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汉—— by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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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在这件事上和秦始皇很有共同话题, 他一直看自家主黑红二色的祭服不太顺眼, 时不时就想穿身黄衣服出去晃荡。
每次到了换季的时候,刘彻就颇为高兴,因为换季那十几天在五行之中属于“季夏”(又或者“长夏”),长夏属土, 他可以穿黄色朝服上朝。
黄, 五行也属土, 土能克水!
没错,克的就是你, 秦始皇。
刘彻还琢磨着把禁中(他自己住的地方)那几扇门刷成黄的,黄色可是他们大汉的幸运色,这样进出禁省多有安全感对不?出入平安啊!
刘彻后来还真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了,汉武一朝后有不少官职带“黄门”二字,讲的就是刘彻让人刷黄的那几扇禁省宫门。
后来因为禁中大多都是宦官在伺候,又有人用小黄门之类的称呼代指太监。
谁能想到,黄门真就是黄色的门呢!
如果刘彻认为咱大汉的幸运色是红色,后世宦官就该叫小红门了!
反正这秦皇汉武凑在一起,当真是一个赛一个迷信,一个赛一个有行动力。
不过理论上来说,这两个人是凑不到一块的。
可此时此刻,张仲景几人心里都冒出个猜测来。
一时竟没有人回应对方的话。
霍善倒是很乐意给人解决疑惑:“这里是医馆!给人治病的!”
他还捧着手里出现的“病号服”图纸,询问对方想穿什么样式的衣裳。
像来人身上那一看就贵得很的衣服肯定是不能穿出去的,因为大汉不许寻常百姓穿华贵多彩的衣服,主打一个纯天然无染色,让人一看就知道你没有穿得起绫罗绸缎的好出身。
“朕好得很,不需要治病。”
来人看都没看霍善手里的图纸一眼,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凌厉。他是最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言及生死的,连治病这种事他也不喜欢听,除了长生药,别的药他都不想吃!
一听对方这“朕”字出了口,李时珍他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传说中的秦始皇!
虽然肯定不是这个世界的秦始皇,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改变的,能改变的只有还没发生的一切。
就像他们要是晚几年过来,霍去病肯定已经不在了,他们医术再高也无力回天。
万千世界可能正同步或不同步地发生着相似的事情,如果没有变数发生,一切影响会照着原有的轨迹走下去。
可一旦出现了“变数”,所有事可能会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这么一琢磨,李时珍几人心中又安定下来。
他们在自己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这个秦始皇治完病后也会回归他自己的世界,顶多只是偶尔过来复诊而已,他回去后不管做些什么都不会影响霍善所生活的这个时代。
能改变自己所在时代的,只有他们自己这一代人。
哪怕他们这些来自其他时空的来客对这个大汉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归根到底也还是得靠这个时代的人自己把影响扩散、延续下去才有意义。
李时珍作为代表和嬴政做了做医患谈话。
简而言之,你生病了,我们这边能帮你治病,而且不会影响到你现实里的时间。只要你在这里治上一个疗程,有没有效果自己肯定能感受得到!
这里的一个疗程自然是一旬了。
至于后面要不要过来复诊,就看患者自己的想法了。
治病在眼前这个“医馆”里是无效的,须得把人安排到现实的医馆里接受治疗才行。
嬴政求了半辈子的神仙与长生,这会儿看见眼前四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儿,只觉光凭自己这番奇遇便值得他多待几天了。
这几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医家倘若真有能耐的话,他大可背着所有人悄悄把病治好,回去震惊所有朝臣!
嬴政不动声色地说道:“好,朕在你们这边接受治疗。”
李时珍道:“你到了外头可不能自称朕。”
朕这个称呼,起初是大伙都能用的,后来嬴政当上了始皇帝,便规定只有他自己能称朕。
从此朕这个字就开始了它相当漫长的私有化历史……
所以就算秦始皇来了在大汉也不能称朕,否则一不小心就得被砍头!
这何尝不是一种自作自受呢!
嬴政:“……”
嬴政打量着他们的衣着打扮和医馆内的陈设,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医馆其实是系统在霍善识海之内开辟出来的虚拟存在,几人平时有关于系统的问题要讨论基本都是待在这里开小会。
嬴政的目光落到座中唯一一个小孩身上。
霍善见嬴政看了过来,又把病号服图样拿给他看:“您要穿哪身?”
嬴政这次终于转头看向霍善面前的图样。
都是些黔首穿的寻常衣服,样式和秦朝差不多。
他把几个图样都看了一遍,最后选了身读书人穿的衣服。
这算是平民衣服里头看起来比较舒适的了,毕竟寻常黔首要是没点家底也读不起书。
霍善闻言选定了那身读书人衣裳,又啪地一下按下确定键。
大家马上看到嬴政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变了样。
李时珍几人:“……”
竟是一键换装!
李时珍问:“我们坐诊时要换衣服吗?”
他很好奇一键换装是什么体验,挺想让霍善给他们也来一个。
其实霍善平时跟他们去行医或采药,基本也是一入梦便换上了后世的衣裳,可是这种啪地一下就当场换了身衣裳的换装模式感觉更有意思。
霍善一听就懂,当场给李时珍也来了一套汉代医家常穿的衣裳。
啪地一下,李时珍也秒变大汉良医!
霍善积极询问张仲景他们要不要也试试看。
张仲景他们委婉拒绝。
目睹了全程的秦始皇:“……”
总感觉这个医馆不是很靠谱。
不过来都来了,他也没打算马上回去。既然李时珍他们说待在这里并不会影响他现实里的时间,那他不妨待在这边看看自己到底来了什么地方。
一个疗程左右不过一旬而已。
李时珍马上就要成为医馆的坐诊医家,嬴政便算是他的第一个病人了。
他对霍善说道:“我们先在这里给患者会诊一下,你起床去医馆那边通个气,就说一会有个患者要住在医馆里休养几天,你跟那位夏前辈讲好了再把我们放过去”
霍善一听有事情要自己要做,马上精神抖擞地忙活去。
他一边洗漱,还一边分神听李时珍和传说中的秦始皇聊天。
趁着华佗他们给嬴政诊脉的空档,李时珍还很不怕死地跟嬴政八卦:“你知道我们今天要去的那个医馆是谁开的吗?”
嬴政当然不知道。
李时珍就给嬴政讲这医馆是夏无且的后人开的,夏无且您还记得不,就是在你危急关头朝荆轲砸了个药囊的侍医。
夏无且命老长了,还跟司马迁的老师董仲舒聊起当年往事,从此您绕柱跑的英姿铭刻在后世无数人心里……
嬴政:?????
夏无且,朕记住你了。
霍善听了一耳朵八卦,也想起了他们昨儿去司马迁家时听到的秦始皇光辉事迹。
昨天因为公孙敬声的事,他都忘了和舅公他们分享呢!
霍善洗漱过后便去找霍去病和卫青父子几人一起用朝食。
吃饱喝足后他还问卫登他们知不知道荆轲刺秦王的故事。
卫登他们都还没有开始读史(以后也不一定读),哪里知道什么荆轲、什么秦王?
于是霍善客串起小小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把荆轲刺秦王的过程给他们讲了一遍。
最后……他给卫登他们表演了一个秦王绕柱跑!
因为演独角戏不够过瘾,霍善还给卫登三兄弟安排了角色。
卫登负责追着他绕柱跑,卫伉和卫不疑可就厉害了,他们还有台词——
王负剑!王负剑!
没错,就是负责提醒秦王如何拔剑!
卫登不负使命,追得霍善迈开小短腿跑得嗷嗷叫。
卫伉也很不好意思地贡献出他们的小嗓儿喊出属于自己的台词。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热闹起来了。
卫青:“……”
霍去病:“……”
舅甥俩都有些恍惚。
什么?荆轲刺秦王居然是这样的吗?
目睹整个过程的嬴·朕当时绝不可能这么狼狈·政:朕回去后就把夏无且那家伙杀了!
卫青和霍去病带着满脑子“绕柱跑”和“王负剑”上朝去了,霍善惦记着要让李时珍他们到医馆去的事,领着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昨天的义诊还是很有效果的,得知医馆表示要义诊三天,今儿一早便有不少人过来等着。
医馆还没对外开放,众人见到霍善来了,马上让出一条道给他往里走,嘴里还招呼道:“小神医来了!”
霍善听多了别人这么喊,现在都没再去纠正了。喊就喊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可是要开天下第一医馆的人!
霍善跟众人说了早安,吩咐温应他们先守在外面,自己跑进去问夏老头:“医馆有后门吗?”
他把李时珍要带着嬴政过来的事给夏老头讲了。
当然不是提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说了有位濒湖山人要带着患者登门。
霍善还特意给夏老头强调了一下:患者姓赵名正,正月的正,不是秦王政的政哦!
夏老头:“……”
你自己不说谁会想到那上面去?
秦始皇倒是和赵挺有缘,有些人会把他称为赵政。
因为西汉人(比如司马迁)普遍认为他是嬴姓赵氏,而当时的人对男性习惯称氏,比如屈原就是芈姓屈氏。
到了汉代,姓氏已经合二为一。
其实在此之前姓这东西最初代表的是母系出身,以此区分各族的血脉关系。
姓一般是不变的,毕竟女方负责把孩子生出来,肯定不会混淆自己的血脉。
氏这东西就比较多变了,比如祖上有人当了司马,感觉这个官职足以显示自己这辈子的伟大成就,于是从此改称自己为司马氏。
男人都喜欢称氏,大概是因为这更能体现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祖上有多牛逼。
天子倒是没有这个讲究,古时的说法是“最贵者国君,国君无氏,不称氏称国”,比如嬴政未登基前被称为秦王政。
不过也没人会当面直呼嬴政的姓名就是了,不管是嬴政还是赵政都没人敢喊。
尤其是赵政,他灭了赵国后可是特意旧地重游,亲眼欣赏昔日仇人们的死法。
正是因为不管哪个名字都叫得少,夏老头听霍善说患者叫赵正也没放在心上。
他祖父夏无且是当过秦始皇的侍医没错,可秦始皇和他又没啥关系。
他出生的时候大秦早就亡了不知多少年了。
夏老头道:“你把他们领来就是了。”
得知那位濒湖山人就是传授霍善医术的高人之一,夏老头还起身跟着霍善一起去迎接对方。
濒湖山人其实是李时珍给自己起的别号,他曾写过一本《濒湖脉学》,就是拿自己的别号来冠名。
李时珍有着明朝读书人的通病,在写诗方面人菜瘾还大,他悉心给二十七种常见脉象挨个写了几首长长的歌诀,力求让每种脉象都拥有自己体状诗、相类诗、主病诗。
写法大体类似于后世中医医学生常背的中药歌诀。
也算是为脉学推广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李时珍和嬴政是出现在医馆外一处树荫下的,长安街道上人来人往,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嬴政听到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声,走出树荫往街道上看去,只见长安城中秩序井然,车马络绎,繁华程度不下于咸阳。
一月底的长安城还是挺冷的,街上的行人仍穿着冬衣。嬴政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属于读书人的冬衣,觉得这里的人衣着打扮与大秦极为相似。
嬴政皱起眉头。
李时珍他们没和他提太多关于这个时代的事,只是在讨论他病情的时候透露了他命不久矣的未来。
这一点是李时珍他们得知他刚结束东南一带的巡行、已经走到了平原津的时候提及的。
平原津下一站,就是沙丘了!
至于到了沙丘会发生什么,李时珍几人当着他们的面交换了一个“懂的都懂,实在不懂我也没办法”的眼神。
嬴政很想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偏偏又无从问起。
只能先按下不表。
他隐隐察觉到这个时代与大秦很相像,但并不是大秦。
嬴政跟着李时珍往前走,很快看到不远处一扇小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要是以前有人敢开这么个小门让自己进去,嬴政一定让人把对方拖出去砍了。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嬴政默不作声地往里走。
他总感觉自己这个病不算特别严重,怎么可能会突然横死?
嬴政怀疑李时珍他们在危言耸听。
可几个小老头儿言之凿凿,这个说必须要尽快用药,那个说要拿针连扎几天,还有个叫华佗的更过分,说若是他再晚来一段时间可能要给他开颅切除病灶。
……总感觉这几个家伙很不靠谱。
李时珍几人讲的病因也特别不靠谱,说是他刚在沿海诸郡走了一圈,途经好几个寄生虫高发地(比如陈登所在的广陵郡),饮食方面也很不注意。
比如吃鱼吧,他们要么趁新鲜吃生鱼脍,要么用盐腌到半腐烂状态带在路上吃的(还美其名曰鲍鱼)。
反正坚决拒绝任何一种健康吃法。
上一个爱吃生鱼片的人什么下场,大家都知道的!
没错,说的就是那个吐虫三升的陈登。
嬴政这一路从江南走到江北、从江北走到山东,吃得最多的就是鱼和各类咸阳城没有的水生动植物了。
一般人吃这些东西也不会危及到大脑,顶多只是肚子里揣上一堆虫卵而已。
但是总有一些倒霉蛋正巧成为那不幸的少数人。
比如后世有的人去沿海地区吃了盘凉拌螺蛳,就给自己吃出了脑膜炎来——螺这东西可是许多寄生虫的中间宿主,如果一定要吃,千万要煮熟了再吃。
这脑膜炎吧,麻烦得很,有时候会诱癫痫、昏厥等问题,有时候会出现脑积水或巨大肉芽肿,有时候兴许一发病人就没了。
不管是哪一种肯定都得第一时间接受治疗。
任何病都是越早治风险越小、越拖延代价越大。
嬴政听着李时珍他们的分析,始终觉得自己不可能因为错吃几口鱼肉或者错喝几口疫水儿成为那万中无一的倒霉蛋。
他堂堂始皇帝,岂会败给小小的虫子!
嬴政正心情不佳地跟着李时珍往前走,忽地听到一阵驴叫声。
接着他看到那个叫霍善的小孩箭似也地冲了过去,喜不自胜地喊道:“师父!师弟!”
嬴政抬眼看去,瞧见了驾着驴车而来的师徒二人。
来的正是李长生和易知。
李长生昨天收到了霍去病派人送来的两封信,一封是霍善写的,一封是霍去病写的,信里的意思其实差不多,都是说霍善可能还要再待一段时间。
得知霍善昨天在医馆开展义诊,李长生心里有些担忧,今儿天还没亮便带着易知出发到长安来。
瞧见霍善精神奕奕的模样,李长生放下心来,伸手把人抱起来掂了掂重量,点着头说道:“长大了不少。”
霍善高兴不已,扭过身给李长生介绍李时珍。
两个人都姓李,说不准千百年前是一家!
李长生一听霍善说“濒湖山人”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看来庄子那边的医馆还是建慢了。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李长生也没说什么,笑着上前与李时珍寒暄了几句。
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嬴政身上。
相比于霍善提到过的“小老头儿”,嬴政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像是那四位“仙人”之一。
而且这人的气势很不一般,哪怕一身读书人打扮也掩藏不住他身上的威仪。
怎么还多了这么一个人?
霍善继续给李长生介绍道:“这是赵正,来医馆瞧病的!”
嬴政:“……”
李长生:“……”
李长生微笑着说道:“你在信中说想要多给大将军几坛酒,我给你带来了。还有,你要的草纸也做出来了,这次也给你带了一批过来。”
霍善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驴车转移了。
他跑过去踮起脚打开盖在上头的茅草,只见一圈草纸把好几坛酒以及好几叠比较硬挺的纸围在中间。
霍善拿起张草纸摸了摸,发现它果真如同自己在明代用过的那般柔软!
想到司马迁他爹正饱受便秘与痔疮之苦,霍善觉得这草纸可太有用了。
爱护屁屁,人人有责!
嬴政也忍不住走了过去,好奇地把一小叠草纸拿在手里看了看,问霍善:“这是何物?”
霍善热情地和他分享自己喜提新纸的喜悦:“这是草纸,擦屁股用的!”
嬴政:“……”
既然擦屁股用的东西,你一脸如获至宝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霍善见嬴政脸上只差没写上一句“我不理解”, 马上给嬴政做起了健康科普工作。
我跟你讲,小□□,大用处!它可是人体为数不多的“出口”,你若不好好爱护它, 麻烦迟早找上门!
比如那个写史的司马谈, 常年没日没夜地伏案工作,不仅对颈椎和心血管不好, 还让他长出了肠痔, 可受罪了。
传说中每天坚持批好几车公文的嬴政:“……”
突然陷入沉思。
自己马上该五十岁了, 是不是该把扶苏召回来分担一下工作了?
人这么巧全凑到一起了,李长生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仍是平静地让霍善安排人把一半的纸和其中两坛酒搬进医馆, 再吩咐易知把剩下的酒和纸送去长平侯府, 自己随着众人入内。
易知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等人搬完要留在医馆的东西便驾着驴车往长平侯府而去。
得知是霍善让人送东西过来,负责统筹长平侯府家事的家监亲自出来迎接。
其实看到驴车上盖的那些干草, 家监心里是有些瞧不上眼的。
长平侯府如今显贵至此,连不少富家子弟都来给卫青当舍人, 想方设法要给卫青送上好东西的人不知凡几, 连他这个家监也沾了不少光。
若非霍善是霍去病的儿子,有人敢赶着驴车送这些寒酸东西上门,家监早就让人给赶出去了。
如今霍善还在长平侯府做客,家监哪怕心里有些看不上, 面上也没有表露出来, 而是客客气气地让人把易知领去歇歇脚。
易知小时候是过过苦日子的, 一看家监的态度便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
他虽不太喜欢对方的眼神,却还是叮嘱道:“这匹驴子是阿善亲自养的, 你要让人好生照看。还有这些东西先送去阿善住的地方去,等他回来后再安排,我就不进去了,我还要去找阿善。”
易知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一口气把话讲完后就照着原路返还,准备回医馆给霍善打下手。
家监听了易知的话后很不满,自从他当上这个家监后可还没人有胆子这么和他说话。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以卫青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他比给宰相看门不知得高到哪里去了!
可惜摄于冠军侯的威名,家监也不敢多说什么,仍是笑着应下,找人过来把驴车上的东西搬去霍善住处。
霍善心爱的霍小白也荣获上宾待遇,跟卫青的坐骑那样有专人照料。
没办法,以前他就吃过看人下菜碟的亏,把卫青养的舍人任安和田仁安排去养烈马,结果后来这两人被卫青举荐去当郎官,如今全都青云直上了。
比如那任安如今就是太子少傅。
得亏任安两人不屑于和他计较,否则他们要是向卫青提及自己当初针对他们的事,他这个家监说不准就当到头了。
既然眼下卫青看重霍去病父子俩,他自是连霍善的驴都不敢怠慢。
另一边,易知很快找到了霍善。
霍善正在练习用李长生给他准备的小笔在纸上写字。
通过这小半年来给刘据他们写信的锻炼,他用起来笔来已经很顺手了,只是他还没试过在纸上写字,这会儿便觉得格外新鲜。
易知寻过来的时候,霍善恰好写完一张桂枝汤的方子,算是完成了当代纸质药方的第一次亮相。
见证者包括:夏老头,李长生,学徒若干,以及来自秦朝的秦始皇嬴政、来自明朝的李时珍等。
其中最受震动的还是嬴政。
什么?!
你管这叫擦屁股的东西?!
其实严格点来讲,这和隔壁擦屁股的草纸还真不是同一种,光是用料比例就很不一样。
不过在此前从没见过纸张的嬴政看来,这两种纸的区别不大,只是一种比较软,一种比较挺括而已。
霍善没注意嬴政的震惊,见到易知便兴致勃勃地给他分享自己写的药方。
我写的,棒不棒!
获得了这样的新玩具,霍善这天义诊起来就更起劲了。
每次看完病患的情况,他便埋头坐在诊案前写东西,把病患留给温应他们轮流练手。
等温应他们把望闻问切过了一轮,回来便能传看霍善写的辩证要点与所用药方,以此印证自己自己的诊断对不对。
夏老头看着手痒,也跟他讨了些纸跟着做记录。
这些记录积累起来可以供学徒们学习,可以省不少口舌。
有时候自己讲得口干舌燥,学徒们可能也听不太懂,还不容易过后让他们自己花点时间去钻研。
一开始还没人注意到一老一少拿着纸张刷刷刷地写,可来排队求诊的人之中也有识货的读书人,他们很快看到霍善两人面前用来写字的并不是帛书,而是又轻又薄且不洇墨的纸张!
读书人忍不住挤到前头想看清楚点。
前面的人不干了,痛斥他们的插队行为。
都是市井中人,说起话来那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的,说得那几个读书人面红耳赤。他们忙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是插队,就是想看看他们在用什么写东西。”
既然都被人揪出来了,几个读书人索性凑到前头指着旁边那堆医案询问霍善:“我们能看看吗?”
比起面相有点凶的夏老头,霍善看起来要好说话一点,所以他们都用期盼的眼神看向霍善。
霍善大方地把写好的医案推到他们面前让他们随便看。
霍善才四岁,但他吃嘛嘛香,发育得也比别人好,手都比同龄人要有劲,写出来的字虽然远远称不上遒劲有力,却也已经有模有样了。
至少看起来非常清晰。
几个读书人在旁传看了一轮,只觉这宝贝拿来写医案着实有点浪费,上头还有不少空白的地方呢。要是能拿来抄圣贤著作的话,肯定能写许多字!
他们忍不住围着追问:“这纸哪里买的?我没见过这么好的纸!”
西汉的麻纸质量着实不太好,主要是造纸工艺没跟上,造出来的纸张写起来手感比帛书差上许多。
实在很鸡肋。
霍善也不是每个医案都详细记录的,像现在这个他前头已经写过类似的了,这会儿他便没再多写。
见那几个读书人对纸张这般好奇,他大方地说道:“第一批造得不多,再等几个月你们应当就能买到了。”
他说完还大方地给他们送了几张纸。
李长生刚才跟他说,朝阳县那边已经把适龄男丁都送过来服劳役了,造纸作坊的产能将会大大提升。
以后他们朝阳县可是要发展造纸业的,正好提前给打个广告!
李时珍说读书人圈子最爱口口相传了,所以霍善对这几个读书人寄予厚望。
几个读书人听他这般信心满满地保证,俱是欢喜不已。
事实上能到街上排队等义诊的读书人家里大抵都穷得响叮当,哪里来的什么圈子。不过见朝阳侯不仅耐心地给这么多人看诊,还直接送他们这么珍贵的纸张,他们心里都感动不已。
有人提议道:“您写了这么多字手肯定累了,不如让我们轮流帮你写,也叫我们能试试这种新纸。”
霍善听他们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手腕酸酸的。他点着头说道:“那好吧,你们来试试!”
几个读书人喜不自胜,没抢到写医案位置的人将易知的磨墨活儿都给抢了。
易知:“……”
易知默默地进医馆给霍善做好吃的去。
他们阿善真是走到哪里都这么受欢迎。
慧眼识珠的当然不止最开始几个读书人,只是霍善手头的白纸数量有限,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代写医案,所以后头那些人便没好意思再讨要了。
霍善就这么忙活到午后,李时珍从医馆里出来了,他已经给嬴政看完诊,不仅盯着嬴政把药喝了下去,还帮嬴政扎了几针。
感觉真不赖。
针扎秦始皇这种事,岂是人人都有机会的!
只可惜嬴政目光实在太锐利了,仿佛看得出他到底是在治病还是在体验扎秦始皇的快乐,弄得李时珍一下都不敢多扎。
刚才治疗完毕,李时珍给嬴政讲了讲沙丘之变,跟嬴政本人探讨起他们秦人的鲍鱼到底是干鲍鱼还是湿鲍鱼。
同样都是用盐腌鱼延长保质期,干鲍鱼腌制过后是要风干的,而湿鲍鱼则是腌制过后不风干。
干鲍鱼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气味,湿鲍鱼的味道就和腐肉很相似了,所以深受老秦人喜爱的说不准是湿鲍鱼才对!
理论上来说湿鲍鱼吃起来应该口感更佳,不像干鲍鱼那样又柴又硬,但是呢,半腐败状态的东西容易吃出问题。
人孔子就有非常正确的养生观念了,曾明确告诉学生“鱼馁而肉败,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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