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羊身上可能有很多羊毛能划分到中等品质,但只有一小点上等羊毛。
这代表着安珀能够产出大批量的上等呢布,等下次再有大商队来到翡翠领,除了新纸,还可以带走大量的毛布。
鉴于领地内一直流传着对安珀神秘身份的猜测,这些漂洗坊的仆人私下觉得,比起凶残的女巫,领主大人更像是点石成金的炼金术士,她不仅能把破布变成雪白的纸张,还能把把中等羊毛变成上等羊毛,把上等羊毛变成更上等的羊绒。
有一次他们的议论不小心被安珀听到了,安珀幽幽的恶魔低语道:“我看你们的扫盲不怎么彻底。下周每人交五页纸的大字给我。”
代表起床的号角响起后,吉莉安从床上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样一个房间住了四个女学徒,但没有人觉得拥挤或者不便。因为她们有四张床,每个人还有一个装私人东西的小柜子。
要知道在家里的时候,这些农奴家的女儿往往全家都睡在一张床上,更别提什么私人的柜子,一切都是公用的。
吉莉安和妈妈从原本的家里逃到领主的农庄来,最大的遗憾就是家里的床没法带走,这是她们的重要财产之一。
虽然在这里过得很好,但吉莉安忍不住会想,妈妈和黛儿有没有饿肚子,她留下来的那半个多银奥雷,应该不够找木匠再打一张床吧?
这时候,同住的一个女学徒珍妮从外面走进来。不同于吉莉安按照工坊的铃声作息,珍妮起得格外早,据她说“在家里的时候一直是这样的,天不亮就起床了,摸黑的时候也可以做一些活。”
珍妮向大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由于她已经去过食堂吃饭,得到了来自管事的通知:从明天起,他们这些学徒工将会有两天的假期,可以回家一趟。有工坊的马车把他们送回去,明天晚上、后天晚上各有一趟车把他们带回来。
吉莉安的睡意不见了,她的唇角扬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妈妈和黛儿,告诉她们自己在这里过得有多好。
这是来到工坊的第二十一天,吉莉安在这里上了识字班,能够清晰的算出自己离家多少天了。还有自己的工钱,除去预付的那七十五个铜币,她还能拿到三十个铜币,吉莉安一个铜币也没花,全都留着带回家去。
其实在第二周的周末,也就是上工的第十四天,管事范妮小姐就问过大家想不想家,可以给大家放假回一次家。
没想到大多数学徒的反应竟然是拒绝。理由都大差不差,半个月的工资来工坊之前已经预付过了,如果这个时候回家,他们一个铜子也带不回去。
出去做工不能往家里带钱,这是很没有面子的事。再加上还有种种顾虑,比如放一天假就少一天工钱,在家里吃的没有工坊的好,还有染上虱子的风险。
“你们都要在家里过夜吗?”珍妮询问着大家,“休息两天是不是太多了。还要多吃家里的粮食,妈妈肯定要骂我蠢笨,不知道怎么过日子。”
另一个女学徒工说:“我家里人身上都有虱子,如果传染给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剪头发?”
她摸了摸自己短短的辫子,嘀咕道:“再短就要和男学徒一样了。”
在工坊里,他们被要求频繁的洗澡,不管是早晚都有热水提供,虽说略微麻烦了一些,但这些女学徒都认为,忙了一天可以洗个澡是十分舒适的。经过这么些天,学徒们身上不仅没有了虱子跳蚤这些小虫子,皮肤上长的藓也几乎都痊愈了。
现在想起那个全家人挤在一起睡觉、家禽在屋里乱跑,床铺上经常有虫子在爬,一睁眼可能会看到一只羊站在床边和你对视的家,竟然觉得十分陌生又有些畏惧了。
哈塞娜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如果怕虱子爬到头上,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用头巾把头发包起来。”
几个人都觉得这个主意很有用,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们先去吃饭吧。”吉莉安招呼哈塞娜。
两个人在来工坊的第一天就在澡堂里有过交流,后来发现竟然被分到了同一个房间,理所当然的出双入对,做什么都一起行动。
对于这群半大孩子来说,吃饭是每天最高兴的事。更高兴的是,每天可以吃三顿饭。
这要是被教会的人知道了,非得给他们安上暴食的罪名才行。一个农奴家的女儿,每天竟然要吃三顿饭!
不过现在在黑石城堡里工作的两位教士,每日三餐也是一顿不落。要是叫他少吃一顿,他还要不高兴。可见邪恶的领主确实掌握了迅速使人堕落的方法,连虔诚的曦光信徒也不能抵挡这种诱惑。
学徒工们的胃口都很大。现在还好一点,刚来工坊的时候,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像是吃不饱的饿死鬼,一顿能吃下一头牛。
吉莉安有次晚上一口气吃了六个面饼,撑的躺不下去,在宿舍附近转悠了很久才舒服点。
两个女孩先去拿了洋葱馅饼——馅饼里有肉,所以是限量的,每人最多拿两个。但也不怕吃不饱,还有其他食物。
吉莉安就去盛了一大碗炒面片,这种食物也是领主来了以后才有的。厨子把面团擀成薄薄的面饼,切成一个个面片,在清水煮熟,然后和鸡蛋、洋葱、胡萝卜这些蔬菜一起在铁锅里炒,只加点盐调味就很好吃。
吉莉安从没见过妈妈用“炒”这种烹饪方式,一是她们没有铁锅,陶罐干烧不了几次就会坏掉。二是炒菜虽然美味却很奢侈,需要浪费很多油,而且不如煮汤饱腹。
煮会把食物越煮越多,炒却让食物变少,任何一个精打细算的主妇都不会做这种浪费的事。
但是炒面片真的很好吃。软软的,弹弹的,还很鲜美,和煮成一锅十分考验味觉的糊糊不一样,吉莉安一次能吃一大碗。
看见哈塞娜没有盛炒面片,吉莉安瞪大眼睛:“你不吃这个?”
哈塞娜笑着把蒸蛋羹和牛奶放下:“上午我要上课,吃的太饱总是困。”
学徒工们一边上工,一边还要上课。领主喜欢识字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学徒们都很担心无法通过考试,只要一想到这会导致自己不能继续在工坊里工作,他们学习时立刻带上了十足的紧迫感,在课堂上一个比一个认真。
等他们考试通过了,就要选择到底是去做木匠还是造纸工人。现在是混着学的,比如学徒工们第一天被要求学着制作自己上课用的板凳,第二天就被叫去沤麻。两边都很缺人。
“我应该会去做造纸工人,”吉莉安说,“我剥纸的手很稳,把湿纸揭下来的时候很少撕破纸片。管事说我就该做一个剥纸匠。”
哈塞娜和吉莉安都被分配过剥纸的工作,但哈塞娜更感兴趣的是工坊里的木质压纸机。它很笨重,占地面积很大,但是能产生巨大的压力,把纸张里多余的水分排出来。压过的纸更加光滑,水分被挤压出来以后,纸张彻底干燥所需要的时间也更短。
还有制作纸浆的捣压机,能把发酵的亚麻和碎布变成纸张,捣压机功不可没。这些机器都是领主大人指导木匠和铁匠们做出来的。
哈塞娜对这些器械很是着迷,但也只能在上工的时候悄悄打量几眼,不敢随便触碰。如果她去做木匠学徒,是不是就有机会学到这些机器的建造了。
不过,这真的是一个木匠该做的事吗?哈塞娜有点迷惑。
————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学徒们回家的这天。
刚吃过早饭,学徒们纷纷豋上了去往自己家所在农庄的马车。
吉莉安换上自己来时穿的衣服,怀里热烘烘的,揣了两个早上没舍得吃的萝卜馅饼,准备回家带给妈妈。
像她这样打算的人还有很多,今天的食堂甚至提供了油纸,方便他们把食物包起来。
吉莉安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纸可真是个好东西。它方便了识字,还能给人提供工作,现在又让她有机会把美味的馅饼带给妈妈和黛儿。
今天的萝卜肉丝馅饼,食堂每隔三天会吃上一回,煎过以后的馅饼两面微焦,油汪汪,外面酥酥脆脆,内瓤却是香软的,里面的馅儿填的又多又满,咬一口甚至会溢出肉汁来……哎呀,不能再想了!口水会流出来!
经过漫长的颠簸,吉莉安的双脚再次踏上了地面,她迫不及待,跌跌撞撞的往自己还没住上几天的新家跑去。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我回来了!”还没进门,吉莉安张望着喊到。
“吉莉安,我的吉莉安!”温妮从房子后头刚开出来的菜地里钻出来,上前两步,紧紧的抱住吉莉安。
吉莉安也伸出手,但立刻就收回来了:“我的馅饼!别把馅饼挤坏了!”
温妮怔怔的看着女儿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裹,献宝似的递到自己面前。“是萝卜肉丝馅饼,我从工坊带回来的!”
温妮脸上看不到高兴的神情,反而有一丝慌乱,她左顾右盼,赶紧把女儿的手按下去,好像生怕别人看到似的。“吉莉安,出去做工不能随便拿主家的东西,被抓住了挨打不说,还要丢掉差事。”
吉莉安理直气壮的说:“这不是偷的,这本来就是我的。每天早上都有馅饼吃,我省下来带回来,管事们都是知道的。你看,这油纸还是他们给的。”
她边说边摊开油纸,露出里面的馅饼,被护在怀里的馅饼现在还是温热的,散发着油脂和小麦的香气。
温妮将信将疑:“每天都能吃到这种好东西?”那馅饼的表皮一看就是就用细面粉做的,没掺什么麸皮,又散发着那样浓烈的香味,八成是用油煎出来的。这种奢侈的食物,出现在贵族的餐桌上都不过分,怎么会给农奴出身的学徒工吃?
吉莉安在原地转了一圈:“妈妈,你看我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等温妮回答,她就抢先开口:“我们吃的特别好。早上总是有馅饼,有时候是洋葱馅、有时候是萝卜馅的,里面都是有肉的。也有鸡蛋吃,每天都有一个,有时候是水煮蛋,有时候做成蒸蛋,妈妈,你吃过蒸蛋吗,特别软特别滑,吃到嘴里,一下子就滑到喉咙里了!”
她掰着手指回忆:“工坊里还养牲畜,有的机器要用牛拉动,所以一起养了母牛,每天都有牛奶喝,厨子告诉我们,牛奶里兑一些苹果汁味道更好,没有腥味。这是领主教给他的方法,还有那些没人见过的菜式,也是领主让他这么做的。”
吉莉安念念叨叨,有时候滔滔不绝,有的时候又语无伦次,迫不及待的要把近一个月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温妮,但是,学徒生活的新鲜事实在太多了,她说到嘴巴都干了,还是不尽兴。
“总之,我过的非常好,没有比这再好的了!”她的眼睛里好像燃烧着火焰,温妮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儿。
母女三人分吃了那两个馅饼,在温妮的强烈要求下,吉莉安才吃了小半个,黛儿第一次吃到这种好东西,一边吃一边瞪大眼睛看向手里的馅饼,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吉莉安捏了捏黛儿没有多少肉的脸颊:“下次还给我们的黛儿带这种好吃的馅饼好不好?”
黛儿似懂非懂的喊道:“好吃,吃!”
“对了,妈妈,我把赚的钱都带回来了,”吉莉安掏出自己不知道数了多少遍的三十个铜币,“下次回家我会多带点。我不会永远都是学徒工的,等我当上剥纸匠,一天就能赚二十个铜币!”
温妮数出十个铜币,把剩下的放到吉莉安手里。“这些就够了。这些天我也赚了一点钱。那个好心为我们说话的管事知道你去做了学徒,借给我一个银币周转。农庄里的木匠听说你是为领主工作去了,收了比平时更少的钱就给我们做了一张床。”
“我用不上,工坊里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吉莉安焦急的解释道。
“那也得留着点钱应急。”温妮微笑道,“我不是故意这样说来骗你,我真的赚到了钱,虽然不多,也够我和黛儿吃饭了。”
“怎么回事?”吉莉安不太相信。农庄里怎么能赚得到钱?在这里,人力的价值几乎是零,农奴们能自己干的活,绝对不会付钱请别人来做,除非他完全做不来。温妮又没学过什么手艺,她要靠什么赚钱?
温妮在背篓底下找到一棵杂草,乐呵呵的给吉莉安看:“你看,就是这种野草,领主大人说这是紫花苜蓿,一种上好的牧草,把它连根挖出来,这样一篓子可以换一个铜币。路边、田里、林子里都有这种草,我用每天的空闲时间最少也能挖两篓子。”
现在不是耕作季,农奴们也愿意挤出点时间来赚点外快。
但对于初来乍到的温妮一家来说,这不是外快,是支撑她们活下来的生计。
“妈妈,”吉莉安紧紧的拥住温妮,“幸好我们逃来了。”
温妮轻轻拍着吉莉安的背,喃喃道重复道:“幸好我们在这里。”
————
种牧草这件事,安珀原本是没那么着急的。
与其从田间地头挖牧草移栽,还不如等秋天的时候直接取种子来种。
让安珀改变主意的契机是最近各个农庄管事向她汇报,耕作季已经过去,是不是要考虑把农奴们的服役时间缩短到一周两天?
农奴劳役时要提供食物,农庄里现在又没有那么多活要做,这种操作在往年是很常见的。
安珀问:“减少服役时间,农奴们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管事回答:“往常是高兴的,今年倒是有不一样的声音。因为农庄里吃的更好,而且管饱。农奴们平时节省着吃,等到了服役的日子就来大吃大嚼。”
他说这话时透着隐约的怨气,实在是见过太多农奴在服役的前一天每餐只象征性的吃点豆子,等农庄开饭的时候就敞开了肚子大快朵颐。虽然吃的不是自己的粮食,管事看着也十分肉疼。
安珀想了想,说道:“那就把劳役时间改成一周两天。有愿意多服役的农奴,也按往常的标准提供早饭和午饭。”
管事为难道:“可庄子里没有那么多活计……”作物已经种下,这个时候又不需要播撒化肥和农药,农奴们能做的也就是给田地除除草,用不了那么多人。
找不到活给农奴做,后果是很可怕的,所有农奴都会积极的跑来服役,不用干什么活就能吃上两顿免费提供的饭食,这种好事到哪儿找?
安珀只好表示先让自己想想,到底该给农奴们找点什么活做。
有一天安珀坐马车去往造纸厂,她不经意看到路边的一簇簇野草,长得很茂盛,还开着紫色的小花。
等等,这好像是紫花苜蓿?
安珀当即问车夫:“领地里种植的牧草是什么品种?”
车夫:“大人,您说的是给马吃的大麦和黑麦吗?”
打听了一圈,安珀才知道翡翠领里并不专门种植牧草,每年都有大量的土地因为地力不足休耕,牲畜可以随意吃这些休耕土地上长出的野草。
安珀不认为休耕是很好的缓解地力的方法,因为在她的家乡,这种做法叫撂荒。为什么不干脆种点紫花苜蓿呢?
种植紫花苜蓿的好处可太多了,它是大名鼎鼎的豆科植物,土里的根瘤能够吸收空气中的氮气,并把氮气转化为氮肥,对于改善土壤肥力,维持生态系统的氮平衡有着重要作用。
像翡翠领这种贫地,播种紫花苜蓿这种豆科牧草,无疑是再适宜不过的。
紫花苜蓿自身的价值也很可观,它是多年生牧草,一年至少可以收割四次以上,而且种植一次能收割五到七年,不用每年都播种。
从营养价值上来说,苜蓿属于上等饲草,青饲、放牧、干草、青贮,效果都非常好。
要不要让农奴们都去种紫花苜蓿呢?
安珀很想否定这个想法,今年已经错过了收集苜蓿种子的时间,单靠移栽的效率也太低了。
但是和身边的女骑士参谋团讨论过后,这件事又提上了日程。
这些大多来自农家的姑娘七嘴八舌,说这样做好处有很多。尤其听到安珀是打算给种植紫花苜蓿的农奴们一些报酬以后,她们就更赞同这个行为了。
人力不值钱。农奴的人力是不值钱中的不值钱,仅高于奴隶和战俘。
花上一点小钱,不仅能收获大片种上苜蓿的草地,给今年饲养数量猛增的牲畜们提供优质饲料,农奴们也可以多存下一些粮食和钱财。
至于效率,那有什么要紧的?工厂里可以谈效率,农奴却不一样,他们得先活下来,才能想以后的事。
安珀也想起自己翻阅前任领主书房里的藏书时,看到这么一个故事。
一位以英明睿智著称的国王建造了一座雄城,光是城门就需要三百个奴隶的拉动才能打开。有一天,一位工程师路过这座城市,设计了一套拉动城门的机械,只需要五个奴隶就能操作。
工程师把这套机械献给这位国王。睿智的国王大力赞赏了他发明的机械,并给了他一笔赏金,并叫他再也不要提这件事。
城门一旦换上了拉动的机械,多出来的二百九十五个奴隶怎么办?
安珀若有所思,用机械替代人工,有时候叫做便捷高效,有时候叫与民争利,有多少人被机械替代,就有多少人失去工作。
有人可能会觉得,他们也可以去找别的工作。但是生产力不发达的时期,社会上的工作岗位是相当有限的。
在没有重大的社会变革出现的前提下,任何统治者都是没有理由追求效率的。
连翡翠领这种人口密度极低的领地,也有一些磨坊不用水利和畜力,直接用人力。让所有人都有事做,才是对大家都好的局面。
想开了的安珀吩咐下去,一边收购根系完整的紫花苜蓿,一边让愿意服役的农奴来种牧草,除了管两顿饭,一天还有三个铜币拿。
这个报酬恰到好处,没有高到让那些租了大片土地的农奴宁愿放弃侍弄自己家的庄稼也要来种草,也吸引了不少家里实在窘迫,连一顿饭都要精打细算的人。
农奴们感谢安珀的恩德,翡翠领的几个小贵族却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新领主精神失常了,竟然雇人种植野草?!
这样的疯女人,凭什么引得自己农庄里的农奴们拖家带口的逃到她那里去?难道是用了什么魔法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号上夹子,当天的更新推迟到晚上十一点,
以后都会按时更新的~
安珀又来造纸厂了。
按理说,领主巡视工坊,所有的管事都该得到消息,准备好好接待即将大驾光临的领主。但安珀的行程从来不对外公布,很多时候,她一时兴起就会跑来造纸厂。
在大部分管事都还忙着自己手里的活,根本不知道领主到来的时候,安珀可能已经看过了新沤下的一批亚麻,在学徒工们上课的教室外转悠一圈,又跑到厨房里教了厨师一道新菜。
不过她今天刚到造纸厂外,就遇到了安娜。
安珀正好有事找她。“城堡的织房产出了一批细呢,我这次过来正好给你们带了几匹,我看你也没有几件像样的衣裳,你和范妮商量着分一分,裁几件新衣服穿。”
安娜受宠若惊,没有想到领主会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做女仆时的粗布衣,看着那些柔软细腻的呢布,她甚至没敢上手去摸,安娜觉得自己满是硬茧的糙手一定会勾起上面的毛线的。
“需要我把范妮叫过来吗?”安娜不知道安珀是不是有事交代范妮。
“她在做什么呢?”
安娜:“今天是学徒工们回工坊的日子,范妮去核对人数了。”
安珀摆了摆手:“那让她先去忙,我这次主要是来找你。”
她先抛出一个问题:“你对造纸厂的用水有什么想法?”
这个话题太宽泛了。安娜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一会儿才说:“造纸厂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水,沤麻需要用水浸泡,酸化亚麻的时候更是要用流水一遍遍的冲洗。我想这就是您把造纸厂建在河边的原因。”
“但是水里的杂物会进入纸浆,最后留在造出的纸上,”安娜看起来有些苦恼,“我们用了很多办法,比如建造过滤池和沉淀池,但是从河里引来的水依然不适用于制造上等纸,纸张会有杂色,让前期的漂白功亏一篑。”
“所以我们制作上等纸的时候,在打浆机里加的是从远处挑来的泉水。”安娜也在为这件事发愁,因为挑水不仅费人力,还增加了工坊的不安定因素,那些雇来的挑夫素质不一,总是对着女管事嬉皮笑脸,还有几次假装迷路走到女学徒工的宿舍外。幸好范妮早有预料,雇了两个十分健壮的农妇轮流守门,一见到这些心思不正的挑夫就厉声呵斥,将他们吓走了。
“我把造纸厂选在河边,这也是看中水力能带动机械,现在看来,动力用水和工艺用水确实得分开。”安珀这次来造纸厂是要带给安娜一个消息,她还要在这附近建一个羊毛漂洗坊,不过羊毛加工和造纸都是水污染大户,就算对污水进行了一定的处理,河水也不适合用来打纸浆了,这会影响纸张的质量。
全部雇人来挑水也不现实。沤麻和冲洗可以用河水,打浆必须要保证水的纯度。
“我记得好像有工匠提过,要从泉水那里引一条水渠过来,他们去泉水那边看过了吗?”
安娜点头:“工匠们说落差太小,做地下水渠难度很大,都不敢动工。”
安珀陷入了沉思。要干脆把羊毛漂洗坊放在造纸厂的下游吗?但是安珀是打算把这里建成一大片工业区的,不可能永远保证造纸厂在最上游,还不如一劳永逸的解决水源问题。
她这里的工匠就是翡翠领最好的匠人了,如果他们也没有把握,那八成是不行……等等,她这个月的人才招募名额,好像还没用?
安珀打开系统面板,在里面输入[发展方向:水利工程]后,立刻弹出了一整个有着无数信息条的页面。
先按照专业能力评分排序,再按照顺序挑选招募成功率最高的人,一个十分合适的人才映入眼帘。
[???,专业能力评分:95,综合能力评分:60,招募成功率:85%。]
安珀十分满意的点头,95的专业评分,这绝对是个SSR,再看这十分突出的招募成功率,还是十连保底的那种。
就是你了!
她刚选中这位SSR,打算一睹他的尊姓大名,外面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发生了什么?
————
两天的时光转瞬即逝,吉莉安恋恋不舍的离开家,重新回工坊去。
学徒工基本都是在离工坊比较近的几个农庄招募的,因为人数多,用了好几辆马车才把所有人都接回来。一下车,除了清点人数和确认工号以外,还要检查学徒身上有没有再染了虱子。
吉莉安这两天都仔细的用头巾包住了头发,顺利的通过了检查,她往人群的方向走了两步,想找到同个宿舍的哈塞娜。
“……0315,你头上有虱子,到这边剪头发。”
吉莉安脚步一顿,这不就是哈塞娜的工号吗?她一抬头,看见一个包着头巾、有些瑟缩的背影,当即说道:“哈塞娜,你包着头巾竟然也染了虱子吗?真是太倒霉了!”
她转到前面,突然惊叫起来:“你不是哈塞娜,你是谁?!”
那个女孩用头巾遮着半边脸庞,惊慌的看了吉莉安一眼,立刻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压低着声音说道:“嘘,你认识哈塞娜对吗?我是她叔叔家的堂姐,她吃不了苦,不愿意来做工了,叫我来替她。你别说出去……”
这绝不可能!哈塞娜从来没有抱怨过工坊的活累,她在休假之前还憧憬着完成课业之后去做一个木匠学徒,好弄明白造纸坊的打浆机是怎么运作的!
吉莉安没有迟疑,立刻大声喊道:“范妮小姐!哈塞娜没有回来,有人顶替了她!”
远处的范妮一听见这话,腾的一下走过来,步子大得十分不优雅。
她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那个女孩,确认她的的确确不是哈塞娜,随即大踏步登上马车,吩咐道:“把她给我带到马车上来,我们去哈塞娜家!”
哈塞娜的堂姐不愿意回去,她先是乞求:“求求你了,让我留下来吧。我也能做这份工的,我比哈塞娜更灵巧,更聪明!”
等被带上了马车,见没有人理会她,她又大声咒骂起来:“你们招工都不看招了什么人的吗,那个父不详的小杂种,怎么配拿这么高的薪水?是她自己觉得羞愧,不愿意再来的!”
范妮嫌她吵闹,让人把她的嘴堵起来。
马车碌碌的向着哈塞娜家的农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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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逐渐没入到树林的后面,只留下几条带着余温的光线穿过树林和群山,这些光线一条一条的消失,星星从苍白的天空深处现身,到处都是一团团雾茫茫的黑影,农奴的茅草屋里,有着比外面的世界更加浓重的黑暗。
“你就老实待在家里吧!领主的马车已经把米拉接走了。”
哈塞娜被大力推倒在屋里的泥地上,她的头发凌乱,眼神里依旧透着倔强和不屈,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弃从家里跑出去。
于是她面前的两个人按住她的小腿,一把抢过她脚上的鞋子。“你去啊,走不了多远,你就会被当做逃奴抓起来!就算侥幸躲过去,跑烂了你这一双脚,也跑不到工坊去!”
这两个人是哈塞娜的叔叔和婶婶。他们和哈塞娜一家住在一起,因为哈塞娜的祖父老约翰太穷了,只有两间草屋,哈塞娜的父亲前几年又病死了,她的妈妈无法独自带着三个孩子生活,三代人不得不生活在一起。
哈塞娜是家里最不受宠爱的孩子,连堂姐和弟弟妹妹都会随意的使唤她,如果她露出不满,他们就会叫嚷到:“这是我们的家,你不该在这,你该回你自己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