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报纸上出了一期关于嫖妓与性病的文章,不厌其烦地反复讲述了妓业的危害,小到自己、妻子和儿女患病,大到影响整个领地的稳定和战斗力。其中又把许多因嫖妓带来的性病症状详细地列出,配上手绘插图,光是看着就十分骇人。
这期报纸发行出去,即便管不住那些冒着烂到骨头里的风险也要找妓女的男人,至少能劝退一些胆小的和头脑清晰的人。
至于妓业是对女性的压迫,写在另一篇调查文章里了,经过对翡翠领近五十名妓女为娼原因的调查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被卖入妓院,包括被父母、丈夫卖掉,或是进入妓院时身份已是奴隶。
其次是生活所迫,具体的原因复杂的多,父母或丈夫死亡、患病、破产,或者不堪虐待逃跑,被主家强迫失去贞洁从此找不到工作等等。
还有少量的妓女,是因为从小被妓院收留,或者干脆就是妓女的孩子,长大后自然而然就入了这一行。
只有一个女人,直言自己做妓女的原因是贪图享受,喜欢被人追捧。而她也是妓女中最美,身价最高,生活条件最好的那一个,曾经是某个小贵族的情妇。
样本太小,未必足够严谨,但说妓女都是自甘堕落,纯属胡说八道。
安珀还给翡翠领的教会送了几份报纸,教士们因为不能结婚,不少人私底下是妓院的常客,霍米斯主教虽然到了有心无力的年纪,他手下的教士们却还年轻,多看看报纸,对身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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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运来的流民中有一个精灵,这是很稀奇的事。有一天迈尔斯来向安珀汇报过领地近期的财政支出之后,突然露出了十分促狭的表情,问安珀想不想去看看精灵是什么样的。
那语气就好像是在说,街上出现了一头大象,再不看大象就要跑掉了,简直是在把安珀当小女孩哄。
安珀还很惊奇:“大象……不是,精灵他还没逃跑?”
船上这次带了一个精灵回来,一开始就有人汇报给她了。安珀并没有在意,她觉得这个精灵估计抓到机会就会逃跑,反正既不能给他拴个链子,又不差他这么一个劳动力,跑了就跑了,也不必去找,就当她把人买回来放生积德了。
谁也没有料到船都到港好几天了,精灵还留在领地里。
迈尔斯:“暂时还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总之这些天,他与其他人一样听从安排,按时上课和上工。”
“他是去开荒,挖沟还是搬砖了?”安珀的表情很奇怪。
迈尔斯又重复了一遍他的提议:“在城墙那边,您要去看看吗?”
看精灵搬砖可比光看精灵要有意思多了,安珀屁股都从椅子上起来了,又坐了回去。
“这样不好,我刚在思想品德的教材上写下禁止种族歧视,向与自己有着不同特征的人投去异样的眼神相当不礼貌,注视和围观更加冒犯,我就去围观精灵,这样不好。”她重复道,表情却有些颓丧,那可是精灵啊!她还没见过精灵呢!
迈尔斯一看就是个会娇惯孩子的家长:“您一个人看,怎么能叫围观?”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我要带一大堆人才出得去门。”
迈尔斯:“那就让其他人转过身去。”
建议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建议了。
安珀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刻意打扰精灵,如果他愿意留在领地里,那么自己迟早会见到的。
她又想起一个人来:“奥斯芒德的那个朋友,还没有离开翡翠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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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没走,他非但没走,他还不打算走了。
他打发乔治带着他的手书回家,把他其他的行李打包送过来,他要在翡翠领开始新的事业。
乔治觉得文森特和奥斯芒德一样中邪了,但还是听话的回家取文森特的行李和财物,因为中邪的人没饭吃也一样会饿死。而且翡翠领的饭还格外的好吃,没钱吃饭简直是双重折磨。
在他踏上归程的时候,文森特正在一间礼堂中,对着台下的人说道:“亲爱的兄弟们,亲爱的姐妹们,我要特别感谢你们,你们的昭彰的信仰和强烈的虔诚,使你们成为对我们所有人有益的榜样。你们是本慈善会的精神创建者,祝愿你们得到圣宠,心诚如愿。”
紧接着,台下的这些商人、乡绅、衣着体面的夫人,纷纷捐赠出他们钱包里的纸钞、金币和银币,又得到了文森特激动地语不成声的感谢。
等这场仪式结束,文森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经历过在翡翠了领的种种见闻,他又重新拾起了奉行善事,救助孤苦的激情,只不过他意识到凭自己的能力只能救助有限的人,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阔绰的有产者身上。
这些人也信奉曦光,虽然不至于虔诚到把自己的家产大方地捐赠给教会的地步,却很乐于做圣事,以示自己的坚定信仰。
不过安珀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她自己是从来不参与圣事的,而且对待信仰的态度十分冷漠。这些人弄不清她的偏好,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参与宗教活动。
文森特却告诉他们,行善也是做圣事的一种,同样能赋予他们曦光的恩宠和保护,而且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将随他们心意的任意价值的财物捐赠给慈善会,他们这里的教士非常乐意代劳,救助那些深陷苦难泥潭的可怜人。
人们看着这位斯文而英俊的教士,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虔诚,他说话又慢又温和,看起来没有一点野心,他眉宇间那种庄严的气概,映照出天国的色彩,将来他的灵魂回归神国时,也必定和生下来一样纯洁。
于是他们慷慨解囊,很快就汇成了一大笔钱。
这笔钱,文森特将会用在送家中遭逢大变,无法自立的人去技术学校学一门本事,用做走投无路,愿意来翡翠领谋生之人的路费,用在受灾受难,只要一点帮助就能渡过这段艰难时期的人身上。
用在使苦命人免受更多苦上。
苦难非神的恩典,苦难就只是苦难。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本文是言情频道,有男主,但还没出场,戏份也不会很多。
这是泽维尔来到翡翠领的第九天。
他们所受到的待遇确实如贝基所说的那样,甚至还更好。除了上课和工作的时间外,基本没有人管他们做什么。有的流民甚至幸运的找到了零活做,大大加快了他获得自由的进度。
一到傍晚,甚至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时,流民们的所有活动就停止了,他们大多患有夜盲症,这个时候就已经看不清东西。
精灵是特殊的那一个,他的视力比普通人看得更远、更清楚。这时他得以在在营地周围探索,满足精灵喜欢离群索居,享受宁静与自然的天性。
今天他在营地稍远一些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废弃靶场,扎着的草把上有箭矢穿透的痕迹,地上还有几把坏掉的弓箭。
泽维尔弯下腰,捡起其中一把坏的还不算那么严重的,低头修理起来。
精灵都是用弓的好手,他的弓箭在那次战斗中遗失了,让他一直心有遗憾。
修理弓箭的时候,他尚能一心二用,思考起他的处境来。
显而易见,泽维尔是被人类捕奴队抓住,从而沦落成奴隶的。可是他竟然没有因此草木皆兵,从而平等的仇视每一个人类,还能勉强克服如今与流民们一起生活的不适。
这是因为他在图兰圣拉森林边缘生活时,就常常与人类接触,他需要用毛皮换到日常生活所需的谷物和日用品,还得买箭矢回去改造——他能为箭矢做简单的附魔,却无法冶炼铁矿石。
倒不是完全做不到,只是没有必要为了这点箭头所需要的铁,收集原料、燃料又建造工具房。
想到这,泽维尔的思绪又被拉远了。在这个世上,不管是魔力衰退之前还是之后,人类都不算是强大的种族。精灵的施法者丢掉法杖,依然能拿起弓箭,百步穿杨;兽人无法借由血脉的力量进入狂暴状态,从而成倍的增加实力,却还能轻松的举起人类拼尽全力才能搬动的重物;矮人无法在打造的武器中存储魔法,但他们的兵器依然锋利。
只有人类,似乎每种能力都有,又每一种都很平庸。
在发觉魔法衰退的事实后,人类又是反应最大的那个,整个社会迅速陷入了崩溃与混乱之中。
可就在其他种族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对策的时候,人类又已经火速重建了新秩序,开始按照没有魔法的方式正常生活了,留下无所适从的其他种族大眼瞪小眼。
而其他种族鲜明的特质又仿佛限制了他们本身的发展,精灵长寿,繁殖力却低下,而且分散在森林各处,散漫自由。兽人好战,擅长劫掠和破坏,缺少创造力,如果人口过多,又无法获得足够的食物,就会饿死自己。矮人对种植不感兴趣,更愿意用工坊里产出的工艺品交换口粮,一个地方的矮人过多,消费市场就会迅速饱和,让他们守着自己卖不出去的铁疙瘩饿肚子。
只有人类,他们有人种田,有人放牧,有人做工匠,有人做战士,他们是一个个可以来回切换形态的零件,共同组成了一个稳定的社会,即便被重大变故打散,也能迅速归拢。
所以人类可以理直气壮的孤立其他种族了,因为现在是其他种族不能与人类断绝联系,而不是人类离不开他们。
这种状态在曦光教会兴盛以后愈演愈烈,泽维尔猜测,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信仰的争夺,一旦意识到其他种族都有自己的信仰并且不会轻易改变,那么在“异教徒”因为魔法式微,实力大打折扣时打压他们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说回到泽维尔被抓的事上来,捕奴队派出了大量的人手,泽维尔的附魔箭虽然射程更远、威力更大,但数量有限。在开阔的空地上,他能同时应对三个敌人,在森林中,这个人数翻上十倍,泽维尔也不惧怕,但是——他们人数更多,而精灵总有疲惫的时候。
被囚禁在牢笼里时,他看见奴隶贩子被肥肉挤得窄小的眼睛里迸射出的狂喜,看到雇佣兵分赏钱时咧开的嘴巴,也看得到经常与他做交易的那个皮货小贩,宁愿被打的遍体鳞伤也不配合这些人设下陷阱,因为泽维尔曾经在小贩还是个猎人的时候将他从野兽口中救下。
泽维尔也知道,一万个人类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并没有豢养一个精灵的需求。如果没有其中那一个开出高价悬赏的人,他走在小镇上最繁华的那条街上,人们也会如常地与他擦肩而过。
他还不会因为少量的恶人,就这样偏颇的仇恨上一整个种族。
想到这的时候,泽维尔手里的弓也修好了。他挽弓搭箭,碧色的瞳孔映出最后一抹夕阳的回光,细长羽箭在尖利的呼啸声中精准地命中了草人的胸口,裹挟着的力量紧接着令草人轰然倒下。
“好箭术!”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压低的赞叹,这声音尽管细小而遥远,依然被泽维尔捕捉到,他迅速回头,攥紧了长弓。
他的手里已没有多余的箭,但坚韧的弓弦仍然可以用来套住敌人的脖子,比一把短剑更好用。
藏在远处灌木里的人们见状主动钻了出来,一边摊开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一边慢慢走近。
泽维尔看到他们穿的衣服,稍稍放松,那和贝基的有些像,但不完全一样。有个冒失的小子高兴的说:“你的箭术可真好,用这样的坏弓都射的准!”
他一看就是刚才那个发出赞叹的人。
一个年纪稍微大些,脸膛微黑透红的男人站出来,坦率的交代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三个人都是翡翠领的军士,但还不是贝基这样的正式军士,而是数量更多,算得上预备役的辅兵。
辅兵顾名思义,是辅助军队的士兵,主要做的是后勤工作,运送补给、搭帐篷、劈柴烧水、建简易营墙,都是他们的工作。翡翠领的辅兵在战争中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负责在后方发射弩箭和弓箭。
也就是说,战前是后勤兵,战时是长弓兵。所以箭术也是这些辅兵的训练项目之一。劳里三人都是第一批来到翡翠领的流民,还住在营地里时就应征上了辅兵,所以在附近竖了几个草把,闲时练习一下箭术。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泽维尔皱了皱眉。
有人在一旁埋伏的场景,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皮肤微黑的劳里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他们三个人原来都是农民,没接触过弓箭,水平自然不怎么样,军队里人又多,能得到教官单独指导的时间少之又少,偏偏射箭需要针对性的指导,自己琢磨是很难练出名堂的。所以一听说新的一批流民中竟然有一个精灵,他们立刻激动起来。
精灵,那可是天生的箭术大师!
但怎么与精灵打上交道,就让人发愁了。
思想品德课上讲了,对与自己有着不同特征的人进行纠缠、骚扰和挑衅,是品德低下的表现。如果是士兵犯了这样的错误,还要记过的。
精灵的身份这么敏感,万一他们贸然找上去,很可能话没谈拢,就受了处罚。
于是他们设了一个“陷阱”,果然引来了泽维尔。
“这些断弓和箭,都是你们放在这里?而你们在这里蹲守了好几个晚上,就是为了请我教你们箭术?”
难怪这个简易靶场边上不止有弓,还有一只羽箭。
劳里三个人都很诚恳的站直了,排成一排,齐声道:“请您做我们的箭术老师吧,我们会支付报酬的!”
泽维尔的表情很奇怪,他没想过收学生,更没想过是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收学生。但既然有报酬拿,还只能在清晨和傍晚这种闲暇时间进行见缝插针的指导,那么应该和流民把羊毛带回来梳一样,属于打零工的一种。
嗯……多打一份零工,就能早点还上领主的钱,早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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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里三人的箭术突飞猛进,引起了同袍们的好奇。
“一个人突然开窍就算了,三个人一起进步,你们用了什么妙招?”
这当然是个秘密。
他们嘴巴紧闭,眼神中却有着藏不住的得意,叫人一看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鬼。
于是这群辅军士兵们一边嘻嘻哈哈的勾肩搭背,一边想办法把劳里三人分开,各个击破。
终于,最年轻藏不住事的博比说出了实话:“我们请了一个精灵教导箭术。”
“好哇!”众人惊呼道,“这是作弊!”
博比涨红了脸:“考核中的每一箭都是我亲手射出的,这怎么能叫作弊!”
道理也确实是这样,但其他人还是觉得有问题。“这不公平,我为什么得不到精灵的教导,我也有钱,每个月发下来的薪水,我都好好的攒着,让我和你们一起上课吧!”
小班变大班,特训班变训练营,博比当然不干了,他激动地与人争辩起来,讲述他们是如何辛苦地蹲守了好几天,才主动等到精灵发现靶场,愿意和他们说话的,就这么随便让别人捡了便宜,他不甘心。
吵嚷声引来了他们的后勤排长,他快步走来:“不许聚众斗殴!哦……没有斗殴……精灵?精灵愿意教你箭术?”
后勤排长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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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聘箭术教官?”泽维尔抬眼,冷淡的表情里多了一丝诧异。
“只教箭术,不接触军中事务,包吃包住,还有单间。”前来招聘的军官挑了挑眉,抛出了十足诱惑的条件。
泽维尔仍然在犹豫,他不想……和翡翠领绑定的这么深,如果军中的士兵都受过他的指导,那他和翡翠领是什么关系?
“我们翡翠领的士兵,都有严格的纪律约束的,保证尊重教官,要是谁敢冒犯你,尽管把他的名字上报。”
见他依旧不语,招聘军官一咬牙,使出了杀手锏:“每月六个银币,还有奖金!”
泽维尔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好。”
菲拉赫城,卡珀尔花园。
这栋白色的小楼有一个很美的名字,但可不要误会了,这不是什么公馆或者寓所,这是一所妓院。
夜幕降临时,这里洋溢着快活和喜悦的气氛,客人们吵吵闹闹,粗俗的叫嚷声震耳欲聋,他们大多是些体面人,坐船到海口做生意的商人、城里的官员或是进城的小贵族,因为卡珀尔花园只做这些人的生意。
在这条街的另一个拐角,一个灰扑扑的门面,那里才是下等人找乐子的地方,水手和普通百姓都光顾得起,能把里面资色平庸的姑娘搂在怀里,喝些浑浊的麦酒。
卡珀尔花园要上档次的多,楼下的烛火彻夜不息,装饰成橡木色的墙上,挂着一副壁画,上面是□□的女人拥着一只天鹅躺在草地上,在这幅壁画下面,斜躺着半醉不醉的客人。
妓女们在身上和头发上撒上劣质香水,穿上展示出丰满□□的鲜艳衣衫,在乍一看陈设华丽其实已经有些破败的大厅中跳舞,衣袂飘飘。
客人比妓女还要多,为了争夺妓女的关注,他们大声说着俏皮话,吩咐妓女们拿新的酒来,趁乱摸她们的大腿,整个楼下喧哗声震耳欲聋,客人满足地看她们应接不暇的跑来跑去,翩飞的裙摆像只蝴蝶。
就在这时,卡珀尔花园的大门砰的一下打开了,一个着甲的男人大踏步走了进来,气势惊人,客人们被这样的变故惊了一下,这栋喧闹不休的建筑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舞池里的一个姑娘对这样的变故浑然不觉,她来不及反应,还在旋转飞舞,正好撞进这个走上前的男人怀里。男人搂住她一把抱起来,沿着楼梯上楼去,走向卧室的方向。客人们愣住,随即又谈笑自若起来,不必惊慌,这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有的客人还认出了这个英武的男人,是拉尔夫男爵,也光顾过卡珀尔花园几次,只是不知道这回为什么穿了甲。
被拉尔夫带走的妓女叫嘉比里拉,年纪不算小了,但在卡珀尔花园依然受欢迎,因为她体态丰腴,皮肤白的像上了一层清漆,更衬着她的头发乌黑,闪闪发亮,一举一动都有自己独特的风韵。
混战之后,拉尔夫心满意足的坐在桌前,与嘉比里拉一起喝着葡萄酒。在调笑声中,桌上的几瓶酒很快喝得精光,拉尔夫又叫了新的酒,他看着烛火下如同珍珠一样美丽的嘉比里拉,忍不住想吓唬她一下,以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
“你知道么,我这次来城里,是为了一场战争做准备。”
嘉比里拉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掩住了嘴唇,丰满的胸口上下起伏,露出了十分惊慌的样子:“要打仗了,有谁要打过来了吗?”
拉尔夫大笑道:“谁敢打到菲拉赫来?就算是和周围的伯爵领比,菲拉赫也是最强盛的那个!”
菲拉赫比一般的伯爵领面积广阔,这就代表着菲拉赫伯爵拥有更多可以封赏下去的土地,为他效忠的男爵和骑士数量是其他伯爵领的数倍,再加上拥有港口这一独天独厚的优势,又使菲拉赫财力雄厚。在拉尔夫看来,菲拉赫无疑是北境最强,无人能撼动这一地位。
嘉比里拉诧异道:“那怎么会有战争呢?”
拉尔夫被这个美丽却蠢笨的姑娘逗笑了:“当然是我们去吞并其他领地!”
“是佛蒙达吗?”嘉比里拉猜测道。
拉尔夫摇头:“佛蒙达虽然弱的不堪一击,但也穷的不值得攻打,俘虏了他们的贵族,都怕他们拿不出足够的赎金。”
他压低了声音:“领主悄悄召集我们,要奇袭翡翠领!”
嘉比里拉睁大了眼睛,听拉尔夫低声恐吓她:“你知道翡翠领吗?你该庆幸自己生在菲拉赫,不是翡翠领,那儿的领主是个短见的婆娘,她竟然取缔了妓院!”
拉尔夫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仿佛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可怜起嘉比里拉来了:“那你们这样的美人就没了营生,不知该如何生计了!要沦落到做乞丐或者酒保的妻子也说不准。”
嘉比里拉紧紧攥住了袖口,脸上慌乱的神情让人怜惜,附和道:“是啊,那我可怎么办才好呢……”
“真的要打起来吗?那岂不是有很多人要死……”
“战争没有不死人的!但是,战争也会带来财富、地位和女人!”拉尔夫大笑着,又猛地将嘉比里拉抱起来,就像抱着一片羽毛那样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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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许多酒的拉尔夫睡熟了,打起了震天的鼾声。嘉比里拉在他脱下来的衣服里找了找,没发现趁手的武器。于是她转身翻出自己的做针线活的剪刀,在拉尔夫的脖子上比了比。
拉尔夫的脖子是如此粗壮,衬得嘉比里拉的手和剪刀都十分小巧,像玩具似的。犹豫了一下,嘉比里拉冷静了些,觉得自己在冒着风险做无用功,于是她收起了剪刀,深吸了一口气在床上躺下来,却睡不着,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就这么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其他妓女都穿着睡衣,拆掉假发,疲惫地回到房间准备休息了,她们的作息就是这样,一般要睡到下午。嘉比里拉却在这时出门,对茶房说“要去取上周订购的有花边的帽子”。
嘉比里拉不是才进卡珀尔花园的新妓女,她已经在这许多年,于是茶房也没有生疑,看着她施施然地叫了辆出租马车。
“我要去翡翠领。”嘉比里拉对车夫说。
车夫被这意想不到的目的地惊的愣住了:“翡翠领?那可是好大一个地方。”
嘉比里拉紧紧攥着肩上的围巾,仿佛这种紧缚能带给她安全感,她语速很快:“就去翡翠领领主的工厂,随便哪一个都行。”
车夫看起来不太情愿,这实在是太远了,他一整天就要浪费在这一次旅途上了。于是嘉比里拉塞给他一个银奥雷,并且承诺到达目的地之后再给他一个,车夫这才吆喝着马儿出发。
马车上的嘉比里拉坐立难安,随着车子渐渐驶向无人的郊外,她看着车夫的背影,忍不住臆想他会不会突然暴起,把自己扼死后丢弃在路边,然后搜刮了自己身上的钱财逃跑,并因为这可怕的想象发起抖来。
就这么捱过一段嘉比里拉此生最为漫长的时间,车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激灵:“就在那,女士,你走过去吧,我是不敢靠的太近的,人家都说工厂里有披铁甲的猛兽,所以才整日发出巨大的响声。”
嘉比里拉付了车资,浑浑噩噩的下了马车,被风一吹,她的头脑又清醒起来,跌跌撞撞地向着远处的工厂走去。
那工厂占地很大,看着近在眼前,竟然怎么走也走不到,嘉比里拉急得奔跑起来,还摔了一跤,却来不及拂去身上的泥土,生怕晚了那么一会儿,菲拉赫的军队就要打来了。
她跑的头发都乱了,气喘吁吁,总算见到了那雄伟厂房的大门,正要扑上去,一个守卫出来拦她:“夫人,你有工作证吗,这里不能乱闯。”
嘉比里拉喉咙干涩,她喊道:“我要见领主!”
守卫没有斥责她,只是摇了摇头:“领主不在这,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领主的。”
嘉比里拉急坏了,但她突然又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于是她大声说:“我从菲拉赫来,菲拉赫的领主集结军队,要打过来了!”
————
范妮把嘉比里拉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后面,那里有个柔软的圈椅,还有张待客的小桌子。
今年年初,原本在造纸厂任职的范妮调到了钢铁厂,担任后勤部主管。
起因是在安珀的要求下,每个工厂的女性管事都有最低比例限制,因为安珀说,既然没有哪个工厂是女人不能应聘的,那么只要工厂里有女人做事,就得有女性管事。
因为厂子里的女工,虽然已经突破了世俗的第一层限制,敢于到工厂里做事了,但是遇到问题和麻烦,首先就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这才惹来了不幸。如果这时她举目四望,发现所有能帮她惩治作恶者或者解决困难的上级都是男性,那么她们大概率会忍气吞声,一言不发。
所以领导层中女性的比例是非常重要的,而钢铁厂又是领地中举足轻重的产业,需要一个信得过且经验丰富的人坐镇,于是范妮告别了造纸厂的同事们,来到了钢铁厂的后勤部,也成功达成了她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升职加薪。
眼下范妮给嘉比里拉倒了杯热茶,听她仔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认识的一个男爵,他说接到了领主的命令,带上人马和干粮集合,要在近期抓住机会偷袭翡翠领。”嘉比里拉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没有什么佐证,她只能一眨不眨地望向范妮,希望她看到自己眼中的诚恳。
幸好,范妮并没有怀疑她在胡编乱造,也没问她和男爵是什么关系,只是耐心的询问道:“我们会派人查证的,夫人,还有什么细节吗?”
于是嘉比里拉绞尽脑汁,把昨晚拉尔夫说的每一句话都尽量复述一遍,一直到她觉得没有什么遗漏了为止。
“夫人,感谢您的告知。”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是范妮叫人送来的食物和点心。
“您一定饿了吧,吃点东西然后在这睡一觉吧。”范妮早已注意到嘉比里拉的风尘仆仆,料到她从菲拉赫过来,一定没吃什么东西。
嘉比里拉站了起来:“我得回菲拉赫去了……”
“夫人,”范妮的语气很坚定,“您现在不适合回去,有被认为通敌的危险,就在这休息一会儿吧。”
范妮的办公室后头,就有一个小小的休息间,里面有张供一人躺下的小床。
嘉比里拉也确实在过去的一天多时间里没有阖过眼,困倦极了,但她吞吞吐吐,不愿意去躺范妮的床,面对范妮的疑惑,她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其实,我、我是个……”