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汉—— by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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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吧,老秦人真要那么喜爱湿鲍鱼,绝对吃了不读《论语》的亏啊!
李时珍滔滔不绝地分析完鲍鱼的干湿问题,才感觉屋里有杀气。
他抬头一看,就发现嬴政脸色铁青,仿佛恨不得把所有人大卸八块。
糟糕,嘴快了!
李时珍二话不说收拾好针包,跑出去找霍善说要跟他轮换。
嘴里说的是“你忙了一早上应该累了吧你师弟给你准备了热乎乎的牛乳饮子快去喝吧”。
霍善哪里知道人间险恶,他义诊了半天也确实累了,二话不说便把位置让给了李时珍。
结果霍善回到医馆一看,里头不仅有新煮好的牛乳饮子,还有杀气腾腾的嬴政!
霍善:?
嬴政十三岁便继位,一路从秦王干到秦始皇,可谓是积威三十余年,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李斯、赵高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服服帖帖的,他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从来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没想到这两个人在他死后竟为了拥立胡亥对他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还是李时珍分析鲍鱼臭味问题着实太刺激人了。
嬴政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霍善见嬴政满脸写着不高兴,忍痛往他面前空空的水碗里分了一半的牛乳饮子,对嬴政介绍道:“加了糖的,可甜了!喝完心情会变好!”
说完他当场咕咚咕咚地喝给嬴政看。
嬴政只见他捧起那碗牛乳饮子喝着喝着,眼睛就舒服得弯了起来,一副好喝到不得了、开心到不得了的模样。
……真的那么好喝吗?
嬴政半信半疑地端起面前那半碗牛乳饮子试着尝了一口。
这小子没有撒谎,牛乳饮子本身确实挺甜的。
可惜这水碗刚才装过苦药,残留着浓浓的药味,两者加在一起味道着实一言难尽。
嬴政面不改色地把它给咽了下去。
这时李长生端着新蒸好的肉包子进来了,让忙活了半天的霍善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拎着礼物过来道谢的司马迁以及打算进屋歇息的夏老头。

第81章
昨儿霍善两人开的药吃完, 今天司马谈便感觉自己又好起来了,所以就遣司马迁过来道个谢。
在这个时代,交好一个你有问题随时能为你赶过来的医家绝对是很有必要的。这与医家的社会地位无关,只与自己的小命有关!
何况夏老头祖上也是交游广阔的活跃分子。
司马迁踏进屋里的时候, 就发现屋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席间还摆着一摞热腾腾的肉包子。
他们倒是一点都不拘着, 要吃的自己拿。
司马迁一下子注意到屋内那个生面孔,这人身量着实高大, 还坐在个头小小的霍善身边, 这对比就更强烈了。
而且这人哪怕作读书人打扮, 瞧着也不像个读书人。
霍善瞧见司马迁两人进来,力邀他们坐下边吃包子边聊天。
他还给嬴政介绍司马迁两人, 夏老头刚才见过的, 夏无且后人;司马迁呢, 他父亲是写史的, 刚才也提起过。
司马迁:“……”
总觉得这小子提起他爹不是什么好提法。
司马迁本来就是遇到谁都想去聊几句攒点史料的性格,他好奇地问:“这位是?”
霍善含糊地给司马迁介绍道:“他是濒湖先生带来的病人。”
司马迁刚才在外头也见到了李时珍, 还亲眼见过李时珍那手方正规整的好字(明朝读书人写字基本都用馆阁体)。听闻嬴政是李时珍的病人,他便不觉得意外了。
病人跟着医家不是什么稀奇事, 谁叫世上有真本事的医家那么少?
嬴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进来的两人, 夏老头长得与夏无且有些相像,李时珍说他是夏无且的后人,看来确实有几分真实性。
那司马迁则是个写史的,据说无论是秦王绕柱跑还是鲍鱼掩其臭都出自此人之手。
目前也就是这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听霍善没多介绍自己, 嬴政也没多说什么, 跟着拿起个包子尝鲜。
听说这玩意是旁边的李长生做的, 所以叫长生饼。他倒不是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是……谁能抗拒一种叫长生的饼!
霍善一口气吃了两个肉包子, 把早上的劳累都给补了回来。他见司马迁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不由兴致勃勃地和司马迁请教起来:“您知道有篇叫《过秦论》的文章吗?”
嬴政:?
霍善也是见嬴政在场,才想起当初李时珍感慨“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时候顺嘴给他提到过贾谊的这篇代表作。
可那时他又不知道什么是秦朝,哪里关心什么《过秦论》呢。现在嬴政本人在场,正好大家一起听听!
司马迁微讶:“你还知道《过秦论》?”
嬴政终于忍不住插嘴:“《过秦论》写的什么?”
司马迁那可是极其推崇贾谊的,写《史记》的时候专门把贾谊拎出来和屈原并列在一起写传。
一听有人要和自己聊《过秦论》,司马迁马上就来了兴致,问霍善:“听说你得了种新纸,能否匀我一些,我把《过秦论》写出来给你们细读。读过之后,你们便知道什么是酣畅淋漓了!”
他只是想要让大家更好地理解《过秦论》罢了,可不是想骗小孩子的新纸写。
霍善听后马上给司马迁拿了叠纸,还直接挪到司马迁旁边看他写。
像司马迁这种记性好的,默写起文章来是非常快的,没一会他就洋洋洒洒写了满纸。
司马迁在心里暗赞这纸张着实好用。
倘若要用竹简抄写拢共两千多字的《过秦论》,怎么都得堆成小山那么高,如今一页纸便能写下近百字。
这还是他没有习惯用纸张书写的的缘故,要是他的字能写得像李时珍那么规整,再把这纸裁得铺满书案,那说不准只用三张纸就能把三篇《过秦论》全给写出来!
司马迁运笔如飞,霍善就凑在边上看他写。
他读不太懂,也没立刻发问,而是把司马迁写好的部分递给嬴政他们传看,争取做到司马迁这边写完,大伙也全都读完!
《过秦论》的前几百字倒是没有什么让嬴政生气的地方,反而还对秦国的强盛大夸特夸,从嬴政的祖先夸到嬴政本人,夸得嬴政浑身舒坦。
对头,对头,太对头了。
这就是他们大秦啊!
这人真不会起标题,没事叫什么《过秦论》,害他还以为某份名单上的人得再添了一个!
听听,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夸得太到位了!
学过《过秦论》的人都知道,读到这里的时候夸人的话就到头了。
毕竟后面一句就开始“于是”。
嬴政看到子孙帝王万世之业是他“自以为”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再看到后面接了句“始皇既没”,他前面的好心情彻底荡然无存。
李时珍他们没有说谎,他终究没有求到长生。
思及自己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嬴政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神色甚至变得十分平静。
他都已经知道自己死后赵高他们做了什么糟心事,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愤怒?
事实证明,现实的残酷有时候是没有底线的。
等司马迁把《过秦论》默写完后,嬴政整个人都安静了。
剔除里头一堆劝君主施行仁义的大道理,可以从中拼凑出他死去以后大秦顶多只传了两代,且他的继任者秦二世是被人杀死在帝位上的,后面这个子婴更是直接连三世都没称。
整篇文章处处透露着一个事实:秦二世而亡!
嬴政都没有出声,霍善已经很贴心地问了许多他关心的问题:秦二世是谁?他当了几年皇帝?谁把他给杀了?子婴为啥孤立无亲?
每一个问题都问(扎)到了嬴政的心坎上。
秦二世胡亥,只当了不到三年的皇帝!
别看他当皇帝不算久,他的皇帝生涯过得可丰富多彩了。
第一年他把自家兄弟姐妹全给杀光了!
第二年他把李斯给剁成肉酱!
第三年……第三年就比较平平无奇了,是他自己被赵高等人给逼自杀了,非要说的话大抵还有指鹿为马之类的逸谈。
年年都干了名留青史的大事,怎么能说他这日子过得不充实呢!
看看他即位后干的第一件大事,就能理解为什么贾谊说子婴“孤立无亲”了——他的宗亲都已经被胡亥他们齐齐整整送下去陪秦始皇。
嬴政:“……”
当他以为世上已经没有事情能让他生气的时候,总能发现原来还有!
胡亥算是嬴政关注得比较多的孩子了,连这次东巡都让胡亥跟着。
兴许是这种暧昧的态度给了赵高他们可乘之机。
你要是有能力,争着上位也不是什么大事,结果你上位以后才干了不到三年就天下大乱了?
嬴政半辈子都耗在一统天下上,得知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大秦江山居然这么不堪一击、随便来个黔首起义便能“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嬴政不由气极反笑。
他得好好配合着李时珍他们把病治好。
只要他还活着,无论赵高还是李斯都翻不出什么风浪。
还要趁着治病的机会和司马迁他们好好聊聊。
嬴政认真聆听完司马迁给霍善他们讲解《过秦论》的内容,不着痕迹地给司马迁抛出一些诱饵。
他看得出来,除了全程在投喂徒弟的李长生还看不出深浅以外,司马迁这个太史公之子掌握的史料是最多的。
他准备从司马迁口中尽可能地了解当时的局面。
随着嬴政称始皇帝的年岁越久,朝堂之中敢违逆他的人便越少,嬴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礼贤下士”了。但他并非没有这方面的技巧,他早期对许多自己看好的人才也是十分礼遇的。
只是后来已经没有需要他这样做的人而已。
说实话,这感觉还真让他有点怀念,仿佛自己突然年轻了十几二十岁。
嬴政拿出一些只有自己了解的史料当诱饵,轻轻松松就让司马迁上钩了,两人聊得十分上头。
司马迁一聊之下只觉嬴政简直是个秦史专家,热情地表示他若是想看这方面的藏书,每日服药针灸以后可以到他家去看看书,正好他父亲这几天在家养病,他不在家时也可以陪他聊聊这方面的内容。
霍善本来在旁边听大秦名人轶事听得津津有味,见司马迁力邀嬴政去他家做客,他不免在旁边酸溜溜地对司马迁说道:“我也想去你家玩!”
司马迁:“……”
你个小祖宗去我家干嘛?
霍善哼唧一声,不理司马迁了。有那么多人对他好,才不用司马迁喜欢!
他也休息小半天了,索性跑外头跟李时珍他们会合去。
夏老头也早就到外头继续义诊了。
他一直在关注着李时珍那边的情况,发现这人诊病又快又准,水平绝不在自己之下。
就是有时候对方剂的把握也跟霍善有同样的毛病,明明诊断得很准确,开起方子来却偶尔会犯难。等到他把常用药材都开了一遍,义诊起来速度就更快了。
想来是个外来医家,对长安这边的药材不是很熟悉。
霍善归队以后,两张诊案就变成了三张,队伍也从两条变成三条。
附近这一带的病患数量终归是有限的,经过他们两天的努力已经把周围的病患都看得七七八八了,下午这些基本是从别处赶过来的。
估计等明天义诊彻底结束以后,别人想搞这么大规模的义诊都凑不齐那么多患者了!
霍善几人正准备收工,医馆外又来了个客人。
竟是霍善见过的义姁。
今天可真热闹啊!
义姁在旁边等霍善忙完了,才笑着上前与他商量道:“听闻你们要义诊三日,我明日能参加你们这次义诊吗?”
霍善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义姁又问自己今晚能不能把他们白天攒的医案借回去看看,明天她就带过来还给他们。
霍善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又转头问夏老头愿不愿意。
夏老头对这种医家之间的交流并不反感,也点着头说道:“没问题。”
霍善开心极了。
明天就是四个人义诊啦!
霍去病下衙过来接霍善回家的时候,把李长生和易知师徒俩也一并往长平侯府带。
一路上,霍善还和霍去病谴责起司马迁来。
明明是他们先认识的,他却只邀请别人去他家玩不邀请他!
霍去病:?
小孩子就是格外在意这些莫名其妙的小事。
霍去病试着揣摩了一下霍善的想法,很快给他出了个主意:“你也别邀请他到我们家玩就好。”
霍善听后连连点头,气哼哼地宣布道:“没错!我也不邀请他!”
霍去病见他高兴起来了,笑着抱起他大步往回走。

第82章
霍善父子俩本来就在卫青家蹭吃蹭喝, 今儿又多来了两个人,偏偏霍去病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霍善这个娃自然也没有不好意思,卫青回来后他还哒哒哒地跑过去跟人家分享喜讯:我师父和师弟来啦!还给舅公你带了酒!
卫青那天也就随口一提,没想到霍善真在信里给李长生说了。得了别人的好酒, 卫青自然命人杀鸡宰羊好生招待客人。
霍善见人都齐了, 便把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草纸拿出来给卫青和霍去病看。
瞧见没有,这纸擦屁股特别好用!
卫青:“……”
霍去病:“……”
还是李长生比较靠谱, 将霍善已经在人前试写了一整天的新纸拿给霍去病两人看。
今天已经有不少人见过这种新纸了, 不知该什么时候献给刘彻好。
李长生还很干脆地把用新纸绘制的图纸掏出来呈给卫青两人, 表明他们绝对没有藏私,造纸作坊的营建流程都写出来了, 要是光看图纸学不会的话还可以来新丰县实地参观学习。
卫青接过图纸翻看过后, 问道:“这样的好东西, 你不如亲自呈给陛下。”
李长生道:“我志不在此。”他的目光落到霍善身上, “我只求阿善能平安顺遂地长大。”
霍去病看了眼李长生,没说什么。
卫青道:“阿善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往后自然会顺顺遂遂。”
李长生并不言语。
除了给霍善当个家臣,他不可能入朝为官。卫霍两家如今固然显赫, 可他还是得给霍善守好退路。
过去他曾一次次看着亲人、同门、朋友死在自己眼前, 他时常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与天争命。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适合走仕途的性格,既然做不到兼爱天下,那便只好好看着他们的阿善长大成人便好。
卫青见李长生如此情态, 知道自己说不服不了他, 只能转头对霍去病说道:“明儿一早你就把这图纸献给陛下。”
霍善听不太懂卫青他们之间的谈话, 但还是积极提议:“草纸也献上!”
卫青:“……”
行吧,那就献上。
事实证明卫青让霍去病第二天就献上去还是很有道理的, 当天就有不少人知道了新纸的存在。
司马迁就不用说了,他直接顺了几张纸回家和他爹分享。
司马谈得知冠军侯府还弄出了这样的东西,拿起来看了又看,心中震惊无比。
长平侯和冠军侯都是万户侯,底下有能捣鼓出点新鲜玩意的能人不算什么稀奇事,可按照司马迁打听来的说法,这纸张过几个月竟能对外售卖。
这就有点惊人了,表明这种纸造价不高,而且造纸技术并不难学。
真要有了这样的文教利器,卫霍两家能影响的就不止是军队了。
天下不知多少读书人会因为这种新纸记住他们。
尤其是那些本来家境贫寒的,倘若他们当真因为这种新纸有了读书的机会,岂会不感激卫霍两家?
司马谈父子俩一时都有些沉默。
司马谈道:“我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一直在家侍疾,明儿就回郎署去吧,顺便带着这个新纸去求见陛下。”
司马迁点头应下。
既然冠军侯府都让个小孩子拿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随便写了,想来也没人能阻止新纸的推广。他们作为第一批发现新纸存在的人,于情于理都得把此事秉明刘彻。
同样得知这纸张的还有少府赵禹。
赵禹年轻时执法铁面无私,早早便有酷吏之名,算是张汤的前辈。
如今赵禹年纪大了,经历过不少官场上的起起伏伏,行事倒是平和了许多,手段远没有张汤他们这些后起之秀来得激进。
少府这个衙署管的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包括山泽陂池市肆的租税以及各种宫廷手工业,上次刘彻要找人跟李长生学制糖就是命少府那边派人去学的。
长安市中出现这样一种新纸,自然也有人汇报给赵禹。
赵禹如今在朝中谨慎小心,与所有昔日的知交好友都断交了,兢兢业业地为刘彻服务。得知有这样一种新纸,他自然是第一时间想到要上报。
白天赵禹就命人去摸清楚这纸的来处。
得知这东西出自冠军侯府,赵禹也有些震惊。
冠军侯府怎么还捣鼓起新纸来了?还对那些个读书人说过几个月能对外售卖?
说实话,对于许多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来说,卫青和霍去病的政治手腕都很不够看。
记得卫青刚得封大将军那会儿,家中养的舍人高达百人。
刘彻当时心情好得很,让卫青给推荐几个人才上去,赵禹这个少府是负责去给卫青把关的。
结果赵禹亲自面试过卫青挑拣出来的十几个舍人以后只觉一言难尽。
卫青挑的全是些家境富裕的草包。
赵禹让卫青把百来号舍人全喊来给他逐一看看,结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这样的草包还不止十几个,百来号舍人几乎全都是!
赵禹捏着鼻子在里面挑了挺久,才算是筛选出两个看起来穷了点、但是挺有能耐的,建议卫青只上报这两个人。
而这两个人便是目前已经混得挺不错的田仁和任安。
每次回忆起当时考校那些舍人的情景,赵禹都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至今仍未知道卫青到底上哪集齐这么多草包。
他挑家臣的时候都不筛选一下的吗?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卫青当真是个手段圆融、精于谋算的政治老手,刘彻未必能放心把他捧到这么高的地方。
现在霍去病拿出这个新纸,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赵禹独自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底下人弄来的新纸妥当收好,准备明日拿去呈给刘彻。
长安城就那么大一点,一天的功夫足以让事情传到所有该知道的人耳朵里了。
翌日一早,刘彻就陆续接到几拨人的求见。
有来自郎署的,有来自内史的,有来自少府的,有来自御使大夫的,还有来自丞相的……
刘彻一听,这是有什么要紧事(热闹事)?怎地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凑一块?
来都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刘彻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齐齐入内。
丞相庄青翟官最大,首先把纸呈了上去。
剩下几人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是吃了官不够大的亏啊!
庄青翟一五一十地把新纸面世之事禀报给刘彻。
刘彻把新纸拿到手里翻过来转过去地看,顺便听着庄青翟汇报读书人圈子里已经传开的传言:过几个月大伙都能买!
等庄青翟讲完了,他才把目光转向表情像吞了苍蝇的赵禹几人,挑眉笑道:“你们也是为这事来的?”
于是众人齐齐拿出了自己带进宫来的新纸。
虽然不算是第一个上报的,但至少没慢别人一步,足以体现他们对此事的关心以及对朝廷的尽心尽力。
刘彻把他们献来的纸全都收下了,心里却门儿清。
这哪里是霍去病让人捣鼓出来的,分明是墨家的手段。
以前墨家隐于市井,很少主动表现自己。如今他给霍善这孩子封了个朝阳侯,倒是阴差阳错地把李长生这个墨家传人给勾出来了。
倘若这新纸当真适合推而广之,那这孩子的千户侯封得着实值得。
刘彻正要命人去把霍去病这个当爹的喊来问问,就听人传报说冠军侯求见。
霍去病还是按照老习惯先去把军务安排好才揣着图纸进的宫。
他被宣入殿后才发现……人可真齐。
丞相庄青翟、御使大夫张汤、内史义纵、少府赵禹……甚至还有司马迁这个郎官。
霍去病:?
霍去病不明所以,但他从来不怕人多,向刘彻行过礼后便把图纸呈了上去。
说是图纸,其实是本装订成册的包教包会造纸宝典。
比起庄青翟他们不知经了几手才弄来的空白新纸,霍去病献上的图纸可就丰富多了,上面绘制有造纸作坊的营建标准、新纸的制造流程以及许多简明扼要的解释说明。
可谓是把纸张的优点展现到极致。
刘彻看后让人拿给赵禹瞧瞧。
赵禹管着少府也挺多年了,对营造之事也算精通,一看上头的图纸便惊艳不已。
这图画得当真清晰明了。
事实上这图一开始是李长生在霍善的连说带画基础上绘制出来的,跟小孩子沟通出来的东西当然足够简单易懂。
只要对着图稍微给匠人们讲解一番,他们想必就能领会该怎么营建造纸作坊的。
霍去病表示造纸作坊那边还能手把手教会朝廷工匠。
刘彻瞧着霍去病问道:“你此前便知道这新纸了?”
霍去病如实答道:“年初就知道了,只是当时还没造出纸来,便没有向陛下提起。”
这理由是非常充分的,都还没有成果的事,怎么好和刘彻提起?
霍去病还给刘彻说起造纸成功有多不容易:这次造纸作坊那边备了五批材料,只有三批顺利做出合用的纸来。
造纸工序要是把控不好,造出来的纸就只能拿来擦屁股了!
霍去病还命人呈上一并带进宫来的草纸当作证。
这就跟上阵打仗一样,拿到人头才算军功,人头都没拿到你瞎嚷嚷什么?
要进献新纸造法,那自然得拿实物来说话。
现在新纸已经造出来了,造纸之法也献出来了,大汉读书人用上新纸只是迟早的事!
更重要的是,那每年都得用车运到长安来的地方各郡县上计簿册也可以逐步换成纸张书写了。
这得迎来一次公文书写以及地方造册的大变革啊!
像霍去病刚献上来的图纸这样装订成册就很省地方。
刘彻拍板让赵禹着手营建造纸作坊,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便让人去新丰县请教。反正不管如何,务必要在秋天前造出一批新纸来,好趁着今年上计的机会把新纸推广到天下郡国之中。
得让地方上那些不安分的家伙瞧瞧朝廷得了什么好东西!

霍去病道:“他们都在医馆那边。”
李长生来长安就是为了霍善,那肯定是霍善在哪他在哪, 完全不考虑作为朝阳侯家臣出去到处活动的。
他平时连邑县那边的事务都是让金日磾去对接。
医馆那边人又多又杂, 还可能接触不少病患,霍去病觉得刘彻不适合过去。
刘彻说道:“无妨, 我们从后门进去, 也看看这医馆今天又能生出什么热闹来。”
第一天是公孙敬声名扬长安, 第二天是新纸名扬士林,这第三天难道一点乐子都没有?刘彻不信, 刘彻准备去看个现场。
何况李长生都来了, 说不准带了那个很有养生奇效的酒, 喝了能够浑身轻松的那种。那还怕什么病痛!
刘彻隐晦地向霍去病表达自己要去蹭酒喝的意思。
霍去病:“……”
算了, 君要作死,臣不得不随他作死。
君臣二人便换上了常服悄然出宫。
一路上, 霍去病和刘彻聊起想找人到汉中、巴蜀诸地搜罗牡丹之事,上林苑这么大, 移栽几片牡丹不算事吧?
听霍去病提及这花开起来十分艳丽, 养得好的话足有碗口那么大,刘彻奇道:“你还有想看花的时候?”
霍去病面不改色地道:“是医馆里那几位医家给阿善讲的,说是有种补气益肾的丸剂还差一味长安没有的药——牡丹的根。”
一听这补肾益气的功效,刘彻就想起了公孙敬声。
刘彻:“……”
看来霍善这位小神医还挺为他表叔操心的。
不过当男人的, 听到补肾二字怎么能不心动?哪怕目前自觉自己不需要, 以后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需求啊!
这牡丹, 上林苑栽定了!
两人聊了一路,很快便抵达医馆后门。
刘彻对于走小门这种事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大摇大摆地敲开门,大摇大摆地被人领了进去,接着就注意到一个鹤发童颜的陌生医家正在给人针灸,一边扎针一边给对方讲解病情:“你这次生病是多方面的问题导致的,我们还扫除你体内一些积弊,比如丹药之毒。”
李时珍写本草的时候已经充分了解过早期丹药两大重要组成成分(铅、汞)的危害,比如他对汞的评价就是“入骨钻筋,绝阳蚀脑”,阴毒之物中没有比它更厉害的。
如果真的有病需要治疗,汞不失为一味良药,可你要是有事没事就嗑上一点,那估计人很快就没了。
连大明医疗水平那么发达了,酷爱嗑丹药的嘉靖皇帝都只活到六十岁,以他那永远致力于折腾别人、绝不内耗自己的性格,说不定不嗑药还能活个七老八十来着。
李时珍以前就很想问问,他们大明那些宣扬铅汞无害论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个想法。
长生药害人啊!
尤其是制造工艺不成熟的长生药,它们用的其他药材可能无害,铅汞那可都称得上是人间至毒。他说的入骨钻筋绝对不是夸张,因为这些玩意吃进肚子后想排出来是非常缓慢且困难的,所以它们会在你体内不断积累,一天天地消耗你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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