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游比上游还高!你给自己挖了个澡盆!”
“倒着挖!真是个天才的主意,你出生的时候一定是屁股先出来的吧?!”
学徒们十分委屈,但碍于安珀的要求,又不能反驳,好在没过多久,半矮人的骂骂咧咧就停止了。
学徒们在地上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地面崎岖的像蜂巢,一个学徒不慎被绊倒,不小心撞上了载着半矮人的推车,激动的半矮人正试图站起来看看学徒们又在搞什么,脚下一个不稳,一头栽进了面前的泥水坑。
“咕噜噜,蠢货,咕噜噜,我要是有你们这样的学徒,我就咕噜噜……”
第二天,半矮人的嘴上长了个大泡。
————
还没用上一个星期,威尔就屈服了。
“我把水渠造好,你就允许我回佛蒙达。”只要不让他继续和那些满口蠢话的学徒们待在一起就行。威尔宁愿被鞭子结实爽利地抽上一顿,也不能忍受一群猴子在他面前发表着关于如何修造水渠的“高见”。
“宽容一点吧,威尔,我们的孩子们只会做一点木匠活,对这方面的确一窍不通。不然我也不会请求你的帮助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安珀好奇:“威尔,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回佛蒙达呢?”
威尔顿了顿,沉默了半晌,才有些难以启齿的说:“喷泉建造好以后,佛蒙达的领主宴请贵族来观赏,结果那个初夏少见的暴雨连绵,污水从下水道喷涌而出,领主十分丢脸,因此迁怒于我,佛蒙达的下水道也因为无人清理淤泥废弃了。”
“要是老领主死了,我说不定能劝说新领主让我去修好堵塞的下水道。”威尔激动起来,“我们矮……矮个子工匠的工程,能用上百年!”
“不用等老领主……”安珀俯下身轻声说了几句话,威尔立刻惊异的看了她一眼,欲盖弥彰的揉了揉耳朵:“啊,被那些乌鸦一样的学徒吵的,我都听不太清东西了。那我就先去设计水渠了。”
说完,威尔就一溜烟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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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橡树商队又满载着货物回到了翡翠领。他们并没有按照计划的那样走到更南的地方,就已经把携带的新纸全部卖掉了。
这种纸张在贵族中很受欢迎,轻便雪白,而且没有异味。教会也愿意购买,用于抄写圣箴。
于是在售出了手里这批货后,银橡树商队马不停蹄的再次向着翡翠领的方向出发,在返回的途中收集了一些安珀可能会感兴趣的不常见的种子,又在产粮多、粮价低的领地买了大批粮食。
安珀曾经说过,粮食运来多少她都照单全收。虽然倒卖粮食赚的少,但是稳妥,出手快,银橡树商队在空余的驮马背上挂上了沉甸甸的粮食,匆匆赶路。
这次,他们直接感受到了新纸的抢手,在去往翡翠领的商路上,托马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商队,往常可没有这么多商队往这里跑,翡翠领没有什么特产,平民穷的叮当响,贵族一个手就数得过来,要不是原来的领主是个冤大头,连银橡树商队都看不上这里。
如今他们都像闻着血味赶来的灰狼,争先恐后,生怕比别人晚了一步。
到了翡翠领,托马斯得到消息,安珀这次要邀请几个大商队的领队喝下午茶,难怪翡翠城里的旅店这么热闹。
得知名单里有自己,托马斯这才放下心来。银橡树商队要是没拿到名额,那他在哥哥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了,对不起马修如此信任他,把大半商队交到他手上。
是的,这次只有托马斯一个人回来,兄弟两个尝到了贩卖纸张的甜头,决定扩大商队规模,新购入了许多牲畜和板车,为了继续得到安珀的看重,马修带着另外的人员和驮马贩运纯碱矿石去了。
上次银橡树商队为安珀带来的纯碱,安珀派人验收过后主动给他们提了价格,要他们多多的运来,不管多少她都买。商人的直觉告诉马修和托马斯,多运这种东西到翡翠领来,可以拉近他们的商队和安珀的关系。
马上要见到翡翠领的领主,托马斯还是很忐忑的,上次他并没有见到领主的真容,忍不住幻想到:如果打听来的消息没有错,安珀女公爵应当是个年轻的贵族小姐,她是否聪明但相貌平平?又或者脸色苍白身体虚弱?
这倒不是他随便臆想,在人们的普遍看法中,多智往往伴随着病弱,而她又这样的会做生意,愿意和贵族眼中低贱的商人打交道,托马斯翻了个身,安珀女公爵会不会也有商人的特点?比如眉宇间有种精明的神色,对每一分钱都斤斤计较?
这对于一个贵族小姐来说可不算是优点。
托马斯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陷入了黑甜的梦境。
第24章 紫色披肩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会见领主的那天,在安珀的书房外,托马斯在几位商队领队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忐忑。安珀女公爵召集他们来此,是为了什么呢?
大门缓缓推开,托马斯走进房间。
他看见安珀女公爵坐在桌子尽头的那张高靠背天鹅绒椅子上,浮雕般白皙的一侧脸颊上,飘着一缕鬓发的发丝,丰厚松软的黑发编成发髻,紫罗兰色的眼睛像是华美的玉石,放出锐利的目光。
坐在那里也能看得出来,安珀女公爵的身量是很高挑的。烛火放射出的柔和光线让她看起来很温和友善,看见众人进来,她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入座,那只纤细的左手上没有戴任何戒指和饰品,指甲透着健康的玫瑰粉色。
除了美丽和养尊处优,安珀女公爵脸上有一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泰然,这在她这个年纪的贵族小姐身上不太常见。
但奇怪的是,她身上看不见什么珠宝。在托马斯看来,像安珀这样富有的贵族小姐,在黑暗中也会像银河似的闪耀发光,她们衣饰上的宝石多的像星座,鬓角都会被脖颈上的钻石项链照亮。
但谁也不能说安珀小姐是穷酸的。
她虽然穿着一件简单的黑缎裙子,却围着一条颜色极正的深紫色披肩,和她眼睛的颜色极为相衬。
那颜色如此的纯粹夺目,比任何珠宝都吸引这些商人的目光。
紫色!多么迷人的颜色!
在所有的染料中,紫色染料是最稀有的,它的来源是几种罕见的骨螺,个头很小,从这些海螺的腮下腺可以提取出紫色的染料,成千上万只骨螺,只能染出一件衣物。
因为稀少,紫色也是高贵的代名词。
据说在魔法时代,一些职业者掌握着人工饲养骨螺的方法,但现在的人完全没有继承到那个时代的遗产,好几种骨螺甚至因为大规模捕捞而灭绝。紫色染料的产量一年比一年少。
如果安珀女公爵仅仅是有这样一件披肩,考虑到她的身份,也不算多么稀奇。
让这些识货的商人惊讶的是,这件紫色披肩颜色簇新明亮,式样也是现在流行的,但是完全没有异味,从他们坐的位置,还能闻到女公爵身上淡淡的橙花香气。
紫色披肩!用海螺腺体染的!竟然不臭!这怎么可能呢?
但谁也没有不识相的乱提问题。
他们拘谨的入座,少有这种被大贵族正式招待的时候。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侍女——带着武器的侍女!托马斯想,他今天遇到的怪事可太多了。
那个高大的侍女将手里的册子分发给各位商人,然后坐在了安珀女公爵身边静静等候,似乎代替了侍卫这个职务。
托马斯翻开纸册,如今他也很习惯用这种新纸了,很轻便的一沓就能记录一下原来厚厚一本的文字,就是要防着浸水,对于重要的文字记录,托马斯用羊皮纸做封皮,再妥善地装进大小正好的皮袋里。
这一本都是合同,有翡翠领售卖给他们的货物合同,也有向他们购买商品的名录。
托马斯虽然没有看到其他人的合同,但他观察到每个人手中册子的厚度不一样。八成是安珀女公爵向这个商人采购的商品种类格外的多。
每个商队都有自己的经营方向,基本只专营几个类目的商品,不同的货物运输、储存、交易都有自己的讲究,成熟的商队可不是那些带着五花八门的货物跑到农村贩货的小贩,他们只运自己擅长和熟悉的货。
像银橡树商队,他们主打贵重挂毯、家具和采购稀奇古怪东西的委托。坐在托马斯对面的那个脸膛红彤彤、胡子高高翘起的胖商人,他的商队做皮货和呢绒生意。在托马斯斜对面的那个又瘦又黑的红发男人,他的家族做葡萄酒生意。
但是这并不妨碍大家聚集在这里,为了新纸。
谁也不会拒绝做纸张的生意,否则准会被人嘲笑,天上下起了金币雨,竟然有人撑起了伞。
不管是采购还是销售合同的格式都是一样的,上面写有双方都需要承担的义务,比如何时交货、预付款是多少比例、何时结算等等。
托马斯看到最后,神情还有些发愣。
合同上面没有什么陷阱,不存在模糊性的文字和指向,一切都清晰明了,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个贵族出面洽谈的合同。
但商人们还是没有乖乖签下合同,就一些细节问题,他们仍然要经过反复的拉扯,直到寸步前进的空间也没有,才肯写下自己的名字。
可是,他们要和这样一位贵族小姐,就商品单价那一两个铜币的问题争的面红耳赤吗?
幸好,安珀看起来没有和他们当面讨价还价的打算,她转提了另一件事。
“这是造纸厂最近研究出的新型号纸张,各位看看吧。”
琳达起身把装有新型号纸张的木盒分发给各个商人,托马斯当即打开盒子,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那像是纸,又像是流动的光,像是阳光下的湖面,粼粼的金粉在烛台的照耀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托马斯伸手去拂,却什么也没改变。
那金色本就不是撒在纸面上的,而是和纸张融为一体。
听说纸张在附近的贵族中十分流行,安珀灵机一动,将金箔碾碎后洒在明胶未干的湿纸上,想要那种金光闪闪的效果。
一开始金箔加多了,做出来有点像上坟叠的纸钱,书写也不怎么流畅,后来调整了几次用量,最后才达到了这种有明显的金色又不过分张扬刺眼的效果。
其实这种纸工艺复杂,又没用在提升书写手感上,论实用价值是不如中规中矩的上等纸的。
但是装饰华贵精致,高贵逼人,就有人愿意买单。
比如红头发的弗兰克就立刻想到,他知道有一位曦光教会的大主教,最近想要调到更繁华的教区去,正在发愁用什么既有格调又不失珍贵的礼物打点上下。
如果是一本用洒金纸抄录的圣箴呢?
纸上的金光还暗合曦光的教义,还有比这更合适的礼物吗?
托马斯也想到了洒金纸合适的销售对象。如果一个贵族发出的信件,在过去的一个月没用上新纸,或是未来的一个月内没用上洒金纸,那就代表他已经远离了贵族圈,成为老土落后的象征了。
这种观念很快就会被他想办法被灌输到上流社会去。
但洒金纸产量有限,而且价格也对得起它的噱头。安珀直言,她只批给翡翠领每季度交易量最大几个商队洒金纸的特卖权。
各个商人用打量的眼神观察着周围的人,重新评估着这些对手的实力。洒金纸也许并不是那么独一无二,但在座的人都心里清楚,如果下次坐在这里人的没有自己,那商队也就和安珀女公爵拿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失之交臂了。
谁敢保证下一次不会有更赚钱的商品出现?万一是安珀女公爵肩上的那条紫色织物呢?
几人都是可以为商队做决策的重要人物,于是纷纷在心里增加了筹码,将今年交易的重心挪到了翡翠领。
其实在翡翠领做生意是相当顺心的,就这几次的交易来看,安珀女公爵的货物供给稳定,质量统一,照他们的话说,在出厂前就有严格的审核标准。而且商队们互相打听,在安珀来到翡翠领这段时间内,没有出现过一次撕毁合同或者明晃晃的索贿事件。
商人们从翡翠领运走货物,也运来商品。没有哪个明智的商人会空着箱笼跑在路上。
安珀也给他们购货清单,为他们省了不少麻烦,上面的货品种类和数量都多得让商人们惊喜。
所以尽管翡翠领提供的商品种类有限,他们也愿意购入更多的纸,保证下个季度的交易量。商人们翻着合同,把打算的投入资金又加码了一部分。
等下,翡翠领这次有意售出的商品,居然有盐?!
“翡翠领确实打算售盐,这是样货。”
放在杜马斯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盐碟,里面堆着白如细雪的盐粒。几个人不约而同的伸出手去,捻起了碟中的盐粒放进嘴里。盐粒化开之后,商人们纷纷点头,很正的咸味,不苦也不涩,是上好的盐。
再一看安珀报给他们的价格和数量,如果能保证都是这种精制的好盐,简直可以用物美价廉又量大来形容,谁也不会拒绝买下她的盐。
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最吝啬的守财奴也得拿出一笔钱购买盐,这是无可代替的一种商品。农民们冬天保存食物的方式,要么用盐腌制,要么风干。码头上干力气活的工人要供给他们盐面包,不然没有力气。富裕的家庭经常在餐桌上摆放盐碟,用来显示其社会地位。
可以说,盐的生产和贸易不仅仅与经济相关,也影响政治和社会生活。
托马斯很顺利的推理出来,如果安珀能向商人售卖盐,那么她的盐必定是在供给整个翡翠领之后还有剩余,否则平民的生活就要受影响。
那么这样大规模的盐,八成就是海边盐场产的。
因为翡翠领并没有传出有天然盐矿的消息,盐沼和传统的一些晒盐方法供不起这么大的量。
可安珀女公爵又是如何制出这么纯的盐呢?托马斯倒是知道一些制盐的偏门办法,据说可以提炼出高纯度的盐。有人把咸水湖里的水煮过后泼在燃烧的木头上,制造出来的盐会带着橡木和榛子树的香味,还有人用咸鱼的卤汁制盐。
托马斯以前不关注贩盐的生意,看来回去以后得多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至于要不要签下购盐合同,那还用说?
向商人们介绍完洒金纸和精制盐以后,今天的会面就到这里了,一些具体的价格,安珀叫商人们和自己的管家迈尔斯先生讨论。
其实也没多大的砍价空间,但叫商人们放弃这个步骤,那是万万不行的。
“不知道将来有没有荣幸和安珀大人做高档织物的生意。”离开之前,有个商人隐晦的向安珀暗示,眼光瞟过她肩上的艳丽披肩。
“我想会有这个机会的。”安珀微微颔首,熟练地给商人们画下大饼。
————
说起安珀今天的打扮,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平时可以穿着朴素,没人有资格对她的衣着指指点点,但接待客人时,她还是需要一些能撑起门面的珠宝衣饰,免得露怯。
然而安珀的珠宝本来就不多,不久之前手头没钱的时候还卖了一些,用品质低的充数又怕逃不过这些精明商人的眼睛。
就连打算上身的衣物,也没有安珀认为合适的。
现在的这个时候,底层的平民穿未漂白的亚麻和没有染色的粗呢,家境稍好的会穿漂白后染色的衣物,而鲜亮持久的颜色,往往只会出现在富人和贵族的身上。
所以琳达建议安珀在会见商人时穿亮红色长裙,再配上翠绿色的腰带,彰显地位。但这个配色对安珀来说实在是有些惊骇了。
为了不打扮的像只审美很差的孔雀,安珀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每天从游戏面板里领到的医疗包上。
医疗包每天刷新,安珀已经积攒下来对于她个人十分丰富但对整个领地没多少增益的低级药品,其中就有好几瓶紫药水。
紫药水又叫甲紫溶剂,主要成分是甲基紫,也是一种人工合成紫色染料,色彩稳定鲜艳,最重要的是,染成的织物没有任何异味。
安珀的紫药水不够染整个裙子,弄个披肩也不错。至于首饰,干脆不带了。
结果确实令安珀满意,商人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每天经手无数金币的女领主是个没钱买首饰的穷光蛋。他们眼前还吊着一根名叫“紫色织物”的胡萝卜,正卖力拉磨呢。
第25章 扫盲开始
这些商人在给翡翠领供货的时候不免疑惑,去年的气候一切正常,也没听说翡翠领哪个农庄受灾,安珀为什么要购入大量的粮食呢?
其实这和安珀对农庄的规划有关,除了划出去一部分土地种植紫花苜蓿,将耕地转化为牧场以外,她还尝试种了一大批甜菜。
盐和糖都是她想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翡翠领的气候不适宜甘蔗生长,但甜菜已经是常见的蔬菜,人们把它和其他谷物炖在一起吃,只不过没想到甜菜竟然能制出糖来。
这些牧场和经济作物的种植挤压了主粮的耕地数目,安珀还想让翡翠领的大家吃得更饱,所以从前几个月开始就已经有意购入粮食。
另外还有一点至关重要,安珀想组建军队了。
新纸和精制盐的出现,虽然不至于一下子让身在遥远的帝国中心的皇帝本人注意到翡翠领近期的变化,但在附近的几个领地中,翡翠领已经是大出风头,没有军事力量,安珀辛苦经营出来的成果很容易被人夺走。
然而士兵要从哪里来,可着实难倒了安珀。
一般的领地都没有大规模的常备军,在没有频繁的战争发生时,供养一批不事生产的士兵需要巨额财富,光是为他们配备装备就是一大笔开支,更别提还要进行训练。
领主们宁可在战争即将发生时抽调军队,召集作为自己附庸的骑士和男爵们,骑士又会带着骑士侍从和他们征召来的民兵前来。
这种临时组成的队伍非常松散,毫无默契可言,不过既然对面也是如此,那这个仗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安珀宁可培养少量的精锐,也不想要这一大堆乌合之众。
关键是,她要面向哪个阶层,才能招募到忠心的士兵呢?
首先被排除的是农奴,很可惜,安珀在农奴中的名声虽好,但这却是必须最先排除的选项。
农奴们虽然承受了种种剥削,但有一点,他们不必去打仗,这是受制度支持的。农奴为领主提供财富,而领主要负责保护他们。
既然农奴不行,那么普通农民可以吗?
也不太行,翡翠领或者说整个帝国都存在地多人少产量低的现象,农民一年到头都得绑在土地上。如果不想训练着训练着发现一大半士兵都偷偷跑回家种麦子了,那还是一开始就不要招募他们了。
市民倒是可以,但安珀估计市民应征士兵的积极性是很低的。
这些市民大多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差,要么是手艺人要么是小商人。既然不至于吃不起饭,又有谋生的本事,就很难被成为士兵的所能得到的好处诱惑。
“购买奴隶怎么样?”迈尔斯提议道,“让奴隶吃饱,他们就会感念您的恩德了。”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侍卫长琳达断然否定:“奴隶的忠诚才不可靠。我们要组建军队,要是全部靠买来的奴隶组成,市场上哪有这么多奴隶?只会促使奴隶商人弄来更多原来不是奴隶的平民,如果他们因我们的需求沦为奴隶,又怎么可能献上他们的忠诚呢?”
这样一想的确有道理。
于是迈尔斯又说:“北境有个很出名的雇佣兵组织,精悍善战,对雇主十分忠心,据说他们在战场上见到自己的亲人也绝不留手,许多领主都雇佣他们作战。”
安珀:“这么有职业操守,价钱一定很贵吧。”她不是雇佣这些人来打一场仗,而是需要长期驻扎在翡翠领,再好的雇佣兵也不合适。
几个提议接连被否定,安珀正准备先出台招募令,能召集到多少愿意来做士兵的就先招多少。
迈尔斯突然又提起了一件事。“几个从北边过来的商队带给我消息,据说北方出现了大股流民,如果不想领地出乱子,商队劝您最好在他们到达翡翠领之前就把这些人驱逐走。”
安珀最先想到的当然是翡翠领的安全。“那些都是阿洛涅王国流放的罪犯吗?”
翡翠领是伦斯特帝国边境,隔着北面的西奇山脉就是阿洛涅王国,阿洛涅王国刑法严苛,偷盗、作伪证等轻罪也常被重判,但监狱又装不下那么多人,每当监狱爆满,绞刑以下的罪名都可以被改为流放,也就是把罪犯从阿洛涅王国赶出去。
这种缺德行为当然引起了安珀的警惕,翡翠领可不愿意接收这些罪犯。
迈尔斯的话让安珀稍微松缓。“可能有罪犯掺杂在其中,但总体还是平民居多。”
阿洛涅的国王没事干了,驱逐平民干什么?
迈尔斯继续解释:“据我所知,阿洛涅王国年初和邻国交战,战败后失去了大片土地,失地的贵族想重新获得土地,就强占了不少平民的地。恰好国王也需要为这次战败提供合理的解释,所以他宣称是国内的异教徒导致了此次战役的失败,把这些失地的平民都冠以异教徒的名义流放出境了。”
对一些缺德人的刻板印象增加了。
“如果流民靠近翡翠领,不必驱赶他们,但是要提前做好准备。”安珀不仅缺士兵,也缺工人,工坊和盐场都要人做工。
————
周一的农庄里,管事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不管是自由农还是农奴,每户都至少有一个人站在这里,聆听来自领主的新指令。
管事们站在刚搭出来的一人高的台子上,手里拿着一个圆锥形的硬纸皮卷,看向台下的农奴。
不久之前,他们的关系还是针锋相对,管事们只用鞭子和农奴说话,农奴们在背地里用最恶毒的诅咒咒骂管事。
如果管事要召集大家宣读新政,农奴虽然没开口说话,但怨毒或忐忑的眼神已经表达了一切——即将到来的不是加租、加税就是繁重的劳役。
但今天管事菲利普站在台子上,因为站得高没有遮挡,看的很清楚。农奴们的精神很集中,仰着的脸上非但没见到什么恐惧,反而有些隐约的期待。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从管事那里听到坏消息了,上一次召集大家是为了宣布劳役减少和收购紫花苜蓿,有好些农奴抓住这个机会赚了点钱,全家还在一起吃了一顿涂抹着厚厚奶酪酱的烤面包作为庆祝。
再上一次是让大家免费试用新农具、取消结婚税、增加早餐供给……总之全是好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农奴们已经不恐惧来自领主的政令了。
菲利普深吸了一口气,透过手里的硬纸皮卷向大家宣告一个震撼性的消息。
农奴们有机会减少地租了。
“领主要在每个农庄开识字班,每户至少出一个人来上学,”面对台下的嗡嗡议论,菲利普赶紧提高了声音,“先别急着讨论为什么,听我讲,你们会愿意派人来上学的。”
“每户来上学的这个人,在最终的考试中合格的,从今往后可以减免四分之一的地租。可能你们不知道考试合格的难度有多大,我可以向你们举个例子。从各个农庄挑出去的学徒工,十个中有九个都能通过这个考试的。”
“四分之一的地租!”
农奴们被这个数目震惊,相互望了望,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在管事重复了几遍后,他们终于有几分相信了,开始在心里盘算,四分之一的地租用粮食付可是不少了,今年家里的地有差不多一半用领主的新犁耕过,麦苗长得比去年茂盛多了,今年可想而知要丰收,如果还能减少地租,那么年底的时候就能有不少结余。
不仅不用愁冬天该怎么度过,还能攒下一笔钱,不管是自己家留着花用,还是干脆明年和人合买新犁,那都太令人高兴了!
不过这个减租的确是有条件的,也有人拿不准自己家派去的代表能不能通过考试。
有人就说了:“管事不是说了吗,十个有九个能通过,还记得玛丽家的皮特吗,个子很大,反应迟钝,看着就不怎么聪明,也一样通过了考试,现在还在领主的工厂里干活呢。”
这么一说,农奴们又有信心了,皮特这个孩子长得很高大,有个过大的前额和下垂的嘴唇,就是说话慢吞吞的,给人一种愚钝的感觉。农奴们其实对皮特是没有什么偏见的,反而很喜欢,巴不得自己家的孩子有这样的好体格,但既然他也能通过考试,农奴们想想自己家的儿女,顿时也觉得距离减租也不是那么遥远了。
菲利普在台上听着大家的讨论,笑盈盈地说:“每户有一个通过考试的就能减租,但领主可没说只有一个人可以来学习,要是不放心,就全家一起来吧,总不能一家子都是蠢蛋吧。不过说好了,一旦来了就不能中途放弃,必须上完全部课程,不然视为放弃减租这项福利,家里有人通过考试也没用。”
识字班每周上六个半天,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要看教师的安排,这么拆分开来上课,家里的农活也不会丢下。上满三个月就要开始考试了。
毫无疑问,领受这个减租重任的大多是农奴家里的孩子,孩子本来就干不了多少活,干脆送去识字班,白捡了减租的好处不说,还能认识字,识字总没有什么坏处。
家里要是有好几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那就一起送去,双重保险,今年大多数农奴还是比往年好过的,不差在孩子的这点劳力上。
也有几个成年农奴提出异议:“我家儿子/女儿去领主的工坊做工了,家里其他孩子还太小,没法送去上学,能不能直接算通过考试了,反正在工坊里也确实考过试。”
菲利普干脆利落的掐灭了他们的幻想:“那就让你或者你妻子来上课。每户至少出一个人,没有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