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事的,区区小伤。”郁云霁看?着他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好笑。
孤启眸中含着泪,显然不信她的说辞。
她无奈的对上他的眼?眸,任由孤启捧着她的手:“当?真无事,你方?才也却瞧见了,母皇身边的女官有上前来为我止血,你即便信不过我,母皇身边的人你总不能信不过。”
“引之没有不信殿下,引之只是?担心……”他为她吹着手上的白绸,好似这样就?能减轻疼痛一般,小孩儿似的。
灯下,孤启痛心的捧着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手。
两人今日皆是?穿了一袭暗红底的衣裳,如今立于此处,端的是?情意绵绵,只叫人觉得异常般配,话本中的才女佳人也莫过于此了。
只是?这一幕,将暗处的人双眸刺伤。
“太师,我们回罢。”芜轻轻唤他。
廊下男子戴着帷帽,帽檐下的薄纱垂下,将那张俊脸上的神情悉数遮挡。
溪洄怔怔的看?着灯下的两人,袖中的指节不自?觉的蜷了蜷,也不知心中如今翻涌的是?何滋味。
他明明已经加紧来此了,却不想,郁云霁还是?受伤了。
他明明还可以再快一点的。
“她的伤……如何了?”溪洄轻声问。
“陛下身边的皓月姐姐出了手,想来是?无事了。”芜之如此道。
是?了,皓月手段了得,又是?陛下身边的人,既是?她出了手,想来郁云霁此刻并无大碍了。
可既然无事了,他为何还如此忧心。
溪洄缓缓将手放在?心口,感受着它不同以往的急剧跳动。
他修炼道心,多?年?以来不论何时都是?心平气和?,如今怎么偏偏就?……
“太师不用担心,殿下兴许是?没事了,您瞧。”芜之两手揣着袖口,抱臂朝那边努了努嘴。
方?才捧着郁云霁手的人,此刻已然垂着头,将额抵在?郁云霁的肩上。
青丝散落在?他的面庞,溪洄看?不出他的神情,但想来孤启此刻也是?忧心的。
只是?芜之的话让他不由得下意识回怼:“我何曾担心了,我只是?顺路来此。”
芜之一脸复杂的看?着他,这些年?他被溪洄娇养的愈发?口无遮拦:“芜之都听?到大人的心跳了,跳得那般快,却还说不担心,宫中文书繁多?,太师好容易抽身,哪里是?什么顺路。”
他自?幼耳力过人,溪洄也有好生培养他,免得这样的儿郎被世俗埋没。
可被他窥破心事,溪洄罕见的轻斥他:“芜之。”
芜之老老实实的应声:“错了错了,芜之再也不顶嘴了。”
夜风吹拂着他的一角,白衣衣袂翩翩,可相比灯下耀眼?两抹艳红的身影,却显得愈发?黯淡,溪洄最终是?隐没在?了黑暗的一角。
他没有再守望,而是?带着芜之回了月溪阁。
车舆上。
孤启握着她的手,仍旧自?责的坐在?她身边:“殿下还痛不痛了?”
郁云霁强撑了两日,如今困意随着夜幕降临。
她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闭目养神:“不痛了,别担心,回去消消毒便好。”
“殿下伤了手,文书便放一放吧,这些时日让引之来服侍殿下,”孤启指腹摩挲着她光洁的手背,心疼道。
“伤的是?左手,不影响看?文书的。”郁云霁好笑道。
她倒是?觉得,孤启眼?下这幅样子,还算可爱。
只要他不发?疯,怎么都是?好的,她倒觉得今日这伤得很值。
孤启欲言又止,他看?着郁云霁纤长的睫,问:“殿下,你不怪我吗,今日是?我先?拿起了匕首,若非如此,殿下也不会受伤的……”
“没关系的,我有拦着你啊。”郁云霁缓缓睁开眼?眸。
那双含情眼?在?车舆内夜明珠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孤启心跳像是?漏了半拍。
或许他的形容不准确,可这双眼?眸当?真是?极好看?的,莹亮如琉璃,尤其是?此时,郁云霁的眸中只有他,还带着一抹狡黠。
孤启很想俯身亲一亲她的眼?睛。
他想亵渎他的神灵。
孤启堪堪忍住,他道:“殿下何曾拦着我?”
郁云霁分明只救了他,让他免受那一刃,却不曾在?他对孤善睐横刀相向的时候拦着他。
郁云霁眉头扬了扬:“若非我弹出暗器,孤善睐此刻怕是?一命呜呼了。”
就?在?孤启抽出匕首的那一刻,郁云霁也摸上了腰间的一枚玉扣。
孤启的匕首握得很紧,那时他是?冲着孤善睐的脖颈去的,不达目的决不松手,若非她弹出那一枚玉子击中孤善睐的肩头,此刻他早已被孤启割破喉咙,血溅当?场。
她擅长瞄准,上学期间便练就?了这样的才能。
饶是?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她依旧能将手中的粉笔头,或是?什么小纸条精准的投进前门的垃圾筐中。
只是?如今这项才艺有些生疏了,她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却不曾想正中他的肩头。
若非他吃痛俯身,今日当?真要出人命了。
所以他的殿下出手了,可即便说是?阻拦,也不曾拦着他的动作。
“怕你打?得不够尽兴,我只得出此下策了,否则今日一事远比眼?下还要麻烦,怕是?要误了府上的公事。”郁云霁被他抚的手心痒痒,轻轻回握了他。
所以殿下根本不在?乎孤善睐如何,她只在?乎他有没有出气。
从来没有人这样照顾过他的感受的,父亲护不住他,旁人只会欺辱他,唯有殿下。
他今日本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父亲不在?了,而他对郁枝鸢的心思,多?年?以来只是?笑话,他想在?这一刻结束一切,让孤善睐为父亲偿命,让这些罪魁祸首通通不得好死。
可在?这样的念头将他包裹时,他想起了殿下。
她不嫌弃他,不论他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殿下都会对他温和?的笑着,即便今日面对如此诘难,她也义无反顾的站在?了他的身边。
她对孤姝承说的话犹在?耳畔。
殿下说了,他是?她的王夫,即便捅出天?大的篓子,她也会为他填补,站在?他的身边。
他原以为这些都只是?场面话,殿下这般良善,可他做过太多?对不起她的事了,她只是?为了不让他在?娘家跌份,却不想,她当?真这般想的。
“殿下……”孤启深受感动一般,轻轻蹭在?她的肩头。
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殿下。
郁云霁没有应声,这两日太过劳累,她已然昏睡了。
望着她恬静的睡颜,孤启眸子晦暗不明,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叫嚣着。
他想亲亲她。
想亲亲她的指尖,亲亲她的长睫,尝尝她的红唇……
这般想着,他也这般做了。
孤启虔诚的捧起了郁云霁完好的那只手,他动作轻柔,生怕惊醒她。
心跳如擂鼓一般,他捧着郁云霁手轻轻颤着,像是?旅人找到了最后一滴甘霖,可这一滴甘霖却如同鸠酒,只会让他越饮越渴。
指尖带着的芳香传来,圆润温软的指尖被他唇瓣轻轻触及。
那一瞬,孤启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尖叫,他仓促地抬眸,看?着郁云霁仍旧沉睡的侧颜,一个大胆的念头再也遏制不住。
“殿下……”他轻轻呢喃着。
他凑的那张艳丽的面孔近了些,郁云霁长睫轻轻颤了颤,似乎悠悠转醒,他当?即坐正身子目不斜视,好似方?才不并未发?生什么。
郁云霁没有醒。
孤启松下一口气,贪婪的望着她,唇瓣上似乎还有她身上清甜的晚香玉味,他咬了咬有些干燥的下唇。
他将心思埋起也没关系,只要能留在?殿下身边,他怎样都好的,而在?此之前,他敞开自?己卑劣的心思,想尝尝那朱唇。
一颗心好似要跳出来,孤启兴奋的面上带了绯红,连同耳尖如火烧,他凑近,细细嗅着她身上的淡香,感受着她温热的鼻息洒在?耳畔的酥麻感。
就?在?两唇即将贴上之时,他蓦然间对上了那双莹亮的眼?眸。
那一瞬,好似他卑劣的想法被尽数剖开,整个人全然裸.露在?郁云霁的面前。
孤启面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嗫嚅着唇瓣,说不出解释的话。
郁云霁声音叫人分辨不出喜怒,只是?她的眸子太过冷然:“你想干什么?”
溪洄将一捧土埋在?花圃中,拿起一旁的山泉水,认真浇灌着面前的新种。
“太师怎么突然想起种晚香玉了?”芜之不解。
太师向来低调,他喜欢朴实无华的小花,像那种色泽艳丽亦或是?香味浓烈的,是?鲜少给予关注的,更何况是?在?月溪阁内种下。
他将泉水浇灌入松土,随口道:“不过闲来无事罢了。”
芜之偏了偏头,看?向桌案上堆成小山的文书,没有再问。
溪洄看?着湿润的泥土,许久没有做声。
郁云霁兴许会喜欢的,她身上便是?这种香味,当?然了,他也不是?专程为了她种下的,只是?如今到了春日,月溪阁需要增添一些新鲜的色彩,郁云霁常来,也能常常看?到。
待到夏秋时节,她便能来月溪阁同他一起闻香赏花了。
他起身将喷花壶拿起,掸了掸衣摆上的湿土,随后一丝不苟走进了内室。
“芜之,”他唤道,“去百宝阁将那瓶祛疤花膏拿来。”
芜之问:“太师可是?要给菡王殿下送去?”
这东西可是?极为难得的,乃是?溪洄当?年?醉心于炼药之时研制而成,且仅有这一瓶,用的更是?珍贵的药材,可谓有市而无价。
溪洄炼制的药,毋庸置疑,效果?自?然是?极好的。
可这东西耗费了他将近一年?的心血,岂是?随随便便就?能送人的。
“殿下受了伤,我作为她的老师与好友,又受陛下恩惠,自?然该送去聊表心意。”溪洄眸色淡淡,说出的话却理所应当?。
芜之有些纳闷,太师也太舍得了些,竟送这个聊表心意。
“是?,太师放心,今夜芜之便送去菡王府。”
彼时,马车上的气氛凝结的叫人喘不过气。
郁云霁看?着孤启蓄满泪的凤眸,头一次不曾退让。
孤启望着她,今日的种种叫他心中瘦弱的种子冒了芽,而幼苗的涨势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郁云霁兴许是?对他有意的,否则如何会这样维护他,今日凶险,即便她是?良善的好女娘,可她待他分明是?不同的,孤启心中抱着一丝侥幸。
他乖乖的,殿下会喜欢他的吗,他不想嫁给旁人,若是?他表明心意,殿下没准会答应他的。
眼?前是?一层薄薄的窗纸,孤启伸手,试图捅破它。
“殿下,”孤启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坚定的看?着她,那双凤眸亮得吓人,“引之,引之心悦殿下,殿下能否不要将引之许给旁的女娘,引之只想留在?殿下身边,好好服侍殿下。”
心脏的跳动加剧,浑身的血液像是?涌上了面颊与心口,孤启期待的看?着她。
随后,他与郁云霁相扣在?一起的手被她松开了。
两人相握的手在那一瞬松开。
春夜的微风透过车帘, 从两人的掌心穿过,带走了彼此的味道与余温。
“殿下……”孤启白着脸唤她。
郁云霁耳边好似还回荡着他的话。
孤启对她说什么,他心悦她?
这实在是太过荒谬了?, 孤启是谁,全?文?最大的反派,她同?他是迫不得已绑在了?一起,原本此刻两人已然没有了?任何关?系, 所谓婚约也该解除了?,孤启竟对她说出这等话。
她是有关?怀孤启,他幼时的生活太过凄惨,寻常人很难不动恻隐之心。
可她不认为自己?出格, 她一直有认真?恪守这条男女?大防的界限,除了?贞锁那晚。
她于孤启无意,而郁云霁极其明白自己?,她如今只想坐在皇位上,改变书中反派的命运, 仅此而已。
“我不明白你, 孤启,”郁云霁看着他,眸色清明,“你说心悦我,你究竟知晓什么是心悦吗?”
孤启心头像是横了?根利刺。
他知晓郁云霁是何意, 她是在说他当年心悦恭王一事。
她厌恶他的心悦,他的心悦实在太廉价了?。
“我, 我知晓的, 我明白,”孤启仓皇解释, 眸中的泪也凝成了?水膜,“殿下待我好?,引之无以为报,引之自知卑劣,不该生了?这样?的心思?,但引之知晓何为心悦。”
“你不用这样?贬低自己?。”郁云霁平静的打断他的话。
孤启即便再可怜,她也不会拿着婚姻大事做儿戏,她不想一念之差毁了?别人的人生。
她本就无心情爱。
看着孤启慌乱的样?子,她清晰的告诉他:“我不认为你当年对皇姐的感情是心悦,更不认为你此刻对我的感情是喜欢,孤启,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样?的话还是不要随便说出口了?,今日我只当是你在同?我玩笑。”
她头一次将话说的如此否定。
可对待孤启,她不得不这样?。
同?他在一起的这一个月,她明显觉得出,孤启并非寻常男子那般好?打发,他的思?想同?常人不同?,又有些偏激,若是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为将来埋下隐患。
孤启看着她,心头被?狠狠戳中。
她竟然认为他的心悦是玩笑话吗。
难道他就如此贱骨头,卑贱到这等话,在她看来也只是玩笑。
孤启眼泪大滴大滴的从脸庞滑落,他强颜欢笑着:“殿下,引之是认真?的,引之如何会欺瞒殿下,若是殿下介意当初之事,引之任殿下打骂……”
“我没有这个癖好?,你也不用如此,我给你栖身之地,在你嫁人之前不会赶你走?的。”郁云霁淡然的为他提供一份口头保障。
“殿下为何不愿多看看我,殿下,殿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孤启几近卑微的祈求着,轻轻拉住她一点袖口。
郁云霁沉默了?。
她不明白究竟自己?是做了?什么让他产生误会,还是这样?大的误会。
郁云霁蹙了?蹙眉:“当然,为了?给你提供一份保障,你的嫁妆我会再为你多添一些,安身立命的金银也少不了?你的,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引之不要钱,”他哑声道,“我只要殿下,殿下哪怕让我做侍,我也是愿意的,求您让我留下吧。”
“孤启,为何偏要跟我捆绑在一起呢,我给不了?你什么的。”
她的话格外令人痛心。
“殿下,你从未喜欢过引之吗,哪怕一丝一毫。”孤启望着她,眼尾殷红。
郁云霁不着痕迹的将袖口从他手中扯了?出来:“孤启,你该清醒一下。”
“我很清醒,殿下,”孤启红着眼争辩,“既然殿下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待我这么好?,你不该管我的。”
她不该将他拉出泥沼,他本就该烂在这池中,腐烂生蛆。
郁云霁淡淡的看着他:“不是所有人待你好?,都是对你别有用心,我不用你做什么,我只是不希望你自轻自贱。”
孤启咬着牙,似乎在做最后的让步:“我卑劣不堪,是我先招惹,肖想了?殿下,殿下想如何惩戒我都可以,求殿下不要将我嫁给别人。”
只要不嫁给别人,他就仍有转圜的余地。
“我可以做小的,殿下,引之不会再生事了?,这些时日引之一直乖乖的待在府上,不曾为殿下生事,唯有今日,求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
说着,他便软了?膝盖,竟是要给她跪下。
“孤启!”郁云霁呵止住他的行为。
她看着眼前哭得泣不成声的人,终还是屈指抵了?抵额角:“你不是一直想和离,如今恭王你不愿嫁,那京城千千万万的女?子,如何就没有你看得上眼的,偏偏……”
偏偏要缠着我呢。
孤启扬起水眸对上她,低低的哀求着:“殿下,我心悦殿下,是我不堪,是我食言,是我为殿下惹了?许多事,可错事做尽,我才发觉自己?,心悦殿下……”
“引之卑微如泥,配不上殿下的正夫之位,恳请殿下将引之贬为侍人,只要能伺候在殿下的身边,引之怎样?都愿意的。”
“你没必要这样?的,我并非你的良人,更不愿看着你吃下这苦果,”郁云霁有些烦躁的掀开车帘,凉风透进马车,将她鬓边的发丝吹起,“放着寻常人家的正君不做,偏要来王府做侍,我不知道你图什么,也不会同?意你的想法。”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拒绝他的话。
她自诩是个情绪稳定的人,至少同?孤启相?比她是如此,可如今也无端的烦闷起来。
她也不知晓如何会这般,兴许是她实在见不得孤启如此轻贱,可她又不能应下他的话。
这种无力感让郁云霁格外心烦。
如果可以,她不是很想同?他起争执。
“人活一世,理应先立身再爱人,孤启,抱歉,我现在还不能爱人,”郁云霁撑着头,侧眸看着他,耳边是弱水的声音,他们到王府了?,她淡声,“你好?好?想想,我希望你安心嫁人。”
言毕,她从容的下了?马车。
云梦泽在正厅等她。
她手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云梦泽闻言便带着以荷,匆匆来了?菡王府。
瞧见云梦泽到来,郁云霁心头的情绪也烟消云散:“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斯玉听闻殿下的手受伤了?,”云梦泽忙起身,他有些着急,一时间牵连到背上的伤口,脸色微白却不曾痛哼出声,“殿下的伤势如何,可还要紧?”
他的担心不加掩饰,郁云霁摇头轻笑:“你瞧,我现在这不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哪里有那么严重。”
“是斯玉关?心则乱,”他脱口而出,差点咬到舌尖,怕她不喜随后话也转了?个弯,“殿下伤了?何处,今日可还顺利?”
他提起今日,郁云霁不由得又想到了?孤启:“……伤到了?手背而已。”
她避而不答,云梦泽也不曾再问,只道:“云家的药铺有祛疤的好?药,今日药铺关?门了?,明日我亲自为殿下送来。”
他话音未落,三千迎了?上来。
她身后跟着一个面熟的小侍,侍人手中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
“芜之?”郁云霁诧异的看着他。
芜之朝她行了?一礼,说话如倒豆:“殿下,太师听闻您受了?伤,特意差小奴来将这祛疤的神药为您送来。”
云梦泽微微眯了?眯眼眸,看着眼前一身素袍的小侍。
“替我多谢你家太师,”郁云霁朝他温和的笑了?笑,“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谢。”
芜之送了?药,朝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云梦泽看着那个身影,心中又数个念头闪过。
这些时日他派人盯着菡王府的动静,自然知晓郁云霁因着公务时常往皇宫跑,见的便是那位太师。
听闻太师为人孤傲,极难相?处,是不屑于寻常女?子闲谈的。
这样?倨傲的人,怎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并差人来为她送药。
皇宫到菡王府的距离并不短,小侍脚程却极快,由此可见,溪洄的消息比他更灵通,可若是没有关?注此事,他如何能这般快便差人将药送了?来呢?
他如此关?注郁云霁,除非。
云梦泽没有再细想,他听闻郁云霁唤他。
“你如何脸色这般苍白,可是身子不舒服?”郁云霁关?切道。
云梦泽缓缓摇头:“我无事的,殿下不必担心。”
背上的伤口却不愿陪他扯这个谎,方才他见着郁云霁回?府,起身的动作有些猛了?,一时间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此刻伤口似乎渗血了?,宛若万蚁蚀骨。
郁云霁扬起眉头,美眸带了?几分打量:“你受伤了??”
云梦泽今日身上不单是清茶淡香,还有一股淡淡的清苦药味,似乎是为了?今日前来而刻意遮掩过,但她是有心探查,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云梦泽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无事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郁云霁颦了?颦眉,追问。
她没有问云梦泽,郁云霁看向他身边的以荷。
以荷瞧了?一眼自家公子,垂首轻声道:“回?禀殿下,家主生了?公子的气?,便罚公子跪祠堂思?过,但公子不认错,家主便对公子动用了?家法……”
“云家家主?”郁云霁稍作思?量,“母亲为何打你?”
她一时急于得知此事的原因,也忘了?增添前缀。
“母亲……”云梦泽心头软了?一瞬,“她斥责我不顾男子名节。”
眼下不必再多说,郁云霁饶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前些时日孤启病重昏迷,便是云梦泽来亲自照顾了?三日,若非如此,她哪里能心无旁骛的处理公务,想必就是因为此事了?。
“是我的过错,连累了?云公子。”郁云霁歉意道。
云梦泽忙道:“殿下莫要这般说,斯玉不曾这般认为,殿下一心为国,斯玉正巧无事,来帮殿下照顾王夫也不妨事的,只是我忤逆了?母亲,故而如此,殿下切莫自责。”
即便伤成这样?,他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淡笑,王府里开得正艳的春桃海棠也失了?颜色。
郁云霁上前几步,温声道:“到底是我的错,若非如此,怎会累得你……你伤这么重,怎么又亲自跑来,当是我登门看你的。”
云梦泽面上的笑意温和,他道:“你我之间便不拘泥这些了?,此刻我依然来了?王府,我们也彼此确认对方无虞了?,这便够了?。”
郁云霁颔首:“劳云公子挂念。”
原本心头的不虞一扫而空,看见好?友如此,郁云霁心头也软了?几分。
云梦泽当真?是个良善的好?儿郎。
“今日天色已晚,斯玉不便打搅,殿下好?生休息吧。”云梦泽朝着她俯身一礼,被?以荷搀着往外走?。
郁云霁却注意到他身后的血迹。
竹青色的春衫后透出了?斑斑血迹,看上去是鞭痕。
想来昨日他便是因此受了?罚,如今伤口还不曾长好?,应当卧床修养,可云梦泽竟是撑着一身的伤先来拜访了?她。
儿郎身子娇弱,他这般如何不叫人担心。
云梦泽作为朋友,帮了?她实在太多。
郁云霁开口叫住他:“等等。”
云梦泽驻足回?首,不待他回?头看到郁云霁清丽的面容,一件鹤氅便轻轻落在了?他的肩头。
鹤氅上还带着晚香玉的清甜气?息,在那一瞬间将他包裹住,馥郁芬芳萦绕在鼻尖与他的心头。
“你的伤口撑开了?。”郁云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温和的声线将他心头熨得平整。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侧,颈侧是敏感的地方,如今被?白羽般的气?息拂过,不由地漫上了?一层绯红,幸而是夜,郁云霁想来也看不大出来。
云梦泽微微偏头,对上了?她认真?的侧颜。
即便是夜,就着月光也能勾勒出她的侧颜。
云梦泽从不曾如此近距离的看过她,此时他望着那张美人面,屏住了?呼吸。
像是一只漂亮而轻快的蝶,飞得累了?,从他的肩头歇歇脚,他不敢再呼吸,生怕打搅了?这只蝶,让她不愿在自己?肩头停歇。
郁云霁鬓边的一缕发丝随着她垂首的动作,也轻轻蹭在他的脖颈处,痒痒的。
以前他只当晚香玉味道冲,现如今云梦泽第一次感觉,原来晚香玉也可以如此的温和好?闻。
她在为他调整这件鹤氅,似是怕不小心弄疼他,郁云霁的动作格外轻柔。
云梦泽一瞬间忘了?呼吸,顿了?顿才道:“多谢殿下。”
“是我该多谢你。”郁云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抬眸对上她澄澈平静的眼眸。
此刻她含着笑。
是对他一人笑的。
云梦泽弯了?弯眼眸,将自己?鬓边落下的发丝轻轻撩回?耳后,温声道:“殿下,夜安。”
月溪阁。
溪洄倚在小榻上,青丝垂落在书卷。
他没有拨弄青丝,也无心书卷,只问:“你看得真?切,是云家长公子云梦泽?”
芜之点了?点头:“天色虽暗,但芜之不会认错的,菡王府上深夜造访的那位,正是云家的长公子呢。”
溪洄望着手中的文?书,一时间指腹不自觉的用力,将那文?书按出了?一个坑。
“芜之还看到,长公子临行前,肩头披了?件鹤氅,看样?子不像是长公子的,倒像是女?子的样?式。”芜之没有察觉他的情绪变动,继续道。
溪洄微微启唇,随后将手中的文?书随意放在了?一旁。
他起身朝着窗边小榻去。
芜之看着他的背影问:“太师,如今才是亥时一刻,太师此刻便要睡下了?吗?”
不对啊,这些时日不是尤其忙吗,他还听闻,北元的使臣快抵达京城了?,今夜太师好?像情绪不高?,不打算再看文?书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芜之捋着脑海中那一根筋,思?索着近期的不同?寻常。
随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眸:“太师大人,你不会是,吃云长公子的醋了?吧?”
榻上一枚玉子朝他额头射来。
芜之捂着脑袋痛叫了?一声,便听榻上向来冷淡的太师道:“小孩不要乱说话。”
算了?,不是就不是嘛,犯得着狠狠弹他这一下吗。
芜之赌气?抱住被?子去外室小榻上睡去了?。
月光盈盈,溪洄眸中没有半点睡意,他看着天边的明月怔了?神。
郁云霁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当真?不知男子们心中所想吗?
溪洄不得知,可想起那日的卜筮,他心头便有所动摇。
他不该生出如此的心思?,两人之间的相?识原本也是一场意外,是他意外被?郁云霁所救,又意外被?她发觉了?身份,才成了?今日的模样?。
郁云霁心中有她的王夫,他便不该明明知晓此事,还照旧去掺和旁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