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我也天赋异禀,才同意我修无情道么?”
直到知道涂栩生的旧事,他现在终于察觉到什么。
师父从前亲近宫雾更多,有时候看自己时,像会想起什么事,久久不语。
涂栩心仍记着刚才哥哥直勾勾的那一眼,伸手按了按眉心。
“你但凡是个愚笨些的孩子,我一定劝你找个好姑娘,早日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经此一战, 悲哭渊大势已去。
渊主老头能不能扛过这劫数都成问题,毕竟脑袋掉了轻易不好再缝上。
次日三十仙门再度聚会,现场人数已经少了六成。
从前的热闹拥挤经过眼蛇瘟的挑拨, 人们都变得静默寡言, 心有提防。
许多弟子还在医馆里养伤治疗, 也有些门人说不清自己身上怎么就附了纸人, 身份阵营变得模糊不清, 被师尊师伯们带回去进一步盘问。
今日福运大阵即将开启, 原本应是最喜庆热闹的场合。
少了这些人, 偌大法廷变得空旷许多,但仍旧有许多人早早就来了,等着看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传世之阵。
上次开阵还是为了一助国战,要不是金烟涡为了保下这些名次,别说月火谷捡着了好处, 连旁观人这辈子都见识不到此等奇观!
早在四五日前, 金烟涡的几个主事长老就已经抵达此地。
他们身陷囹圄都不太愿意见到外人, 哪想到同样的遭遇现场又来一回。
——现在谁跟谁不是同病相怜?天杀的悲哭渊!
“开阵好啊。”严方疾轻叹:“是要辟邪除灾, 洗洗身上的祟气。”
宫雾有些怯场,眼瞧着大阵正在刻画布置,又想起自己落在贺兆离算计里的那一次。
金烟涡老宗主暴毙而亡的景象实在太惨, 惨到让她对再坐进阵里都有些发怵。
姬扬察觉到她的不安, 低声解场:“你要是有顾虑,等会我坐进去。”
无非只是想再带你去一次珍奇幻境里看一看,其他的不重要。
宫雾扬眸道:“真的?”
“嗯。”姬扬一笑:“我还得谢你,把这样的好事让给师哥。”
她笑得有些窘迫, 把金烟涡事变的事小声讲了几句。
那是她人生里众多惊骇里的一笔。
直到现在,宫雾都还记得自己一路在夜色里逃回月火谷的境况。
“都过去了。”涂栩心在一旁拍了拍两个徒弟:“今儿是好日子, 吉日良辰就快到了,你们谁去我都高兴。”
“这大阵是在万众面前亲笔画下的,放心就好。”
果然如他所言,整个画阵过程繁复细致,但每一样都用的是极好的东西。
朱砂辟邪,红土提气,外圈四阵旨意为阵中人退避灾祸,中心四阵则是福禄寿喜。
有成列弟子捧来八珍八宝,以阴阳五行罗列各个阵眼节点。
钟鼓丝弦在东南西北方向都陆续就位,还有喜娘吉童朝诸天神佛作揖敬香,冲着众人泼洒甜豆果子。
规模之大,阵列之密,比金烟涡的那旧阵还要来得庞大。
花听宵本来是抱臂冷眼看着,渐渐也变了脸色。
“这是求福还是成亲呢?还带撒帐的?”
“比成亲来得铺张多了。”杜韧由衷道:“难怪阵修都是有钱人家,穷酸孩子哪耗得住这些玩意?”
他们一早就到了,所有人都如同现场学课般关注金烟涡诸多阵修的行动布置,从小阵大阵里参悟这些法事的精妙。
中间大群弟子整整布置了两个半时辰,大伙儿也目不转睛地跟着看了同等长的时间,没人觉得繁琐无趣,还有不少人一边看一边猛抄,恨不得自己学会了也偷偷开个这样的大阵。
——这一举一动都是宝贝啊!!
直到秦簇华再度走来,宫雾才发觉这福运大阵已经布置妥当。
按着星宿行列,按五行昌运,层层叠叠的流转变化都全部布置到位了。
“各位午好,”秦簇华笑盈盈道:“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亲身入阵了。”
月火谷师门上下环视一圈,姬扬上前一步。
“我来。”
“师兄,你千万保重。”宫雾伸手抓住他的袖角,当着秦簇华的面道:“如果哪里不对劲,你赶紧跑!”
秦簇华同样想到了金烟涡的那场惨事,垂眸道:“我与老宗主还见过几面,那件事……是在骇人听闻。”
“不过今日种种均是我亲自监督过的排列,还请各位放心。”
确认无误后,姬扬换上一身红服,漫步走上大廷阵法的最中心。
他换好衣服从帐中走出来的时候,不仅是师门上下惊叹出声,连先前一直在专心研究阵法的旁门道众也哗然一片。
——这衣服,这装束,在他身上也太好看了!
姬扬今年才二十一岁,正处在青年时期华光乍露的阶段。
他长发被松蓝宝簪束成马尾,一身红袍金绣琳琅,袖摆飘逸云履修长。
妙就妙在这夺目的大红。
似状元郎,如新郎官,分明是人世间最俗的色彩。
可落在青年身上,便格外冷热合宜,不浮不艳。
姬扬自长发到眉眼,无一不是黑漆漆的沉色。
他气质冷冽,且因着修为的缘故,周身疏离之意让旁人都不敢近前,一看便知道是无情道修。
这样冰凉无情的人,遇上这样喧嚣的朱红,更显出几分出世之采。
严方疾想到什么,胳膊抵着涂栩心附耳说了句什么,恰巧被旁边的宫雾听见。
“这恐怕是你唯一一次,能见着溯舟穿上喜服。”
“也是。”涂栩心流露出几分怅然:“像是送儿子出去娶亲似的,搞得我还有点伤感。”
宫雾听出遗憾的意思,转眼看向场中凝神入定的姬扬。
极清冷的人,穿上最华丽的绫罗红袍,俊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短暂停了几秒呼吸,抑制住异样的情绪。
“溯舟这张脸,得亏不是合欢修。”杜韧在旁边跟她咬耳朵:“他要是个妖孽,得祸害多少男男女女啊。”
宫雾忍笑道:“你当心被花师尊敲脑袋。”
杜韧登时心虚,一扭头发现花听宵还在拿笔狂记阵列布置,又放松下来。
纪开跟漂亮女修聊到一半,临时被冷落了怏怏回来,在旁边有点不满。
“衣服这么招摇,我上我也行啊?”
杜韧伸指头戳他:“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丝竹一起,庄严肃穆的气氛倏然而升。
有舞修婆娑起势,有乐修伴唱琵琶。
丝丝缕缕的灵气如蛛丝牵网般串连起八珍八器,与阵法中心的姬扬合而共通。
方才还有闲心八卦的几个师尊登时收了神,聚在一起讨论这阵法里的玄妙,以及听诵唱经文里的要点。
宫雾无意接触阵修密法,同杜韧继续咬耳朵。
“这世上……还有合欢修?”她说出那三个字时,隐隐有些脸红:“师姐你知道好多哎。”
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本该对某些隐秘之事一窍不通,只当男的女的睡在一个被窝里就会怀孕生产。
但做医修的,哪有略过这些事的道理?
别说妇产助孕的医理,便是治疗毒症疑病,也有不少穴位要通晓周身器官的运作要诀。
月火谷教得齐全,对男女大防也还算开明。
——附近村落春天没少大唱山歌,荤素都有,哪里防得住哟。
杜韧被这话问的一激灵,先扭头看师尊们有没有注意这边的小对话,然后才压低声音,在念经唱法的背景音里小声跟她讲:“最西北边,大概是靠近楼兰古国的地方,有处仙门叫极乐罗。”
师姐伸出手,悄悄指了指大廷西南方向坐着的几个男女:“他们这穿着打扮,身上一堆铃铛,还有坐骆驼来的,就是极乐罗的门人。”
“听说那边男女双修也有,男男女女同性双修也有,甚至还有……”
宫雾伸手捂了她的嘴,红着脸听不下去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吉庆之阵果真来得盛大端严,等足足一个时辰的法事运行完毕,在场观礼的众人都无一不是耳目一新,神清气爽。
传说现场的人但凡闻过此日香火,听过法乐唱经,都能延年益寿好些时日,身上的旧疾也会好上许多!
等阵上弟子都陆续起身撤走了,月火谷的一众门人都迎了过去。
“哎呀,这阵真是养人!”
“你们瞧瞧姬扬的气色,好得像是要飞升了!”
大伙儿喜上眉梢,都在为他高兴。
姬扬同师尊们行了个礼,返去帐中换回寻常装束,周身灵气已被补满。
先前的画卷试炼,还有魔界突袭时的厮杀消耗,本来将他积蓄的灵力消耗到快要见了底,现在一个时辰便完全补满,也算意外礼物。
等八花罗盘拿出来,他双指附上灵力将其催动,结果登时跳向了珍奇,指针对着的金茶花被画得栩栩如生,很是好看。
纪开在旁边看得稀罕:“这是啥?”
涂栩心眨眨眼:“师兄,你居然不教他这个?”
“他沉迷炼丹,哪里有机会学这个。”严方疾取出自己随身带的罗盘,当场把它递给纪开:“瞧着,用你的灵力催动罗盘,就可以启动秘境。”
“天下秘境一共八种,每天只能探寻一次,但能去哪样的地方,罗盘都会预先提醒你。”
纪开听着师父的讲解伸手一催,罗盘指针左晃右晃,停在白雀花前。
“平平。”涂栩心直乐:“意思就是进去以后啥都没有,去不去都无所谓。”
纪开长叹一口气,看向姬扬是很是羡慕。
“今儿进珍奇环境,能带上我一个不?”
花听宵仔细一点,笑道:“还真有你的份。”
现场一共有三位师尊四位弟子,还真是凑了个满员的配置。
秘境承载能力有限,最多就只能塞下七个人。
有了上次的经验,今日人人恨不得都背一个大筐,进去把宝贝采满了才好。
眼看着淡金色雾气涌出,宫雾背好药筐一转身,瞧见队伍里其他五个人都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说是他们五个全都刚进了遍福运大阵也不为过。
“这次会是什么?”花听宵搓手道:“再来一次玉露梅林我也不嫌弃!!”
“我先进,”涂栩心走在前面:“万一太高了我能帮着——啊!!”
隐隐听见噗通一声,老涂的惨叫声回荡越来越远。
花听宵把耳朵怼在迷雾旁边。
“多高啊!!咋下来!!”
涂栩心在山坡尽头揉着屁股怒吼:“滚!你自己滚下来!”
“姐,他们都盯着咱们。”
“别太自恋, ”杜韧给了个凉嗖嗖的安抚:“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珍奇秘境, 能看见这片金雾都会觉得稀奇。”
纪开先前没接触过这些, 同她悄悄聊了几句, 这才大彻大悟。
“难怪说这福运阵来得厉害!”
“能保佑你溯舟师弟十二时辰呢。”杜韧自己也是第一次进, 有些不敢迈脚:“师尊师伯!底下有多高啊!”
“你放心往下摔!”花听宵嚷嚷道:“都是野草, 摔着不疼!”
“是这样, ”宫雾借来绳索软梯,往迷雾深处一抛:“不摔更好。”
花听宵:“……!”
内里传来涂栩心的大笑声。
这次再进去,灵力同样在三千世界外无所施展。
他们落定之后,一眼便看见了高高山丘,以及灰白色的长长石阶。
山丘外延展出广袤平原, 荒草野花随轻风摇曳, 都是寻常。
这长阶一路笔直往最高处去, 像是看不见尽头。
师徒七人齐刷刷往上看又回头看, 涌起不妙的念头。
好像……要爬山。
“咱们是不是走错了,”杜韧小心翼翼地问:“瞧着……不太像珍奇秘境啊。”
“确实和上次不太一样。”涂栩心观望道:“还是小心些,说不准附近有什么野兽。”
他们拾阶而上, 脚步还算轻快。
修仙之人身体机能都比常人好上许多, 但到底是灵气使不出来,没法得到额外的助力。
半个时辰以后,纪开脸色虚白。
“快……快到了吗。”
“爬了三分之一。”严方疾侧身道:“你旧伤复发了?”
“有一点。”
宫雾一路走在队伍前面,留神多等了一等, 望着高高山顶道:“也不知道这次会有什么。”
“如果也是果实药芝之类的,带筐算是对了。”姬扬慢悠悠道:“就怕是灵泉仙水, 没几个人带了葫芦。”
“那至少得喝个水饱才算够本!”
多了几分望梅止渴的激励,众人又兴冲冲地向上攀爬。
一路总共花了接近一个半时辰,才终于抵达山顶最高处。
视野倏然开阔平坦,隐隐有细小的噼啪声出现。
长路尽头是一处灵坛,供有面目慈悲的八面神像,但认不出是三千世界里的哪一尊。
神像面前,燃着一簇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好似莲花数瓣,燃烧时如花瓣款摆轻颤,焰芯恰似莲心。
任何人看到这一朵如同在燃烧生命的火焰,内心都会一瞬静下来。
像是自双目开始被净化,躁郁杂念也被不声不响地一并烧去。
它纯净无暇,看得人能浸入冥想般的沉思里。
宫雾确认过附近没有其他事物,开口道:“这个,就是秘境里珍藏的宝物?”
“我读过许多古籍,从未见过类似的叙述。”严方疾很受触动,绕着外沿转了半圈,唤纪开把旧剑拿出来。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剑尖放在火焰末端,没有贸然上手接近。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预料。
——剑身一经触达,直接化成水银般的半液态铁珠,一滴滴滚落在火坛边缘。
得是多高的温度,才能顷刻将剑身都融成铁水!
“这是炼药铸器的神火!”花听宵难掩激动:“便是抱朴府的铜骨炉也不能有这样的好效果!”
寻常火种能把铁烧红都很是不易,想要达到冶炼铜铁的强度,得有复杂鼓排风囊不断助燃,耗掉的大量炭石更是难以计数。
修仙人无一不熔铸灵器,如果寻得星陨奇石,想让它们融化同凝的功夫还要付出数倍灵力,稍差些的炉子自己都未必能承受这般压力,炸膛时会伤到不少人。
可眼前的一捧纯净蓝火,像是能将世间万物都烧成灰烬,体积还如此的小!
宫雾自恃并不怕火,伸手靠近焰舌,并未感觉到暖意。
她大着胆子靠近更多,甚至把手指都贴在火焰上,仍然没有被烧灼的感觉。
姬扬察觉有异,把自己的手也同样伸过去,指节钩握,在灵火前毫发无损。
“果真是通灵之物。”他心中有了定数:“这火只炼死物,不损生人。”
纪开看得有趣,从旁边山坡里捡了块稍大的石头,放在这火焰高处。
他一松手,石头像是一摊沙粒般化解滚落,同方才的铁珠一起滑落到灵坛边缘。
众人登时拿来树枝黄土,以及杜韧随身带的一根药簪、涂栩心带的药酒,凑齐五行之物拿去烧了一遍。
好用,不是一般的好用。
“这等宝贝,如果能带回我派,不知道能养出多少厉害剑修!”严方疾赞叹道:“连炭石都不用消耗,像是无穷无尽用之不竭!”
话语里,姬扬俯身摸索到四角固定火盆的机关,按下了暗卡。
只听咔哒一声,那火坛松开钳制,被青年轻巧捧起。
玉白法钵里隐隐有符文幻变,火种隐而不见,像是捧着一朵涌变的蓝花。
他们原路返回,随软梯再度归回现世。
一众人都等候在外面,没想到月火谷的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杜韧和纪开打头爬出来,身后药筐里空空荡荡。
秦簇华看得惊诧,又去瞧那团浅金迷雾:“难道你们走错了地方?怎么没带东西回来?”
杜韧忍笑摇头,伸手指后面。
可接下来又走出来两三个人,也都是空手而归。
直到姬扬单手捧着玉钵攀援而出,让怀中蓝火展现在众人面前。
道众们看得一头雾水。
——这么多人去了趟奇珍秘境,带回来一碗火?
得是什么样的火,还费劲端了回来?
瞧着颜色是跟寻常灵火不一样……这玩意能有什么用!
秦簇华是识货之人,此刻大概猜到这火是天下绝品,笑着与严方疾客套。
“往后缎红坊若是求助贵谷,还望严宫主记得旧情。”
“自然,自然!”
“事不宜迟。”秦簇华示意弟子端来成盘琼花酒,用杨柳枝拂过姬扬额顶:“你今日福光大炽,心中念头便是最好的指向。”
“还剩不到九个时辰,趁着有福阵庇佑,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
青年闭眼受了一礼,同师尊亲友一起饮过好酒,心间念头变得无比清晰。
“我想回谷。”
其他人面面相觑,连声答应。
宫雾心中有说不出的轻快。
回家,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京城再好,也比不上她长大的地方!
七人辞别众人,当即登云而归,不作停留。
鸾鸟在浅眠时察觉到主人的指令,轻鸣一声飞入云霄,纵身跟随。
许多道众有心送一送,顺道瞧瞧他们是否真的向南去。
听见这一声非凡嗥鸣,人们直接愣在云头。
“那那那,那不是鸾鸟吗!”
“哎呀,有雾气挡着,都看不清楚,可尾巴形状一看就是!”
“这鸟怎么会跟着月火谷的人一起飞,不是只有神仙才能坐鸾鸟吗?!”
“鸟是跟着那姑娘,还是跟着那小伙子啊?”
“看不清楚啊,嘶,我恨不得跟着飞了!”
如果说前面月火谷夺下仙会第一时尚且还有人觉得古怪,后面桩桩件件事情都在快速夯实他们的全新认知。
仙门第一,真是要换主了!
这西南小派几百年里不声不响,结果带来的徒弟两个都是开阳境的大能,过关斩将跟闹着玩一样!
不仅如此,南魔渊的人突然杀将过来,他们的人全都毫发无伤,还救了不少人!
高人果真都不声不响地藏着,现在早就不是知白观霸鲸楼能蹬鼻子上脸的时节了!
至于什么仙鸾,什么怪火,桩桩件件全都是解不开的谜团,让人又奇又惧。
像是从不起眼的破落邻居一夕之间考上状元,能引来全乡的青眼。
等月火谷的人飞远了,守在云头的道修们还未散场。
有弟子猛地一拍巴掌直声说不好。
“怎么了?”
“师叔,那小姑娘咱们之前好像得罪过!!”
“啊??”
“咱们要不道歉吧!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与此同时,宫雾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快速归去。
他们去京城时因为多方暗查魔界对宫雾的布控陷阱,路上屡有耽搁。
现在南渊主重伤不起,脑袋都未必缝回了原位,魔界的人哪里还敢出来作祟。
漫长路途仅仅花了两个时辰,便从京城飞回了南桂郡边沿。
即便如此,严方疾还是觉得可惜。
“浪费时间在路上,可惜了。”
“还有不到七个时辰,”宫雾算了算,望着天色轻叹一声:“不过……已经是黄昏了。”
从今日晚上到明日中午,还会有什么奇事发生?
“溯舟,你为什么急着这时候回去?”
“说不清,”姬扬低声道:“就是有这个念头,特别清晰。”
话音未落,只听有烈兽大吼一声,遥遥踏云而来。
宫雾撑着伞略有防备,瞧见那快速冲来的橘色身影时面露惊喜。
“小橘!!”
大豹子轰然一冲,差点把她扑倒云头。
“别舔别舔,舌头都是倒刺。”小姑娘被舔得乱笑:“这么久没有见,你想不想我?”
宫花橘拿尾巴卷着她的手腕,一个劲地用脸蹭她。
“当初你不见了,你师兄急得不行,把它当狗使。”涂栩心跟着呼噜豹子头:“怎么长大这么多……是吃了几头野猪啊。”
姬扬一时被戳穿,神色有些窘迫。
“我还凶过它几句。”
豹子摆了下尾巴,像是并不在意这些,拱进宫雾怀里跟猫似得呜呜。
玩了没多久,宫花橘一眼瞧见姬扬肩上停着的鸾鸟,扑棱着追去了。
一豹一鸟玩得鸡飞狗跳,宫雾这才拍干净衣袍上的橘毛。
“诶?它以前会飞吗?”
“好像不会。”杜韧也觉得稀奇:“也许是闻到你的气息,一着急就冲到天上来了。”
“那也算沾了师兄的光。”宫雾直笑:“多谢多谢。”
还未行至山谷前,姬扬感应到熟悉的灵息,有种不妙的预感。
“等等,”他放慢速度:“谷前那位好像是……”
阚老太太正在同守门弟子一起嗑瓜子,仰头瞧见他们七人,道了一声巧了。
“说曹操曹操到,儿子,你还特意出来接我一趟?”
姬扬陷入僵硬:“你们听我解释。”
没等他说完,老太太已经迈步到跟前,瞧见了宫雾和杜韧。
“哎呀,小姑娘长得灵哟。”
“你们两当我闺女吧,等不及了,就今天认我当娘!”
宫雾&杜韧:???
“那不太行。”姬扬很冷静地把老人家摁住:“各位师尊,我介绍一下,这便是北魂阙的……”
“现在是阙主了。”阚老太太插话。
“是新上任的魂阙之主。”姬扬极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爱好是到处认亲,您各位多担待。”
严方疾:“……!!”
涂栩心:”……??”
花听宵:“啊哈哈哈哈哈!”
老太太笑眯眯嗯了一声:“今天又得了两闺女,美得哟!”
“先不提闺女的事,”姬扬伸手捏眉心:“您今天过来,是找我,找月火谷,还是?”
“都不是。”阚寄玄说:“为娘我要上一趟夜鸩山,找我的老朋友吃杯茶。”
“儿啊,你跟你两个妹妹一块来么?”
按理说, 突然来了个大魔头出现在自家山谷前,修道人得第一时间划清界限。
但是老太太上来一句儿子把人都整蒙了,何况人家紧接着还打算再认两个闺女, 来者不拒。
一般来说, 魔头都不是这个调调。
北魂阙神秘莫测数百年, 突然间阙主更替, 换成这一位性格略疯的老太太, 也不知道是正道的福还是祸。
她说要上一趟夜鸩山, 语气轻快到像是要去踏青看鸟, 言语里浑然没有对此地的敬畏小心。
严方疾示意姬扬后退两步,拱手道:“老前辈,月火谷少与外派交集,不便多留。”
“夜鸩山瘴气深重,厉兽可怖, 也望老前辈珍重一二。”
阚寄玄眼珠一转, 看着严方疾有话说。
“这是月火谷长宫主, ”姬扬立刻道:“父母健在, 而且儿子也二十多岁了。”
“那算了。”阚寄玄觉得无趣:“我不跟别人抢孩子。”
“今日登顶,你要不要跟我同去?”
涂栩心悄然给弟子解围,把话题往旁边引。
“敢问一句, 前辈凭什么物事可以登顶?”
老师祖每每意欲踏足此地, 都要备下数道符咒药丹,带上最得力的几个弟子一同随行。
即便如此,他们每次也仅仅是止步于半山腰,连更高处的风景都未见过。
这北渊魔尊明明住在至暗地界, 竟然比当地人还要熟悉地貌,能轻易登顶。
阚寄玄直言不讳:“我不怕毒瘴。”
“可还有异兽深诏, 洞窟树阵。”涂栩心观察着她的表情:“我师哥睿智超群,每每也被树阵困住,花大半时间才能绕出去。”
“山上连怪鸟都能囫囵着吞食人头,更不说那些看似安分其实嗜血的草藤。”
“这便把你们难住了?”阚寄玄大笑:“那山名叫什么?”
“……夜鸩山。”
“夜鸩在哪里?”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没法接话。
俗言里的鸩酒,无非都是乌头之类的药草淬毒后的酒,取了传说里这只鸟的名字。
姬扬想起自己那只偶得于秘境的幼鸾,问道:“前辈从魔界捉来了夜鸩鸟,可以凭它开道?”
“鸩鸟可以捉吗?”花听宵困惑道:“鸩羽扫过酒液都有剧毒,常人没法碰触吧。”
“除非……”老太太得意一笑:“有犀甲手套。”
古有‘燃犀照夜’之说。
鸩鸟肆意横行的更早时期,山林里的溪泉都不能轻易啜饮,惟恐被这鸟的羽毛浸过水面。
——除非山间有犀牛出没,以犀角碰过水面。
犀牛少之又少,阚寄玄却拿出单只白犀角片制成的手套,右手一戴便从行囊里抓了过去。
再一拔出来,果真拎着一只山雕大小的紫绿色大鸟。
单是眼神就阴鸷到让人下意识想避开,赤红长喙更显得锐利危险。
老太太怕它挣扎着跑了,抓出来给众人看了一眼,嘚瑟完准备走。
“儿子,跟你娘上去看看吗。”她又看向那两个姑娘:“闺女们也来?”
杜韧立刻作揖:“我我我也有娘了,我娘在京城呢。”
宫雾急中生智躲到严方疾旁边:“这是我爹!”
阚寄玄长叹一声:“那不能让他捡了便宜,我不收你便是。”
宫雾细细瞧着,心想这福运大阵真是能把机缘全都拼在一块。
一个念头把师兄从京城叫回月火谷,这么巧就碰见了刚好路过山谷的魂阙新主。
刚好这新魔头要去一趟夜鸩山,还乐呵呵地要带姬扬一起上去。
难不成上去一趟再下来,师哥能直接破阶升境,变成同师父一样的厉害人物?
老人家有神物在手,虽然效果还未检验过,但瞧着似乎还挺靠谱。
涂栩心临时不确定该怎么应对,反而是严方疾思忖片刻,温声道:“此山本是月火谷所有,奈何凶险重重,一直难以巡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