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荼蘼香靠近,郁云霁屏住了呼吸。
她方才因?着困倦要沉睡的大脑,此刻当即宕机。
孤启他,好热情。
一截瓷白的玉颈就在她的脸侧,孤启凑得极近,他毫不?担心将?如此危险的部位暴.露在她面前会发?生什么,他好似有点过于相信她了,只要她倾身,偏头,便能?一口咬在那颈子上。
他的颈子光滑而细嫩,好似清淡的荼蘼香就是?从这里散发?出?的。
他像一只将?自己洗干净,乖巧躺在案板上,朝她露出?肚皮撒娇的猫儿,此刻的孤启不?但没?有半分危机意识,甚至还要朝着她招手,让她来享用,单一截玉颈,便能?让人不?由得生出?绮念。
这一截白皙柔软的颈子,应有点点红梅做点缀才会更加好看。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出?现,郁云霁一惊,心中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她知晓男子回门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而今日?也的确是?尚书府的这群豺狼虎豹言语冒犯在先,她所做的这些,不?过是?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
可孤启却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仿佛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甚至,此刻的投怀送抱……
两人的关系本就含糊不?清,好似超脱了所谓朋友的界限。
可孤启不?觉,甚至好似不?觉这些有什么,是?当之无愧的性情中人。
既如此,她身为女子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但她还是?正色的嘱咐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什么?”他从她的颈侧抬起头,红润的唇瓣近在咫尺。
“……你这样去了外面,是?会吃亏的。”
郁云霁控制不?住的去看向他的唇瓣,但自知冒犯,她干脆将?目光移到对面的窗子上。
“那引之就不?去外面了,”他轻声在她颈侧道?,“引之只给殿下擦。”
他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很犯规啊。
郁云霁木木的想,他兴许不?知道?,他可是?反派啊。
这哪里是?什么撒娇的小猫,这是?她对孤启产生最大的误解,他分明是?一只藏匿于丛林中的豹,一只草原上行动?敏捷的豹可是?随时能?将?自己看中的猎物咬住,只要他想,就能?将?他们的脖颈狠狠扯下。
晨光明媚依旧,暖阳透过榉木窗的棱子格,将?透过花纹的光斜斜撒在两人身上。
孤启只手扶在她的肩侧,而另一只则持着雪帕,在她已经泛红的耳垂上反复的,认真的擦拭着,他清浅的呼吸也一并洒在她的颈侧。
这个角度,倒像是?两人相拥在一起。
窗外,藏匿已久的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目眦欲裂。
孤启这个贱人。
不?曾想,如今他这么得妻家的重视,那可是?菡王,是?如今风头名?声都盖过恭王殿下的人,他凭什么!
孤善睐那张俊脸扭曲了一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收敛了神?态,勾起唇角,饶有兴致的看着屋内相拥的两人。
他倒要看看,孤启还能?得意多久。
既然郁云霁不?知晓,那他就好好让郁云霁看看,他孤启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溪洄捧着茶盏正品清茶,却听一旁芜之道?:“听闻今日?菡王殿下带着王夫回门了。”
“嗯,”溪洄拿起茶盖刮着浮沫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声应,“没?有旁的事了吗,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啊,这不?是?太师先前时常提起的吗?”芜之一头雾水。
先前太师对她厌恶至极,他便不?曾想起这么一号人,可太师后来对菡王殿下多有留意,他自然也就注意着菡王殿下的行踪,不?至于太师提起时他不?知所云。
前些时日?太师还曾对他提起菡王殿下,今日?这是?怎的了。
“……以后不?用打探了,”溪洄沉声道?,“我无心婚事。”
只是?这句话不?知是?他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芜之说。
芜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他没?有串联起来,菡王殿下同他的婚事有什么关联,但他是?最听话的,便不?再提。
溪洄定定的望着盏中漂浮的浮沫。
她这般忙碌,竟是?还抽出?时间?陪王夫回门了吗。
溪洄拿起手旁的信纸,这是?王府的人一大早送来的,听弱水的意思,她们家殿下昨夜可是?埋在文书中看到了半夜,多日?不?曾睡过整觉了。
她对孤启当真的好,好到他都想亲自见一见,孤启究竟是?个怎样的男子。
“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呢……”他抚着信纸上的字迹喃喃道?。
她总是?在牺牲自己。
为了民生,她从小事开始着手查起,即便涉及到自己的皇姨母也不?罢休,为了王夫,亦是?推开大小事宜,只为他能?体面,又为了保全他的名?节,准备将?他带进后宅……
可她从不?曾为自己考虑。
郁云霁这么做,便是?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她总是?在为别人着想。
在她那日?提起带他入王府时,溪洄没?有反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分明他厌恶婚事,厌恶男女之情,可这句话从郁云霁口中提起的时候,好似一切又不?一样了,他深知对她口中的未知抱有期待。
或许说,是?对她抱有着期待。
溪洄扯了扯唇角,怎能?如此呢,她可是?有家室的人。
“太师!”芜之惊呼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溪洄这才发?觉,那一盏温茶不?知何?时已然撒了一地,碎瓷也撒了一片,对着他亮出?了锋利的尖。
他的手背被烫出?了一片红痕,而他方才竟是?不?曾发?觉。
“大人,你的手如何?了?”芜之忙俯下身,捧起他微微泛红的手背,为他覆上一张冷帕子。
溪洄怔愣的看着手背上的红痕,随后,他轻轻皱起了眉。
他心头疼腾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芜之,随我去见陛下。”
尚书府已开了宴。
尚书府一家如今其乐融融的坐在桌前,全然没?有方才因?为口角产生不?愉快的痕迹。
孤姝承率先开口道?:“府上虽不?比宫中,但我这厨子是?青州来的,做得一手青州好菜,殿下尝尝。”
她身后的侍人闻言,上前要为她布菜,却被孤启一道?冷厉的眼神?吓得踌躇不?前。
他在府上待了多年,自是?知晓他们大公子的脾性。
孤启为她包了一块春饼,温声道?:“殿下尝尝可还合胃口。”
秉持着礼尚往来,郁云霁为他夹了红艳艳的小炒肉:“你也多吃些。”
两人举止亲密,孤姝承与正君对视一眼,一时间?面上皆是?有些尴尬。
看郁云霁面上的情谊做不?得假,可见传言不?虚。
孤启看着碟中那块带着辛辣味道?的肉,心头像是?被什么拂过,痒痒的。
其实他不?吃辣的,也不?喜欢荤腥,幼时鲜少食肉,后来府上的人害怕他了,也不?敢在克扣的时候,他便报复性的吃,直到彻底吃伤。
可这是?郁云霁给他的。
他所有不?喜的东西,一旦经过了郁云霁的手,他便喜欢了起来。
“嫂嫂待引之哥哥真好,真是?羡煞旁人。”孤善睐笑吟吟的道?。
郁云霁淡笑着:“自然,女子就是?该宠着自家夫郎的。”
孤善睐没?再说什么,只夹了他面前的肘花,让小侍为孤启送过去。
看着面前的肘花,孤启眸光冷冽下来,看向对面言笑晏晏的孤善睐。
他虽食了荤腥,却是?再也不?曾再动?过肘花。
肘花代表着他与父亲耻辱的过往,他父亲便是?因?为他偷吃肘花那日?,替他跪了多日?,又罚抄佛经,这才落下了病根,最后不?治身亡。
旁人不?知晓,可孤府的人不?会不?知晓,孤善睐是?故意的。
他想要激怒他。
他冷淡的将?面前的肘花推向一旁,皮笑肉不?笑的道?:“抱歉,我倒不?如二弟,我从来不?吃这些。”
他便是?要说给郁云霁听,他在这府上生活了十多年,竟无人不?知他不?食肘花。
郁云霁为他夹了脆生生的春笋:“不?喜欢便不?要吃了,吃这个。”
“好。”孤启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将?面前青翠的笋夹起。
孤善睐死死盯着他带笑的脸,若是?眸光能?作?为利刃,他早已将?孤启这张脸划上了千百次,使?得他容颜尽毁,再也露不?出?这样的笑容。
无妨,不?成又如何?,他还有一计。
儿郎回门皆是?要过了夜再走,若是?妻主不?曾过夜,便带着儿郎回了自己府上,则是?对儿郎娘家的招待不?满意,娘家亦会受人指点。
是?傍晚,孤启坐在她的身侧,垂着眼睫静静享受着被她身上淡香包裹的感觉。
郁云霁不?曾言语,她捧着弱水送来的文书看。
她带着孤启回门,如今她周边的侍人皆被悉数屏退,唯留暗处的暗卫盯梢。
事关朝堂大事,她怕有心人窥探。
文书上提及北元使?臣造访一事,上面文绉绉的字眼儿,在她看来却并不?是?所提及这么简单。
“若是?和谈,要些什么贡品好呢?”郁云霁呢喃道?。
北元这地方多牛羊,也产河蚌,数年前两国交好时,便每年都会送些珍珠,北元的珍珠成色与中原不?同,色泽光润而细腻,常用来装点。
可后来换了国君,北元送来的东西便也愈发?敷衍,珍珠亦会混杂成色普通的,他们总想着在这些小事上激怒幽朝,从而试探兵力攻城。
这种天真幼稚的做法,想来也只有北元小君王能?想出?来了。
“驼奶弥足珍贵,可在北元却是?稀松平常,他们常拿中原人对驼奶的追捧玩笑,可驼奶营养价值的确高,他们不?愿进贡也是?有道?理的,”她垂着眸子数落着,“其次是?燕麦,燕麦饱腹感强,游牧民族常备,且北元大规模种植燕麦……”
孤启静静的听着。
女子都介意男子听政,可郁云霁却不?是?如此,她甚至还讲与他听。
“引之,你认为此番我们要求进宫这些东西如何?,可还有欠缺?”郁云霁思量着,最终还是?决定问土生土长的书中人。
孤启斟酌道?:“可是?,若是?索要大量骆驼,又安置在哪里呢,如今未开垦的地方可没?多少,地都是?有主的。”
“冀州如何?。”郁云霁提议,“冀州离京城很近,且有一片辽阔的草原,安置骆驼与马匹牛羊而已,足够了。”
孤启看着她的侧颜,唇角不?自觉勾着。
他喜欢殿下认真起来的样子,神?祇心怀天下,心中也有他。
“哥哥。”门外有人出?言唤道?。
孤启当即蹙了蹙眉,面色不?虞。
他不?喜欢被人打扰,他只想和殿下单独相处。
郁云霁眉头微扬:“引之,有人唤你,兴许是?有事寻你,不?见见见吗?”
他知晓门外是?谁,也原本不?想见的,可郁云霁开了口,他不?想让郁云霁认为自己是?孤傲的,不?愿兄友弟恭的人,终还是?道?:“进来吧。”
孤善睐身后跟了小侍,小侍还捧着托盘,其上赫然是?一块璞玉。
孤启面色当时泛了白。
他手心隐隐出?了冷汗,有些头晕目眩,待抬眸对上孤善睐含笑的面孔,恶心之感油然而生。
他仍记得,孤家下人不?情不?愿的将?他从山寨上接回来时,府上挂了白绸,而他父亲的院落也摆着一口棺材,沉重的一抹黑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不?曾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而父亲唯一的遗物,是?一块璞玉。
父亲喜玉,连带着他也一并喜欢玉石这样温润的东西。
石头好,打磨的圆润了也不?会伤人,静静的安置在他身边,可观赏,也能?让他心情好一些,像有人陪伴,不?至于孤单。
他将?那块璞玉细细打磨,雕琢数日?,最终成了腰间?的菡萏,因?为父亲说,尚书府这一池泥沼太深了,他想要他做一株菡萏,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菡萏不?会受淤泥的污染,他便雕琢了菡萏,以此警示自己。
可事与愿违,他终究不?是?那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他太脏了,心早已被腐蚀的千疮百孔,唯有这具壳子是?干净的。
父亲留下了字条,他说,这块璞玉有待雕琢,如同他一般,可人不?做璞玉,父亲要他活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这话曾被孤善睐拿来羞辱他,如今他面前的这块璞玉亦是?如此。
他在提醒他,他父亲的死。
是?啊,他还没?有找孤善睐算一算这笔账。
当年他那群歹人要绑的分明是?孤善睐,如何?会来到他的别院,他是?代替孤善睐被绑走的,且消息若是?被刻意隐瞒,父亲也不?会知晓的,若非如此,他父亲怎可能?病入膏肓。
这些人都是?故意的,无人不?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
孤善睐像是?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他柔柔的道?:“哥哥,我特意为你寻来了璞玉,想着你会喜欢的,毕竟你身上这块也带了多年,该换掉了……”
孤启登时起身,狠狠一掌掴在了孤善睐的脸上。
他被打的后退两步,撞到了身后小侍的身上,托盘上的那块璞玉也跟着滚落。
孤善睐那张白皙的面颊上登时浮现出?了五个指印,他的侧脸高高肿起,不?可置信的看着孤启:“你,你敢打我?”
他只想着激怒孤启,却一时忘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打的就是?你。”孤启眸中的戾气全然显露,他朝着孤善睐又是?狠狠一掌。
两边脸瞬间?对称了些。
孤善睐饶是?再气,也按捺住性子,委屈的看向郁云霁:“嫂嫂,哥哥他……”
话说至此,他猛然顿住。
他看见郁云霁眸中一闪而过的不?耐,心中腾升起一丝希望。
果然,女子再疼爱自家夫郎,也不?喜欢自家贤淑的郎君露出?这幅作?态。
他继续哭求道?:“嫂嫂快救救我,哥哥他……”
他话未说完,孤启一脚踢在他的大腿处,将?他踢出?半米远。
郁云霁无动?于衷。
孤善睐面上带了几分惊恐,他一时忘记了面前两人的可怖,他真是?昏了头,竟是?还指望着郁云霁救他。
直到看见孤启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孤善睐才想起后悔,孤启是?真的想杀了他。
“救命,救……”他呼救的话不?曾喊出?,便觉肩头被什么东西击中,一阵闷痛使?得他蜷缩起了身子,才避免了孤启狠狠划来的一刀致命伤。
若是?他方才不?曾俯身,这一刀此刻救砍在了他的颈侧。
孤善睐狼狈的躲着,却依旧被划伤的面颊,衣衫破破烂烂,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他的神?色由惊恐到疯狂,争夺着那把匕首,想要在孤启身上找补回来,郁云霁沉着脸起身,及时握住了孤启的手,顺势将?他拉回怀中,那柄利刃落在孤善睐手中,他气得红了眼,朝着两人刺来。
“善睐!”门口有人惊恐的破了音。
林声河站在门口惊惧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可为时已晚,这一刃落在了她护着孤启的手上。
血花登时迸出?,将?郁云霁白皙的手背染红。
瞧见这刺眼一幕,林声河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闹够了没?有,”刺痛在手背蔓延开来,郁云霁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回门之日?便意图不?轨,企图杀害王夫,这便是?孤府的教养吗?”
孤启在她怀中轻颤着,他眸中似乎还有泪意,让人心生怜惜。
他不?会无缘无故躁动?的,同他相处的这些时日?,她发?觉孤启身上满是?沉疴痼疾,结症不?在身,在心。
心病难医,孤启需要发?泄出?来。
第34章
“不是?的, 我不是?,”孤善睐惊恐的看着门口的侍人,大喊道, “我没有,是?他先?伤的我!”
他想在众人面前展示他的伤口,可孤启大都是?伤在?了他的内里,他亦不能脱衣验伤。
他伤了脸, 孤启下手狠,虽伤不见骨却格外骇人,如今面上红肉翻着,他哪里还有寻常半分的温柔可人我见犹怜, 落起泪来比罗刹还可怖,让人不禁倒退数步。
孤姝承随后赶到。
看?着郁云霁手背上汩汩而出的血,与自?己儿子面上可怖的伤痕,她心凉了半截。
“孤尚书当?真是?教子有方?,”郁云霁皮笑肉不笑的道, “本殿竟不知, 孤府还有如此毒夫,竟蓄意谋杀兄长,一计不成便要杀人灭口,连本殿也一同伤了去。”
“殿下,我不曾想着要伤你!”孤善睐瞪大了眼?眸, 他没想到郁云霁竟这样污蔑他,“我只是?, 我只是?害怕……”
“害怕?”郁云霁轻嗤一声, 眸中的冷然令人发?寒,“害怕就?拿起匕首, 刺杀我与王夫吗,这是?哪来的道理。”
孤善睐百口莫辩。
如今匕首在?他的手上,孤启在?郁云霁怀中瑟瑟发?抖,而郁云霁手背上的伤口伤可见骨。
这可是?菡王,是?女皇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女儿。
孤姝承简直要被自?己的蠢儿子气个半死。
她看?着昏倒在?一旁的主君,心中甚至动了这样的念头。
郁云霁看?出了她的苗头,冷声吩咐:“弱水,既然孤尚书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回去便随我禀报母皇,说尚书大人力不从心,理当?辞官回乡。”
辞官回乡,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若是?郁云霁将此事禀报给女皇,整个尚书府,以及牵连到的九族能否活下来也不得知。
孤姝承当?即就?没了装晕的心思,她痛骂哭啼的孤善睐:“蠢东西,你怎能生出如此恶毒心思,那可是?你兄长,与你一同长大的兄长,你怎能下这样的狠手!”
她猜想,比起自?己手上的伤,郁云霁更在?乎怀中吓得发?颤的孤启。
孤善睐本就?被孤启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如今对上母亲的两脚,他直接趴伏在?地上,没了哭声儿。
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孤姝承竟是?对着自?己的儿子一顿狠踢,只望她能消气。
“好了,”郁云霁有些厌烦面前这场闹剧了,她并不是?很想看?他们演戏,她的手背还在?隐隐作痛,“别将自?己的儿子打?死了,到时候尚书大人身上背着自?己儿子的命,这可说不过去。”
孤姝承的脚停在?了半空,她提着一颗心看?着她:“殿下……”
“孤善睐蓄意谋害兄长与嫂嫂未遂,按律例,应当?众痛打?五十大板。”
郁云霁淡声道。
“殿下,这如何使得……”孤姝承面色当?即惨白。
倒不是?她心疼儿子,若是?将孤善睐带到街上当?众打?板子,此事便彻底闹大了,她的名声,连带着官位都会一并被女皇褫夺,连带着她的项上人头怕也……
郁云霁睨了她一眼?:“怎么使不得,他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恶毒,既吓着王夫,也伤了我,我饶了他的性命已是?仁慈,难道只许他对王夫横刀相向,却不许王夫作为兄长惩戒幼弟吗?”
“不不不,”孤姝承面上堆满了苦笑,“可这闹得实在?太难看?了些……”
“老东西,是?朕的女儿太好说话了吗,竟容你几次三番的置喙。”
她身后传来一阵冷声,蕴含的威严却使在?场众人软了身子,叫人不敢回头相望。
是?女皇。
孤姝承僵着身子回头,待将她衣角的明黄看?得真切,登时趴伏在?地上。
她颤着身子,早已说不出半句话。
“朕是?待你太仁慈了,如今皇家的话在?你看?来算什么,同朕的女儿讨价还价,丝毫不将皇家放在?眼?里,孤姝承,这天?下何时易主,姓孤了?”
女皇沉声一字一顿,却叫人心底腾升起寒凉。
孤善睐伤了菡王,如何能活。
众人心思各异,孤府的女婢与小侍也察觉到了笼罩在?头顶的死亡之气,颤着身子不敢再动。
这样一项谋逆的罪名扣下,孤姝承当?即抬眸高声哀求:“求陛下恕罪,是?老臣的错,老臣哪里敢有半点不臣之心,是?老臣没有约束好府上儿郎,此事当?任由殿下处置。”
她不敢再求什么,她触及了女皇的逆鳞,女皇肯饶她一命便是?极好的了。
女皇没有理会她,她担忧的看?着面前的女儿,开口沉声道:“宣太医,快去。”
她还带着隐忍的怒气,郁云霁毫不怀疑,若是?此刻她发?话,女皇便会将孤家满门抄斩。
但是?不能如此。
孤善睐到底是?原书中的男主,她不愿改变原书太多?的剧情,她希望在?争夺皇位之前,书中的剧情不要有太大变动,而若是?涉及孤家,便是?动了这棋局中的大棋。
郁云霁面上带上了笑意,她轻拍着怀中颤抖的孤启,以免云淡风轻道:“母皇,我没事的,您怎么来了?”
“朕若是?不来,你可是?要被这群逆贼欺负了。”女皇冷睨了地上的人一眼?。
郁云霁弯唇,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我有分寸的。”
女皇显然不信她这话,将她看?得有些心虚,再如何有分寸,如今她到底也是?被伤到了,眼?下的场景,同她方?才的话是?不自?洽的。
女皇身边的女官上前,在?她的臂上点了几个穴,随后为她将手背上的伤口绑好,兴许是?在?镇痛止血,郁云霁明显觉出手背上的伤没有那般疼痛了,她对着女官道谢。
女官忙称不敢当?,为她绑好伤口,便后退至女皇身后,那道渗人的伤就?这么被紧紧包裹,白绸上晕开一片片血迹。
“宓儿打?算如何处置?”女皇看?着她,这般问道。
地上趴伏着一群战战兢兢的侍人,孤姝承心如死灰的,不敢再抬头直面圣颜。
她将生杀大权交到了郁云霁的手中。
孤姝承不敢想象,依着郁云霁的脾性,究竟要如何将她们处置,是?做成人皮鼓供人玩乐,还是?派人将孤善睐烹调,逼着她吃下。
每个结果?都能叫她不寒而栗。
郁云霁看?着怀中受惊的人,问道:“引之,今日你的继弟冒犯了你,你想如何惩戒他?”
孤启在?被她揽在?怀中的那一刻,整个人便被当?年?的回忆席卷,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他不曾注意到此刻面前人究竟如何,他像是?陷入了梦魇,只差一分一毫便要疯魔。
可晚香玉的味道将他包裹,像是?最好的安神香,逐渐将他的情绪平复。
这足以让他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殿下还在?他的身边,仅这一个念头,他便能将自?己心头的恶念遏制住。
殿下将他保护的很好,亦不曾怪罪于他。
他的殿下在?为他出头。
孤启抬眸看?着她,最后稳着心神,一字一句:“全听?殿下的,引之只想,惩戒之后要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为我道歉。”
十多?年?,他与父亲自?始至终想要的,不过都是?一个道歉。
“仅仅如此?”郁云霁有些诧异。
说好的十恶不赦的反派呢。
她原想着等?孤启将可怖的惩戒方?法说出口,她便出言劝说,最后选个折中的办法,既不委屈了他,也不会让人觉得两人狠辣无比。
可孤启只要他的道歉。
“引之要他当?着百姓的面,为我,与我已逝的父亲道歉。”孤启眼?尾还有些红,长睫上的泪颤悠悠的,仿佛随时能落下来。
但他的语气十分坚定。
他只要他的道歉,要他将当?年?所作所为当?众悉数阐明,这是?他们欠了父亲多?年?的道歉。
孤启垂着眼?睫,不自?觉的握紧了郁云霁扶着他的小臂。
“好,”郁云霁收回眸光,看?着地上软了身子的孤姝承,“王夫良善,既如此,那便将你们的二公子带去街上,依照律法当?众重打?五十大板,待结束后,由尚书大人与府上正君带领,为我的王夫道歉。”
女皇冷冷的扫了一眼?地上蛆虫一般的人:“子不教,母之过,宓儿既不曾处置,便停职三月,罚俸一年?。”
“……是?。”这一个字要了孤姝承全部的力气。
郁云霁没再理会这群人,恶人向来有恶报,不值得她再多?费心。
她带着孤启王府门外走去:“母皇如何会来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这点,女皇面上的冷峻才褪去了几分,她道:“并非是?朕,是?溪洄,他心中不踏实,怕你出了事,特来秉明,朕亦是?放心不下你,这才来了此处。”
也幸亏她来了,否则自?家女儿被这群朝中逆贼欺辱成什么样子都不得知。
“溪洄?”郁云霁微微扬眉。
她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他此刻在?哪里?”
女皇摇了摇头:“他不曾跟来,朕心中担忧,这才来此,朝中文书堆叠,溪洄哪里有闲暇的时间出宫。”
她了然,看?着女皇担心的长吁短叹,也不由得好笑,好说歹说才算是?将女皇安抚下,向她保证,定然会好好遵循医嘱,这才得以目送着女皇回了宫。
郁云霁没有理会身后孤府众人的跪拜。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孤姝承再想做什么,亦或是?孤家父子几人再如何上蹿下跳也是?枉然。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燃起了灯,整条街道照得灯火通明。
孤启站定,捧起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殿下,今日引之又生事,让殿下为难了。”
她手背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孤善睐拼尽全力朝这边刺来之时,他本意是?打?算被他伤到的,若是?两人身上皆有伤,此事孤善睐便也有错,他便不算抹黑了殿下的名声。
可偏偏,殿下为他挡下了这一刃。
他的神祇无时无刻不在?护着他。
郁云霁在?尚书府受伤,这是?阖府掉脑袋的大事,可他舍不得。
他的殿下怎能为他牺牲至此,分明一切都是?他的错,殿下非但不厌弃,反而如此,他心中的感觉一时间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