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怨偶的第七年—— by宁夙
宁夙  发于:2024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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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的安静。
宁锦婳款步走下台阶,看了两?人片刻,纤纤玉指拈起折子,收入袖中。
“娘娘恩德!”
矮胖的圆脸官员笑容满面,当即道:“我等就在此处等候,有劳王妃娘娘。”
这话完全把宁锦婳高高架起,容不得她推脱了。陆寒霄的笔迹他们?都认识,铁划银勾,力透纸背,寻常人模仿不得。
宁锦婳扬唇一笑,并?没有给出回答,踏着莲步款款归去。临走时和梵琅的视线对上,两?人一怔,心?中皆泛起了一丝涟漪。
梵琅纯粹被那一笑的红颜画皮迷了心?智,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心?中血气翻涌,那是只有在战场上,杀戮和人头才能带给他的快感?。
为何弱不禁风的王妃娘娘,也能让他这般?梵琅捂着自己的胸口,扑通扑通,跳地滚烫。
宁锦婳的心?思稍显复杂。
方才细看之?下,她发现梵琅的瞳仁不是纯黑色的,而?是泛着一股幽绿,像一颗透绿的宝石,很漂亮。
她可以断定,她此生除了宫宴上表演杂耍的番邦杂艺人,从未见过绿眼睛之?人。
但?为何梵琅此人,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当他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那种熟悉感?深入骨髓。

第57章 第
57 章时间?不?容许宁锦婳想太久,她把折子放在桌案上摊开扫了一眼,大意是说?今年冬天太冷,冻死了许多战马,如今已?开春,要采买新的马匹,费用多少云云,请主?上批示。
宁锦婳思虑片刻,挽袖拈起笔山上的狼毫,一挥而就。
夫妻多年,她能模仿陆寒霄的笔迹九分,还要从?一桩往事说?起。
多年前,两人同在上书房习书,宁锦婳调皮贪玩,经常恃美行凶逃避功课。老太傅和宁国公是多年至交,看在老友的面上,老太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难为?她。
一年后,老太傅乞骸骨,来了个刚正不?阿的新太傅,新太傅脚跟不?稳,正苦恼怎么?立威才能震慑住这帮龙子凤孙,宁锦婳桀骜不?驯,刚好成了那只敬猴的鸡。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宁锦婳被罚抄书十遍,那日学的是《诗经·大雅·绵》,篇幅又多又长,为?了防止侍女代笔,太傅把她关进小?隔间?,抄完才准出门。
可怜宁锦婳纤细的手?腕,手?都?红了才抄了三遍,看着密密麻麻的书卷,她恨不?得一把火把这些东西全给烧了,恰逢此时,锦衣少年推门而入。
见到来人,宁锦婳恶言恶语,“怎么??来看我的笑话?”
初见被这滇南蛮子摆了一道?,两人就此结下梁子,或者说?是宁大小?姐单方面和陆世子结下梁子,奈何手?段不?够,次次张牙舞爪,都?被少年淡淡顶回来,越是这样?,宁锦婳心里就越气,非要让这蛮子知道?她的厉害!
一来二?去,所有人皆知镇南王世子和宁国公府小?姐不?合,是一对天生的冤家。
少年身姿挺拔,俊眉略微上挑,“你的笑话,方才不?是看过了?”
没等她炸毛,少年轻笑一声,撩袍坐在案边,悠然自得地拿起了毛笔。
宁锦婳瞪着他?看了半晌,十分震惊但又不?得不?信,他?在替自己抄书!
“欸?你今天吃错药了?”
陆寒霄:“闭嘴。”
一瞬的错愕后,宁锦婳有些得意,晓说群八以四巴依刘酒流三,人工找文欢迎加入“嗯哼,我告诉你,就算你今日帮了我,我也不?会——”“好啦好啦,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本小?姐大人有大量,过往一切,既往不?咎。”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太傅没发现吧?你快点儿啊,我好饿……”
陆寒霄:“别吵。”
安静不?过一刻钟。
小?小?的隔间?密闭逼仄,连个窗户都?没有,宁锦婳一边揉着手?腕,抬头便看见少年刀削斧刻般的侧脸。眉目冷峻,鼻梁高挺。
平心而论,他?的相貌是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的出众,一身气度斐然,若是能改一改那臭石头一样?的性子,定?能迷倒不?少姑娘。
鬼使神差地,她问道?:“听说?你要娶妻了?”
少年笔锋一顿,淡道?:“小?姑娘家家,打听这些作甚么??”
“我不?小?了!”
宁锦婳气鼓鼓,大齐女子十六便可嫁人生子,都?有人上门打听她的亲事了呢。
她道?:“我跟你讲,王御史家的三姑娘不?是个好人!表面装的慈悲心肠,还装模做样?去城外施粥,实则私下里打骂侍女仆从?,都?闹出人命了!”
“五公主?也不?行,她脾气太坏了,你受不?了她的。”
少年嗤笑一声,笔尖勾划,“绵绵瓜瓞”的“瓞”字多写了一道?,一张纸毁了。
“宁大小?姐。”陆寒霄正色道?:“五公主?不?及你远矣。”
宁锦婳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先看到了写坏的废稿,“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要重写呢。先生说?过不?能一心二?用,你听话。”
陆寒霄:“……”
他?揉了揉太阳穴,气急反笑:“其一,让你动手?了么??其二?,我为?何一心二?用,你不?清楚?”
宁锦婳不?说?话了。
她惯会给自己找补,讪讪道?:“你的字写得真好,嗯……尤其这个‘瓞’字,笔若游龙,遒劲有力,我看比那什么?王右军都?厉害……”
陆寒霄忽地打断她,“你可知道?‘瓞’为?何意?”
他?抬起头,直勾勾看着跪坐在跟前的少女,她还未长开,眉眼间?却已?能窥见日后的天姿国色。
“绵绵瓜瓞,代代簪缨。”
他?道?:“瓞,为?子孙繁茂之?意。”
宁锦婳彻底安静下来,直到陆寒霄把十卷书彻底抄好,她躺在闺房之?中,还在盯着床头的幔帐琢磨。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此事告一段落,另一件麻烦事接踵而至。
那日交上去的是全是陆寒霄抄的,新太傅还特意赞扬了宁锦婳的字迹,说?她的笔划大开大合,丝毫不?逊男儿,此前是他?狭隘了。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为?了不?被戳穿,也为?了她那点微弱的虚荣心。次日讲学结束后,宁锦婳偷偷把少年拉到一边,期期艾艾道?:“那什么?……今日的课业……你再帮帮我。”
少年唇角微勾,“凭什么??”
“欸你——你这人怎么?这样?!送佛送到西,你不?能不?管我啊。”
少年慢条斯理,“宁小?姐,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管你?除非——”“除非什么?,急死我了,你快说?啊!”
少年微微一笑,“除非,你求我。”
形势比人强,宁大小?姐不?得已?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少年敛眸,意味深长道?:“这样?啊……”
“我除了读书还得习武,没空日日替你完成课业。事已?至此,不?如……我教你习字罢。”
就这样?,陆寒霄成了宁锦婳的“小?师父”。
等这段师徒情?分终了,两人的关系已?经从?“欢喜冤家”变成了“情?意绵绵”。闲暇之?时,宁锦婳总觉得哪里不?对。陆寒霄则一脸正色,道?:“我这个师父做的不?好?如今你我的字迹混在一起,谁能认出真假?”
后来成婚了,宁锦婳出门交际写拜帖,总不?能用那样?杀气腾腾的字迹,便换回了自己的簪花小?楷。时隔多年,没想到竟在这时派上用场。
宁锦婳之?前翻过陆寒霄的密折,他?的批复和他?的人一样?,从?不?赘余,可以便批一个“准”字,不?行便说?“再议”,很少长篇大犊解释理由。夫妻多年,宁锦婳对他?的语气能拿捏九成。
她放下朱笔,又仔细看了几遍,直到墨迹完全干涸,才缓缓阖上折子。
谁知等她出去时,已?是另一番景象。
抱琴一路小?跑,紧赶慢赶把全昇和萧又澜寻了过来,局势瞬间?逆转。
“王妃娘娘。”
全昇顿时收起身上的戾气,对宁锦婳笑得如沐春风,“是老臣的错,没有管教好臣下,让您受惊了。”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宁锦婳手?抚胸口,那股恶心感越来越强烈。
“无?妨。”
她淡淡道?,忍着不?适拿出写好的奏折,眼神巡视一周,却不?见方才那个矮胖的圆脸官员。
不?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方才闹上来的那些人瞬时少了许多,梵琅依旧直棱棱站着,幽绿的眼睛里透着露骨的凶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人撕咬殆尽。
宁锦婳心口一悸,硬着头皮走到他?身前,扬起下巴,“梵统领。”
她身形窈窕,在体格壮硕的梵琅面前跟个小?猫儿似的,但她端着那股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矜贵的不?得了。
“喏,夫君的批复在此,春宵苦短,日后莫要来扫兴了。”
梵琅收下奏折,左右看了两眼,没翻开细看,顺手?放进了前襟里。他?衣衫松垮,强健有力的胸膛随着他?的动作隐隐露出,刀疤纵横,十分惨烈。
宁锦婳仿佛被猛兽盯上的兔子,浑身寒毛直竖,只想赶紧逃离此处。却听梵琅道?:“王妃娘娘,我姓梵,单名一个琅字。”
“曾徒手?打死过猛虎,另有一个诨名,叫做‘梵伏虎’”。
此人是什么?意思?恐吓她?
宁锦婳看着慈眉善目的全昇和面容俊秀的萧又澜,顿时挺直了腰板。
“雕虫小?技,不?过尔尔。”
她轻描淡写地转身,留给他?一个可望不?可即的背影,“梵统领,慢走不?送。”
那阵幽香越来越远,梵琅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急躁,想伸手?抓住什么?,最后也只握紧了自己拳头。
“大统领,请吧。”萧又澜不?着痕迹挡住他?的视线,皮笑肉不?笑。
萧又澜是个标准的文臣书生,但在梵琅这个庞然大物前毫无?惧色,笑眯眯提醒道?:“五十军棍,别忘了。”
梵琅嗤笑一声,什么?都?没说?,把金鞭挎在精壮的腰间?,大跨步转身离去。
嘶,那红耳坠跟血珠子一样?,晃得他?血气上涌。
微风吹过,冷汗浸湿了里衣,宁锦婳的后背阵阵清凉,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萧又澜心细如发,他?走到宁锦婳身侧,关切地问:“王妃娘娘,您没事吧?”
宁锦婳摆摆手?,“不?碍事,我——呕——”人群散尽,浓重的血腥味儿瞬时扑来,她捂着心口弯腰干呕,抱琴忙小?跑过去,轻拍她的后背。
幸而早膳只用了几口清粥,没吐出来秽物,不?至于在人前失态。
萧又澜见状神色一滞,眼神顿时变得灼热,“王妃……近来可有不?适?”
“可有嗜睡……或者喜酸食?”
宁锦婳不?明所以,她苦笑道?:“萧先生说?笑了,我如今哪里睡得着。”
她生完宝儿后精力不?济,每日要四?五个时辰才能睡饱,直到到了滇南,日日忧心,没一夜安眠。
听话听音儿,萧又澜当然明白她为?何睡不?着,当即笑道?:“王妃且安心,我观王爷脉息平稳,不?日便能清醒。”
他?看向宁锦婳,俊秀的脸上满是希冀,“王妃若不?嫌弃,臣请为?您把一把脉,可否?”

58 章宁锦婳微微颔首,却道?:“区区小事,不劳烦萧先生。”
萧又澜身上也有股血腥味儿?,她?心口直犯恶心,多年养成的贵女修养,让她?不愿在人前失态。
见她?如此,萧又澜眼中虽有失望,却也并未强求。他笑道:“王妃娘娘千里迢迢来滇南,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吩咐。”
“此处虽不比京都繁华,胜在水明山秀、浮岚暖翠。如今正值春三月,您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萧又澜向来有分寸,对?待王妃一直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如今一反常态的热络,倒让宁锦婳有些无措。
她?微笑道?:“萧先生,若无要事,我先去歇息了。”
“是极、是极!”
萧又澜忙退开半步,为宁锦婳让开一条路,“您慢着些。来人,护送王妃娘娘回去。”
抱琴挽着宁锦婳,前有丫鬟婆子开道?,后有带刀侍卫护送,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那浩浩荡荡的阵仗,比皇后娘娘出巡都要讲排场,旁人见了无不感叹,王爷当?真宠爱王妃娘娘啊!
被“万千宠爱”的王妃尚无所觉。
因?着陆寒霄迟迟未醒,一来需要掩人耳目,二来宁锦婳心里有丝微微的愧疚,她?的心神几乎被男人占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分给宝儿?。她?表面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实则内里疲惫不堪,大清早闹了那么一出,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抱琴,给我倒盏茶水。”
抱琴用手背试好水温后端上来,她?心细,自然注意到了方才萧又澜的反常。
“主?儿?。”
她?小心翼翼道?:“您身?子不爽利,我让琴瑶姑娘来一趟吧?”
作为身?边人,她?最知宁锦婳的习惯,这段日子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却尤爱酸梅果子,抱琴尝过一个?,酸得牙痛。
小公子没让主?儿?受苦,她?竟也忘了,多年前有世子之时,主?儿?也是这个?反应!
抱琴心中警铃炸响,但小公子如今那样,王爷又……萧又澜怀疑的事她?也想到了,但同样不敢开口。
倘若是个?误会也就罢了,万一再来个?小主?子……这时机当?真不巧。
世子出生之时,两人新婚不过一年,王爷不知在忙些什么,终日不着家?,那时候主?儿?第一次有孕,世子又是个?爱折腾的,让她?受了天大的罪。
轮到小公子了,他?比他?哥哥乖巧。那时王爷远在滇南,主?儿?不让她?们提他?的名字,但她?又时常遥遥南望,面上神情复杂,抱琴看?不懂,但她?知道?,主?儿?还是念着王爷的。
她?刀子嘴,豆腐心,抱琴从小跟着她?,看?着她?茕茕孑立的身?影,心里揪疼。
两次生产,两次都是她?一个?人,倘若这回真有了……
抱琴低眉敛目,试探道?:“上次拜访霍夫人,奴婢在园中看?到霍家?几个?公子、小姐,玩得正开心呢。”
宁锦婳微微怔,她?来滇南才一个?月,京城那些纠缠,霍将军、月娘,舒太妃……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叹道?:“月娘的胸襟,非一般的女子可及也。”
她?把侍妾的子女一同接在膝下抚养,儿?子女儿?都教得很好,宁锦婳自愧不如。
抱琴笑道?:“我看?那女娃儿?甚是可爱,霍夫人也说了,那几个?孩子,她?最喜爱霍小姐,说女儿?贴心乖巧,懂得体贴人。”
宁锦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抱琴,你今年多大了?”
“啊?”
宁锦婳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怪我,你和抱月年纪也到了,是时候放出去成婚生子,享清福了。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为你俩多留意留意,定不会辱没了你们。”
抱月和抱琴是她?的贴身?大丫鬟,约定俗成的规矩,两人应是陆寒霄的通房,趁主?母不方便的时候伺候主?君。
她?与陆寒霄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个?陆钰,两个?丫鬟一直没开脸,旁人没少?私底下嘀咕,说世子妃擅妒,她?不能生还不让别人生,连自己的丫鬟都容不下。
这话说的也没错,宁锦婳就是不愿意,幸而抱月和抱琴忠心本分,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念头。
如今钰儿?都这么大了,她?也该为两个?丫头考虑考虑。
抱琴没想到闹这么大乌龙,吓得忙下跪陈情,“奴婢万万没有此意啊!”
前些年宁锦婳就张罗着给两人找夫婿,如今这世道?,女人得有个?男人才算有依靠。但抱琴从不这样想,她?是穷苦人家?出身?,走?了天大的运道?被宁公府挑中,从此脱离苦海,过得比一般的殷实人家?都要滋润。从那时起,她?就打定主?意跟在宁锦婳身?边。
况且嫁人有什么好?就算貌美如主?子,年少?夫妻,情深意切,她?看?着他?们一路过来,从宁小姐到世子妃再到王妃,说起来身?份尊贵,只有身?边人知道?她?心里的苦,远不如闺阁时快活。
抱琴一点儿?也不想嫁,只想王爷和主?儿?好好的,小主?子好好的,她?背靠王妃娘娘,定不会受亏待。
宁锦婳哭笑不得,“那你方才说甚么公子小姐,我还以?为你膝下寂寞,想要个?孩子顽顽。”
“不不不。”
抱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顺势道?:“奴婢没有这个?福气,不过您……”
她?盯着宁锦婳尚且平坦的小腹,咬了咬唇,“您和王爷正值壮年,奴婢想啊,您如今身?子调养好了,假如再来一个?小郡主?,刚好凑成一个?‘好’字……”
“绝无可能!”
不等她?说完,宁锦婳立刻打断她?,“宝儿?是上天的恩赐,我已经知足了,为今之愿,我只想他?快些好起来。”
抱琴低声劝道?:“这谁说的准呢,要是万一有了……”
“有了也好办。”宁锦婳冷笑一声,“一碗红花下肚,什么都了结了。”
她?共生育二子,长子困居京城,千里迢迢,见一面都是奢望,宝儿?被他?爹害成那个?样子,琴瑶说短则三年慢则五年,治好的希望渺茫……她?不是个?好母亲,她?不愿再做母亲了。
她?也不愿意,再为他?生儿?育女。
抱琴被她?眼底的狠意吓到,欲言又止地低下头,悄悄退下。
想起自家?这摊烂事,宁锦婳心里一阵烦躁,精致的糕点只咬了一个?小角,便搁置一旁,随手抽了一本书看?。
恰好,她?今日翻的是陆寒霄从她?这儿?借走?的那本《均田法》,当?初叶清沅为报救命之恩赠与她?的,当?时里面还是一片空白,如今已有几处勾画和折页。
宁锦婳原本看?不进去这些,可她?的心太乱了,身?子也疲乏,不想动,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渐渐的,雪白的手臂耷拉下去,她?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沙漏一点一滴流过,宁锦婳的呼吸逐渐均匀。房里有轻微的响动,纱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撩起,原本“重伤昏迷”的男人信步走?进来,他?步履平稳,身?形挺拔,除了唇色略有些青白,其余看?不出半点病色。
他?缓缓抽出宁锦婳手里的书,弯腰把她?抱到了榻上。
“婳婳真狠。”
粗粝的指腹摩擦她?的脸颊,陆寒霄目光沉沉,呢喃道?:“不愿生便不生,说甚么混账话,来剜我的心。”
睡梦中的宁锦婳仿佛不太安稳,翻了个?身?,嘤咛一声,又沉沉睡去。
陆寒霄轻笑一声,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她?睡着的样子乖巧极了,卷翘的睫毛又浓又密,落在眼睑下,一片阴影。
陆寒霄顿时心生怜爱,指节反复摩挲她?的眼角眉梢,此时忽然传来了几声蝉鸣,忒煞风景。
他?目光一凛,方才旖旎的氛围瞬间消散,起身?朝外走?去。

第59章 第
59 章庄严古朴的?书房,男人正襟危坐在红漆蟠龙的长桌案后,长?时间的?“卧床养病”让他脸颊有?些削瘦,下颌越发锋利,冷锐的?目光扫来,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王爷。”萧又澜神色恭敬,说出的?话?却异常阴狠,“梵琅此人,留不得。”
不知为何,王爷单对这个奴隶青眼有加,先前的?破格留用不提,如今那些在暗处耍小心思?的?,一个个被收拾得明明白白,梵琅却只得了五十军棍。这?惩罚对寻常人来说足够威慑,但对那头凶兽压根儿没用,萧又?澜想不明白,为何杀伐果断的王爷对那奴隶如此宽宥!
“一介莽夫,不足为惧。”
长?时间不说话?,陆寒霄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淡道:“范肿达和张和庸两人胆小如鼠,不敢自己出头便拉了个替罪羊,他空有?一身蛮力,被人利用且不自知,小惩大诫即可。”
萧又?澜眼里闪过一丝不忿。陆寒霄身边武将甚多,他是除全昇之下最受宠信的?文?臣,人人尊称一声“萧先生”。梵琅最看不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们爷们儿在前方拿命拼,这?些书生们连把刀都拿不动,偏偏爱端着一副架子指点?江山,一群烦人的?废物!
萧又?澜则出身名门,对奴隶之身的?梵琅有?一丝天然的?俯视,如今此人不仅和他平起平坐,言谈之间更是粗蛮贬损,这?他如何能忍?
文?臣武将之争,自古有?之。陆寒霄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些暗流涌动,但他并?未阻止,甚至有?些刻意纵容。此次回京,他把兵权交给梵琅,政务交给萧又?澜,若两人真?哥俩好的?穿一条裤子,他才要头痛。
权力分而治之,他玩得驾轻就熟。
萧又?澜不死心,又?道:“王爷,此人蛮横不驯,今日竟敢私闯王府,如若不除,恐生大患……”
“序之。”陆寒霄淡淡打?断他,唤起他的?表字,“本王知你一腔衷心。”
他撩起眼皮看他,目光锐利,“非常时用非常手段。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梵琅勇猛刚烈,心思?简单,是一把趁手又?锋利的?刀,而刀锋当一致对外,你说呢?”
那眼神?沉甸甸,让萧又?澜不自觉僵直了身体。
“是。”他微微低头,袖子里的?拳头攥得死紧。
他心里依然不忿,陆寒霄也许不知道,也可能知道并?不在意。梵琅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陆寒霄愿意“昏迷”这?么久,肯定不单单为了哄着宁锦婳玩儿。他用了一年收复滇南的?各方势力,回京三个月,此次归来,他也想看看那些人是真?降假降,又?有?哪些是墙头草,风哪儿吹,往哪儿倒。
成效喜人,仅仅一个月,当真?抓出不少牛鬼蛇神?。陆寒霄唇角微微上?扬,漆寒的?眸里却没半分笑?意,他指节轻敲桌案,道:“继续说。”
等谈完正事,他才开口问宁锦婳。
“王妃呢?她近来如何,一应吃穿用度,可还?习惯?”
两人虽时常待在一起,奈何男人终日“昏迷”,她不在或者睡着时,他得腾出手见心腹近臣,筹谋划策,只能偶尔趁她睡着时看她一眼,亲近一番,聊解相思?。
提起她,陆寒霄的?眉梢略微放松,方才凝重的?氛围也消散了。
“王爷,属下有?一事恭贺。”
仿佛没有?方才的?龃龉,萧又?澜笑?道:“添丁之喜,充闾之庆,属下先恭祝王爷子嗣延绵,王府代代昌盛。”
“什么?”陆寒霄皱眉,他脸上?有?震惊、有?错愕,却唯独没有?为人父的?喜悦。
“她……她有?了?”
自从知道宝儿的?存在后,他每次都很小心,尽量不弄进去,偶尔兴致来了无所顾忌,事后也会认真?给她清理身体。她怕羞,这?些事他从不假手于人。
虽然今天宁锦婳的?话?有?些伤人,但从心底讲,他也不愿意她再怀孕生子了。生陆钰那一回留给他的?阴影,足以用一生铭刻。
陆寒霄觉得自己天生没有?父子缘,两个儿子,陆钰不是个省心的?,次子……不说也罢,民间有?句俗话?,叫“儿女都是债”,他深以为然,这?倆小子不就是跟他讨债么?若早知如此,他一个都不愿让婳婳生,他对他的?父王没有?半分父子之情,更没什么为王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念头。
怪不得,今天那丫头这?样?说。
陆寒霄眸光微闪,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神?色莫名。
王爷似乎……不怎么高兴?
萧又?澜不明所以,王妃有?孕不是喜事吗?他们都觉得王爷文?韬武略,英明神?武,唯独子嗣不丰。听说京城的?世子聪灵毓秀,完全继承其父之风,但子嗣这?种东西,自然多多益善,他活这?么久,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嫌孩子多的?。
说句不好听点?,乡野村夫有?几个多余的?铜板儿还?要买妾生孩子呢,他跟陆寒霄同岁,已有?三子两女,王爷这?后院儿,着实太清冷了些。
他犹豫道:“属下并?未完全确定,不过……十有?八九。”
今日宁锦婳拒绝了他的?把脉,他一个外臣,总不能贴上?去摸主母腕子。萧又?澜十分清楚陆寒霄的?独占欲,王妃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他都不敢多看。
他调取了宁锦婳的?膳食,发现近来一段时日,王妃特别喜欢吃酸梅果子,他问了王妃的?贴身侍女,那个叫什么抱月的?,傻乎乎,一套就套出来王妃之前并?不喜酸食。
一个女子短短几日改了口味,加上?宁锦婳的?反常,萧又?澜能确定九分,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喇喇说恭喜。
陆寒霄沉默片刻,道:“找个机会,让人给王妃把脉。”
萧又?澜低声应诺,他摸不准陆寒霄的?心思?,男人的?脸色属实算不上?好看,他没敢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问道:“王爷准备何时‘醒来’?”
一个月,足以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冒头,接下来便是金刚怒目,该打?打?,该杀杀,以雷霆手段肃清朝廷,震慑诸人。
“不急。”
陆寒霄唇角微勾,面上?一派运筹帷幄的?姿态,“本王自有?计较。”
有?句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陆寒霄冷眼旁观,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千算万全,独独算漏了梵琅。
又?是是半月过去,冬天的?寒气彻底消散。暖风拂面,粉嫩的?桃花开在枝头,带来融融春意。
宁锦婳变得嗜睡起来。
自从那日后,很少有?人来求见王爷,宁锦婳心底松了口气,人也越发惫懒,经常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精力也大不如前。
这?天,她靠在石凳上?小憩。
王府后院有?一片桃林,陆寒霄刚到滇南时移栽的?,如今开得枝繁叶茂,落英缤纷,微风卷起她嫩绿的?裙摆,和地上?粉嫩的?花瓣相映衬。春日衣衫薄,柔软细腻的?料子勾勒出她身体妩媚的?曲线。
自小金尊玉贵堆出来的?,白皙的?脖颈,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身,连她褪了绣鞋,半遮半掩露出的?足踝都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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