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卫青亲自守门,霍去病不由问:“阿善在里头做什么?”
卫青说出霍善嘴里蹦出来的专业名词:“口腔检查。”
霍去病:“……”
这小子刚回长安就能掰开龙口给刘彻看牙了吗?
看来有时候人和人相处得好不好还挺看缘分的。
霍去病虽担心霍善会不会在御前干点什么出格事,却还是没贸然进去打扰,而是跟卫青一左一右亲自守门。
两个大司马守在外头,便是新任丞相来了都不敢多问什么。
统统都得乖乖候着。
霍善哪里晓得他爹和他舅公做了啥,他很是认真地给刘彻检查完牙齿,颇为忧虑地告诉刘彻……
“你有颗蛀牙!”
刘彻:?
刘彻坐起身来,让霍善仔细讲讲。
也没什么好讲的,刘彻都四十出头了,哪怕宫里的条件再好,牙齿也难免会出点问题。
霍善问他:“您是不是经常吃糖?”
刘彻矢口否认:“没有的事。”他堂堂天子,哪有因为吃糖吃坏牙的!
霍善幽幽说道:“今天的板栗包子就放了好多糖!”
刘彻也幽幽地看着他。
他没怀疑霍善检查错了,因为刚才霍善给他检查时有颗牙齿确实酸酸疼疼的,感觉不太美妙。
刘彻道:“这蛀牙能治吗?”
蛀牙是很好理解的一个词儿,毕竟蛀虫这东西也不是后世才有的。
霍善道:“还不算太严重,要不我给您补上?”他从药箱里掏出根香来,说是点上以后可以用来计时,估摸着一炷香的功夫就帮刘彻把龋洞给补好。
刘彻把线香拿过去瞅了瞅,稀奇地说道:“这是什么?”
“一炷香”这种计时方法是元明以后才流行起来的,在元明以前更多的是用香丸、香篆、香饼之流。
秦汉时期的达官贵人虽然也有熏香的习惯,但还真没有点过这种便于计时的线香。
霍善也是早前去袁枚那边做客时得来的,他能从商城买到现成的线香,李长生他们则多了个新的研究项目——要把多种香料巧妙地糅合成香味怡人的线香,并让它的燃烧时间能相对精确地用来计时,着实是个值得研究的新鲜课题!
现在这个制香项目已经小有成效,霍善麻溜拿出来几根长短不一的香给刘彻介绍,说最短的一般能烧一刻钟,中间的能烧两刻钟,最长的他没带来,应当可以烧半个时辰!
这个计时功能,他们江夏郡出产的蜡烛也是有的,欢迎朝廷多多订购!
刘彻:?
刘彻笑骂:“你小子还真是时刻不忘为江夏郡谋福利。”
霍善道:“江夏还穷着呢,我得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刘彻道:“我怎么听人说江夏郡如今家家户户都富得流油?”
霍善连连摇头,表示这是子虚乌有的事,纯属有人造谣。
他还给刘彻背《墨子》:“国无三年之食者,国非其国也;家无三年之食者,子非其子也!”
这是墨子强调国备重要性时引用的《周书》内容,意思是一个国家没能囤上足够吃三年的粮食,于国于家你都称不上能做主的人。
霍善认真观察过了,他们江夏郡要是出个天灾人祸,如今的囤粮也就够用一两年。绝对不存在什么富得流油!
刘彻没想到霍善还能讲出这么一番道理来。
连小孩子都知道国备的重要性,朝中还有些顽固不化的家伙还骂他靠盐铁官营以及均输平准二法来捞钱,当真是连个小孩子的觉悟都不如!
国库要是空虚了,他们这些靠朝廷俸禄生活的蠹虫能落了好去?
真就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
见霍善忽闪着一双眼睛望向自己,像是在问“你要现在把牙补好吗”,刘彻考虑了一会,点点头躺了回去,由着霍善点香。
那香带着点清新怡人的莲花香气,还挺好闻。
霍善一脸认真地在刘彻嘴巴里捣鼓了半炷香,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补牙工具了。
刘彻只一开始觉得有点酸疼,后来便没什么感觉了。
等霍善忙活完后刘彻拿着镜子一照,最初霍善指给他看的龋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洁如新的牙面。
刘彻道:“这就成了?”
霍善严谨地给刘彻科普起来:“发现得早,补起来也快,要是这龋洞大了就不好补了,还特别受罪!最后说不准还得拔牙呢,人换一次牙以后就不能再换啦,得靠这副牙齿用一辈子!拔一颗少一颗,能保下来的牙都不能随便拔掉。”
说完后他还叮嘱刘彻以后吃完糖一定要好好漱口。
刘彻道:“你小子年纪不大,给人看起病来倒是有板有眼的。”
霍善骄傲地说道:“那当然了,在我这儿看过病的人少说也有几千个了!”
这还不算他拿来练手的那些共享医案中的患者。
刘彻笑了笑,让他把带来的线香都留下,他闻着这香味觉得挺不错,点起来也方便。
霍善一向不在意这点东西,听刘彻说想要就把药箱里头的香全给他留下了。
嗯,回去后就拿这个项目招商扩大生产。
只要刘彻这边点上了,那广告词都是现成的:他们江夏郡的香,皇帝点了都说好!
自上而下做广告这一套, 霍善已经在江夏郡干过很多回了,成效卓著。
这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他在外头见识到的。他曾经跟着孙思邈去看过一场特别的生产,生娃的主人翁是维多利亚女王。
她一生生了九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降生的时候, 她选择公开生产, 也就是在许多王亲贵族的见证下生孩子。
这是一种相当古老的贵族传统,许多人本来已经不愿意这样毫无尊严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生产。
促使维多利亚女王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她年轻的堂姐因难产而母子俱亡——当时的人拒绝让她使用产钳等新时代生产措施, 认为那些减轻生育痛苦、降低难产可能性的措施违背了上帝的意志。
还有可能有人在中间动手脚混淆皇家血脉。
维多利亚女王生第一胎的时候就选择公开生产。
不是怕混淆皇家血脉吗?都看着, 都给我看着, 只要能把所有好东西都给我用上,你们爱看多久看多久, 别让我死在产床上就行了!
这位维多利亚女王凭着强大的意志力生到最后那两胎。
当时已经出现了利用□□麻醉进行无痛分娩的新技术, 但是许多人还是不许产妇使用, 理由还是“违背了上帝的意志”。
上帝让你承受生育的痛苦, 你居然想把它免除?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因为技术不算特别成熟、容易出现麻醉事故, 才拒绝将这个技术引入分娩过程。
维多利亚女王却不想再忍受生产的痛苦,强烈要求用上这个无痛分娩技术。
霍善见证的就是这场无痛分娩。
他还见证过这场无痛分娩以后的街头, 不少女子纷纷站出来要求开放无痛分娩技术。
可以不承受痛苦, 为什么一定要她们承受?
女王都能用的东西,她们为什么不能用?!
女王愿意承担的风险,她们也愿意承担!
可见东西不是好用就行,还得有影响力足够大的人去打破“常规”。
一县之内可以是县令, 一郡之内可以是郡守, 想要举国上下都接受, 那当然得是天子。
倘若没法接触到这样的大人物,那么找些有名气的人物来引领风潮也是可以的。
比如苏轼在儋州, 哪怕是被贬过去的,也能给当地带去许多改变。
再比如袁枚在金陵,那也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文坛风流人物,他家小仓山房印刷的书每次一出来都能被抢购一空。
可见影响力越大的人越能够破旧规、改旧俗,引领众人接受新鲜事物。
有时候许多东西并不是寻常人不想或者不需要,而是寻常人没办法突破那些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壁垒去接触乃至于接受它们。
就像维多利亚女王公开使用前的无痛分娩技术。
是它不好吗?是产妇不想用吗?
并不是的。
只是她们根本接触不到——就算她们有幸接触到了,也有许多人因为种种理由不允许她们使用,就像早期有些人不允许产妇使用产钳助产一样。
霍善把这番见闻给李长生讲过,李长生给他说起“楚王好细腰”的典故,这里头其实是同一个道理:只要上面接受了,再不合理的东西底下的人都会争相效仿。
更别说本来就有益于民生的好东西!
霍善听了半天,听出一个结论:他家皇帝姨公,大汉最大的活动广告牌,想打什么广告找他准没错!
制香这种依赖人力的手工业只是前菜,以后要依靠刘彻打广告的时候多了去了。
霍善麻溜说道:“您喜欢的话我可以给您多送一些,保证您每天都能点不一样的香!”
刘彻补好了牙,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此时听霍善这般大方地说要给自己送东西倒有些不习惯了。他睨着霍善说道:“你小子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霍善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他凑过去和刘彻说起他太子叔诅咒他太守干到头了,和刘彻商量着让他再干几年,他还有许多事没做呢。
刘彻挑眉:“你想求这么大的事,就用几根香讨好我?”
霍善闻言觉得刘彻和他太子叔一样不可理喻,不由气鼓鼓地说道:“我又不是光拿俸禄不干活,怎么能说是我求您呢!”
他分明是在为大汉的繁荣富强做贡献,倒叫刘彻说成是他来求人了!
刘彻觉得霍善那不服气的小模样儿有趣至极,抬手捏了捏他凑近的脸蛋,乐道:“那你这回怎么这么大方,要给我送那么多不重样的香?”
霍善语塞了一下,才振振有词地说道:“当晚辈的孝敬长辈,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刘彻道:“行吧。”
那语气,那神色,看起来明显不太信的样子。
霍善好气。
门再打开时,霍去病就看到自家娃气呼呼地迈开腿往外跑。
现在霍善渐渐长大了,愈发不爱被人抱了,霍去病也没把他捞起来,而是拦下他往里看去。
刘彻在里头笑得挺欢。
几人再次坐下闲聊起来。
主要聊聊南边的安排。
刘彻心情确实很好,两越的反复一直让他不太高兴,要是这两片地没用也就罢了,有用的话他还是不介意安排点人手去归拢一下。
闽越多山,在后世素有“兵家不争之地”的戏称,因为当地土人真的很难相处,山路也确实很难走。
南越、西南夷乃至于桂阳诸郡也有不少这样令人发愁的地貌,不能怪秦始皇南征百越以后又拿他们没什么办法,着实是这些地打下来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索性随便给他们立个王、封个侯让他们自己管着去。
既然两越都要求内属了,顺便把西南夷一并收拾好也只是顺手的事。也不求他们纳多少赋税服多少徭役,只要能按朝廷的生产计划产糖和种茶就差不多了。
按照霍善此前的说法,这些地方不管是种甘蔗还是种茶树都颇为相宜。
相对于许多需要精耕细作的作物,甘蔗和茶树都是糙一点也能养活的。
至于粮食问题……从前他们能自己自足,现在应当也没问题,这个就先不作考虑了。
重点是要先把茶叶种起来,想办法推广到周围的游牧民族中去,争取能早日开启茶马贸易。
茶马贸易也是霍善提出来的,听起来有些天马行空,一般人肯定觉得很不靠谱。
偏偏刘彻本人也是个天马行空的人。
只要你的计划讲得足够好,我就考虑让你放手去干!
刘彻私底下用一些维持着草原习性的匈奴人验证过他们是否对茶叶有需求,很快便发现确有此事:他们鲜少发展种植业,日常饮食往往都是肉和奶,茶叶于他们而言不是锦上添花的饮子,而是改善饮食结构的良药。
这说明只要手头有茶叶,搞茶马贸易是可行的。
霍去病带着人在南边到处溜达,就是去找有没有现成的茶树或者适合种茶的地方。这三年他不仅把南边摸了个底,还让人把能种的地方都给移栽了茶树过去,命新招上来的兵原地驻扎开垦军屯。
收拾两越还真只是顺便的。
等茶叶赚钱了,自然有人绞尽脑汁想去两越种茶。
霍去病一五一十地把南方开发计划的进展汇报给刘彻和卫青听,霍善在一边尝尝这个吃的、尝尝那个喝的,只在涉及江夏郡事务的时候跟着讲上几句。
瞧着全程都在吃吃喝喝个没完。
看得卫青忍不住在小会议结束后把他拎起来掂了掂。
再去摸摸他的肚皮。
……然后大为震惊。
这么多吃的喝的塞下去,怎么都不见鼓起来的?!
霍善瞧见他舅公一脸的不敢置信,当即骄傲地表示自己消化能力特别强,吃进去的东西一点都不会浪费!
李长生其实也关心过这个问题,观察了很久以后只能归结于他不仅白天好动,晚上在“梦里”还得到处跑。
按照后世的说法,哪怕只是动脑子也得消耗不少能量,这吃进去的东西可不就得高效消化才够支撑他古今中外到处溜达(进修)吗?
卫青见霍善确实没吃撑,便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倒是刘彻在旁嘲笑道:“去病也不是个能吃的,怎么养出个小饭桶?”
霍善不满地纠正刘彻的说法:“我才不是饭桶!”
他一本正经地跟刘彻分辨起来,说是饭桶只装饭,他还要吃肉、吃菜、吃点心、吃水果,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他都要尝一尝,怎么能说他是饭桶呢!
刘彻哈哈大笑,只觉这娃儿果然伶俐可爱,光是听他讲话就逗趣极了。
他问道:“要不要在宫里住几天?”
霍善道:“我和师父说好了,见过您以后就该回新丰县去的!”
刘彻心情正好,并不为难他,点着头说道:“也行,你也算是当大官了,都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是该回一趟的。这样吧,你先回去看看,回来以后再住宫里来。”
霍去病:“……”
为什么这人把抢别人家孩子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霍善对于住哪里倒没有太大的执着,开开心心地告别刘彻出宫去了。
出了宫就是满长安城给熟人送自己带回来的土特产。
他也不管对方贫富贵贱,只要是熟人他就送,不熟的……压根就没想起来。
到第二日一早,霍善又带着一车车礼物浩浩荡荡地往新丰县方向走,要去见见自己熟悉的乡亲。
二柱他们早就得知霍善要回来,早早就从庄子那边跑出来爬矮墙上等着,连霍小黑、霍小白都被牵了出来等待三年不见的主人回归。
霍善隔得老远就见到人了,招呼着马儿跑快一些,一到地方就开开心心地跳下马,跟同样跳下矮墙的二柱他们抱在一起。
昔日小伙伴挨个抱了一圈以后,二柱就给霍善起讲起自己的新名字,说自己和哥哥现在都不叫大柱二柱了,而是叫赵仁和赵义,都是从先生给的字里挑的,他们学得最好,挑得最早!
霍善也为他们高兴,表示等赵义他们再长大几岁就跟他出去干大事。
虽然他自己从小遍地跑,但他也很清楚像他们这个年纪是不适合到处奔波的。
赵义也知道这个道理,点着头保证自己会继续好好学习,绝对不会丢了霍善的脸。
赵仁话比较少,只拿出自家养的蜂蜜问霍善要不要尝尝。
他们爹现在的养蜂本领已经远近闻名了,不少外县的人都想过来跟他们学呢!
霍善听后倒是有些意动,虽然南方的制糖作坊已经初具规模,但蜂蜜也是不可或缺的食用蜜来源,而且蜂蜡的用处可不少。
他如今长了几岁,已经知道世间的收益大多伴随着风险。养蜂也一样,吃得了这个苦的人就入行,吃不了这个苦的便别吃这口饭便是。
霍善分了一圈礼物,才把二柱爹找过来商量南下推广养蜂技术的事。
要是他们一家也跟着去南边,不仅二柱爹的养蜂本领能发扬光大,他和二柱兄弟俩平时也可以一块玩啦!
听霍善这么一邀请,二柱爹立刻应道:“只要阿善你有需要,我们跟着去哪都行。”
他们夫妻俩比谁都清楚自己如今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更清楚自己的孩子跟在霍善身边以后会有什么样的造化!
事情都商量好了,霍善便在自家庄子上闲住了两天,一天到晚跟昔日小伙伴们捉鱼摸虾或者组团踢球。
直至刘据派人捎口信过来说张骞回来了,他才解除快乐的儿童模式返回长安。
张骞在大汉逼得匈奴退至漠北以后再次自请出使西域,这一去就是好几年,到现在才回来!
而且这次张骞不是自己回来的,他还带着乌孙使者一起过来。
刘据在江夏郡那会儿时不时听霍善念叨几句张骞,听闻张骞抵达长安以后便第一时间派人知会霍善。
霍善屁颠屁颠跑回长安, 成功被他爹和他太子叔偷渡到张骞觐见现场。
刘彻当然也是知情的,霍善早几年就提了一嘴说要经略西域,这会儿大汉最了解西域的人出使回来了,让霍善和太子过来长长见识也无妨。
怀揣着封侯野心入宫准备给刘彻讲述西域见闻的张骞, 踏入殿内后瞧见的就是刘彻带着太子, 霍去病带着个娃,旁边还有个卫青。
张骞:?
他回长安后也曾听闻霍去病找回个孩子, 这孩子还很得圣心, 又是让刘彻给他封侯又是让刘彻给他封官。
怎么看都是个比卫青霍去病还能迷惑人的奶娃娃!
毕竟卫青虽然一上阵就被封为车骑将军, 但那时候卫青也二十好几了,并不是几岁大的小子。
如今一眼看去, 这位朝阳侯却是尽往好里长, 一双乌溜溜的瞳眸更是格外有神,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喜爱。
张骞还想要多打量几眼霍善, 才发现霍善也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神比刚才更亮了。
这小子在御前一点都不拘束, 还拍拍旁边的空位招呼张骞快过来坐下说话。
张骞忙回过神来,上前向刘彻几人见礼。
霍善也转头看向刘彻。
刘彻笑道:“坐下说话吧。”
霍善连连点头:“坐下, 坐下。”
张骞在刘彻的示意下落座, 还真坐在了霍善旁边。
霍善积极地作为发言代表,一个劲询问张骞在西域的种种见闻。
张骞是想要封侯的,所以他这次极力游说乌孙使者跟自己一起回来,就是想证明自己还是有作出过努力的。
虽然这份努力距离他出发前给刘彻画的大饼相去甚远。
张骞自请出使西域的时候是这样对刘彻说的:陛下您看, 现在匈奴人被打跑了, 整个河西走廊空空荡荡的, 不如我代表大汉出使乌孙,力邀乌孙举国搬家到这里来和我们共抗匈奴。
一般人听到什么举国搬家, 肯定觉得不靠谱。
可刘彻不是一般人啊,他觉得世界就该围绕着他来转,一听张骞这个计划就觉得……妙哇!我给你钱,给你人,你去西域只管撒币,成功说服乌孙的话给你封侯!
河西走廊不仅自然环境恶劣,还随时随地会被匈奴人南下打一顿,乌孙人又不是傻子,那肯定是不肯举国搬迁过来给大汉当肉盾的。
不过乌孙这边觉得和大汉联合一下也没问题,到时候大汉和匈奴打起来,他们看情况补上一刀(具体补哪边也看情况)不就好了?
大汉人说话又好听,给钱又大方,买东西从来不砍价,他们超喜欢大汉人的。
张骞这次不仅说服乌孙使者一起来长安,还带回了刘彻的心头宝……大宛马!
有大宛宝马兜底,张骞说起话来背脊都是挺直的,绘声绘色地描绘起西域的风土人情。
还有各国的特色物产。
可是讲着讲着他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怎么旁边的小豆丁好像……也是个西域通?
比如他讲到一种叫胡荽的香料,霍善就开始在边上卖力夸赞:“这个好!听说这东西又叫香菜!吃面怎么能不加香菜?加了香菜整碗面都香喷喷的!你把胡荽种子带回来了吗?”
张骞:?
张骞不信邪,又给讲起葡萄、石榴、胡椒、胡桃……
霍善都听得津津有味,并且听一个就向张骞讨要一次种子。
偏刘彻还一副“他要你就给他吧”的态度。
张骞:?
张骞也是吃了信息缺失的亏,须知今年夏天关东水灾,霍善的种植基地立大功了。
他与汲黯一直有信件往来,夏天的时候河内受灾,汲黯力排众议开仓救济灾民,还写信向霍善求援。
霍善听说关东灾情严重,二话不说拨了人手过去救灾,这也是江夏郡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医疗队伍第一次在外面亮相。
等到灾后重建开始,种植基地的教习们就带着人过去搞了一轮抢种,红薯、南瓜这些救荒作物也终于第一次在灾荒中亮相。
在冬天到来之前它们还能长出一茬来,不至于让灾民们今年饿着肚子过冬。
汲黯在救灾结束后上书为自己私自开仓赈灾的事向刘彻请罪,顺便陈明江夏郡对关东诸郡的帮助。他是个爱骂人到刘彻都惹不起的小老头儿,对霍善这个后辈却是喜爱有加。
再没见过这么贴心的孩子!
汲黯看霍善真就跟看自家娃似的,越看越喜欢。
刘彻刚读到汲黯的请罪奏疏后都有点怀疑霍善是不是花钱收买这小老头儿了。
汲黯居然也会夸人?!
等看过汲黯预估说要是没有霍善这边援助可能会有数以千计的灾民死亡,刘彻才发现霍善这可不是一般收买,这是真的做事做到汲黯心坎上了。
汲黯开仓赈灾是事急从权,他又这把年纪了,刘彻当然不会怪他。
还得夸他。
霍善也得夸。
刘彻同样越看霍善越顺眼,只觉当真是老天指引他帮霍去病找回这么个娃。
朕果然是天子!
既然霍善有现成的人手可以把引种工作做好,他向张骞要种子的时候刘彻当然不会拦着。
要知道上回张骞带回来的胡麻种子,现在已经成朝阳县特产了,产量上来以后他们已经吃上不少带胡麻的吃食,这玩意不仅直接吃很不错,榨出来的香油也分外香。
既然霍善有这么丰富的引种以及推广经验,这活儿不交给他交给谁?
在刘彻看来办事的人年纪再小都没问题,能拿出成绩来就行了。没看到霍去病十八岁就能上阵立功吗?
霍善不仅是个热情的听众,他还会反问张骞:“你听说过阿月浑子吗?”
阿月浑子,又称胡榛子、无名子,西蕃诸国都能见到,李时珍表示这东西是唐代由胡商传入中原的,可以用来治疗肾虚腰冷。
到了后世,许多人把它称之为……开心果。
治疗不治疗不重要,主要是它味道还不错。
既然胡商能传进来,张骞为什么不可以呢!
张骞肯定行!
霍善一脸期待地看向张骞。
张骞:?
张骞只能答应下来:“我下次一定好好打听打听。”
霍善满意了。
一行人跟着张骞去看大宛马。
一看才发现,嗬,这大宛马好高大好健壮!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看到马后眼睛都倏然亮了起来。
谁能拒绝这么漂亮的马儿!
霍善也激动不已,跑过去要摸摸大宛马脑壳。
大宛马本来不打算搭理霍善,但是……霍善掏出了商城改良过的超好吃的苜宿。
大宛马立刻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去吃苜蓿。
霍善如愿摸到了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张骞:?????
等会,这小子身上为什么随身带着新鲜苜蓿?这东西他感觉大汉是没有的,还准备游说刘彻让他再去一次西域,为这一看就会让刘彻心动的大宛马引种苜蓿呢。
刘彻瞥见了张骞那震惊的眼神,笑了笑,没说什么。
张骞的心思很好懂,他想要恢复自己博望侯的爵位,只是光凭现在这点功劳还远远不够。这马很不错,要是能引进更多的话可以用来改良现有马种,得让张骞接下来更用心地给大汉捞好东西。
刘彻问张骞和乌孙谈得怎么样。
君臣几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乌孙人肯定不会迁到河西走廊的。
刘彻这么问明显就是没被汗血宝马迷昏头。
张骞只能惭愧地表示自己还没能说服乌孙人,但是可以争取建立贸易通道为朝廷买回更多西域良马。
刘彻点了点头,当场敲定让张骞再次出使西域去。今年桑弘羊搞了均输法,国库目前还算充盈,引进西域良马的钱还是掏得出来的。
张骞出去跑了几年也没跑出个侯爵来,嘴巴有些发苦。
还是得毕恭毕敬地告退。
刘彻一点都不在乎张骞的心情,听了半天的西域风土人情,他对那些陌生的西域小国也有了几分印象。他欣赏了好一会汗血宝马,才喊卫青他们一并回去看舆图:“既然乌孙不迁,就只能从别处迁人过去了。”
现在两越也要内属,应当统一置郡管理,这样的话手头的官员都不够用了。
其实官员倒是不算太缺,只是缺了肯去这些地方安家的官员。
不管是两越还是河西,在许多人心里都不是什么好去处,很难让他们心甘情愿待在那边为朝廷干活。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不赞同刘彻打这些地方的原因:在这种地方置郡哪里是给他们增加岗位,分明是把他们流放去这些蛮夷之地啊!
说不准去一趟人直接没了。
别说汉代了,就算是苏轼这么乐观的宋朝人去了南边,同样会生出“我可能回不来了”的丧气心态。
听到刘彻在琢磨置郡后怎么补上这个人才缺口,霍善积极响应:“我回去江夏郡动员动员,肯定有人愿意过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