲁:“怎么没有,督主难道忘了,席家一改往日作风,督主曾怀疑过席二郎。”
“一个养子而已,如今席家还是席兆骏与席亚说了算,我不认为一定要这时候就灭掉席家。战后之谋只是提供一种可能,其?中风险与收益并存,并不一定要实施。”
胡行鲁知道话说到这份上,已成定局,他出?了大账,摇头晃脑,叹气连连。
藕甸城中,孟桐不像宋戎自称督主,他祖上做到大将军,如今他也是自封将军。
他得消息,席家与宋家的联军已逼到了他的门口,这两个在?北边占了不少城池的对?手,要对?他下手了。
他在?前?两日才刚刚得知席宋两家结盟了,而他之前?刚与青城的胡恬打了一场,席宋两家不讲武德,竟趁这时来合力攻他。
孟桐越想越气,牵动了伤口,在?与胡恬的战斗中,他右臂受伤了,真是事?事?不利。
章洋此时与其?他三营的侍令长站在?床榻前?,听着孟桐骂娘,骂宋戎骂席兆骏。
孟家军一共有四营,章洋为四营侍令长,掌管兵士从最初的五千士到如今的七千士,其?中多出?的两千士是他在?孟桐这里得到的,而最初的五千士骨子里刻着陈家标记,都是陈知的人。
每次打仗若需他上场,章洋都把不是陈家军的人安排在?最危险的地方,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陈家军的实力。
这次与席宋联军的一战,章洋有把握,待孟桐败了,不属于陈家军的两千人也都会是陈家的。
席宋联军没有给?孟桐多少时间,他们以?大溪境内的密林为营,与孟家军展开?了平原之战。
这场战争一开?始打得还算艰苦,但很快孟家军这边就露出?了劣势与疲态,席姜日日研判战报,心中慢慢升起一个疑问。
今生与孟桐的这场战斗,虽比起上世?多了很多有利条件,但打起来还是过于轻松了,出?乎席姜的预估。
她不是战争奇才,也没经历过多少实战,只是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对?劲。
好在?目前?来看并不影响大局,孟桐节节败退,在?这场战斗打到第七天时,孟家军大溃,此战的结果已无悬念。
席姜知道,机会来了,真正?的硬战要开?始了。
同处大溪密林,一支设备精良的队伍早已埋伏在?这里。他们腰间的刀剑泛着锋芒,似在?叫嚣着要用血来开?刃,身上背的箭匣,里面的箭矢也是崭新泛芒,与持有它们的主人一样,都在?等着那一声令下。
宋戎终于见到席姜在?战场的英姿,她不像那日在?议事?帐中,像一个旁观者安静地坐着。她像出?鞘的刀,锋芒毕露,万丈耀眼。那份杀敌的狠绝与利落,让宋戎观之心颤。
孟桐是个犟脾气,他至死不降,最后自己抹了脖子。这场战争落下帷幕,只是宋戎没想到,还有另一场战斗在?等着他。
宋戎见孟桐已死,心彻底放了下来,他的目光开?始一直追随着席姜。但对?方没有看他,席姜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孟桐身上,哪怕他死了,她还在?注视着。
席姜在?想,上一世?孟桐逃了,最后还是死在?了战乱之中,这一世?他的死期提前?了。她朝宋戎看去,宋戎也在?看她,他眼中的光芒可真盛,今夜她有无机会让他彻底闭上眼呢?
孟桐一死,他四个营所剩兵力全部投降,此战最大的收获就是,其?中一营因被林中雾沼所困,迷了路,得已全部保留,就地投降。
又?因是席觉发现?的他们,是以?这一营的兵士全部投到了席家门下。
胡行鲁知道后,差点没呕死,席家的运气也太?好了吧,有了这个认知后,他愁眉不展。像他这样的文士,多少都沾些天象卦玄之道,一方气运太?好,于其?对?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日,在?分配完各自的“战利品”后,席宋两家又?坐到了酒桌上。
在?这之前?,胡行鲁没有再?对?宋戎进行劝说,因为就算宋戎现?在?改了主意,也晚了。
酒过三巡,明日还要拨营进城,席兆骏与宋戎相约待到那时,再?大宴一番。
宋戎出?了帐,席家众人全都脸色一变,席姜问杜义:“可都准备好了?”
杜义点头。席姜:“好,我们出?发。”
席兆骏坐震后方,席亚去防降兵借此哗变,并没有在?宴席上出?现?的席铭,早已提前?带人快马堵在?了宋家军大营与藕甸城之间。
只有席觉陪着席姜去直面宋戎,他不知道她对?宋戎的忌惮与恨意从何而来,要抓住任何机会置他于死地,他曾有过猜测,但以?他对?席姜的了解,宋戎要曾失礼对?她,她忍不到今日。
无论她要杀宋戎的原因是什?么,这次他都不会帮着她杀,他只会协助她重挫宋家军,在?关键时刻他还会救下宋戎。
席觉对?此次失言心中是有遗憾的,但,也只是遗憾。
第42章
宋戎在回自己营中的路上遭遇突袭, 来人虽全部身着黑衣,裹黑色头巾,无任何身识, 但这个时间与节点, 能伏击他的只有席家。
宋戎大?怒,胡行鲁大叹一句:“督主,这就是心软的后果。”
说完这句,他紧闭其口, 全身紧绷全心应对,保命要紧。
到这时宋戎还是有自信能?逃脱掉的, 但当打斗进行?了一会儿后, 他发现出了大问题。他的剑卷刃了, 准确地说, 是对方的武器太强, 刀剑相向几下过来,他的剑竟有断裂之?势。
就在这时从暗处射出很?多箭矢, 宋戎这边以剑挡箭,虽箭矢未射到身上, 但那箭头也像对方的刀剑一样强硬锋利,有人的剑已经断了。
宋戎忽然想到,那个都?城商人从外面给席姜带回来两个铁匠的事?,原来她从那时就开始准备今日?的伏击了。
宋戎眼睛赤红,脸上也染了血, 不知?是被剑锋所伤还是溅的别人的血,阿抬为保护他肩膀中了一箭, 他看了一眼问:“可?还行??”
阿抬:“无事?,奴婢护督主突围出去。”
“你去护着胡先生, 我能?对付。快去!”阿抬只得遵命。
颜繁今日?没有跟宋戎过来。宋戎两万五千士,守在良提的有三千士,甲下留了三千士,剩下的全部带了出来。
其中又有一万人已进驻藕甸,大?溪一地还余九千在营,宋戎此次出行?,同行?有胡行?鲁与阿抬,另还带了一千士,剩下的皆由颜繁领着呆在营中,做最后撤营入城的准备。
颜繁正欲整军夜入藕甸,这也是督主与军师商议的结果,虽与席家的默契,是天一亮一同入城的,但为了抢占先机,宋家军决定连夜入城,已有一万人先行?进入,剩下的这些,由他带领着在天亮前完成入城。
不想,意外发生,东北方向的夜空,有亮光出现。那是宋家军的信号,督主出事?了。
与此同时,席铭带着大?军,一声令下:“上!”也朝着那个方向而去,他的目标不是宋戎,而是要去截住前去增援的颜繁。
宋戎等?不到援军,对方提前本?就提前设伏准备充分,加下兵器与人数上的劣势,宋戎这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宋戎把胡行?鲁拉到自己的马上,然后由阿抬护着,开始瞄准一个方向突围。
席姜与席觉就是这时候到的。
宋戎见到席姜,心里还存了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些黑衣人是不是与她无关?,她是来救他的。
但当他看到席姜看他的眼神时,微末的希望也破灭了,他的心一片死灰。
她连让他投降的废话都?没有,直接下令道:“守住出口,全部剿灭,不要让他们跑了。”
出口就是阿抬刚刚浴血在西?角杀出来的一条可?冲之?路,黑衣军朝那里聚集,同时席姜拉起了弓,射向宋戎身后的胡行?鲁。
宋戎本?能?调转方向,拿剑去替胡行?鲁挡这一箭,但下一秒,席姜的第二箭就射了过来,这次目标是他。
宋戎被巨大?的悲愤冲击着,有那么一瞬间根本?不想去躲,所以他慢了一拍,好在阿抬冲过来替他挡了,代价就是同样左肩的位置,他又中了一剑。
宋戎的一千士剩下不到一半,他们艰难地朝着西?角适合逃遁的密林小道上边打边撤退。
待宋戎终于冲出西?角,他的人只剩一百多。
席姜与席觉带人在后面追,他们跑不出去的,就算跑出去,迎接宋戎的也只会是更多的席家军。
可?意外就发生在这密林中,使孟桐的整个第四营迷路的浓雾又起,宋戎呼吸粗促,他身后的胡行?鲁更是咳嗽起来。
忽然宋戎身后一空,胡行?鲁落马了,他一拉缰绳,回头去看,追兵太猛,救不起来了。
宋戎又看了一眼纵马朝他追来的席姜,他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他?是否那个“杏花楼上一瞥定终身”的传言都?是假的,是她编的。
所谓一开始的一见钟情,以及她过往对他表现出来的所有深情都?是假的,为的就是这一天。
悲恸,愤怒,羞耻……复杂的情绪充斥在胸,但这一刻涌在宋戎心上最强烈的是羞耻,在他还在为席姜着想,否决了胡行?鲁的战略,自信席家没有胆识在此时动手?,自信以席姜之?前对他的情意,不会伤他时,对方却早已想好了如?何取他性命的所有细节。
宋戎收回视线,拉紧缰绳,他今日?一定要冲出去,哪怕只剩他一人,哪怕只剩一口气?。
他相信此时起的大?雾,就是天在佑他,他命不该绝。
席姜眼见前面护在宋戎身边的兵士一个个落马倒下,在看到阿抬也落马后,她心里踏实下来,今日?就是宋戎的死期。
可?惜意外就发生在这一刻,从西?边冲过来一支队伍,看衣识是宋戎的人,但这怎么可?能?,城中宋戎暗中送进去的宋家军,这时应该在被席亚看管着。
能?出现在这里的只能?是颜繁带领的救援军,但以他们做的准备这也不应该,除非席铭那里出了错,可?席铭不会也不该出错。
“小心!”席觉大?声提醒席姜。
席姜回神,专注应敌,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宋戎惊讶于那支冲出来的“宋家军”。他敛下惊诧,最后看了一眼自顾不瑕的席姜,在她成功躲掉一击又迎来新一轮的博杀时,他心头一紧。
随即一激灵开始唾弃自己,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怕她死掉吗?!会的,她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要死在他的手?里。
宋戎回转了头,眼里心里只有面前的这条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抛弃杂念全力以赴。
席觉在提醒过席姜之?后,又开始一言不发,但他始终跟在席姜身边,在砍掉四个围攻他们的敌人后,他道:“撤!”
席姜不说话,她紧咬牙关?,他知?她不甘,他瞪着她,厉声:“席姜!撤 !”
她已看不到宋戎,他被淹没在大?雾中。
“撤!”随着她的一声令下,追击宋戎的席家军调转了方向。
雾好像更浓了,她只能?下令,撤向大?营,在那里汇集。
席姜只听?得到风声,感受到一直跟着她的席觉的呼吸,除此,她并不知?道她四周还有什么。
一道亮芒从她眼前闪过,那些人又追了上来,现在她知?道了,她的四周还有敌人。
一边跑一边打,虽席姜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应对,但她还是忍不住在想,这不对劲,这些宋家军不该去保护宋戎的吗,为什么要一直追着他们不放?
不知?这样跑了多久,席姜已迷失方向,她只知?道,每次回头,都?会听?到席觉在说:“我在。”
直到席姜听?到水的声音,大?溪城,城与山之?间有滦水,他们这是跑到了这里,那是真的迷路了,大?营与藕甸城都?不在这边。
除了水声,席姜还听?到了身后追赶的马蹄声,若不是宋戎的一千士死得没剩几人,若不是胡行?鲁与阿抬均已落马,她会以为她入了宋戎的圈套,要被他活捉。
不知?是雾气?还是累的,席姜连睫毛都?是湿的,每一次呼吸,充沛的水汽都?让她有一种水是有味道的感觉。
“小心!”席觉第二次提醒她,与此同时,席姜被席觉抱着从马上落下,并没有想象中落地的疼痛,他们一起落到了水中。
好在席姜与席觉皆会水,只是滦水不是静湖,它有水流有暗礁,席觉抓着席姜,从落水开始不曾松手?,好几次都?是他拉着她躲避了暗礁与明石。
待顺流漂到了平缓一些的地方,席觉双手?呈环抱席姜的姿势,防止她呛水。席姜这时才知?,他的耐力与水性竟是这样的好。
终于到了平滩区,二人爬上了岸,席姜在保证了头与身子露出了水面,腿与脚还泡在水中时就不动了,她已用尽全力,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席觉还有力气?,他稍缓一会儿,把席姜抱出了水面。然后就开始找东西?生火。一夜折腾,虽快天亮了,但涧中寒湿,可?能?会有来喝水的野兽在附近出没。
上游,一直在追击着席姜的队伍停了下来,浓雾中,这些人的眼睛像是有拨开云雾的本?事?,完全不受大?雾的影响。像他们刚刚在席宋联军与藕甸的那场大?战中,以雾中迷路为理由完好无损地投降于席家军的同伴一样。
不同的是,他们没有投降,他们由章洋的副将带领着,在执行?完主上给的任务后,消息在了雾中,朝着西?围行?去。至此,陈家军一拨将会留在席家留在席觉身边,一拨去了西?围。
绵长的山涧中,席姜躺在树下小小的一团,她睡着了。在睡前,她知?道是席觉把她抱到了树下,她看着他生火,看着他安然地坐在火边烤火,心里一下子放松下来,继而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席觉听?着她的呼吸,知?道她睡着了。
他嘴角噙起一抹笑,这就是他的私心。被章洋所不解的,他为自己争取到的与席姜的独处时光。
他算过,无论他们走出这片山涧,还是有人来接应他们,都?需要至少七日?以上的时间。
藕甸与大?溪之?间的这片密林多雾,副将鲁迎一直在带着一批人在林中做着训练,如?何在大?雾中判断方向,以及快速行?进。
只是席觉自己都?不知?道,这项本?事?最后被用来满足他的私心,被用到了席姜身上。
席觉在是否要帮她杀掉宋戎一事?上犹豫了,放在以前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宋戎苟延残喘比死了更有利于他,但他给章洋下命令时还是犹豫了。
他清楚地知?道是因为席姜,只因为她恨宋戎,她想让宋戎死,他就动摇了。
不止这件事?,武修涵与她默契十足,举止亲密,他就出生想换掉这个最合适的人选的心思。
这种感觉令席觉愤怒且心惊,他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沉沦,一日?比一日?更受她的影响,却没有得到对等?的回报,她还是拿他当哥哥。
这样不行?。
所以,他出手?了,他制造二人独处的时光,他深知?自己的本?钱与优势,他要用这些来诱惑她,捕获她。得之?,万事?大?吉,不得……
他看了一眼呼吸平稳的席姜,太晚了,他下不去手?了。从她毫不犹豫,不惜代价地在箭下救了他之?后,他早就蠢蠢欲动,被他强行?封住的悸动的心再压不住,被强行?冲开。
那些岁月里,对她刻意的忽视,制造的距离,长期的隐忍,如?拉满的弓弦,一旦松手?,反弹的威力无边无穷。
所以她必须心里有他,必须爱上他,这样才可?抵旧日?仇怨,一个淼淼不行?,加上她就可?以了。至少,他可?以说服自己了。
眼前的火堆还在烧着,但席觉不见了?。
席姜一下子坐了?起来,她身?上除了?落水后, 在?水中被礁石擦破一点儿皮, 并没受什?么伤,加上睡了?一觉,这会儿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山涧还是有?雾,但比起晚上, 阳光照下来,近处的东西都能看清。席姜看到稍远的河岸边似乎有人, 她朝那里走过去。
走近发现, 河中有?人, 是一男子在?冲洗身?体。
他上身?未着片缕, 下面穿着薄裤, 腰带系得?松垮靠下,把腰身?完全地露了?出来。
用?大叶做成的舀水托, 正把一捧河水从头往下浇了?下来。席姜的视线顺着滚落而下的水花看下来,从头到颈, 从肩膀到后背……
这一幕如幻如梦,她似乎见到了?河中之神,亦或是传说?中惑人的妖冶精怪。是因为雾气吧,席姜觉得?自己迷了?眼?。
一直盯到对方回?过头来,风采更?胜背影, 但下一秒席姜心里一惊,她在?干什?么, 这是她二哥。
她后退一步,叫道:“二, 哥哥。”
席觉对她笑了?笑,从河中走出来,他的头发虽束起,但并不板正,湿碎的头发随意地被一根树枝挽着,与平常端正的样?子大相径庭。再加上他那一抹笑,这哪晓说峮幺午耳儿齐五二吧衣每.日更新.完结更.新文里还是她熟悉的二哥,倒像是被水妖夺了?舍,风流又魅惑。
席觉混不在?意他现在?的状况,就这样?从水中走了?出来,他自然地擦干穿衣,问她:“饿了?吗?”
席姜看到他穿戴完好,才找到一些以前的感觉,但眼?神有?了?躲闪,她道:“不太饿,我们还是趁着天亮往回?走吧。”
席觉:“又不能长了?翅膀飞出去,吃了?东西才有?力气走出去。”
他说?得?对,但是吃什?么?席姜抬头看看周围,没有?结了?果实的果树,地上倒是有?些野菜。
“先去洗一洗。”
席姜这才想起,自己脸上手上都沾有?血迹。她不似席觉脱了?衣服下水,她只在?岸边舀了?水,洗了?脸与脖子,还有?双手、手臂。
水光粼粼,席姜又想起刚才那如幻一幕,她大力搅起水波,像是要?驱散什?么,闹出很大动静地搓洗着双手。
席觉回?头看了?席姜一眼?,她刚才脸红了?。看来在?她心里,自己这个二哥的身?份也并不根深蒂固,这样?很好。
简单收拾了?一下,席姜回?来见地上的火已被灭掉,席觉从身?上拿出一把短刀递给席姜:“拿好,防身?用?。”
“那你呢?”
“我还有?。”
席姜看着望不到头的山涧,并不知道要?用?多少天才能走出去,也不知道席家人什?么时候能够找到他们。
她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还是一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太懂的小姑娘,就算现在?有?所不同,比别人多活的三十年?,但她的人生经验大部分都来自宫中生活,都是与人斗,与权斗的经历,并没有?与天斗的经验。
此刻,天地为席,道路为丈,无疑要?战胜天地自然才可以安全地回?去,这一方面,席姜从未经历,几乎没有?任何经验可言。
她看向席觉,席觉也正好望着她,他道:“别担心,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的。”
席姜心里忽然就有?了?倚仗,打起精神跟在?席觉身?后。
走了?没一会儿,席觉变了?方向,朝右侧林中走去。席姜问他:“做什?么?”
他道:“去打吃的。”
打吃的?打野味吗?可他们的弓与箭,甚至长剑都落到了?滦水中,全都没了?,难不成要?用?他们手中的短刀来狩猎吗?
席觉只道:“你跟着我就好,一会儿不要?出声。”
二人轻声轻脚地走着,忽然席觉停了?下来,他找到一块石头,席姜还以为他要?拿这大石做什?么,不想只是给她找了?个坐的地方。
然后他就开始忙自己的去了?,席姜新奇地看着席觉辨别着一种藤径,然后全部收集起来,用?小刀划掉一层外?皮,做好后边缘挂在?两边的树上,然后又开始在?地上挖着什?么。
席姜能看明白?的是,这该是一个陷阱,她忽然意识到,眼?下的情况是,她在?一旁歇着,只看着席觉在?忙前忙后,然后抓到了?东西给她吃。
席姜走过去提出想要?帮忙,席觉一开始拒绝,但想了?一下又改了?主意:“来,我教你,把我会的全都教给你,万一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有?能力自救自保。”
席姜来了?精神,她重生的这一世,一直都活在?担心中,担心自己不行,担心自己并不能变得?强大,如今有?人愿意教她,她什?么都愿意学?。
席觉是个好老师,他几句话就能讲清楚,还让她上手亲自操作,做错了?也耐心十足,终于做对了?,他摸了?一下她的头,真?心地夸赞她。
席姜一时心中被成就感填满,好像他们真?能靠着自己平安走出这片山涧,她心底隐隐的恐慌与焦躁都轻了?很多,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身?上获得?力量,这是父兄与宋戎不曾给过她的感觉。
席姜在?心里暗道,席觉这人真?是可靠,是她前行路上需要?的人。
待陷阱做好,席觉拉着席姜伏在?一旁,他还告诉席姜:“这是下风口,你不能让它们闻到你的气味。”
席姜点了?点头。
一只野彘出现了?,原来除了?野兔还可以抓这样?的东西。野彘被浆果的气味吸引,朝这边过来,时不时地哼上一声。
席姜能感觉到席觉的紧绷,她也跟着紧张起来,毕竟野菜是无法?与野彘的味道相比的。况且想要?有?个好体力走出这里,只吃野菜恐是不行的。
她正这样?想着,身?边的席觉忽然冲了?出去,他第一刀没有?砍中,野彘受到惊吓开始逃窜,好在?被提前编好的藤径绊了?一下,席觉第二刀插了?上去。
可野彘不比家养的小豚,体积大,力气大,疼痛令它横冲直撞,席觉一时被他拖着走,席姜也拿着刀冲了?出去。
她飞身?一扑,也在?野彘身?上插了?一刀,它的速度慢了?下来,席姜借机伸手一抓,与席觉二人你一刀我一刀地砍下去。
直到这只成年?野彘浑身?是血,不再挣动嚎叫,二人才停了?下来。
席姜与席觉呼吸都有?些急促,二人同时抓着野彘不放,互相看了?一眼?,笑出了?声。
席姜手臂有?些脱力,确定了?猎物不会再跑,她松了?手仰躺在?地上,发现自己竟然在?为猎到一头野彘而兴奋。
她在?潜北时不是没打过猎,但跟这种情况完全不同,那时有?马有?箭,还有?下人帮着驱赶,狩猎的乐趣只是马术与箭术技能的相加而已。
直到此刻,因为这场遭遇,她才感受到狩猎的别样?快乐。
席觉不知何时也躺了?下来,他偏头问她:“是不是很爽?”
席姜点头,看到他起身?去升了?火,然后十分利落地拆解野彘的肉。
她坐起来不禁在?想,席觉这一身?野外?生存的本领是如何练就的?她只知他差不多九岁十岁时,被父亲所救,后来收为养子。
但那时她也还小,连自己为何会多一个哥哥,她都闹不太清,更?不用?说?父亲救下席觉之前的事了?。他是哪里人,他经历过什?么,她竟一无所知。
席姜从这一刻开始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就像她一样?,因为有?了?上一世的经历,才活成了?现在?这样?。而席觉的孩童时期,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才塑造了?现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