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傍晚了,郁云霁兴许该回来了,若是他再给?依弱吃这些糊了的肉,被郁云霁瞧见,恐又要说他欺负依弱了。
含玉捧着那一盆黑乎乎油亮亮的鸡块,欲言又止。
“说。”孤启手背上已然被飞溅的油点烫红,没好气的道。
含玉讪讪:“殿下,狗不吃啊。”
孤启瞪他,不等他训斥,一旁巴望的依弱直起身道:“哥哥,我吃!”
他十分给?面子?,夺过含玉手中盛放鸡块的盆,不顾烫手便大快朵颐。
孤启无心顾忌旁的,无他,今日依弱来了兴致,突然提起先前郁云霁曾同?他讲过这闻所未闻的吃食。
孤启看着锅中翻滚的鸡块,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锅了,可是她想吃,即使没有听闻,更不知晓做法,他也要为她做出?来。
他决不能被旁的男子?比下去。
郁云霁回来之时,便闻到一股熟悉的炸物香气。
那一瞬,她甚至怀疑自己?是累出?了癔症,直到瞧见桌案上一盘金灿灿的鸡块,才诧异道:“弱水,那是什么?”
弱水犹豫的开口:“兴许是油炸肉?”
她倒不曾见过这稀罕的吃食,炸物需要大量的油,幽朝多食清淡,鲜少有人家做这些东西。
“殿下来得正好,鸡块是刚出?锅的,殿下来尝尝。”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郁云霁当即将眸光收回,落在来人身上。
孤启一连昏迷了三日,如今消瘦了许多,唯有那双凤眸依旧明?亮动人,今日他着一袭色彩明?艳的红衣,将伊人衬得愈发清减。
他身上依旧带着病弱的气质,饶是前些时日她养出?的肉,也因着这场大病瘦没了。
“这是你做的?”郁云霁问。
孤启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眸中满是她的影子?:“是,引之第一次做这个,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眼前的人笑盈盈的望着她,像是做好晚饭乖乖等妻子?回家的,人夫。
不知怎么,她竟真?从孤启身上看到了满满的人夫感。
郁云霁心中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自那日为孤启取下贞锁后,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了,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孤启待她更殷勤了许多,便是他随口向依弱提及的东西,如今他都?呈到了她的面前。
是了,幽朝的男子?将贞洁看得比命还重?要,她为孤启将贞锁取下,孤启心中定然是顾虑的,他兴许是害怕自己?将此事?告知他人,亦或是他有什么事?来求她帮忙。
思?及此,郁云霁心中的怪异感彻底落了下去,她朝他道谢:“辛苦王夫了,只是小厨房这等地方油烟大,你如今身子?还不曾好全,还是以养好身子?为主。”
像是期待已久的一滴甘霖终于滴入了贫瘠的土地,孤启心中埋藏已久的种子?吐了绿,发了芽。
郁云霁关心他。
这是不是能证明?,郁云霁心中其实还是有他的,若非如此,她又为何要关心他,只怕是避之不及。
孤启得了她的关切,唇角的笑意多了几分:“只要殿下喜欢,这些都?是无妨的。”
郁云霁无奈的看着他,她并非这个意思?,孤启身子?迟迟养不好,便无法安心嫁人,溪洄那边也要跟着一拖再拖。
如今国事?当先,溪洄抛去太师的身份来说,也是女皇旧友的孙儿。
他是万万不能出?了什么闪失的。
她不曾说,三千却道:“殿下,您上次派属下打听的旁支女娘,属下已然汇总成册,交予弱水了。”
这属实是话赶话了。
郁云霁知晓他如今抵触这事?,虽不明?白缘由,但也不曾逼迫他如何。
但三千的话来的实在是巧,她下意识看向孤启。
孤启面上依旧如常,朝她施施然一礼,温言道:“既然殿下还有公务在身,引之就不打扰殿下了。”
他背过身去,掐紧了掌心的软肉。
郁云霁还是想将他嫁出?去,她急切的要把他嫁给?旁人了。
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郁云霁留下他,如今京城儿郎虎视眈眈,他虽在内宅,却也听闻了,外面的儿郎无不肖想他的妻主。
他不似溪洄,能同?郁云霁在一起商讨政事?,也不似云梦泽,能为她增添势力,他太无用了,竟然什么都?做不好。
他远配不上郁云霁。
心头的绞痛更甚,孤启踉跄着回了半月堂。
“殿下,周小姐来了。”弱水朝她道。
话说周子?惊,自那日被云竹曳带走后,多日不曾来寻她了。
没有周子?惊的日子?倒也是有些寂寞,如今听闻她到来,郁云霁道:“还等什么,快让她进来。”
郁云霁方尝了一个鸡块,虽不及现代的炸鸡,但好在鸡肉外酥里嫩,只破开酥脆的外壳,便有充足的汁水迸发而来,可见孤启下了不少的功夫。
不待她好生享受,便听远处有人高声叫喊:“郁宓,快别吃独食了,出?大事?了!”
周子?惊一袭玄色衣衫被撕扯的破了道口子?,如今发髻也歪歪斜斜的,显然是被人狠揍了一顿。
她何时这般狼狈过,此刻却灰头土脸,宛若逃命般。
“这是怎么了?”郁云霁忙问。
周子?惊顾不得回答她,瘫倒在太师椅上大口喘着气,面上还带着惊慌。
她缓了多时,最终狠狠的干咽了一下,道:“云竹曳那小子?如今愈发大胆,定国公那老家伙不分青红皂白,竟是告到了将军府。”
“我母亲,她,她断定了是我先招惹云竹曳,如今将我好一顿打,我好容易才逃出?来……”她气喘吁吁,饶是如今性命关天,她还不忘抓起一个鸡腿。
郁云霁瞧着她这幅好似没吃过饱饭的样子?,凝噎道:“莫说是被周将军追杀,若是你说今日这番是从哪里逃难回来,我都?丝毫不会怀疑你这话的真?假。”
“宁可撑死也不能做饿死鬼嘛,”周子?惊利落的将唇边的油擦了一把,“让我在此处避一避,我母亲到底顾忌你的身份,不敢提刀前来。”
介于她之前的种种,郁云霁凉凉的扫了她一眼:“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周子?惊干咳了几声:“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啊。”
正堂热闹起来,一旁洒扫的侍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随后转身朝着半月堂复命了。
“她竟是,这般嫌恶我了吗……”孤启微微颤着声线。
方才他让侍人盯着那边的一举一动,却不曾想,他带回了这样的消息。
郁云霁不是不喜欢炸鸡,她同?依弱说起这样的吃食时,兴许是喜欢的。
可因为炸鸡是他做的,出?自他的手,郁云霁便厌屋及乌的不愿再尝,而是将他劳碌一下午的成果全然便宜了周子?惊那莽妇,绝不肯再尝一口。
郁云霁讨厌他。
这一念头萦绕在他的心头,恨不得将他干涸的心撑得再度裂开,连带着那生根发芽的种子?一并撕碎。
孤启无助的蜷紧了身子?,将头埋在并拢的膝盖上。
怎么办,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讨好了郁云霁了,若是得不到郁云霁的欢心,他便会被送出?去,嫁给?别的女子?。
一想到别的女子?,他便忍不住的想要恶心,他只想留在郁云霁的身旁,哪怕是,哪怕是做侍,再不济,他也可以不要名分,只要郁云霁能留下他,让他留在王府服侍她。
他此刻唯一能献给?郁云霁的,便是这一身的厨艺,可郁云霁看不上他的厨艺,在她的眼中他一无是处,如今他除了贞洁,什么都?拿不出?手了。
这一念头方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孤启抬起了婆娑的泪眼。
是啊,他还有贞洁,男子?最重?要的便是贞洁了,只要郁云霁能喜欢他,哪怕只是喜欢这一副皮囊,那也是好的。
那一瞬,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孤启毅然决然的起身,狠狠将眼角的泪痕抹去,随后立于青镜前,颤着手覆上了小腹上的一点凸起。
那是象征男子?贞洁的守宫砂。
周子惊将此事的原委同她讲述了一遍。
原是那日她被云竹曳拉扯去, 不曾想?那日正巧撞见了归府的定国公。
云竹曳扯着她的袖口,她挣脱不开,又不敢用力, 怕女子力气大,伤到了云竹曳,故而无奈的任由这位祖宗拽着。
只是不曾想?,这一拽便拽出了事。
定国公如今最?为看中这两个未出嫁的儿子, 下了车舆却瞧见?她同幼子拉拉扯扯,而周子惊又是名声在外,云锦辛一时?间更是怒不可遏,国公府当即涌出一众女卫, 将云竹曳带了回去。
云锦辛没有放过她,着人修书一封,传到了她母亲的手中。
她不知晓云锦辛如何同她母亲说的,待她母亲得知此?事?,她也?平白?的受了这无妄之灾。
周子惊抹了把脸:“郁宓, 你?哪里知晓我这几日如何提心吊胆, 一边提防着他们云家人,又一边小?心着我母亲,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知晓我招惹国公府,我焉有命在。”
“你?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郁云霁宽慰她,“你?先在我府上休息片刻, 待我处理完政事?, 便同你?出去散心。”
周子惊搂紧了她的腰,直叫她喘不上气:“郁宓最?好了。”
她急声咳着, 偏头却看见?一片衣角。
红衣如火,其上的暗纹在落日下流光溢彩。
郁云霁抬眸,对上孤启那双含着泪的眼眸,问:“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注意到孤启眸中翻涌的妒火,可周子惊却敏锐的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并不亚于她母亲的威压。
她几乎条件反射般松开了手,规规矩矩的将手放在□□,宛若乖巧的等待吩咐的学生?。
孤启脸色白?的不成样?子,他轻声道:“引之不该打?扰殿下的,可引之的心口?实在是痛,这才?……”
“心口?痛?”郁云霁蹩了蹩眉,当即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孤启轻轻颔首,宛若立于廊庑下的一朵娇花。
方才?他想?明白?了,郁云霁想?要他快些好起来,兴许是着急将他推出去,可若是他旧疾难医,她总不能让他带病出嫁。
郁云霁良善,而女子无一例外,皆是喜爱乖巧娇弱的男儿,若是他晚些好,亦或是干脆装病到底,郁云霁应当不会这样?的……
周子惊借口?避开,独留两人在此?。
清风徐来,将那片衣角吹得宛若翩飞的蝶。
“我也?不知晓如何会这般,可是,我心口?实在是痛。”他轻声,还带了几分?愧疚。
郁云霁是真的担心他。
孤启此?刻在她眼中就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瓷娃娃虽美好,却实在磕碰不得。
“我为你?宣太医。”郁云霁当机立断,“三千……”
“殿下,”孤启咬了咬下唇,开口?打?断她,“殿下,你?能不能陪陪我。”
他这话有些突然?,郁云霁一时?间没能明白?。
她看着眼前?垂着眼眸,微微抿唇的人:“陪陪你??”
他生?了病,此?刻她要为他宣太医,孤启却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反倒是只要她相陪。
她是什么灵丹妙药吗,生?病了为什么不看太医?
郁云霁扬了扬眉头:“不看太医怎么会好,你?不要太任性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损害自己的身子,我便……”
孤启扬着那双水眸,对上他,郁云霁一时?卡了壳。
孤启生?得好看,那双凤眸太过勾人,不禁让她想?起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躺在她的面?前?,月光宛若上好的薄纱,倾洒在他的身上,只不过同今日不同的是,那日的孤启是一丝.不挂的。
他扬着水眸,哽咽着祈求她轻一些,再轻一些。
郁云霁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她不知晓为何只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想?到那夜。
孤启他,怕当真是一只摄人心魄的魅魔。
郁云霁终是没有说出什么威胁的话。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脆弱的,格外渴求外界的关心与关注,渴望一个依靠,想?来,如今眼前?这个瓷娃娃更是脆弱到了极点。
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她不忍孤启病中如此?可怜,又或许是他如今实在太可怜。
怜惜娇儿郎,也?是人之常情。
“算了,那你?想?如何。”郁云霁问他。
孤启长睫轻轻颤动,仿佛震翅欲飞的蝶:“殿下许久不来半月堂了。”
他邀她去半月堂坐。
郁云霁颔首,她倒不觉得如何,此?时?她正巧无事?,陪孤启坐坐也?无妨。
半月堂的陈设依旧没有变动,还保持着她记忆中的样?子。
她的确许久不能不曾来过此?处了,自从先前?她与孤启发生?了口?角,便鲜少来过此?处。
孤启半倚在小?几旁,晚霞将他的侧颜镀了层金,那一瞬间,人夫两字好似明晃晃的刻在了他的身上,他像是一块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糕点,勾着人去品尝。
郁云霁敏锐的察觉到,这并非他身上自带的香味,屋内似是点了什么香。
“这是什么香?”郁云霁轻轻嗅了嗅。
孤启接过含玉手中的药碗,轻声道:“是鹅梨帐中香。”
孤启心中忐忑,他并不知晓,郁云霁这只孤魂是否了解,鹅梨帐中香是在女男之事?上助兴用的。
看着他如今乖顺的样?子,郁云霁道:“对了,那日陷害你?的人已被寻了出来,是孤善睐身边的小?侍,因当年你?未出阁之时?的口?角怀恨在心,故而蓄意报复。”
“殿下信吗?”孤启看着她问。
郁云霁哑然?。
她自然?是不信的,可如今恭王府给出了交代,此?时?不是处理孤善睐的大好时?机。
孤启逐渐失望,随后自嘲道:“多谢殿下……”
“我不信的,我总觉得另有其人。”郁云霁道。
她终究是不愿意瞧见?孤启病重伤怀,他实在太过于敏感了。
那双凤眸又染上了些光彩,孤启抬眸看着她:“真的吗,殿下真的会为我将此?事?追究到底吗?”
似乎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怕她不喜,孤启微顿,他蜷了蜷指节,轻声道:“若是殿下为难,此?事?便算了。”
他的发丝虚虚挡在侧颜,在日光的照映下,平白?增添了几分?朦胧之感。
“既受了委屈,便一并讨回来,无需一直忍让。”
郁云霁看着他道。
“那,明日的回门宴,殿下会陪引之一起去吗?”孤启望着她,试探的道。
“回门宴?”郁云霁微怔,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事?。
她记起来了,原定前?些时?日便是回门宴的,因着孤启大病一场,此?事?便跟着延迟了,而她这些时?日政务缠身,也?不曾想?起此?事?。
幽朝的男子出嫁后,多是要回门的。
寻常百姓是三日回门,皇室没有定日,若男子出嫁,妻主跟着一同回门,则代表这位郎君得了妻主的欢心,但若是郎君独自一人回了娘家,则是要被耻笑无能的。
“听闻殿下繁忙,这些时?日又宵衣旰食,若是实在抽不开身便算了。”孤启垂首,低声道。
郁云霁的确是没有时?间的。
可孤启此?刻的模样?,同被人遗弃的小?宠无异。
“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孤善睐那边,我也?会尽量处理好,不会再让他为殿下添麻烦了,殿下不必分?心……”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逐渐带上了隐忍的哭腔,愈发让人觉得可怜。
郁云霁受不了他这幅模样?,揉了揉眉心道:“好了,别哭,我陪你?去。”
到底两人不曾和离,面?子上还是要做足。
为了避免他再暗自揣度她的心思,亦或是这张嘴再说出什么自怨自艾的话,郁云霁随手将盘中的桂花饴糖递给他。
“好了喝药,吃糖。”
郁云霁看到他手旁的药碗逐渐晾凉,他却还不曾动过,这般催促道。
孤启红着眼尾,看着她手中的饴糖,随后倾身,温热的唇瓣覆上了她的指尖,连同灼热的呼吸,将那颗饴糖衔了去。
两人之间仅隔了一个小?几。
郁云霁的本意是将饴糖递给他,可不曾想?,他竟会顺势将糖衔走,孤启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的拉进。
那颗饴糖小?巧,孤启温软濡湿的唇瓣就这么触上她的指尖,带过一阵淡淡的荼蘼清香。
不知他是不是有意的,方才?舌尖卷走饴糖时?,顺势蹭在了她的指尖,那种触感酥酥麻麻,宛若电流席卷。
指尖难言的触感令郁云霁怔了怔,她眼眸微微瞪大:“你?……”
孤启抬眼看着她,好似并不觉得此?事?如何:“引之想?在回门宴时?处置那日王府宴会的始作俑者,殿下,你?会为我撑腰吗?”
他琥珀般的瞳就这么对上她。
此?时?郁云霁脑海中想?的,不再是方才?他舔她指尖的那一下究竟是对是错,而是顺着他的话想?,明日若是在尚书府出了事?,她要如何为孤启撑腰。
“会,”她补充道,“但是你?不能主动生?事?。”
“好。”孤启眼眸中带了笑意,病弱的美人此?刻微微弯起了眼眸。
她的承诺好似是格外令孤启安心的,孤启面?上因着病气而惨白?的脸色,如今也?带了几分?红晕。
郁云霁屈指轻轻蹭了蹭自己的面?颊。
感觉怪怪的,她们两人不是快要和离了吗,怎么突然?亲密起来了。
但孤启十分?坦荡,向来没有女子被男子占便宜的,此?事?若是由她说出口?,未免太大惊小?怪了,郁云霁将此?事?按下不提:“好了,你?好生?休息,心口?不舒服就唤太医,弱水与周子惊还在等着我。”
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从他面?上划过,孤启微微垂首:“恭送殿下。”
难言的快感叫嚣着,即便郁云霁如今还不曾离开半月堂,孤启依旧没能将这股情绪消化掉,他痴迷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心跳如鼓。
他真是,真是太卑劣了。
方才?做出那般大胆的举动,郁云霁竟是不曾生?他的气,是不是足以证明,郁云霁没有厌恶他,或许她对他也?是有一点点的情意的。
孤启唾弃着自己此?刻的行为,他如同阴沟里的臭虫,肖想?着不属于他的一切。
她太过美好了,那么美好的人,他好想?将她藏起来。
像那张香帕一样?。
他因着方才?自己大胆的举动兴奋到轻轻战栗着,孤启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口?,那里还有她的香帕,叠得整整齐齐的,感受着他极快的心跳。
真好,他的心因殿下跳动着。
定国公府,祠堂。
云梦泽跪在蒲团上,面?上神色淡然?,没有半点认错的架势。
他已然?在此?跪了多个时?辰,即便如今小?腿间此?通道麻木,云梦泽依旧不曾出言示弱。
他挺直了脊背,好似一株傲立于寒风中的松柏。
云锦辛进来便瞧见?这样?的一幕。
“斯玉,母亲从不曾因为你?是男子,而不许你?做什么,但你?是国公府的人,所做之事?亦关系到国公府的颜面?,”云锦辛压抑着怒火,看着端跪着的云梦泽道,“你?,你?如何能不顾身份,做出这等事??”
“母亲,斯玉不认为自己有错。”云梦泽温声道。
即便如今被罚跪在祠堂,云梦泽依旧不卑不亢。
云锦辛握紧了拳头,这是她压抑怒火的举动:“好好好,你?不曾认为自己有错,那我便告诉你?,好让你?知晓自己错在了哪里,来人,取家法!”
女卫应声恭恭敬敬的将一根藤条递到她的手上。
云锦辛深深吸了一口?气:“斯玉,你?认不认错。”
“斯玉没错。”云梦泽道。
“好,”云锦辛高高扬起了手中的藤条,朝着他挺直的脊背挥下一鞭,“为何要擅自掺和王府之事?!”
沾了水的藤条柔韧又柔软,伴随着一声脆响,他淡青色的衣衫上透出血色。
云梦泽不受控制的浑身一颤。
“你?明知晓国公府不涉及京城两股势力,你?这么做,是把整个定国公府架在火上烤!”
“斯玉此?行,仅代表自己,不代表整个国公府。”他低低抽了一口?气。
云锦辛怒道:“还犟嘴!”
又是一鞭,两条伤口?交错着,青衫漾出血花。
“你?只要一日还是我云锦辛的儿子,便一日代表整个国公府的颜面?。”
“你?不顾自己的名节,去帮菡王做事?,此?事?已传遍京城,你?让京中百姓如何想?,你?云大公子竟是什么都不顾,上赶着帮她料理家事?,像什么样?子,成什么体统!”
云梦泽额上已是细细密密的冷汗:“……我与殿下,是好友,好友之间行此?事?,不算出格。”
“好友,她算你?哪门子的好友?”云锦辛挥手落下一鞭,恨铁不成钢的道,“斯玉,你?昏了头了,怎能做出如此?跌份之事?,你?是恨不得让全京城知晓,我们云家儿郎都是上赶着倒贴吗!”
“你?丢得起这个脸,国公府可跌不起这个份!”
云梦泽一言不发,接连受了几鞭,却依旧直挺挺的跪着。
他不认错。
他这幅倔强的样?子,更是看得云锦辛心中腾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云锦辛将藤条仍在一旁,夺门而出。
背上是蚀骨的疼痛,他看着面?前?带着血迹的藤条,艰难地弯了弯唇角。
祠堂重归安静,云梦泽终是坚持不下去了,身子一软,趴伏在冰冷的地上,发丝散落一地。
“家主,莫气了。”正君为她顺着脊背,温言哄道。
云锦辛胸膛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听他这般说,云锦辛怒喝道:“不气,你?说的轻巧,你?叫我如何不气!”
她就这两个儿子,自小?便同女子一般,悉心培养着,谁人不说她云家儿郎出色,可这般出色的两个儿子,竟是接二连三的做出这等事?。
先是云竹曳不顾自己的名节,同周家纨绔拉拉扯扯,后又是云梦泽自降身价,三日入王府,行内君之事?。
两个自小?便懂事?的儿子,如今竟像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一般,九头牛都拉不回。
正君也?跟着叹息抹泪:“斯玉和斯朗皆是我一手养大,两人幼时?太懂事?了,寻常家孩童比不得,怎么如今到了婚姻大事?上,就这么倔啊……”
“听闻你?对斯玉动了家法,他一个儿郎家,哪里受得住,”正君劝说道,“罢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莫要同他们置气了。”
云锦辛脸色难看极了:“斯朗呢?”
她问云竹曳。
提及小?儿子,正君缓缓摇头:“斯朗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肯见?人,如今是第二日了。”
“让他犟,我倒要看看他能犟多久!”云锦辛一拳砸在桌案上。
茶盏被她震得发出脆响。
“家主,此?事?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正君忧心忡忡道,“斯玉虽是温和,认定的事?却不曾更改,如今菡王性情变了,若是斯玉愿意……”
“你?这是什么话,”云锦辛横了他一眼,“王府已有正君,难不成要让斯玉为侍吗,此?事?我不会同意的。”
她们云家的儿郎,从来不做侍。
没有这个先例,她云锦辛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开创这个先例。
她疲累的叹了口?气:“……我请了家法,斯玉受了我几鞭,我气得狠了,也?不曾收着力气,他一个儿郎家怕是受不住,你?去为他送些药膏。”
“你?啊,到底还是个嘴硬心软的,”正君无奈的看着她,“何不自己去,你?们母子二人好将此?事?说开,如何要在中间横插一个我?”
“我没什么可说的。”云锦辛别别扭扭地偏过头,皱紧了眉头。
她是母亲,哪有母亲打?了儿子又转头去哄的。
她可拉不下这张老脸。
正君起身,随后像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她道:“菡王未尝不是个好女娘,如今她行的端,坐的正,儿郎家动心也?在所难免,妻主不要怪斯玉了……”
云锦辛烦躁的摆了摆手,没再应声。
她何尝不知晓,郁云霁此?刻同先前?不一般了。
她也?曾留意,可皇室之人,又有哪个是良善好相与的,若是入了皇族的门,将来他过得不如意,受了妻家的委屈,定国公府如何为他撑腰,难不成只看他成日以泪洗面?吗。
云锦辛叹了口?气,倘若郁云霁早点如此?,还有现?如今那位王夫什么事?。
可如今她已然?娶夫,就断没有将云梦泽送去给她做侍的道理。
她起身踱步,终是决定再入宫会会女皇老家伙。
丑时?,夜幕将幽朝席卷,整个国度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便是鸣虫与夜风都止了动静,独留黑暗下的静谧与安宁。
郁云霁还不曾睡醒下。
“郭愚娇当真这般说?”郁云霁的困意淡了几分?,看着她问。
“正是如此?,”三千道,“殿下可要去天牢亲自审问?”
郁云霁微微摇了摇头:“她能在青州混到这个位置,证明她也?是有些本事?的,既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今我不会全然?相信郭愚娇口?中的话,去得频繁了,她也?会心中生?疑。”
“正是,郭愚娇那家伙先前?就是认定了我们非她不可,故而才?如此?嚣张,如今殿下几番话将她吓破了胆,她如今也?安分?了许多。”三千说。
郁云霁抿了一口?浓茶:“是她心理素质不行。”
虽然?不知晓自己主子口?中的心理素质是什么,三千依旧附和:“殿下唬人的本事?也?确实厉害。”
如今夜已深,郁云霁忙到此?时?才?想?起,今日是孤启回门的日子。
“王夫回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她问。
三千颔首:“全然?照着殿下的吩咐去做了。”
看着她依旧神采奕奕的神态,三千心头也?跟着轻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